第149節
男人翻過指環一看,內書“童子營已末期·大明永歷三十五年肄業·贈”等兩排小字,男人大驚失色,隨即拜伏下來:“不愿事虜之中國遺民張氏拜見天使,但問天使,神州可曾光復了……” 第213章 林文瀾(上) 走在最前面的林文瀾突然伏下來,在他的帶動下,一行明鄭官兵都緊張的或伏或趴,好半天之后,才見林文瀾擺了擺手:“過去了,看樣子是韃子的獵戶?!?/br> 林文瀾等人是四月中旬自窩闊崴北上的,由于當時清廷尚且未在琿春設置駐防協領,因此琿春河及圖們江一線并沒有清軍駐防的卡倫(注:哨所),所以他們一行十六人得以輕易沿著河谷滲透入關東內陸。但由于人生地不熟,他們并沒有轉向較近的雙城子一線,反而越走越遠闖入了莽莽的長白山中。好在他們臨行前都接受過水師關于牽星板定位的教訓,再加上帶了多具指南針,一時還不虞迷失了方向。不過這里畢竟是敵人的腹地,這不,前藏后躲還是遇上了來自敵方的獵戶。 “林兄,咱們正缺向導?!币粋€同行的武官輕聲進言著?!笆遣皇前阉麄冏怼?/br> “我剛才瞧了瞧,對面有六個人、七匹馬,還有兩條狗?!绷硪幻涔偎懔怂??!皟蓷l狗可以當兩個人來用,也就是說對方等于有八個人,正好是咱們的一半,動起手來,以有心算無心,勝面還是比較大的?!?/br> “別小看了這些獵戶,這些人常年在山里跟猛獸大交道,不是咱們一千遇到過的那些韃子可比的?!绷治臑懮髦氐暮擞嬃艘环?,有向導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為此暴露了自己一行?!霸蹅兒嫌嬕幌?,要動手就要雷霆一擊,斷不能讓人逃了出去?!?/br> 夜深人靜,五月初的東北晚間還有些陰寒,忽然兩條正趴在主人窩棚邊的獵犬似乎覺察出什么,輕輕支吾了一聲后爬了起來,四下打量了一番,忽然聞到了什么,緩步走了過去。 “該死,這狗怎么不吃誘餌?”心里有些焦慮的林文瀾下意識的舉起了手中的弩箭,精鐵打造的箭頭在月色中泛著寒光,突然間一聲長嘯讓他手一指一緊,箭當即就射了出去。 跨越十余丈空間的弩箭精準的從其中一條狗的左眼眶里透射了進去,連叫喚都沒有一聲,這條兇暴的守山犬便頹然的倒在地上抽搐起來。似乎見到同伴的慘狀,另一條狗凄厲的叫喚起來,頓時驚動了熟睡的獵戶們。 自知不好的鄭軍立刻沖著獵犬射出一排弓箭,但左突右閃的獵犬非但避開了所有的箭矢,還沖進林子一口咬住了一名鄭軍的小腿,以守山犬巨大的咬合力,這個倒霉的鄭軍頓時被咬斷了一條腿。好在這名鄭軍甚是硬氣,一手死死按住守山犬的頭,一手拔出短火銃抵在惡犬的頭上就是一扣。轟然炸響之后,整個獵犬的頭部砸開,鮮血和腦漿潑散在這名軍士的臉面上,直到此時軍士才疼死過去。 趁著鄭軍對付獵犬時混亂,六名獵戶沖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沖了出來,但迎面卻是一陣短火銃的亂射,當即有兩名獵戶跌倒在地上。剩下的獵戶看也不看同伴,反而徑直沖進了林地,跟剛剛拔出短刀的鄭軍廝殺了起來。 “去死!”雙方喊著彼此都聽不懂的語言沖撞在一起,一個是在與大自然搏斗中生就的彪悍體魄,另一個是經過多年軍中訓練軍前廝殺的殺戮機器,這樣的撞擊立刻引來了腥風血雨——幾乎沒有兵刃相交的脆音,都是武器砍斬在肌膚上的沉悶的聲響——不過,獵戶雖然兇悍,但面對三四倍的敵人也沒有辦法回天,不消一會,便盡數被砍到在地。 “快,查一查有多少人傷亡?!绷治臑戭櫜坏檬稚系膫?,一面命令著,一面單手給弓弩上弦掛箭,隨后走到最初倒地的兩名獵戶身邊,也不檢視對方的生死,先是沖著四肢各來一箭,這才俯身下去?!斑€有喘氣,想辦法就醒了?!?/br> “咱們有兩個當場戰死了,還有兩個一個斷腿,一個下腹挨了一刀,未必能挨過今天夜里?!闭垓v了半天,又掩蓋了充滿鮮血的現場,好不容易坐定的林文瀾得到了他所不想要的情報?!绊^子這邊六個死了三個,還有三個傷勢同樣很重?!?/br> “用咱們在朝鮮花了大價錢的人參一定吊住這些生韃子的命?!绷治臑懹謵烙煮@的說著,在這個地方重傷難起就意味死亡,至于那個斷腿的,更是不可能有人照顧他們,如此一來,真可謂出師未捷?!靶蚜司徒o我分開來用刑,一定要問出出長白山的道路?!闭f到這,林文瀾臉色陰郁的繼續吩咐道?!爸劣谠蹅冏约旱男值?,送他們一程,別讓他們再吃苦頭了?!?/br> 邊上的一眾武官同樣唉聲嘆氣,雖然出發前已經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但要親手了斷自家兄弟的性命,還是沒有人能下得去手,如是好半天,才有一人咬牙站了起來:“瓦罐難免井口破,兄弟們,萬一我也到了那天,你們下手利落一點……” 三名幸存的獵戶遭到了滿腔怒火的鄭軍官兵的極其殘暴的對待,在酷刑中,完全支撐不下去的他們終于被撬開了嘴,吞吞吐吐的用不熟練的朝鮮話向林文瀾等人交代了吉林的形勢。綜合了這三人的口供,林文瀾選擇首先向西行進,以便溯著布爾哈通河(注:滿語,意為柳樹河)谷上行抵達南崗(注:延吉)。 南崗在此時是清廷在中朝邊境西段中國一側主要的聚居點,設有一個八旗參領,駐有二百多旗兵,控制著整個盆地內的四個大小不等的村子,攏總有二千余口,其中有近半數是貶為哈拉(注:奴隸)的三藩余部。 “直娘賊的,真是可惡?!边b遙望去被披甲人驅趕開墾的三藩敗兵們骨瘦嶙峋的樣子,幾名潛近觀察的鄭軍官兵憤憤的捶打著面前的松柏?!耙墙o老子一個哨,老子開了這個村子,殺光這些可惡的韃子?!?/br> “這就是做奴隸的下場?!绷治臑憥е麄冃⌒囊硪淼姆祷睾庸冗叺纳搅掷??!岸加涀×?,這次我們主要來探路的,能聯絡上一部分不甘心做奴隸的最好,但是千萬不能為此搭上性命,更不能暴露了咱們來的路?!?/br> “明白了?”剩下的十一名官兵陸續點了點頭,于是林文瀾下令道?!霸蹅兝^續走!” 沿著蜿蜒曲折的布爾哈通河谷,林文瀾等人繼續深入長白山區,由于清廷對東北的封禁,因此廣大的地區都是鳥無人煙,道路也是難以通行,林文瀾等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披荊斬棘,好不容易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走出了原始山區,抵達了阿克敦(注:敦化),為此又有兩名鄭軍永久的留在了此處。 阿克敦是柳條邊外吉林將軍轄區內的重鎮,同樣設有一個參領,以備防止百姓對長白山區的私墾、私伐及盜采人參、東珠的行為。到了這個位置,林文瀾等便深入了清廷腹地了。 “接下來咱們要分散行動?!绷治臑憶_著簡陋且并不精準的地圖向幾人交代著?!把刂砂〔炖餅趵ㄗⅲ簼M語,意為天河)下行是吉林烏拉,也就是吉林將軍衙門的所在地,再往西北去則是建奴設立的柳條邊?!绷治臑懙氖种冈诘貓D的另一側點了點?!巴鶘|北去是寧古塔,原先吉林將軍衙門就在哪里,如今還有一個副都統衙門。另外就是往西南的方向,這是建奴的興京,又稱赫圖阿拉,是當年老奴自立的都城?!?/br> “咱們人少,就分這么三路?!绷治臑懮髦仄涫碌年P照著?!捌渌囊膊徽f了,就一點,自己珍重?!闭f到這,林文瀾挨個和剩下的鄭軍擁抱了一下?!熬潘酪簧?,畢竟還有一生,希望都能活著回東寧去,好了,大家選吧?!北娙四瑹o語的抽簽著,有三人抽到了北線,有三人抽到了西線,林文瀾看了看剩下的幾人?!霸酵?,韃子越多,這就,算我一個,我也走南線?!睙o論走哪里暴露的可能都一樣的,所以自是不會有人質疑林文瀾的決定,于是分別的時候要到了?!岸加涀×?,無論你探到哪里,七月前務必返回這里,要是屆時不能回來?!绷治臑懣酀囊恍??!拔覀兙蜋喈斈阋呀浹硣??!?/br> 眾人沉重的點點頭,東北這地方,天寒地凍大雪又來得早,若是不能一早匯合了眾人,趁著封山之前回到窩闊崴乘船返回,那即便沒有被韃子抓到,這條命也去了多半,因此沒有會不重視林文瀾這最后的告誡。 “若是聯絡上人,又有人想跟著咱們一起返回的話?!庇腥颂絾柕??!霸蹅兡懿荒軒??” “一個兩個還可以,人多了,不但是拖累,而且容易被建奴發現追上了?!绷治臑戣F石心腸的說到?!八?,即便聯絡上了,也要勸他們先忍耐住了,等來年咱們把沿線的營地都建好了,再想辦法把他們接走?!?/br> 還是剛剛說話的那人:“就怕有些忍不住啊?!?/br> “忍不住也要忍了,要不你就不要輕易的聯絡他們?!绷治臑憯亟鸾罔F的說到?!氨绕疬@些三藩舊部,你們和你們腦子里的關東地形、道路才是職方司最需要的,咱們切不可因小失大了……” 第214章 諸葛楓葉 “蘇松水師?這可新鮮了,在太湖玩舢板也出海了,不怕浪大將自己掀翻了?”在寧海白溪、臺州淑江上的一系列表演獲得成功的舟山隊終于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對這些以海為家的男兒而言清廷新建的蘇松水師不過是一群不能下海的守戶犬而已?!白?,咱們去教訓一下這些不敬海龍王的家伙?!?/br> 看著來勢洶洶的鳥船,任誰都看出對手的不懷好意,但蘇松水師剛剛組建,這第一仗總不見得沒打就調轉船頭逃跑吧,再說了現在是順風順水,掉頭可就逆風逆水了,于是乎出于多種考量的疊加,兩條清軍巡邏沙船徑直迎了上來。 船還沒有靠近,清軍的船首炮便乓乓的打響了。由于蘇松水師原本是由太湖沿線各協、營抽調船只、人手組建的,因此這兩條沙船的噸位都偏小,連帶著船首炮也只有四五百斤左右,而且不是紅夷炮也不是佛郎機后膛炮,卻是老式的盞口將軍,因此射程、威力都不甚了了,只是響聲似戰鼓一樣激勵著清軍。 慣于水戰的舟山隊這邊卻連響動都沒有,只是全力的靠近著,不過清軍卻沒有看出舟山隊的船并不是直直的對準自己,而是微微帶著角度,就這樣雙方擦身而過。 三條船交錯的時候,鼓噪的清軍將大量的火箭射了過來,此后還有火瓶什么的東西因為距離較遠而落到了船間的海面上閃爍了一下便直沉大海了。至于射到鳥船上的火箭,大分被覆著稀泥的擋板所阻擋,即便有一小部分釘在船桅、船甲板上也被早有準備的舟山隊用細沙給湮滅了,只有一處船篷被引燃了,但清軍的歡呼沒有持續多久就看見鳥船上刀落蓬分,還沒有引起更大火災的船篷在風力的作用下反撲清軍墮后的沙船。 正當后衛的清軍沙船忙不迭的用竹竿挑開飛舞的船篷的時候,鄭軍鳥船開始掉頭了,這下清軍守備開始坐臘,須知道最初沙船是順風,鳥船是逆風,可以說占盡上風,但如今形勢倒轉,這就對清軍極端不利了。掉頭吧,以逆風迎戰順風,吃虧的絕對是自己;不管不顧的跑路吧,沙船跑不過鳥船也是肯定的,這該怎么辦? 還沒等清軍想明白怎么應對,掉完頭的鳥船開始發威了。同樣是船首炮,八百斤的佛郎機炮的射速和射程遠超過清軍,雖然起伏不定的大海造成多數炮彈失的,但偶爾瞎貓碰到死老鼠的一發就足以讓落后的那條沙船吃夠了苦頭。 事實上,佛郎機的威力也一樣有些偏弱,但怎奈何清軍所坐的沙船原本是內河的規格,船板極其單薄,所以只這一下便打穿了甲板并在余勢未盡的情況下透體而出。清軍一邊搶堵,一邊跟逼近的鳥船互射著??上б驗轱L力的問題這一回射出的火箭紛紛偏離的目標,反而被鄭軍射出火箭引燃了蓬帆。又是一炮中的,這次佛郎機炮裝入子銃內是霰彈,結果正在救火的清軍被射倒了一大片,火自然也救不了了。 鳥船很快駛過像火山一樣熊熊燃燒的船體,與剛剛艱難選擇調頭的另一條清軍沙船撞在了一起。說時遲、那時快,幾十名早有準備的舟山隊的水手cao著各種武器跳幫過去,與一眾清軍在狹小的艙面上廝殺了起來。清軍兔死狐悲自然拼死一搏,而鄭軍剛剛解決了一個敵人,士氣正在高昂,因此也下手毫不留情,雙方的廝殺極度慘烈。 可慘烈歸慘烈,但在鳥船一側弓箭手精準的狙殺助戰的情況下,優勢卻堅定不移的向鄭軍方面傾斜過去,當清軍守備最終倒在血泊之中時,戰斗宣布結束了。 “這炮可好多銅啊?!币贿厵z視自己的傷者一邊給對方傷者補一刀的鄭軍沖著自己的戰利品評頭論足著?!耙侨哿四茉於嗌巽~錢呢?!?/br>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邊上的正在裹傷的船長呲牙咧嘴的笑道:“說得好,拉回去無論是鑄錢還是鑄銅器,可不比當炮打得近要強嘛……” “蜈蜞嶼雖然離咱們遠了點,但卻在東寧、瓊州和廣南三地來西渤泥的路上,要是咱們能在那也建砦設港,就可以和超武堡互為犄角了?!毙扪a好蓬帆的高誠很快便回到了超武堡,但這次離奇的境遇和島上數百戶中國移民卻給了他極大的靈感?!叭羰沁€能在南洋上再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雖不說西渤泥都督府就固若金湯了,至少紅夷就別想封死咱們?!?/br> “高大人的意思是狡兔三窟?”弓長明皺了皺眉頭?!爸饕獠诲e,可咱們如今才這些人手,自守都緊巴巴的,又如何能有力量分配到蜈蜞嶼上,更不要說什么第三個窟了?!?/br> “蜈蜞嶼上的張氏手中有些團練民兵,守備的問題倒也不大,只要咱們拿捏住水師的力量,他們是不敢跟咱們翻臉的?!备哒\解釋道?!拔业囊馑?,或可以先給他們一個名義,等咱們人手充裕了再安排駐軍過去?!?/br> “這倒是可行?!苯w點點頭?!暗o什么名義才能即安撫了對方又不僭越體制?” “西渤泥都督府正七品蜈蜞嶼鎮守使怎么樣?!背S绿嶙h道?!霸俳o予督導汛兵之權,也算名實歸一了?!笨粗碱^凝成川字的幾人,常勇解釋道?!半m然可能跟本藩體制有所沖突,這不,將在外便宜行事嘛?!?/br> “不必給張氏那么高的地位?!辈疥牭谖尻狀I隊高銘一冷笑道?!霸蹅儙讉€也是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如今才是個從七品、正八品的,憑什么給他們一來就壓在我們頭上,以我的主意,給一個里丞的職位,再給一個汛兵領隊即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