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俞知遠意識到鐘碧霄和崔旭此行的含義,心里隱約有了絲火氣,又不好發作。進到客廳,大家相互打過招呼,全轉去餐廳。彭小佳擔心卜晴吃虧,落座時故意坐到她身邊。 最后坐定的位置,從主位過來依次是俞老先生,卜老太太、然后是俞知遠,接下去便是卜晴、彭小佳和杜御書。任飛被夾在杜御書和鐘碧霄之間,跟著是崔旭。卜晴只要一抬頭,便會撞進鐘碧霄那雙黑黢黢的眼里。 前頭還熱鬧隨意的氣氛,因為崔旭和鐘碧霄的出現,似乎變得有些詭異。明顯多了些許,大家心照不宣的不安定因子。俞老先生表面上不以為意,心里卻頗為不痛快。 年輕人的感情他不懂,在他看來,兩個人互相喜歡的才叫感情,單方面纏住不放的那叫拎不清。 幸好鐘碧霄話一直不多,而且崔旭至始至終都很體貼的照顧著她??偹愦瞪⒘诵?,空氣里那股子揮之不去的火藥味。 吃到半飽,俞知遠放下筷子,拿餐巾拭了拭嘴角笑著宣布:“我就要當爸爸了?!?/br> 俞老先生和卜老太太激動得一下子站起來,又瞬間坐了下去。兩人哆嗦著唇,面面相覷半晌,無聲落下淚來。俞知遠喉嚨有些發澀,他清清嗓子,繼續說:“我們過兩天會去重新登記。至于婚禮,一切要看卜晴的意思?!?/br> 卜晴附和的笑著點了點頭,目光始終不曾從鐘碧霄臉上移開。她很淡定,聽到俞知遠說自己懷孕時,甚至還溫和的笑了下??墒遣非缧睦餂]來由的感覺到了,某種冰涼入骨的寒意。 她今天執意要來,其實是故意的!卜晴聯想到那次她揮刀自殺的情形,巨大的恐懼,瞬間在心底蔓延開來。 “你這孩子,不聲不吭的,有了身孕也不說,還每天這么辛苦跑過來?!庇崂舷壬剡^神,立即埋怨:“我明天就搬回御景去,你們祖孫倆也別住小聯排了,都到里面的別墅住?!?/br> 卜老太太一個勁的旁邊又是抹淚又是點頭,看得一桌子人,心里都有些酸酸的,除了鐘碧霄。耳邊的聲音嗡嗡的繞來繞去,而她只聽見了自己在意的那部分。 鐘碧霄狀似隨意地眨了眨眼,和卜晴對視的平靜眸底,不露痕跡滑過一抹痛楚,無聲的在心中重復:懷孕了,要重新去登記了…… “我老俞家要添新丁了!”俞老先生高興極了,他哈哈大笑,聲若洪鐘的把張秘書從邊上的小桌叫過來,吩咐到:“小張,你馬上打電話告訴知珩的爺爺還有爸爸,還有還有……” “爺爺,這事不急?!庇嶂h好笑的打斷他,朝張秘書說:“張叔,這事按我的意思來,別聽爺爺的?!?/br> 張秘書顯然也是高興過了頭,嘴里不停的重復:“行行行……” 卜晴懷孕的消息讓氣氛再度活躍,大家吃完了又聚到客廳閑聊,杜御書就坐在俞知遠手邊,不時用手肘捅他,笑容曖昧的揶揄:“火力夠猛的哈……” 俞知遠斜他一眼,余光望向正給爺爺奶奶剝山竹的卜晴,心里美的那叫一個舒坦!在座的人中,就任飛一個孤家寡人,他左右不自在的小坐一陣,借口有案子就要走。 “別的啊,趁今天開心,咱哥幾個一會上品鮮去喝兩杯,我都讓那邊準備好酒水了?!倍庞鶗鴶r住任飛,大聲朝著卜晴喊話:“弟妹,晚上把知遠借我們兄弟一晚唄?!?/br> 彭小佳就坐在卜晴身邊不遠,聽完直接一道白眼飛過去:“杜御書你說話能不能正經點?” “誰不正經?我老正經了我?!倍庞鶗阒?,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詢問:“可以吧?我們哥幾個可是好長時間沒聚了?!?/br> 卜晴笑著擺擺手:“去吧,別喝多。司機都帶著別酒駕?!?/br> “好嘞……”杜御書拖著滿是笑意的尾音,馬上攬著任飛的肩走了出去。 這時鐘碧霄也站了起來,聲音毫無波瀾的開口:“我跟你們一道走,回御景休息?!?/br> “霄霄,你不是說要回大院陪爸媽的嗎?”崔旭的臉色有些難看,偏頭定定的望著俞知遠,那意思仿佛在說:還是得你來。 俞知遠心里的火氣不知不覺又冒了上來,大聲叫來王叔:“王叔,幫我們把霄霄送回大院,幾個大老爺們去喝酒,沒她什么事?!?/br> 鐘碧霄沒有反對俞知遠的提議,走前還客氣的跟卜晴和彭小佳道別。 幾個大男人在院子說了會話,估摸著王叔的車子已經走遠,這才分頭上了車去品鮮。 偌大的客廳瞬間變得安靜,卜晴和彭小佳陪俞老先生坐了一會,看時間差不多,便提出回城。將染了困意的奶奶扶上車,她隨后也坐到后座,和彭小佳擠一起。 車子駛出療養院,彭小佳壓低嗓音湊到卜晴耳邊,悄聲問:“你真的相信鐘碧霄那個瘋子變好了?” “信?”卜晴面沉似水,從鼻子里輕輕發出一聲嗤笑:“恐怕她自己都不信的吧?!?/br> 彭小佳神色凝重的點點頭,沒在多說。 到了御景,卜晴安頓奶奶睡下,上樓和彭小佳隨意聊了一會宋曠林,回房休息。躺到床上,她怎么都睡不著,只要一閉上眼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到,鐘碧霄那張死氣沉沉的臉。 同樣的年紀,可自從她在拉卡受傷回來,身上的那股子傲氣,還有生氣好似都消散了般,眼中的眸光更是晦澀黯淡。 胡思亂想中,樓下傳來很輕很輕的腳步聲。卜晴驚得額上冷汗一片,又仔細聽了會,知道是俞知遠回來,這無力的躺著不動。 輕手輕腳的上到樓上,俞知遠開了房門見卜晴沒睡,心里忽然就柔軟得不成樣子。他幾步過去蹲□子,湊得近近的望著她笑:“怎么了?” 卜晴枕著自己曲起來的胳膊,笑著搖了搖頭。暈黃的光線輕柔籠罩下來,照得他深邃的五官更顯迷人。若有若無的淡淡酒氣,裹著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溫熱的撲進鼻尖。令她感到了一絲酥癢:“怕你喝多了?!?/br> “我很少喝酒?!庇嶂h啞啞的笑著,覆手過去幫她把額前的碎發撩開:“我去洗個澡,身上出了汗?!?/br> “嗯……”卜晴軟糯的應了聲,往里挪了挪身子。 都說懷孕頭三月會吐得厲害,可卜晴一次都沒吐過,相反胃口還特別特別的好。要不是俞知遠去拉卡之前,專門聘了營養師,她這會還不知道胖成什么樣。 正發著呆,俞知遠洗完回來,把空調的模式改了下,動作很輕的躺到身邊。寬大的床墊,免不了往下陷去,卜晴輕笑著用食指戳了他胳膊一下:“你把床墊睡壞了,就睡地板去?!?/br> 俞知遠捉住她的手,帶到嘴邊輕輕吮了一口,含著笑說:“我明天把家里的財政大權交給你,你說買什么樣的,就買什么樣的?!?/br> “厚臉皮……”卜晴嘀咕著鉆到他懷里,擔憂的問他鐘碧霄的精神狀況,是不是真如崔旭所說。 “你一提我倒是想起來了?!庇嶂h隔著睡衣輕撫她的背,沉聲說:“明天崔旭要帶她去做深度催眠,你跟我一起過去旁聽?!?/br> “好……”卜晴想起3月份在北京聽來的事,咬牙點頭。 俞知遠伸手關了燈,緊緊將她鎖在自己胸前:“有我在?!?/br> 卜晴張了張嘴,到底什么都沒說。 到了第二天,俞知遠精神抖擻的早早起來,親自給卜晴準備營養早餐。吃完,兩人先去了一趟電力集團,俞知遠把拉卡項目的票據資料送去財務室,跟著和卜晴轉去崔旭頭天晚上說的心理醫生的治療室。 進到治療室里的小隔間坐下不到五分鐘,外面傳來醫生和崔旭的對話聲。俞知遠從容握住卜晴的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淺笑。 催眠治療開始,興許是那件事造成的心理陰影太大,太過深刻。醫生前后嘗試引導了四次還是五次,鐘碧霄才慢慢進入狀況。 醫生的話很有力量,并且音質干凈舒服,他說完前面的話,緩緩拋出問題:“沖進來的人是誰?” 鐘碧霄聲音哽咽的答:“崔伯伯家的蘿卜頭……” 醫生似乎不滿意她的回答,放低音調又重復了一次引導:“你現在很疼,嘴里發不出任何聲音,想睡但是害怕得不敢閉眼。記住這不是你的錯,外面的陽光很好,還和以前一樣美。就在這時,有一個少年撞開了雜物房的門,你仔細看看他,知遠哥哥還是崔旭?!?/br> “崔旭哥哥……”鐘碧霄瞬間崩潰的痛哭失聲,治療不得不提前終止。小隔間里的卜晴,渾身虛脫了一樣,哆嗦著靠在俞知遠懷里。 即使沒有親身經歷,但那種戳到骨子里的疼痛感,是那樣的清晰又強烈。 第53章復婚守則 走出心理咨詢工作室所在的辦公樓,刺眼的陽光火辣辣的照下來。卜晴下意識的瞇起眼,后背冷汗一片。 她整個人幾乎都掛在俞知遠身上,心臟一陣陣抽緊,止不住的顫抖著。又酸又澀的情緒,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早上去電力集團時,俞知遠還說怕影響到寶寶,讓她安心在車里等著,可她鬼使神差的還是上了樓。 她就想知道,鐘碧霄為何會這樣極端,卻沒想到真相會如此殘忍…… “事情都過去了,有崔旭護著她愛著她,她很快會好起來,相信我?!庇嶂h心疼的停下來打橫將她抱起,大步走到車邊小心將她放上副駕座。低沉沙啞的嗓音里,透著無限的溫柔:“我就不該讓你上去?!?/br> 卜晴靠在椅背上,勉強牽了下唇角:“知遠,你以后一定要保護好我們的女兒,答應我?!?/br> 俞知遠點頭,力道正好的將車門關上,自己繞回駕駛座。 黑色的路虎緩緩滑進車流,平穩的朝著御景的方向開去。卜晴滿臉疲憊,想起俞老先生說搬家的事,緩了緩情緒輕聲開口:“知遠,爺爺今天搬回來,鐘碧霄會不會又……” “你放心,爺爺哪有那么容易讓人算計的?!庇嶂h偏頭朝她笑了下,不自覺的說漏嘴:“上次他從樓上摔下來,是因為老毛病犯了,根本不是因為亂服藥?!?/br> 卜晴想起俞老先生從樓上摔下來的情形,頓時就來了氣:“你倆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合著從頭到尾就我一個傻子,被賣了還覺得挺美?!?/br> “我也是后來才意識到的,其實他從頭到尾都知道霄霄的意圖,但心里又很清楚除了你,沒人能影響我。所以才將計就計,逼我主動去北京。再說了,老生氣對寶寶真不好,萬一閨女將來像你,可怎么嫁出去?!庇嶂h好笑的安撫她:“你還沒說,怎么知道寶寶是女兒的?” “我亂說的?!辈非缇o皺的眉頭瞬間舒展,她撫摩著自己的肚子,目光里滿是寵溺的神情:“明天要去做產檢,順便把糖篩和地貧的檢查結果拿了?!?/br> “聽你的……”俞知遠溫柔的勾了下唇,繼續專注開車。 回到御景,俞老先生和張秘書已經搬了過來。其實沒什么要搬的,就是幾件日常穿的衣服,還有一把搖椅和棋盤,另外還有幾盆盆栽。 俞知遠扶著卜晴從車上下來,讓她自己先去屋里涼快,回頭去車庫外邊幫張秘書洗車??諝夂軔?,張秘書的袖子挽得高高的,拿著高壓水槍往他那輛寶貝自行車上沖。 “張叔我來幫你?!庇嶂h說著踢開腳上的鞋子,大步過去幫忙。 張秘書將水槍交給他,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仡^見卜晴已經進了客廳,他趕忙去把水關小,壓著嗓子說陳文月帶著兒子,早上也到了寧城,住在武警總院附近的酒店。 俞知遠臉頰鼓了鼓,徐徐道出這段時間任飛的調查結果。留下看家的保姆當年親眼看著奶奶被俞知榮推下樓,因為奶奶央求她保密,所以這事誰都不知道,一直當是意外。 奶奶那時尚不知道,她一心維護的小孫子,根本不是俞家的種。等后來知道了,整個人已經病糊涂。 張秘書的臉色倏然變得凝重:“果然是俞知榮那個混小子!” “他不姓俞?!庇嶂h糾正過來,又說:“我明天去三院,想和孫姨商量下,打算在這邊弄個和醫院病房設備一樣的房間,把爸爸接回來,再請兩個護工幫忙看護?!?/br> “住到是住得下,關鍵是這個費用太大了,我擔心傳出去會有不好的影響?!睆埫貢鴵u頭:“能把你爸順利從那事里摘出來,現在不知有多少人在等著我們出錯,好揪把柄?!?/br> 俞知遠沉吟半晌,輕聲笑出來:“怕什么,我媽手里那30%的家和地產股份在我手上,怎么花錢和外人無關。何況我現在又不擔任行政職務?!?/br> 張秘書微微仰頭,看著他堅定的目光點了點頭:“那就按你的意思來,別太張揚就行,老爺子會有意見?!?/br> “行,我現在去和爺爺說?!庇嶂h說完,余光見卜晴端著西瓜從客廳出來,忙笑著跑過去接她:“招呼一聲就好了,這種事讓柳媽來做?!?/br> 卜晴紅著臉惱怒的揮拳打他:“好心當驢肝肺……” 后知后覺的俞知遠,明白過來立即拿起片西瓜,大口咬下去,心里甜滋滋的。 卜晴微微莞爾,抬手幫他擦去額上的汗水。余光中,一道模糊的男人身影,迅速閃過院墻的花窗,往左手邊跑去。她心里咯噔一下,隱隱覺得不對勁。 御景的安防做得極好,出入大門都必須有門禁卡,非本小區的住戶是很難隨意進出的。她裝出隨意的樣子,慢慢走到花窗前往外看了看,入眼所見皆是一派花紅柳綠,哪有什么陌生人。 疑神疑鬼……卜晴自嘲的笑了下,抬手遮在額前,快步走進廊檐底下。 吃過午飯,別墅大房這邊的房間基本安排清楚。至于小聯排,俞知遠的意思是留給卜朗,彭小佳想住多久住多久。卜晴聽完他的安排,忍不住取笑:“我才是小聯排的戶主,你這么安排問過我的意見嗎?” “現在問……”俞知遠曲起手臂將兩人的腦袋遮住,出其不意的在她唇上偷了個香。 流氓……卜晴又羞又惱,揮拳捶他幾下,打著哈欠要去睡午覺。 俞知遠細心將她送到樓上,回頭去找張秘書。離放暑假還有段日子,陳文月這個時候突然把兒子帶回寧城,多半不會有好事。了解完相應的情況,他從御景出來,直接去了武警總院。 爸爸還是老樣子,負責看護的年輕男護工說,病房里沒出現過外人。 陳文月回來就住到這附近,沒理由一眼都不來看。俞知遠擺手讓護工出去,順手搬了張椅子坐到病床邊,給父親按摩手臂的同時,一邊輕聲和他說話。 “卜晴的預產期在年底,你真的決定一輩子這么躺著,不醒過來了嗎?”俞知遠手上的力道漸大:“對了,陳文月帶著宋部長的兒子回來了,就住在這附近?!?/br> 俞瑞海安靜的躺在床上,蒼白的面頰深深凹下去,不管俞知遠說什么,都沒有一絲反應。 俞知遠默了默,搬起凳子繞到另外一邊,繼續給他做按摩。自言自語的又說了許久,門外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難道是……俞知遠心中一凜,迅速站起閃身進了廁所,無聲無息的掩上門。 病房門鎖被擰開的聲響過后,緊跟著就是高跟鞋發出的噠噠聲。俞知遠一動不動,警覺的屏住呼吸。 “別以為裝死就能躲得過去!”穿著護士服的陳文月拿下臉上的口罩,一雙滄桑盡顯的美目,怨毒的瞪著床上的俞瑞海:“說好了扳倒姓宋的,你就送我們母子出國,事到臨頭反倒自己跑了個干凈?!?/br> 陳文月罵完,發現俞瑞海還是一動不動,臉上的氣勢瞬間就散了。她搖晃著坐到床邊的凳子上,嗚嗚哭出聲來:“就算是被逼的,我們也做了十幾年的夫妻,你對我真就一點情分都沒有?” “思敏大姐當時是因為遺傳病發,失足栽倒才導致的急性腦出血,我真沒害她。瑞海,你相信我好不好?陳文月情緒悲慟,她小聲的吸著鼻子,繼續說:“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宋部長背后的靠山已倒,他以后再也不能為難我們了?!?/br> 陳文月壓抑嗚咽聲,在靜悄悄的病房里不斷回響。她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忽而又生出一堆的怨氣,到了最后幾乎是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