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不在大明了也好?！北M管鄭克臧對他多有猜忌，但手段還算隱秘，因此麻英對鄭克臧還是忠心耿耿的?！翱傤I才能順天景命成就推翻韃虜光復華夏的大業，想想當年朱重八是怎么做皇帝的，不過如此而已?！?/br>
    麻英直截了當的幾句話讓楚進愣住了，過了好半天，他才緩緩的點頭：“說得也是，俺們不認什么大明皇帝、大明監國，俺們只知道俺們這一切都是鄭家給的，俺們吃的是鄭家的飯，自然要為鄭家賣命?！?/br>
    “明白就好，還不回你自己船上去?！甭橛⒅鹂椭?，楚進順從的返回了自己的船，然而才看到楚進登上自己的坐船，頭頂上的了望哨就傳來有船靠近的信號?！盎厝?，這不，又有人送上門來了?！彪S即他大聲命令著?！鞍l旗號，全體準備了……”

    就在麻英帶著遠航營像調入羊窩的狼一樣縱橫在會安洋面上的時候，兩條被琉球人稱為“御冠船”的封舟出現在那霸港外，經過交涉，一群留著金錢鼠尾巴的衣冠禽獸被琉球人以異常隆重的禮節引上了岸。

    “這是帶咱們去天使館?！比羰菓r在場就會發現，騎馬跟在清廷冊封副使內閣中書舍人林麟焻轎邊的正是他打過交道的秋東家?！鞍辞懊鞯囊幘?，汪大人和林大人要在這休整三日，接下來兩位大人將去那霸郊外的崇元寺祭奠過世的尚質王，汪大人屆時還要親自在尚質王宣讀祭文?！鼻飽|家低聲的介紹著，雖然他不是正式使團的一員，但他卻在其中扮演了一個相當重要的角色?！暗燃赖醯膬x式結束后，兩位大人先回天使館休息，等琉球聞得大君占卜出吉日再行舉辦冊封大典。大典的當天兩位大人要率眾步行十里抵達首里城，琉球百官會率琉球百姓夾道恭迎，琉球王會在首里城正殿廣場跪迎兩位大人……”

    “步行十里？”林麟焻乍舌著，這個距離可不是他這個弱質文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林大人盡管放心好了，這十里路不會讓兩位大人一口氣走完的，”秋東主解釋著“走一段便有奉上酒牛的儀式，少不得讓兩位大人喘上一口氣?！?/br>
    “這樣就好?！绷主霟呥@次釋然，隨即向秋東主提問道?！扒锎笕?，聽說琉球即向本朝稱臣又向日本納貢，是不是有這樣忤逆的事情?！?/br>
    “林大人說得沒錯?！鼻飽|主，不，秋大人坦誠的回答著?！安贿^琉球卻是迫不得已，須知道琉球國小又離著日本較近，本朝也不可能越海相助，所以只能納貢自保，只要大面上不撕破了臉，林大人還是不要驚動了皇上和朝廷諸公?！?/br>
    “明白，明白?！绷主霟咟c點頭，他當然知道冊封納貢是怎么回事，說穿了不就是為了營造萬國來朝的局面嘛，他不過是一介從七品，又怎么會有膽子讓皇帝鬧心呢?！皩α?，聽說鄭逆的商隊在琉球非?；钴S?！?/br>
    “沒錯，所以朝廷才派兩位大人來冊封尚朝周（注：尚貞王，原名中城王子朝周），希圖藉此抵消鄭逆在琉球的影響?！?/br>
    “那為何不干脆勒令琉球王驅逐東寧鄭逆的船隊和商號呢？”

    “區區日本島津一藩就逼得琉球納貢了，以東寧的實力，琉球又怎么敢呢？”秋大人實話實說著?！霸僬f了，福州那邊跟東寧的關系差不多斷了，朝廷也要有跟鄭逆交通的渠道?！?/br>
    “這么說，這次秋大人是另有重任在身？”秋大人笑而不答著，林麟焻恍然?！跋鹿俣嘧炝?，還請秋大人海涵?！?/br>
    “哪里，哪里，都是為皇上，為朝廷效力……”

    第109章 白虹貫日

    白虹貫日顧名思義就是白色的虹霓橫貫太陽，這本來是一種大氣光學現象，但在中國封建時代卻是一種被人認為是有較大變革發生之前上天所降示的兇兆?！稇饑摺の翰咚摹吩涊d“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倍妒酚洝斨龠B鄒陽列傳》也有“昔者荊軻慕燕丹之義，白虹貫日，太子畏之”的記錄，因而在永歷三十六年三月，安平上空出白虹貫日的現象之后，頓時讓東寧上下將其跟施瑯的大軍聯系在了一起。

    “真是荒謬絕倫?！笨粗槐娨驗榘缀缲炄斩@得憂心忡忡的臣下，鄭克臧臉上的肌rou就不禁抽搐著，但他既無法跟不知道光學是什么的百官們做口頭解釋，也沒有三棱鏡為一眾人等演示，所以他只能咬牙切齒的作出讓步?！耙擦T，余自當齋戒三日向上蒼祈福?！?/br>
    眾臣們滿意了，但正事才剛剛涉及，這不，參軍司副司官、左先鋒蕩虜將軍張學堯站出來進言道：“世孫，雖然宣毅鎮葉明及水師鎮林亮兩部已經調往淡水，但金礦、鐵礦系本藩命脈，還請世孫調得力之人主持其事?！?/br>
    鄭克臧想了想，這或許是個機會，于是決定：“就讓何佑何大人前去主持吧?！?/br>
    守軍主官是定下來了，但問題并沒有解決：“淡水糧少不足供應千數奴工和千余大軍，為了免去轉運的消耗，還請世孫命令何大人就地屯種?！?/br>
    “可以?！编嵖岁白允遣粫煌廛妱账镜慕ㄗh，不過點頭之后，他的目光看向稅務司司官張日曜?！皬埱?，雞籠的日裔能不能貢輸一部分軍糧？”

    “世孫，雞籠的日裔多為海上行商，只有婦孺老弱留屯耕作，怕是不能提供多少軍糧?！?/br>
    鄭克臧聞言瞇起了眼，雞籠的日裔是東寧一支很特殊的存在，一方面其中不少人加入了包括童子軍在內的明鄭軍隊，另一方面他們也是整個東寧除了鄭氏以外唯一的海商和行商（零售商）組合，能為明鄭提供了一筆不小的稅收，因而在明鄭政權內部不少人視其一股為不可或缺的支持力量。不過就鄭克臧本人的觀感而言，這樣一支自治團體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好事，中國的傳統讓他無法忍受類似割據的存在，因而他早就作出決定終有一天要迫使雞籠方面臣服在明鄭的直接統治之下。當然，有著清廷的巨大威脅的鄭克臧不可能現在就動手鏟除這顆“毒瘤”，他還要等待合適的機會。

    “那此事就暫且作罷吧，”鄭克臧無奈的表態著?！坝鄷才磐榆姺矫嬲{撥一……”

    鄭克臧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名劍魚服侍衛匆匆跑了進來：“世孫，剛剛陳參政府上稟報，陳參政突然暈厥了……”

    鄭克臧猛的站了起來，殿內的一眾東寧臣子們也大驚失色，軍務司司官陳夢緯甚至一個踉蹌差一點摔倒，眾人不禁心頭揣測，難不成白虹貫日真的要應在陳永華的身上了？

    但鄭克臧卻顧不得那些迷信，忙走下御座：“快，擺駕陳府，另外，把夫人也接上……”

    到了陳府，鄭克臧就看到神色焦慮的陳夢球守在外間迎候著自己，于是他劈頭蓋臉的問道：“怎么回事，不是前兩日上報，岳丈身子大好了嗎？怎么又暈厥了?！?/br>
    “父親，今日早上吃了一碗粥后精神頗有些旺碩，隨后提出要在院子里走一走?！标悏羟蛑v述著事情的經過，陳永華要求出屋散步，他自然不能不答應，可偏偏就是在散步中出了岔子?！敖Y果父親不知道怎么聽說了一年多都沒下雨的事情，所以一急之下就暈倒了?！?/br>
    鄭克臧明白了，但明白又有什么用，他只能期盼這不是短暫性腦缺血發作而引起的中風現象，否則以現階段的醫療水平，這是一個絕癥：“太醫怎么說？”

    “太醫說父親一方面是久臥之后氣血不暢，另一方面是突聞噩耗氣急攻心，兩下夾攻才誘發昏厥的，至于救不救的過來，還要看太醫施針的情況?！标悏羟蛘f得很有條理，但陳夢緯卻心急如焚的想向陳永華的病室跑去?！按蟾?，太醫說要安靜?！标悏羟蚶￡悏艟??！艾F在急也是急不來的，還是安心的等太醫施針的結果吧?！?/br>
    陳夢緯無奈，只好在廊下來回的走動著，此時陳夢球想安排鄭克臧去休息，但鄭克臧拒絕了，他寧可作為陳家女婿站在外間等消息，也不愿陳夢球把他當藩主給供起來。正在幾個人面色凝重的等在廊下的時候，問詢而來的陳纖巧從安平城里趕了過來。

    含著眼淚的陳纖巧看到幾人，馬上發問：“大哥，二哥，阿爺的身子到底怎么樣了?！?/br>
    “纖巧，太醫還在里間為岳丈施針?！编嵖岁疤婷嫔l窘的陳夢球回答著?！澳阋惨獔猿肿?，相信岳丈應該不會有事的?！标惱w巧又怎么可能忍耐得住，此時，太醫終于走了出來，看到鄭克臧和陳纖巧站在那，太醫一下子跪了下來?！拔阌苟喽Y，”鄭克臧忙擺擺手追問著?！瓣愊壬牟≡趺礃恿?？”

    “臣無能?！币痪湓挍]有說完，陳纖巧已經身子軟了下來，鄭克臧大驚，一把抱住陳纖巧，正在手忙腳亂之時，太醫叫到?！俺?，臣這邊有鹿角酒（嗅鹽）……”

    鄭克臧忙一把奪過太醫遞上來的小瓶，打開在陳纖巧的鼻尖一晃，一股氨氣的臭味沖了上來，受到刺激的陳纖巧幽幽的醒了過來，鄭克臧忙交代著太醫：“照顧好夫人……”

    經過這么一個波折，等鄭克臧走進陳永華的屋子時，陳夢緯和陳夢球已經跪在里間了，鄭克臧慢慢走進陳永華的病榻，此時陳永華已經完全喪失了意識，只剩下口鼻間偶爾起伏的雞毛還證明他的rou身尚且存活著。

    “岳丈，余來晚了?！编嵖岁罢媲閷嵰獾奈兆￡愑廊A的手，就聽陳永華的喉間突然出現一陣顫音，鄭克臧俯身去聽，但卻什么也聽不清楚，鄭克臧輕嘆著?！霸勒?，你的心思，余明白，放心好了，余一定會保全這塊漢民最后的國土，余一定會帶著漢人光復神州驅走妖氛的?！编嵖岁邦D了頓?！澳阈量嗔艘惠呑?，如今也好休息一下了……”

    永歷三十七年三月十七，陳永華在承天府病逝，享年四十八歲。陳永華死后極盡哀榮，鄭克臧上表請求明室追封其為同安伯、追贈其太子太傅、榮祿大夫、柱國等頭銜，另外還賜謚號文正，并決定配享承天府文廟……

    “陳復甫死了嗎？”消息傳到了澎湖，正在巡視澎湖防務的劉國軒悵然若失的望著東方?！巴跎先チ?，復甫也去了，算上馮錫范、楊賢他們，這一輩人具都先后凋零了……”

    “大帥如今可是藩中獨一無二的元老了?！边吷系乃畮熕逆傛倢⑹捨涔ЬS著，但不知道自己這次可是馬屁拍在馬腳上了?！笆缹O必然愈加信重?！?/br>
    “信重？”劉國軒冷笑一聲?！叭缃袷缹O地位穩固，已經不需要老夫這個顧命大臣來幫扶了，所謂信重，不過是讓老夫不必待在安平城里搗亂而已?！边吷系娜嗣婷嫦嘤U不知道怎么回應才好，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劉國軒仿佛對此不知不覺，只是問道傳訊之人?！笆缹O真的綴朝三日以追思復甫？”傳訊的使者應了一聲是，劉國軒感嘆著?！澳茏屶嵤献鎸O三代一致厚待，復甫這生也算真不朽了?！?/br>
    “不過是生了個好女兒?！笔捨溥€在不知所謂的溜須拍馬著?！叭舨皇谴髱浲鹎逄?，使之不敢輕易涉渡臺海，否則哪容得陳永華在后方逍遙的?！?/br>
    “罷了，這種話下次不要再說了?！眲帥_著蕭五瞪了一眼?！白鋈俗鍪露家獙⒘夹?，戰守復甫固然不如老夫，但沒有他在臺灣經營，哪來的軍前供輸，他得這份哀榮不過分的?！闭f到這，劉國軒似乎豪情大發，手指遙舉西面的大海?！皳魯×耸┈樀目绾４筌?，老夫不相信自己就賺不了一份更大的哀榮?！?/br>
    “那是，要是打敗了施瑯的十萬大軍，再能反攻回大陸，不要說死后的哀榮了，少不得大帥還要弄個侯爵的世封?！苯ㄍ傸S良驥也在一邊吹捧著?！坝嗟纫埠酶襟K得個伯爵什么的，也好光宗耀祖一番?！?/br>
    “侯爵很了不起嗎？”劉國軒淡淡的說著?！半y道老夫就不能得個公爵之賞嗎？”

    眾人一陣驚恐，要知道鄭克臧現在還只是公爵，劉國軒說這話的意思難不成是準備在打敗了施瑯大軍之后回師東寧跟鄭克臧爭奪明鄭的最高權力嗎？

    正在眾人猜疑的時候，劉國軒輕笑起來：“來日要是北上金陵，全取江南，成就了先王光復大明天下的宿怨，不要說侯爵、公爵，就算是王爵也并非不可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