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施世驤、施世驥大慟,兩人的頭頻頻叩在地上,施瑯苦笑的伸手拔出佩劍:“罷了,你們下不了手,老夫自己成全自己?!?/br> 說罷,施瑯手一橫,鋒利的寶劍劃破氣管和大動脈,血一下子飆射了出來,施瑯吱吱唔唔想說些什么,但氣管已斷,他的話誰也聽不懂,只見施瑯伸手虛抓了一把,隨即雙膝一軟倒在了地上,就此一命嗚呼…… 第134章 尾聲(一) 施瑯自刎后半個時辰之后洪拱柱的捷報也傳了過來,清軍隨征都督陳蟒、何義以下剩余的一千五百多名迂回清軍一清早便對右虎衛和宣毅鎮再度實施沖擊,結果卻被早有準備的兩鎮一個反攻打垮下去,陳蟒、何義先后戰死,迂回清軍死傷枕集大潰而逃,至此除了諸羅縣北境還有多股小規模的清軍俘虜作亂以及在北汕尾島上不知情的吳英部二千余人以外,登上臺灣的清軍已再無有組織的抵抗了。 此后又過了差不多半個多時辰,留守水師的清金門鎮總兵陳龍見岸上的廝殺聲見緩,便主動派人上陸請降,在得到鄭克臧的同意之后,殘余的三千五百清軍駕船靠岸,束手出降,至此,遠征東寧的清軍中統兵提督施瑯自刎、五位總兵中林賢、陳龍投降、陳昌戰死、總兵楊嘉瑞不知所蹤,只有吳英一人還在茍延殘喘之中…… “萬勝!萬歲!”當鄭克臧在第一鎮一部護衛下出現在主戰場的時刻,成千上萬的鄭軍一邊揮舞著手中的武器一邊高聲歡呼著,他們至今不敢相信,這次實力懸殊的對決居然會以己方的勝利而告終,要知道,即便不算上打死打傷的那些,就是眼前這批手足健全身上無傷的投降、被俘清軍的數量就超過了東西兩路參戰鄭軍的全部。 “命令洪拱柱除留一部打掃戰場外,其余盡快趕來匯合?!彪m然知道清軍已經沒有反抗的意志,但鄭克臧依舊穩妥的命令著?!傲硗庠倥扇讼虬财?、承天、天興、萬年、諸羅、鳳山及淡水等地報捷?!钡葷M臉喜色的侍衛們騎馬而去,鄭克臧卻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一眾俘虜?!瓣慅埳蠄笄逄旊S船帶來的糧食是不是八千石?這也太少了些吧,本藩連自己的兵都養不活了,何況這些清虜?!?/br> 隨行的何乾、毛洪言、王進功、張學堯等人一聽就有些傻眼了,他們顯然是猜到了鄭克臧的用意,但這也太驚人了,所以直到好半天后,何乾才壯著膽子向鄭克臧進言到:“世孫,有道是殺俘不祥……” “不祥?”鄭克臧呲了呲牙,面容看起來是如此的猙獰?!罢麄€東寧為了抵抗清虜,幾乎家家戴孝了,難道就看著這些殺了他們夫婿子弟的戰俘逍遙法外嗎?不祥?如此的不祥,孤一人受之好了?!彪S即鄭克臧命令著?!皩芽傄陨蠁为氷P押,其余執行十抽一殺,用這些漢jian走狗的血來祭吊本藩陣亡的將士,也是讓所有人知道,誰敢再把主意打到本藩頭上,這些家伙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鑒?!?/br> 幾位大將頓時渾身一震,鄭克臧把問題上升到為死難將士報仇雪恨的高度,讓他們根本無法反駁,正在不知所措之際,手臂還吊在綁帶上的五沖鎮鎮將郭楷向鄭克臧小心求證著:“世孫,這十抽一殺是否對林賢及陳龍兩部降軍一體執行?另外,那些在陣前舉義倒戈的原本藩老兵是不是也一樣在十抽一殺之列?” 何乾等人立刻注意力集中起來,林賢及陳龍兩部降軍的死活他們倒不在乎,但東寧就這么大,當年隨朱成功和朱錦入臺的老兵也就這么些,彼此之間多有姻親關系,保不齊在場的人當中就有親戚朋友在澎湖之戰中降清了,要是鄭克臧不能赦免這些曾經的叛軍的話,恐怕會讓相當一部分人離心離德。 “林賢和陳龍兩部降軍暫不施行十抽一殺,但他們的缺就讓剩下的清虜填上好了,余只要殺滿二千人便可了?!编嵖岁袄浔恼f著,語氣中充滿了報復的快感?!爸劣谀切┰谂旌登宓呐衍娐?,先讓軍律司對其加以甄別,若只是班長、沖鋒官以下隨各級官長一起降清的下級官兵可憑其反正之功與舊罪相抵,準其無罪開釋回家;領班、總理、監營、都司、守備等員則一律扣押,若有軍中親朋好友愿意自己的功勞償贖其叛國的罪孽的話也可以免罪放歸,否則遣入苦役營服五年苦役后再行釋放;至于領兵監督、翼(協)將、游擊、參將等官,一經甄別立刻發往苦役營苦役,十年之內遇赦不釋;至于有人證實確系率先領兵倒戈的可以稍加寬恕,放歸鄉里便是了?!?/br> 其實何乾等人也知道在澎湖降清的鄭軍中那些領兵副將、副總兵、鎮將、總兵、提督以上的高級降官多半被已經施瑯送往福州乃至北京作為獻捷的展品大多不在侵臺大軍之中,所以鄭克臧言語中沒有涉及也是正常的。而且即便這些人中有幾個作為帶路黨留在侵臺清軍當中,并在戰事中僥幸生還了,鄭克臧也不會留下他們的性命,因此勸了也是白勸。倒是這些人數眾多的中下級軍官和普通士兵牽涉最多,所以當鄭克臧非常理智的將這些人分為三等處理并且還有待倒戈反正者后,眾將臉上紛紛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色。 不過鄭克臧的話還沒有完:“歸家之后,第一等叛逆如班長、沖鋒官以下者三年之內田賦加兩成征收以做懲罰;第二等領班以上守備以下五年內田賦加兩成且一代之內子弟不準進入蒙學、州縣學及太學就讀,更不得為官;第三等叛逆寫入逆臣名錄,其家田賦永加兩成征收,三代之內子弟不準入學,不準為官經商,以為后人效尤?!?/br> 幾員將領瞠目結舌,對視了半天正欲勸止,鄭克臧臉色一沉:“殉國、衛國者得賞,叛國、賣國者卻不得懲罰,這是哪國的道理?圣人云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這是他們自己做的業,就得自己來嘗這個惡果!” 說罷,鄭克臧似乎不想再提這件事了,他命令道:“北汕尾島和澎湖島上還有萬余清軍盤踞,眼下也有數萬清軍俘虜有待處置,本藩尚未盡了全功,還望諸卿繼續奮戰,不過諸卿可以向各部預言,孤絕不負了他們的功勛?!?/br> 鄭克臧意興闌珊的揮揮手,示意幾人各回部隊,卻臨時叫住了何乾:“何卿,何佑尚盤踞淡水,把持本藩金鐵命脈,孤本可以興兵討伐,然本藩此番雖勝但元氣畢竟大傷,能不動兵還是不動兵的為好,據此卿有什么好的辦法?” 何乾的心猛的跳了一下,隨即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只是用加倍恭謹的態度回應著:“若是世孫能赦了何佑之罪,臣愿去信,不,臣將親自前往淡水說服其率兵歸藩?!?/br> “呵呵,呵呵,”鄭克臧看起來笑得很暢快,但笑聲卻仿佛重錘一樣,一下一下的砸在何乾的心頭?!昂吻鋭倓倹]有聽孤說明白嗎?叛國者可以不受懲罰,難道是鼓勵后來人繼續,賣主求榮背叛國家民族嗎?”鄭克臧斬金截鐵的說道?!八院斡颖仨毸?!” “這,這?”何乾頭上冒出了汗?!俺荚敢晕⒈≈?,為何佑贖罪,還望世孫恩準?!?/br> “何卿啊,”鄭克臧和顏悅色的說著?!按藨鸷吻淠愕墓诓恍?,細數起來,cao訓童子軍第二鎮熟稔炮術是一功,協助王張二卿掌握左武衛,左虎衛是一功,擊破大排之敵是一功、協助張卿消滅鹽水溪之敵又是一功,最后還率部逼殺了漢jian施瑯,這又是一功,以如此五功雖然侯爵之封指望不上,但一個伯爵總歸有得,難道何卿就舍得用這個可以流傳子孫的世爵來交換何佑此等不忠不孝不悌不義之輩嗎?”鄭克臧說得越和風細雨,何卿頭上的汗就越多,此時原野上傳來凄厲的悲叫聲,卻是鄭軍已經根據鄭克臧的指令在數萬被俘清軍中抽出二千倒霉鬼來殺一儆百?!昂吻浒?,孤不逼你現在就回答,但兩天之內你要孤一個答案,孤日后還想仰仗卿的助力,卿可千萬不要讓孤失望啊?!?/br> “臣,臣?!焙吻缑摿怂聂~一樣想掙扎卻無力掙扎,天人交戰了半天,他終于擋不住鄭克臧給予的壓力,只得俯身下來?!俺济魅站蛣由砣サ?,一定說服何佑率兵歸降?!?/br> “好,很好?!编嵖岁皾M意的點點頭?!扒淝易匀ジ胰瞬繉俳淮欢??!焙吻嫔氐耐肆讼氯?,鄭克臧隨即向邊上的侍衛詢問道?!奥橛⑺麄円呀洺龊搅藳]有?” “回世孫的話,”副侍衛章大器報告著?!皞髁畹氖绦l現在還沒有回來?!?/br> “估摸著現在也該出航了?!编嵖岁白匝宰哉Z著?!皝矶煌嵌Y也,康麻子,你到孤的地盤上撒野,若不是孤早有應對,否則現在就該成就你的武功了,可惜啊,這次只能算是收你一點利息,哪一天殺上紫禁城,咱們再算總賬?!闭f到這,鄭克臧一勒馬韁,戰馬吃力揚身而起,鄭克臧隨后虛揮馬鞭,戰馬一下子竄了出去,幾名侍衛不敢怠慢,急急跟上,所到之處,鄭軍們歡聲雷動?!皠倮麑儆谀銈?,未來也屬于你們!”鄭克臧一路許諾著?!敖K于有一天,咱們要殺回大陸,光復中華,孤在凌霄閣上為眾卿準備好了位置!” 等激動的鄭軍將士的歡呼聲再次告一段落,鄭克臧把馬一帶,隨即一路東行南下,他快速的穿過原野、穿過山地丘陵,天興州被他拋在了腦后,承天府也過而不入,帶著一干侍衛,歸心似箭的他離安平城越來越近了。 “世孫,”不恤馬力的侍衛搶先向安平通報著主人的歸來,隨后又帶來了那里的消息?!胺蛉擞鰜砹?!” “纖巧!我的妻,”鄭克臧內心高喊著?!翱吹搅藳]有,我贏了……” 第135章 尾聲(二) 吳英看著漸漸遠離的北汕尾港,下意識的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是的,這幾天的風云變幻讓他有目不暇接的感受,錯非那個傳信的人是他的舊識同鄉,他怎么也不會相信數萬人的征臺大軍已經土崩瓦解了。 說起來吳英也是個狠角色,一經確認噩耗當即便向外傳話說是官軍大捷,趁著一眾手下狂歡之際,他以施瑯想招為名,帶上幾名參將、游擊、守備及若干親隨就登船而去,把二千余不知情的下級官兵盡數拋在了島上…… “大人!”吳英還在神不附體,此時cao船的水軍驚叫著?!昂D?,海逆的夾板大船來了?!?/br> 吳英定睛觀看,只見七艘童子軍戰船正依次從南航道中冒了出來,隨后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高速直撲北汕尾港的方向。 吳英肝膽俱裂,當即命令道:“快走,別去澎湖了,立刻改道,去廈門,不,去福州!” 但吳英想得太簡單了,為了確保東寧之戰的消息在第一時間不至外泄,鄭克臧可是下了封口的命令,所以重新站回到飛天號甲板上的麻英命令著:“打旗號,讓騎士號追上去,其余各船,繼續摧毀港內船只?!?/br> 很快在童子軍船隊充當通訊快船的騎士號斬開波浪,風馳電掣的向吳英所坐的大鳥船沖去。由于騎士號只有六百料尚不及己方鳥船的一半大小,因此吳英率著清軍們在船上大事鼓噪,企圖以此威嚇著對手。 不過這種小兒科又怎么能讓經歷過大場面的常天遠退縮呢,只見他利用騎士號航速高、cao縱性好的性能,圍著吳英的大鳥船時左時右時前時后,宛如在戲弄笨鼠的靈貓一樣悠游自在。清軍的鳥船上也有兩門三百斤重的佛郎機炮,但一來佛郎機炮的射程遠不如騎士號上的三寸(6磅)長炮,二則清軍射手的射術也過于差勁,再加上鄭軍的火炮有滑輪組調節而清軍卻只能用人力調整角度,因此這場不對稱的較量很快演變為童子軍海上炮術演練。 “完了!徹底完了!”被飛濺的木屑打得滿臉是血的吳英沮喪之極,而應合著他發出的悲音的則是北汕尾港隆隆炮聲,在注定無法逃脫的結局下,吳英不得不再次作出抉擇?!奥浞?、跟本官一喊,咱們降了!” “小心清虜詭計?!庇脝瓮餐h鏡捕捉到吳英等人的動作的常天遠卻冷冷的呲著牙?!斑@是騙咱們靠幫呢,不要上當,換霰彈,只有死的清虜才是好清虜……” 兩門三寸炮齊射出的四十八枚鉛子如暴風驟雨般洗禮過鳥船的甲板,頹然倒地的吳英此刻心中只有不甘:“吾是總兵,吾已經投降了,你們怎么可以……” 此時完成了對北汕尾港炮擊的童子軍水師主力依次從這艘死船面前掠過,為首的飛天號發出信號,各船隨即依次打著死靶,三寸半(12磅)長炮的炮彈在鳥船便砸出條條水柱,但一錘定音的還是四寸(28磅)短炮。當被炮彈撕裂的船體逐漸下沉之后,童子軍的船隊隨即向西方疾駛而去! “恭喜夫君、賀喜夫君!”抱著寶官的陳纖巧嘴里說著道喜的話,但臉上去掛著淚痕。 鄭克臧輕輕扶起她,隨即從他手中接過呼呼大睡的兒子:“好了,好了,一切都沒事了,相信以后寶官會明白你的苦心的?!?/br> 陳纖巧不顧禮制撲倒鄭克臧的懷里無聲的抽泣著,是的,一位母親要下定勇氣結果親身骨rou的性命,在這個時代簡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陳纖巧為此一定擔負了太多太多的心理壓力,現在只不過是一種正常的情緒宣泄而已。 鄭克臧輕輕拍著妻子的后背,突然他感覺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回望過去,只見馮蓮娘怯生生的站在城門洞內望著自己,鄭克臧沖著她揮了揮手,隨即在陳纖巧的耳邊說著:“夫人,侍衛們都看著呢?!?/br> 陳纖巧猛然從鄭克臧的懷里掙扎出來,看放眼望去,一眾侍衛都早就背轉過身去,她羞惱的在鄭克臧身上錘了一下,忽然又破涕為笑了:“夫君,蓮娘meimei也在等著你?!?/br> “看到了?!睂τ谄拮友壑械哪墙z狡黠,鄭克臧頓時頭大如斗,不得已他一面平淡的回應著,一方面又試圖轉移陳纖巧的注意力?!皩α?,紫菱她們幾個,派人去接了嗎?”陳纖巧搖了搖頭,于是鄭克臧命令道?!皝砣?,速去打狗,把謝夫人、童夫人、方夫人接回來?!币幻绦l快速的離開,鄭克臧拍了拍妻子的手臂?!胺蛉?,進城吧……” 鄭克臧的勝利第一時間被傳回了承天府,齊聚在明監國府邸內的一眾提心吊膽的明宗室們終于長舒了一口氣,暫時算得逃脫了被送回大陸跟其他降清的明宗室一樣落得個橫死的下場了(注:降清的明宗室有相當多的數量,但1684年康熙第一次南巡祭奠明孝陵時卻說明嗣已絕,連承嗣香火的都沒有了,可見韃子的屠刀是多么的厲害)。 然才將心肝重新放回原位的明宗室們下一刻臉色又凝重起來,該如何賞賜保全東寧的鄭克臧呢?雖然東寧是鄭家的基業,但明面上可是打著大明最后疆域的旗號,這一來鄭克臧等于立下了不世的功業,有功自然不能不賞,但怎么賞才能讓對方滿意呢,這可是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