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錫鵬身子一顫，耳邊突然清晰的傳入了戶外細聲細語為兒子講說三字經的妻子的聲音，想想瘦弱的兒子，再想想枯槁的妻子，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涌上了心頭，他無力的頓坐下來，好半天才開口道?！耙擦T，老二，你去鬧海蛟那一趟，去跟東寧的人好生談談，只要東寧給咱們米糧，咱們就聽他鄭家的調遣?！?/br>
    “好！”周云隆臉上一喜，但很快沉靜下來：“大哥，我怕！”周云隆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咬牙開口了?！棒[海蛟現在這么一搞，東寧會不會讓咱們把婦孺都送到臺灣去當人質？”這是一個問題，由不得周云隆不慎重其事?！叭绻媸沁@樣，那咱們該怎么回復？”

    “人質？”房錫鵬忽然放聲大笑著，笑著笑著，淚水就下來了?！罢嬉裁慈速|就都答應他們，不想留下打韃子的也可以跟著去東寧過穩當日子?！狈垮a鵬拂了拂掛在墻面上自己最寶貴的《放歌》卷軸，這是張煌言送給他的唯一紀念品?！坝枭鷦t中華兮死則大明，寸丹為重兮七尺為輕，予之浩氣兮化為雷霆，予之精神兮變為日星，尚足留綱常于萬祀兮，垂節義于千齡。張督師這詩多好啊，尚足留綱常于萬祀兮，垂節義于千齡，今日我不求萬祀祭，只求垂節義……”

    “大哥，”周云隆大驚失色的跪倒在房錫鵬的面前，雙手抱腿，語帶哭音?！按蟾?，且不要胡思亂想，東寧進軍舟山，少不得是要跟韃子做過一場的，如今韃子重建三大水師，大哥，東寧還需要你我的力量襄助?！?/br>
    “我曉得！”房錫鵬彎腰扶起自己的結義兄弟?！拔易约翰粫闾Ｗ约旱男悦?，要拿走老子這條命，須得韃子用十倍的命來換?！狈垮a鵬拍了拍周云隆的肩?！袄隙?，你只管去好了?！敝茉坡∫苫蟮碾x開了屋子，只剩下獨自一人的房錫鵬突然放聲誦念到張煌言的一首《無題》?！稗揶硪幌⑸袌D存，吞炭吞氈可共論？復望臣靡興夏祀，祗憑帝眷答商孫。衣冠猶帶云霞色，旌旆仍留日月痕。贏得孤臣同碩果，也留正氣在乾坤。贏得孤臣同碩果，也留正氣在乾坤！”

    第168章 藥局

    “張敦武，休息一下吧?！碧锍泻糁鴱垎⒅??！斑@鬼地方，這鬼天氣，怎么比咱們東寧還熱呢?！?/br>
    “是！”張啟忠應了一聲，同時招呼到?！芭Ｈ?，你帶兩人前面探探路，其他人找陰涼地休息一下?！钡确峙赏炅?，張啟忠笑呵呵的將身邊的竹筒遞給田超?！疤锎笕?，哨偵這些事讓我們下面人來就可以了，您堂堂一個正七品忠武校尉，過來湊合干什么？”

    “正七品忠武校尉就不能身先士卒了？”田超笑呵呵的擺擺手?！八阕约毫糁?，我有?！闭f著他也掏出一個竹筒出來，未喝先關照道?！按蠹一锒悸牶昧?，這水都省著點喝，主上早就交代過，所謂水土不服就是因為喝了太多生水的緣故，如今咱們離開大營遠，開水一時補充不上，所以盡量省著點?！?/br>
    一眾士兵轟然應諾著，但有多少人能忍住口渴不去大口品嘗甘洌的冷開水，這個還有待觀察，不過張啟忠卻聽得仔細，所以只是用水沾了沾口便塞緊了塞子放回了腰間。

    “田大人，你是主上童子軍的老人了，你給說道說道，上面建這個海兵隊干什么？”張啟忠討好的請教著?！斑@陸上本來就是陸師的事情，咱們跟人家搶飯碗這算什么事嘛?！?/br>
    “海兵就不能上陸了嗎？”出身丙辰期的田超正是張啟忠口中海兵隊的統領，不過他這個統領可不能跟麻英相比，甚至連陳一這等分統也比不得?！罢漳愕恼f辭，是不是日后水師還要讓陸師來替咱們守水寨呢？”

    “不，不，卑職不是這個意思?！睆垎⒅疑裆艔埖臄[擺手?！氨奥毦褪窍雴枂枴?/br>
    “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田超輕笑起來?！澳阋簿褪遣幌肷详懜逄斀皇侄??！碧锍f得輕描淡寫，但張啟忠卻更緊張了，此時就聽田超繼續說到?！捌鋵嵨乙膊幌肷详?，陸上不過你一刀我一槍的rou搏激烈點，哪有海上指揮炮船，萬炮齊發轟他娘的威風，可是上面有上面的打算，軍令不可違啊?！?/br>
    張啟忠輕輕抹了把冷汗：“卑職就想問這道軍令有什么深意?！?/br>
    “鳥個深意?！碧锍直傻恼f著?！案阆氲囊粯?，就是為了跟陸師搶功，為了證明咱們水師也有能力打陸戰而已，卻一腳把你我兄弟踢到了這里?！碧锍睦蝧ao還沒有說完，后隊上來了，一名從七品護軍校尉和兩名正八品修武副尉看到田超坐在路邊，急急靠了過來?！盎逇??！睆垎⒅也贿^從九品不敢接話，卻也知道這話是沖著本隊的監督而來的?！皬垎⒅?，你也休息夠了，帶上你的人先行一步?！睆垎⒅耶敿磻暥?，此時就聽田超沖著趕來的幾人說道?！白尯箨犣s快休息，爭取下午進崖州城……”

    瓊州已經處在風雨飄搖之際，但獨坐釣魚臺的鄭克臧卻在為解決新移民水土不服、疫病叢生的問題找到了太醫院。

    中國古代的藥政管理最初始于周朝?！吨芏Y·天官冢宰》記載：“醫師掌醫之政令，聚毒藥以共（注：共通供）醫事。凡邦之有疾病者、瘡瘍者造焉，則使醫分而治之。歲終則稽其醫事，以制其食，十全為上，十失一次之，十失二次之，十失三次之，十失四為下”。這里所說的醫師，為眾醫之長，掌管國家醫藥衛生的行政事務。府為掌藥物、器械人員；史掌文書和醫案；徒供役使并看護病人及制藥。

    秦漢兩代承繼周代的體制設置太醫令和太醫丞掌握醫藥之政令，太醫丞之下還有藥丞、方丞各一人，其中藥丞主藥，方丞主藥方。此外還有本草待詔、醫待詔、典領方藥、中宮藥長，嘗藥太官等醫藥職官。

    南北朝至隋唐時期開始在太醫署下設立專門的藥藏局，出現了專門的負責藥物收發、存儲管理的人員。其中，唐代藥藏局有郎二人，丞二人，郎掌和劑、醫藥之事、丞則貳之。而與之前朝代的太醫署不同，唐代的太醫署既是國家最高醫療機構，又是醫學教育機構，由行政管理、教學、醫療、藥工等四部分人員組成。專設“諸醫藥博士一人，助教一人，醫師二十人。醫博士掌以醫術教授諸生”。更讓人嘆為觀止的是唐朝醫藥管理機構及人員分工細化，職責明確，醫藥教育得到發展，醫藥人員均“考試登用，如國子（監）之法”。

    時間推進至宋代，中央政府為了加強醫藥管理，改進了太醫局管理體制，專司設立了翰林醫官院，專管醫之政令和醫療事務，并有專管藥政的機構“御藥院”、“尚藥局”，其中御藥院保管國內外進獻的珍貴藥物，專為皇室貴族服務，而尚藥局是為最高的藥政機構，至于原來的太醫局則專管醫藥教育。

    北宋施行王安石變法之后，推行新政，按“市易法”設立了國家的藥物貿易機構“官藥局”，后改為“太平惠民局”，這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國家藥局，也使藥物管理納入國家法制管理的范圍，由國家控制藥物貿易，實行專營，制止商人投機，對制藥實行監管?！肮偎幘帧眲撧k后，率先頒布了藥物標準《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簡稱“局方”），推行了成藥，降低了藥價，對人民的身體健康和疾病的救治、藥物的貿易發展等都產生了很大的作用。宋代還曾以法律形式規定了醫生的職業道德及醫療事故的責任，凡利用醫藥詐取財物者，以匪盜論處；庸醫誤傷致人死命者，以法繩之；主管官員不恤下屬病苦者，亦予懲處。

    到了元代，蒙古人占統治地位的大元朝廷在設置御藥院、典藥局等管理機構為皇室貴族修制御用藥物及和劑的同時，還設置有面向民間的藥政機構，如“廣惠司”、“廣濟提舉司”、“大都惠民局”、“回回藥物院”等等。

    到了明初，朱重八先是設置了醫學提舉司，洪武三年（1370年）后又在太醫院下設惠民藥局、生藥庫，局庫各有大使一人，副使一人。其職責為“凡藥，辨其土宜，擇其良楛（楛：惡也，劣也），慎其條制而用之。四方解納藥品，院官收儲生藥庫，時其燥濕，……禮部委官一員稽察之……”

    事實上明鄭自跨海收復臺灣之后就因為海島苦疾、缺醫少藥而十分重視醫療的問題，不過在鄭成功時期主要是以軍醫體系為主。到了鄭經開拓臺灣時代，隨著入遷軍民逐漸扎根以及人口滋長，簡單的軍醫體系已經不能滿足百姓的需要，因此，鄭經便重設了太醫院來主掌明鄭的醫療。不過，正當明鄭醫療制度日趨完善之際，西征大陸打斷了這一進程。此后，隨著連綿的戰事，太醫院始終未能完善的運作起來，只是擔負著為鄭克臧及明鄭高官顯貴們的醫療等一小部分責任，而現在卻是該到了糾正這一問題的時候了。

    “邵掌院?！编嵖岁敖淮??！盎菝袼幘种卦O已經刻不容緩，孤的意思，每個里坊都必須要有一處藥局，每個藥局都要配有兩到三名醫士?！?/br>
    “主上撫恤百姓疾苦，臣下身感同受，只是東寧的藥物不足，醫師、醫士也頗多匱乏?！卑缀拥纳哿畛跻粋€勁的叫苦著?！俺侵魃戏艢w軍中醫士……”

    “如今韃虜亡我之心不死，兵事大興也是時常的事，所以放歸軍中醫師一事斷無可能?！编嵖岁爱敿捶駴Q著，但他還是松開一線口子?！暗羲幘謴驮O，可令軍中醫師、醫士在無事閑暇至藥局施診?！鄙哿畛醯哪樕弦幌?，卻聽鄭克臧繼續說道?！安贿^這并不是根本之計，孤以為太醫院還要設立醫學院，廣招醫徒，以備需時?！?/br>
    “主上這是要效仿唐制？”邵令初先是點頭后又搖頭?！爸慌戮彶粦卑?！”

    “亡羊補牢未為晚也?！编嵖岁暗故强吹介L遠?！霸缧┺k起來也能早些見效?！边@話一出，邵令初默然了，此時就聽鄭克臧許諾到?！叭羰轻t學院辦起來，本藩便可以在各縣設置醫房、醫官，其品第等同于縣房主辦?！?/br>
    邵令初心中一動，當然他現在已經是正四品的太醫院掌院，自然不會為區區六七品的醫官心動，但他門下的徒子徒孫也有不少，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來太醫院的，若是成為縣房醫官倒也是一個出路，于是他轉變了態度。

    “臣下明白，臣下稍后就安排下去，年內即可以把醫學院辦起來?！?/br>
    見到邵令初改口，鄭克臧滿意的點點頭，接下來話題就轉到了藥草的問題上：“至于藥草有所匱乏也好解決，太醫院需羅列明細，哪些東寧有出產，哪些需要海外進口，列完后呈上來，孤會安排通商司想辦法?！?/br>
    但這還不能立刻解決當前百姓治病的問題，所以鄭克臧拿出一大殺招：“此外，太醫院立刻抽出十名太醫，軍中也會安排十名醫士，從即日起分赴各縣下鄉巡診?！笨粗拷Y舌的邵令初，鄭克臧一字一頓斬金截鐵的說到?！霸诨菝袼幘衷O立之前，這要成為體制！”

    第169章 行險

    六月三日，因為侯襲爵不配合而再三拖延的清軍增援瓊州的跨海作戰終于在晨曦中開始了。這天清晨，何傅在雷州灣祭旗出發，得到號令的二萬清軍分乘從商民手中強征來的二百三十余艘大小船只自流沙灣、角尾灣、海安灣、大頭港、三吉港分頭揚帆南渡，在瓊海上演繹出一副千舟競渡的浩大場景。

    事實上，這一天早上在瓊州海峽上巡航的鄭軍水師只有鹿港及澎湖兩隊的五只福船并臺江隊的一條雙帆艍船，全部兵力不過六百之數，且連日巡航，士伍疲倦，根本無法抵擋清軍的浩蕩船隊，因此清軍確實達成了戰術上的目的。

    然而由于在侯襲爵征調船只時虛以應付，各種較好的船型都被調入廣東水師之中，所以二萬清軍所乘的船只有大有小，船速有快有慢，并不齊整，再加上偶爾出現鄭軍的炮火讓一部分漁民轉業的水手膽戰心驚，因此原本就分散的隊伍便愈發顯得零落了。

    正是利用清軍隊形散亂，鄭軍戰船居然多有斬獲，不但次第擊沉了十余艘清軍運兵、運糧船，還迫使另外十余艘折返回了大陸。不過，清軍畢竟勢眾，趁著鄭軍戰船為部分同儕吸引，剩余清軍紛紛抓住機會急速南行，遂陸續在東起文昌翁田洋面西至臨高魚骨港之間的廣大地域陸續登上瓊州島……

    “清軍主力登島，陸師已經全數開往會同、會樂一線準備決戰?！鄙详懞蟮那遘娒χ諗n兵馬，而得到消息的鄭軍也在調兵遣將?！敖酉聛砦骶€就只剩下咱們了?！庇捎谌齻€師的鄭軍陸師主力已經北調，因此重擔就徹徹底底的壓在剛剛成立不久的水師海兵隊的身上，不過風期結束前，雙方還不會出現大戰，但小規模的戰斗必然少不了的?！吧厦婷钤蹅儎毡匾笫刈⊙轮莩?，勿讓西線清軍得以高歌猛進，致使陸師腹背受敵?！?/br>
    “潘監軍已經把上面的意思都說明白了，但本官以為，第一，崖州城城防并不堅固，不足以堅守，第二，本隊兵馬不過哨半之數，其中泰半又是疍民新兵，跟來犯清軍硬碰硬卻是不妥?！碧锍瑳_著一眾從九品以上的武官布置道?！氨竟俚囊馑?，咱們不守崖城，咱們反攻過去！”眾人一陣抽氣聲，但田超似乎心意已定?！皼]錯，攻過去，將感恩一線攪得天翻地覆，看西線清軍是不是還敢輕易出擊了?！?/br>
    “可是大人，感恩的清軍本有一營三百之數，又加上陵水、崖州的潰軍，少說也有近千，萬一？”一名保義副尉提出異議?！熬退闱遘姴蝗珟煻?，只要過了一半，咱們也難以招架，更何況昌化的清軍是不是會增援還是問題?！?/br>
    “那就更要打了，否則清軍大隊來攻，咱們又怎么能守得住這破城?！睆垎⒅夜俦把暂p，但膽子甚大的他比田超還激進?！跋葦嚨酶卸鞑惶?，等昌化方面的援軍到了，咱們來一次伏擊，定讓清軍不知虛實，或可以讓清軍止步于感恩縣城之中呢?！?/br>
    “深入敵后？”果然當即有人懷疑到?！澳侨f一有漢jian通風報信或者遇到當地團練阻擊，咱們豈不是深陷重圍了？到時候欲逃不能、欲守不得，全員戰死沙場是小事，耽誤了瓊州大局可就無法向上面交代了?！?/br>
    戰死沙場了還想著交代，張啟忠對此嗤之以鼻著，不過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上官，因此他不敢把表情掛在臉上，只是神秘的說到：“別忘了，咱們雖然叫海兵可也是水師啊，別的不說，跟上面調幾條船接應咱們總歸可以吧?！?/br>
    張啟忠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這樣萬一形勢不對了，咱們大可以一氣跑到海邊，只要上了船，估計這些韃子、漢jian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了?！?/br>
    張啟忠的話似乎讓個別人開竅了，當即就有人叫了起來：“對啊，咱們有船呢，大可以利用海岸線把咱們直接送到感恩甚至昌化去，這樣一來，設伏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br>
    “這還是有些行險了?！北O軍潘達皺著眉頭?！叭f一清軍不計損失直撲崖州怎么辦？上面交代的可是守住崖州城而不是什么到感恩和昌化去?！迸诉_頓了頓?！霸僬f了，清軍不是沒有船，萬一調十幾條隨軍南下的話，咱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打仗還能不冒險嗎？”沉寂了一會的田超突然開口了?！拔铱辞遘娂幢阌写?，一時半會也想不到南調，估摸著還想繼續突破咱們水師的阻攔，往瓊州多輸運些糧秣補給呢?！碧锍持终玖似饋??！爸灰遘姏]有船，咱們就能來去如風?！闭f起來，當年劉國軒也是這樣縱橫漳泉之間的，但現在劉國軒是個忌諱，因此沒有人敢提他的名諱?！叭绻俦軐嵕吞摰脑?，再多的清軍恐怕也得被咱們耍的頭頭轉了?！?/br>
    “伯驥兄，兵危戰險，還是多算為好?！迸诉_一急，連田超的字都叫了出來，這在軍事會議上應該算得上失禮的?！叭f一真的失陷進去，又如何向麻統領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