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正是由于施瑯的攻心計,所以出現了“皆感泣拜舞,歸相傳說,東人由是大悅,各思歸順”的一幕。再加上此時姚啟圣也利用澎湖海戰后明鄭水師喪失臺??刂茩嗟臋C會大肆的派遣jian細潛入臺灣,一時間東寧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局面。 鄭克臧雖然第一時間下達了扣留遣返傷員的命令,但東寧海岸線漫長,沿海港口甚多,地方汛兵、警察與傷兵的親友關系等諸多原因,并未能有效的遏止jian細及傷兵帶回來的各種不利信息的快速散播。 對于可能動搖鄭軍最后戰斗意志的種種傳言,鄭克臧便率百官公祭殉國將士作為回應。公祭大會上,鄭克臧對于所以殉國將士追授爵謚。其中江勝、陳啟明等十一人獲得伯爵的追授及忠勇、忠毅的謚號,其子弟當場獲準襲爵,而余下四百余名中下級軍官追授指揮使至百戶的顯爵,其子弟也準予蔭授加賜一等顯爵,至于剩下的一萬多戰死士卒家庭,鄭克臧也許諾以免去十年田賦及子弟免費就讀蒙學等豐厚的追贈。 除了大肆表彰殉國者以外,鄭克臧還根據遣返傷兵的報告,對果毅中鎮楊德、游兵鎮陳明、果毅后鎮吳祿、中提督前鎮黃球、左翼將廖冬、神威營楊章、中提督中協副總兵張顯、驍翊營副將洪良佐、統領右先鋒領兵副總兵李錫、右先鋒營副總兵黃顯以下一百六十五員降清的武官予以剝奪官爵封號、沒收田土、家人看管的處罰。 然而鄭克臧表忠懲逆的舉動并沒有讓蠢蠢欲動的人心安穩下來,短短十天之內,就有四十多位明鄭各級官員從黑市購買外逃船票,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向鄭克臧奉獻了大筆財物之后,攜眷屬倉惶逃亡廣南、琉球、日本。 “請什么罪,余向來不主張搞什么株連九族?!编嵖岁跋蚬蛟谧约好媲暗囊槐娡榆娗嗄晡涔賯償[了擺手示意他們站起來?!疤恿说目偙冉盗说暮?,而投降的也未必是真的甘心做韃子的順民,但不管怎么說,這些都跟你們沒有關系。余的曾祖、數祖、叔父不也一個個跑到海峽對面去了嗎?有治過余父祖的罪嗎?”童子軍乃是鄭克臧最后的依仗,他當然不可能讓他們亂起來,因此他只能選擇安撫?!叭烁饔兄?,余不強求所有人都能拋頭顱灑熱血,但你們能選擇留下來跟余同生共死,余很欣慰?!编嵖岁暗脑捵屘幨虏簧畹那嗄晡涔賯儫釡I盈眶?!安贿^,余欣慰并不說明什么,就像當年先祖潮忠武王一樣,你們自己也努力要做出一番事業來,好讓你們的家人看一看,誰的抉擇是正確的?!编嵖岁霸趲酌涔俚男靥派洗妨舜?,又在其他幾個的肩上拍了拍?!岸疾灰紒y想了,歸隊去吧吧,余還等著打贏了這一仗后親自為你們授勛……” 童子軍武官們低著頭來挺著胸出去了,但鄭克臧卻捏緊了手中的拳頭,原因無他,他剛剛接到報告何佑投敵了——何佑封鎖了淡水河扣押了兩艘運輸鐵礦石的琉球營商船,還打死打傷多名童子軍,一切的一切表明鄭軍內部也趨于瓦解了。 “把何乾叫來?!编嵖岁八伎剂税胩?,最后作出了決定?!霸侔淹踹M功、張學堯也叫來?!?/br> 很快三個人出現在了鄭克臧的面前,鄭克臧掃了掃他們三個:“你原本是一介協將,在軍中根本沒有出頭的機會,是進了童子營之后,余一手把你簡拔到現在的位置上的,你自己說,余能不能信得過你!” 何乾和王進忠等一起出現原本就有納悶,如今聽到鄭克臧這么一說,臉上更是浮現除了疑云,不過狐疑歸狐疑,他還是俯首應道:“臣值得信賴!” “好一個值得信賴?”鄭克臧冷笑著?!昂斡邮悄愕淖逍职??!焙吻念^一緊,就聽鄭克臧說著?!昂斡邮潜痉迣?,當年追隨父王屢有戰功,因而簡拔到右虎衛將軍的地位上,也算得上是本藩一員虎將了,余委他重任,然而他又是怎么報答本藩的,投敵!有這個成例在先,余為什么要相信你!” 何乾大恐,忙回應道:“世孫,何家從國姓爺開始三代效力于軍前,累受先王和世孫的重用,臣那兄長他又怎么可能投敵呢?世孫,是不是搞錯了?!?/br>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编嵖岁袄淅涞目粗??!昂斡油恫煌稊硶呵也徽f,余問的是,余為什么要相信你!” “臣,臣!”何乾汗流浹背,他知道一個回應不好,邊上的侍衛就會拔刀相向,憋了好一陣子,他咬了咬牙關一下子跪伏在鄭克臧的面前?!俺甲孕胖倚墓⒐?,然剖肝瀝膽以示忠貞,但童子軍一手由世孫肇建,臣不過是一個上令下達之人,無臣,世孫指揮童子軍第二鎮也能如臂使指,由是,臣請世孫解除了臣的職司?!?/br> “說得不錯?!编嵖岁包c點頭?!巴榆娚倭四阋舱諛勇犛嗟闹笓],而你只有在童子軍的體系中才有價值,所以你不可能反,也不敢反?!边@話說到了根子上,不反鄭克臧,何佑是堂堂的鎮統制,要是反了鄭克臧,他連一個兵都調不動,自然在施瑯面前也就無足輕重了?!澳阈睦镏谰涂梢粤?,起來吧?!?/br> 何佑自覺的自己脫虛了一般,暈暈乎乎的站直了身子,此時鄭克臧步到王進功、張學堯的面前:“你們兩個,余憑什么要相信你們呢?” 對于這個話題王進忠早有考慮,因此鄭克臧一說,他馬上躬身回稟道:“臣,臣不想跟尚之信和耿精忠一樣落個身首異處、家人充軍寧古塔的下場,所以世孫大可相信臣的忠心?!?/br> “臣也是一樣?!睆垖W堯跟著稟報著?!俺几幌氡蝗艘阅娉嫉姆Q呼記載在史冊上?!?/br> “很好,看來你們腦子都很清醒,知道東寧一旦易主后自己的下場,如此余也就放心了?!闭f到這,鄭克臧突然臉色一肅?!昂吻?、王進功、張學堯聽命?!比她R齊應聲?!巴踹M功,余委你為左虎衛鎮總兵、張學堯為左武衛鎮總兵,何乾你率童子軍護衛二位大人上任,若左虎衛領兵副總兵江高、副將劉毅升、左虎衛領兵副總兵黃豹、副將江篇、謝寬以下兩鎮將官或有異議的,毋須回報一律擒拿,若有敢抵抗,則格殺勿論!” 明顯鄭克臧是對明鄭的統兵官們已經徹底失望了,聽得出他話里的殺機的三人不敢怠慢領命之后急匆匆的跑了出去,鄭克臧這才喘了一口氣,只要這兩鎮被搞定,剩下的六鎮不過三千人,已經對臺南的防御沒有太大的影響了,而且殺雞儆猴之后,要是他們還有異動,鄭克臧也只能用愚蠢來形容了。 當然,除了在臺南承天府一線的各部以外,倒風內海及中北線鹿港一帶的守軍同樣不容有錯:“來人,四百里加急,今夜之前一定把這封信送到定西伯手上,另外再告訴他,若查知有誰私通北虜,準他先斬后奏?!?/br> 吳淑也是從清軍方面投向明鄭的,鄭克臧希望他能跟王進忠、張學堯一樣知道進退,當然他更希望吳淑手上能沾上明鄭將門的血,這樣的話,將來,如果有將來的話,他也只能全心全意為鄭克臧效勞賣命了。 “洪拱柱?!编嵖岁霸谖葑永锛弊邇刹?,此人是陳纖巧的嫡親母舅,要去信的話也只能讓陳纖巧執筆了?!皝砣?,請夫人過來一趟……” 鄭克臧忙著應對軍心不穩,施瑯則是一手接著一手使著分化的伎倆。七月三日,施瑯派遣署后營游擊曾蜚以招降的名義赍書進入東寧,這一下又引起了東寧百官的爭議…… 第123章 劉和施的決定 “這么說武平伯是同意降清了?”洪磊差一點要指著劉國軒的鼻子開罵?!昂煤煤?,余說赫赫威名的武平伯怎么會在澎湖輸給了施瑯這等背主之徒,原來是早有勾結啊,好,好的很,斷送了本藩數萬子弟,你還有臉面站在這里?!?/br> 聽了洪磊的話,鄭克臧神色不由一動,澎湖海戰戰,交戰雙方的兵力大體相當,但鄭軍經營澎湖多年,事先有設防據守,可謂以逸待勞,反觀清軍渡海作戰,遠來疲憊,應該說鄭軍其實是處于有利態勢,但結果卻一敗涂地,全軍覆沒,以劉國軒在祖山頭、坂尾燈盞的表現來分析只能說是劉國軒自身出了問題。 鄭克臧腦子忽然又浮現出幾名遣返傷兵的報告,其中曾提及邱輝生前曾對劉國軒說過“乘彼船初到,安澳未定,兵心尚搖,輝愿領煩船十只,同左虎衛江勝貫陣卻之”,而建威中鎮總兵黃良驥也同樣有“先發制人,半渡而擊,正合兵法”的進言,但這些合理的建議卻被劉國軒以“炮臺處處謹守,彼何處灣泊?當此六月時候,一旦風起,則彼何所容身?此乃以逸待勞,不戰可收全功也”等等給否決了。 以后清軍水師在八罩嶼停泊之時邱輝又建議“尋其方位,乘夜潮落,沖舟宗擊之”,劉國軒又以天黑搜尋不便為由拒絕。及至六月十六日一戰,施瑯受傷,清軍不穩,邱輝再度建議“兵法有云:半渡可擊,立營未定可擊,乘虛可擊;今敵患三者,而不乘其勢,若早晚無風,合萬人為一心而死戰,將奈何?”而劉國軒依舊不許。 若是一連串的不許和拒絕是為了依仗各嶼炮臺固守的話,那末劉國軒就應該充分利用防御工事,保存有生力量,避免與清軍決戰,但當六月二十二日,施瑯總攻之時,劉國軒卻忽然不顧預定方案,毅然決然的實行對攻,這又說明了什么?而且異時空劉國軒降清之后得到了天津鎮總兵的職務,乃是明鄭原來文武中地位最高的一個,這又暗示著什么? 鄭克臧腦子里各種疑團紛至沓來,當時他卻不能因為幾個傷兵的報告和異時空的某些結果就判斷劉國軒已然投敵了,但現在,劉國軒的表現愈發的證實了他的確有落水可能,以至于鄭克臧慶幸自己并沒有聽從對方所言將民船、商船以及童子軍水師都充入澎湖,否則,恐怕連最后翻本的機會沒有了。 不過,劉國軒是什么時候與清軍勾搭上的呢?是覺得自己無法掌握明鄭政權的時候還是看到鄭克臧處置馮錫范后兔死狐悲之刻?然而這件事,鄭克臧卻不會進一步深究下去,要知道,以劉國軒在明鄭軍中的威望非凡,一旦證實其跟清軍早有勾結,其轟動效應必然讓殘余鄭軍徹底瓦解,而查了卻沒有查出來的情況也會好到哪去,因為那樣同樣會使鄭軍在猜忌的氣氛中失去最后的斗志。 鄭克臧雖然不聲不響,但洪磊身邊的柯平卻也義憤填膺:“劉大人,若是你跟鄭省英他們幾個一樣逃往海外了,某還會為你分辨,說你不是怯戰而是收集殘部預謀堅持再戰,但如今你口口聲聲要削發事奴,委實讓人心寒呢,你是先王的顧命大臣,你對得起先王的信任嗎?來人哪,將這個逆賊叉出去,省得在此污了某的眼睛?!?/br> 由于鄭克臧沒有發話,因此殿上的侍衛并沒有對劉國軒動手,饒是這樣,李景、林維榮、陳克峻等一眾司官也紛紛出列指責劉國軒。這倒不因為他們一個個都是堅定不移的主戰派,實在是鄭克臧這些日子痛下狠手,通過肅清不穩定份子暫時掌握了東寧殘余武裝的全部力量——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由不得他們不高調起來,何況鄭克臧還給了他們一線生機——沒到最后的時刻,自然還是要盡可能的擺出一副忠臣的架勢。 “不降,難道就靠你們這些三心兩意的家伙嗎?”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劉國軒雙眉一豎,一股煞氣就撲面而來,頓時讓一眾文官們心驚膽顫?!笆缹O,”劉國軒把目光投向從頭到尾都不做聲的鄭克臧?!笆缹O堅守祖上基業,卻是無話可說的,然而東寧有多少兵,就靠這一萬多殘兵敗將嗎?世孫想要整個臺灣一起殉葬嗎?” “有些人始終認為自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卻從來不想自己有沒有做錯了?!编嵖岁奥膹囊巫由险玖似饋?,用在場人都聽不懂的話敘述著,劉國軒正在疑惑,然而下一句就讓他滿臉潮紅?!拔淦讲狭?,神智不清了,來人送他回去,以后不要再來安平了?!贝搜砸怀?,一股壓抑不住的怒氣從劉國軒的胸膛直竄腦部,他雙手欲指鄭克臧,但他的話還沒有出口,邊上兩個侍衛就一左一右站到了他的身邊?!霸儆谐酝督登逄斦??!编嵖岁鞍纬鲋戾\留下的寶劍,順手劈在案幾的角上?!坝腥绱藥?!” “豎子,你這是要把東寧都毀了?!眲幹淞R著,兩個侍衛不顧他德高望重,以對付刑徒的姿態將他往外拖著,劉國軒奮力的反抗著,但他已經五十多了,根本不是身強力壯的年輕人的對手,很快就被生生的架了出去,可是他的罵聲還在殿中回響著?!巴诔隼戏虻难劬?,放在安平城上,老夫要看著……” “想學伍子胥?余還不愿當這個夫差呢?!编嵖岁俺爸S著,隨即命令道?!皩⑶逋⒌膩硎故毡O,以后再有使者,來一個抓一個,余正好缺祭旗的人……” 一座匆匆建筑起來的茅草棚內,神態詭秘的魯大牛正勸說著同時俘虜營、勞工隊里出來的王久:“久哥,這可是機會啊,只要咱們動手,一個呼應之功,不但能洗去俘虜的罪名,將來還少不得加官進爵,這可比整天吃番芋仔過日子要強啊?!?/br> “大牛兄弟,動手容易,可兵刃呢?難道就靠這些農具嗎?”王久是不想折騰了,雖然眼下清苦些,可是分給他十五畝荒地開墾出來也能弄個囫圇飽,總比在死在刀槍下要好?!熬退阆髦駷楸?,可是牌甲里有鄭軍老兵,保上還有駐屯的汛兵,他們會視而不見?!?/br> “久哥怎么膽子小了,”魯大牛不以為然?!澳切├媳?、汛兵,真能打的有幾個,再說了,施大將軍馬上就要入臺了,這些鄭軍蠻子不嚇得脫隊回家已經算好的了,還敢對咱們動手?!闭f到這,魯大牛誘惑著?!岸紟啄隂]碰母的了,久哥就不想著為自己弄一個?”但王久還是搖頭,魯大牛以為王久是不見真章不撒手,于是便把底牌拋了出來?!笆∩蟻砣肆?,許諾只要攪得東寧打亂,動手的至少能得個外委把總的賞缺,是官的還能官復原職?!?/br> “就算給的是外委千總甚至是把總,俺都不會去的?!蓖蹙眠€是堅定的不受誘惑,甚至還反過來勸說道?!按笈P值?,俺說你也不要去,兵危兇險,為了一個區區小吏的名義就搭上自己的腦袋實在是不值得……” “慫貨!”魯大牛離開王久的屋子,隨即啐了一口唾沫…… 七月底,在臺江內海上出現了一隊古怪的船隊,說他們古怪并不是船型古怪,因為沙船雖然在閩省少見,但也不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然而排成兩兩并排的沙船首尾上出現了虹跨裝置卻令人莫名其妙——鄭克臧并不知道龍門吊是什么時候開始應用的,但原理也算簡單,無非是滑輪組而已,因此他冒險在船上使用,結果還不錯,只要風浪不大,沙船完全可以作為龍門吊的基座,當然為了保持平衡,他必須用兩條船來建設這么一座龍門吊——好在臺江隊已經對臺江內海實施封鎖,因此也不虞有人會看見。 “還記得昨天的位置嗎?”負責指揮船隊的李銘淳如是問著身邊的水夫,水夫沒有作答,只是往水里一縱,片刻之后從海面上冒出頭來?!斑€要再試過去一點?!崩钽懘韭犞虻膱蟾?,于是命令著?!霸偻笪迨??!?/br> 很快船隊停了下來,幾個死沉死沉的竹筋預置構建被小心翼翼的吊了起來,隨即深入水中,一個、兩個,每個差不多數千斤之重的東西一入水,便穩穩的落在堆滿沙泥的海底。 “有了這玩意再配上攔海鐵索,什么趕繒船、雙帆艍船、鳥船、大炮船,撞上去一準都是船板崩裂、漏水而沉?!币粋€童子軍的武官跟李銘淳說笑著?!拔ㄒ蝗秉c就是這玩意放下去容易,今后再取上來就難了?!?/br> “廢話那么多干什么,現在還管得上今后起上來嗎?”李銘淳話中充斥著焦慮和暴躁,這也是可以理解的,雖說童子軍都宣誓效忠鄭克臧,愿與之同生共死,但敵人畢竟勢大,沒有多少陣仗經驗的童子軍們自然還是頗有擔憂的?!霸僬f,這東西用得上,用不上還是問題,誰知道施瑯就一定會走鹿耳門……” “朱欽小兒,不知好歹膽敢抗拒天兵,”這邊正在議論著清軍的入侵途徑,那邊澎湖的清軍也差不多準備就緒了?!叭缃窀乔艚藙庍@樣的宿將,隔絕了何佑這樣的勇將,他還真以為能靠幾千沒有見過血的乳臭小兒就能負隅頑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