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卜晴茫然的坐直起來,倏然放聲大哭,緊跟著瑟縮撲進他懷里:“爺爺有沒有怎樣?我奶奶呢?她還好不好?” “爺爺情況不嚴重,奶奶我安排好了,明天讓御書送她和苗大姐一起去療養院,卜朗那邊我也提前給他打了預防針,你放心?!庇嶂h胡亂的幫她擦去淚水,手臂也下意識的逐漸收緊。 卜晴恐懼極了,話里全是破音:“我沒殺人,也沒想過要傷她。是她自己要自殺,你相信我……” 俞知遠頻頻點頭,輕聲安撫著。待她情緒平復一點,即不忍心將她推開,悄悄走到門后探頭往外看。小警察在隔著三四間辦公室的走廊上抽煙,他咬牙退回來,趁著卜晴不注意,驟然出手劈向她的側頸。 卜晴連掙扎都沒,便直接暈死在他懷中。俞知遠敏捷地將她打橫抱起,心疼的吻了下她腫高的臉頰,陰沉著臉沖出拘留室。 小會議室里的任飛和杜御書聽見門外有sao亂,彼此交換了下眼神,放下筷子裝模作樣地沖了出去。 第二天天還沒亮,杜御書早早開車到了御景,使勁敲小聯排的門。彭小佳睡眼惺忪的給他開了門,幫著去叫醒苗大姐和老太太。 苗大姐的工作彭小佳昨晚就做通了,老太太舍不下后院的菜隴,說什么都不肯走。杜御書怕夜長夢多趕緊騙老太太說,那邊也有好大一個菜園,想種什么都行。 老太太聽說地方比這還大,猶猶豫豫的答應下來,一遍一遍叮囑彭小佳,她就是去住一段,這邊的東西不能扔,還要幫她護理好菜園子。 彭小佳強顏歡笑,利索的幫著苗大姐收拾好東西,半是強迫半是哄騙的扶著她上了車。 “那個……晚上我去接你下班?!倍庞鶗咔?,支吾的說。 彭小佳忍著淚白他一眼,罵道:“還不快走!” 杜御書嬉皮笑臉的應了聲,踩著油門迅速離開御景。 二月末的寧城細雨紛飛,空氣里到處是潮濕的水汽。卜晴頭疼欲裂的蘇醒過來,耳邊是滴滴答答的雨聲,睜開眼,視線所及之處全是刺目的白色。 她動了下,尚未坐起來便有醫生和護士推門進來。 中度貧血,急性肺源性心臟病……醫生說話的聲音忽遠忽近,卜晴怔怔的聽著,腦子里滿滿都是和俞知遠碰面后的情形。雖然想不通他為何會傷了自己,但眼下除了他,她不知該指望誰。即使這事是因他而起。 醫生走了之后,病房再度變得安靜。她一動不動的躺著,理智漸漸有所恢復,但轉瞬即被潮水般涌來的絕望,沖得無影無蹤。 不管最后自己蓄意傷人的罪名是否成立,她的房子、工作、甚至是名聲,都徹徹底底的毀了……卜晴憂慮的同時,寧城早報、早間新聞30分,正在滾動播報御景苑兇案。 社會新聞的熱度尚未消減,卜晴和俞知遠的離婚內情八卦,又被搬上了網絡和電視臺。同時出現的,還有數張卜晴與張樂成,還有宋曠林的親密合影…… 一時間,狐貍精、賤女人、各種婊的辱罵充斥網絡。高官之女被情敵捅傷,俞家孫媳婦婚內出軌,任何一個標題,都充滿了欲語還休的爆點。這些奪人眼球的報道,導致卜晴和俞知遠各自的單位門前,在短時間內,聚集了無數挖新聞的記者。 寧城區直屬保育院當天上午,在沒經過任何調查的情況下,直接宣告辭退卜晴。俞知遠也被單位領導找去談話,讓他注意影響。新項目立項會議開到十點,他煩躁的回辦公室收拾了下。即從單位后門離開,駕車趕去武警總院。 俞老先生還沒醒,他的兩個姑姑和姑父雖一大早趕了過來,這會卻不見人影。昨晚連夜趕回來的張秘書,哈欠連連的守在一邊,見他進來立即使了個眼色,讓他到外面去說話。 “怎么鬧成這個樣子?”出了門,張秘書立即壓低嗓音問道:“卜晴那孩子情況怎么樣?” 俞知遠頭疼的揉了下太陽xue:“三言兩語的解釋不清楚,這件事卜晴沒有錯,我會想辦法幫她避開拘留。鐘叔現在人在北京,我準備再去一趟北京,求叔公幫忙找他疏通疏通?!?/br> “別……”張秘書嘆了口氣,迅速看了看四周,悄聲跟他耳語。 “這么嚴重?”俞知遠駭然,一顆心瞬間沉到谷底。 張秘書安慰拍拍他:“案子一點都不復雜,復雜的是霄霄是鐘書記的女兒,而卜晴的身份尷尬。要不你先請示下兩個姑姑和姑父,他們和鐘家的關系比較近?!?/br> “我試試?!庇嶂h神色凝重的點頭:“柳媽中午的火車,我已經安排王叔去接,這段時間,爺爺還得麻煩你和柳媽多費心?!?/br> “傻孩子……”張秘書苦笑著嘟囔一句,轉身折回病房。 俞知遠也進去陪了一陣,又去醫生辦公室,仔細求證了一番爺爺昏迷的原因。心里有底之后,他離開武警總院,再去刑警隊找任飛。 然而,得到的消息并不樂觀,卜晴刺傷鐘碧霄一案,已移交給刑偵二隊的隊長韓凱,也就是鐘慶卓愛人的表外甥負責。由于案發時只有俞老先生一個目擊證人,兩個保姆和小護工都有不在場證明,想幫卜晴洗脫嫌疑,目前只能等俞老先生蘇醒過來。 任飛說完,神色晦暗的敲著辦公桌:“這件事的輿論對你也非常不利,趁著霄霄那邊的筆錄還沒出,我建議你聽取御書的意見,趕快加緊速度,最好能在移交拘留所之前,讓她懷上?!?/br> “你當種蘿卜呢?一顆子一棵芽!”俞知遠火大地攥了攥拳頭。 “一次不行就多來幾次……”任飛正兒八經的說:“別說你小子心里沒過這個想法?!?/br> 俞知遠目光兇狠的睨過去,又坐了片刻,起身走人。 把卜晴就地辦了的想法當然有,但怎么也得你情我愿,他干不來強迫的事,也不想勉強她。從刑警隊出來,他聯系上杜御書,問老太太那邊安排得如何。 杜御書在電話里叫苦不迭,說自己這會正在花園里冒雨刨地,給老太太種菜用。這筆賬先記下,以后找他討。俞知遠的眉梢染上一絲苦澀的笑意,調侃兩句,抓緊時間回武警總院見姑姑和姑父。 開口之前,他始終以為,看在卜晴曾經照顧過奶奶的份上,兩個姑姑就算拒絕,也不會如此直白,可惜他想錯了。二姑和小姑難得的意見統一,不但禁止他和卜晴繼續往來,也不同意幫忙說情。 俞知遠見說不通,干脆懶得求她們。因為下午還有個會要開,他出了武警總院,立即馬不停蹄地去了寧城三院。三院和刑警隊是合作醫院,正好院長就是他母親在世時的同事,這些年一直都保持著往來,所以他才放心大膽的將卜晴擊昏。 到了病房外邊,俞知遠發覺任飛早上安排過來的警察,依然換成了個面目陌生的新人,心里頓時極為不爽。鐘慶卓這么快安排好一切,擺明了就是針對他,針對卜晴。 有了這個認知,他反而變得極其平靜。只要避開拘留程序不讓卜晴受苦,他有的是時間慢慢算總賬。 推門進去,卜晴安靜的躺在床上吊水,一張臉蒼白得了無生氣。他咳了下,引起她注意后馬上用眼神示意她:別說話。 卜晴余光瞥見門外的半個腦袋,輕輕點了下頭,等他坐到床邊了才悄聲問:“我什么時候可以走?我不想呆在這里?!?/br> 俞知遠斂眉端詳著她,本想說你懷孕了才可以走,可到了嘴邊楞是說不出來:“我正在盡量安排,你相信我?!?/br> 卜晴一早上都在胡思亂想,這會一激動便有些口不擇言:“我的工作、我的房子都沒了,奶奶和卜朗今后要如何生活,你替我想過沒有?相信你!我之所以落到這般田地,還不都是你這個掃把星害的,你拿什么讓我相信……” 俞知遠嘴唇動了動,硬是忍著沒回嘴。鐘碧霄會走極端,這是他沒想過的,卜晴的指責又有理有據,根本不容他辯駁。 卜晴壓著嗓子罵了一陣,腦子漸漸清醒下來,問起俞老先生的傷勢。 俞知遠簡單說完,順便硬著頭皮把杜御書的辦法說出來,小心征求她的意見。卜晴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是來搞笑的吧?把我害成這樣還不夠!” “我從來就沒想害過你,要想也是想把你重新娶回來,好好護著?!庇嶂h眉頭緊蹙:“這個事你不愿意,我也不會勉強?!?/br> 卜晴垂下頭,沒在接話,轉而認真的思考著他的提議。 俞知遠枯坐一旁,心里又期待她答應,又覺得虧了她。第一次結婚,沒有婚禮,婚紗也沒有。這一次,還沒進展到求婚的階段,就這么讓她給自己生孩子,即便被拒絕了他也無話可說。 沉默中,手機有電話進來,是柳媽。俞知遠聽她說已經和王叔在去武警總院的路上,稍感安心。他剛想掛斷,柳媽又說了一個事:俞老太太從樓上摔下來那年,看房子的保姆和鐘碧霄都在場。 “我知道了,謝謝柳媽?!庇嶂h結束通話,回頭讓卜晴仔細考慮,便出了病房聯系任飛。 畢竟年代久遠,看房的保姆借口說自己忘了,問什么都不肯答,就連任飛也束手無策。俞知遠著急趕回單位開會,把人丟給任飛便走了。 這一忙就又過去了三天,俞知遠一大早接到任飛的電話,說是北京方面來消息,證實鐘碧霄還處于昏迷狀態,同時省廳這邊一直催促批捕卜晴,問他準備怎么做。 “我處理完單位的事,馬上去三院見卜晴。其他該接著查的事,你繼續查下去?!庇嶂h丟下一句話,匆匆關閉電腦,一身疲憊的從后門離開單位。 清晨的街道泥濘又清靜,如絲的細雨紛紛揚揚落下。他平穩的控制著方向盤,心里其實亂的沒有一點頭緒。他太低估了輿論給這件事造成的影響,部分無中生有的言論,如今儼然成了鐵證。倘老種碧霄始終昏迷不醒,卜晴想要不被批捕,更是難上加難。 第40章復婚守則 俞知遠怎么也沒想到,此行竟然吃了閉門羹。 負責監視卜晴的警察,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聲稱除了律師,任何人不得在案件調查期間,單獨與嫌犯接觸。換句話說,卜晴徹底被隔離了起來。 不過普通的刑事案件,鐘慶卓如此謹慎,不是明著逼自己娶他女兒,就是鐘碧霄受的傷或許沒想象中的嚴重。他在病房外站了片刻,若有所思的下樓去了院長辦公室。 距離上班時間還早,院長辦公室里只有一名工作人員在打掃衛生,他說明來意隨后去了會客室等候。少頃,他理順思緒,冷靜的給堂弟俞知珩打電話,讓他幫忙在北京徹查鐘碧霄實際情況。 電話這頭,俞知珩正在吃早餐,聽罷噗的一聲笑出來:“大哥,前嫂子的事我都聽說了,我覺得鐘家那丫頭其實還不錯,娶回來至少不擔心出軌不是?!?/br> “跟你說正事,別扯有的沒的?!庇嶂h壓低聲音罵了一句,又說:“中午之前,必須查到她所在的醫院,包括現在的身體狀況?!?/br> “好啊……”俞知珩沒臉沒皮的笑著,揶揄一頓,懶洋洋的掛了。 俞知遠收起手機,又等了一兩分鐘,孫院長略帶疲憊的進了辦公室。他起身理好外套,客氣招呼:“孫姨?!?/br> 孫佩云聞言抬起頭,一臉驚喜的笑說:“是知遠啊,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被門口的警察給趕過來的?” “您都知道了?”俞知遠拉開椅子坐下,情緒起伏不大。 孫佩云大笑:“這里好歹是我的地界,有什么幺蛾子是我不知道的?!?/br> 俞知遠臉上也浮起點點笑意:“那您罩一罩我唄?!?/br> “臭小子沒個正形!”孫佩云回頭去關了辦公室的門,冷靜討論如何安排他去見卜晴的方法。 談了大概十分鐘,俞知遠基本接受了她的建議,只是心底仍不放心:“劑量控制不好的話,會不會出人命?” 孫佩云好氣又好笑:“你孫姨我怎么也是老醫護工作者,你就安心的等著跟媳婦見面吧。你媽這會要是還活著,心里肯定很欣慰?!?/br> 俞知遠臉上有些發熱:“謝謝孫姨?!?/br> 孫佩云笑著打趣:“謝什么,等你結婚我可是要喝媳婦茶的?!?/br> 俞知遠放松的笑出聲:“行!” 之后孫佩云去安排,他則出了院長辦公室搭乘員工電梯下樓,回到車里等通知。 同一時間,卜晴所在的內科病房外,張樂成懷抱著一束粉色的香水百合,難掩得意的抬手敲門。 先前俞知遠和警察的對話,卜晴在房里聽了個七八分,心里已是焦急不已。冷不丁聽見有人敲門,以為是他又回來了,頓時激動的喊了一聲:“請進?!?/br> 張樂成松了松領口的領帶,推門進去:“卜晴,我來看看你?!?/br> 卜晴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腦子里滿滿都是疑惑:警察不讓俞知遠進來,張樂成怎么就進來了呢? 張樂成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吃驚,他大大方方的帶上門,自顧抱著花坐到病床上,距離很近的端詳的卜晴的臉,微笑:“很意外對吧?” “張科,您來不會就是為了欣賞我意外的樣子吧?”卜晴淡漠的盯著他,又說:“您和外面的警察關系不錯?!?/br> 張樂成聞言大笑:“我就喜歡你這股子聰明勁,不過有時太聰明了也不是件好事?!?/br> 卜晴嫌惡的睨他:“有話不妨直說,我討厭拐彎抹角?!?/br> 張樂成又往前挪了挪,懷里的花束幾乎挨著她的胸口,他隨意掃了一眼佯裝沒看到的開口:“只要你答應和我登記,我保證你明天就洗脫嫌疑?!?/br> 卜晴挑了挑眉,耐著性子聽他往下說。 張樂成原以為卜晴聽到這個,即使不跳腳,也斷然不會有好話。不料她的反應平淡的,就好像這件事根本和她無關一般,攪得他反倒有些不理智:“霄霄是我表外甥女?!?/br> 卜晴還是沒說話,目光漫不經心的掃過香水百合花束,落在緊閉的房門上。 張樂成有些坐不住,面對卜晴他好像從來不懂得如何掩飾,內心里澎湃的感情。他煩躁的頓了頓,接著說:“只要你答應嫁給我,霄霄同意不追究你刺傷她的事?!?/br> 卜晴像聽見了個天大的笑話一般,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張科的建議非常好,您的厚愛也讓我受寵若驚。不過結婚畢竟不是一個人的事,你有心娶我,怎么也得讓我家里人同意不是?” “對對對……你說的對?!睆垬烦上膊蛔詣伲骸笆俏姨恿?,一周,你給我一周時間,我去安排提親的事?!?/br> “我奶奶沒什么主見,不過我這人很現實的。想娶我十萬八萬的彩禮可不行,怎么也得有套只寫我名的全款別墅,聯排不要。一輛百萬上下的車,一套市中心的三居室全款商品房?!辈非缧Φ迷频L輕,眼底的恨意卻光速瘋長:“至于嫁妝,我奶奶很窮,估計是一毛都不會有,您可考慮清楚了?!?/br> 張樂成臉上的笑意僵住,隨后一點點消退下去。本就平坦沒起伏的臉,此時就好像被雷劈過一樣,黑得都不清哪是皮膚哪是眼珠。 卜晴好整以暇的往旁邊挪了挪,冷笑著等他做決定。剛開學那陣,她還奇怪來著,整整一個寒假沒碰過幾回面,連短信問候都少得可憐的人,怎么突然連續示好。 原來貓膩在鐘碧霄身上??磥硭∮U這個情敵了,可惜神對手身邊,總會有那么一兩個豬隊友。 氣氛沉默下來,香水百合的香味太過刺鼻,卜晴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啊嚏!” 陷入沉思的張樂成驚醒過來,隨即焦急表態:“我答應你,還是一周的時間。只要你愿意嫁給我,我什么條件都可以答應?!?/br> 卜晴錯愕的抬起頭,一臉不可思議??此麆偛诺纳裆置魍钢鵀殡y,怎么轉瞬之間會答得如此爽快。她楞在那里,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