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林建白幾不可察的微瞇雙眼,他身后的幾個穿著黑風衣的男子分別向不同方向走去,直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 在燈光下,林建白立體的五官讓人心生畏懼,咵咵咵的軍靴聲一聲聲敲在所有人心口,他們把心提到嗓子眼,看著上海兩位不同氣勢的風云人物佇立舞池中央,仿佛能將頭頂上方的水晶燈亮光都給比了下去。 容四跟林建白握手打招呼,一個眉眼含笑,另一個如同出鞘的利劍。 這時輕快的舒緩交響樂響起,大廳燈光黯淡下來,容四揮手,紅玫瑰以一身火紅的晚禮服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腰肢輕扭。 氣氛也隨著這支舞蹈重新變的活躍,有一個個富家公子領著自己的舞伴加入。 女人紅艷的嘴唇勾出一個魅惑的弧度,在沈默面前鞠躬,伸出左手來,風姿綽約。 “陸公子,你我都卻一個舞伴,不如湊個伴如何?” 這個邀請的動作通常都是由男人來做,這一幕讓附近的人都露出古怪的表情,有羨慕沈默的桃花運,也有鄙夷那個女人不懂矜持的。 沈默抿了抿酒杯里的葡萄酒,他把酒杯放到旁邊仆人的托盤里,右手搭在女人左手上,然后反握住,左手將她曼妙的身子攬入懷中。 兩人隨著音樂節奏踏入舞池,華爾茲的舞步并不復雜,沈默的母親就是優秀舞蹈老師,耳濡目染,那些舞種他多少都有點了解。 “陸公子,你跳的真不錯?!迸藰O其曖昧的將豐滿的部位貼著沈默的胸膛,而沈默微低著頭,從側面看,兩個人就像是親密無間的愛人。 沈默摟著女人輕緩挪步,本就只隔一掌距離的臉緩緩靠近,用只有對方能聽到的聲音說, “不管你是誰,記住一點,最好別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樣?!彼菩Ψ切Φ纳袂楸粫帷っ辽菝业膭幼髡谏w。 搭在沈默肩上的那只手移到他的脖子那里摩挲,紅艷的唇在沈默白色襯衫上留下香艷的印記,女人露出風情的笑容,“陸公子可真幽默?!?/br> 沈默突然利用手臂的力道把女人推出去,對方順勢身子后仰,完美的旋轉,嫵媚的目光從遠處那抹黃色身影那里頓了一下,霎那間閃過狠絕,下一刻又風情萬種。 “容某有個不情之請?!比菟拇蛄藗€響指,身后的人上前彎腰把一個托盤遞上去,手揭開黃色的布,露出的一疊東西是足夠讓世人震懾住的數目,然而男人的語調依舊輕松,帶著捉摸不透的笑意,“一點薄禮,想請林將軍幫我一個忙?!?/br> 林建白抿著的嘴唇薄削,目光犀利,他掏出香煙,副官低頭用打火機點燃,又后退幾步站好。 “你想要商會的股份?”深沉的嗓音,篤定的語氣。 容四沉默一瞬,挑了挑眉,折了下唇角,眼底的笑意從黑瞳里散開,沉淀的是鋒冽的幽光, “南方孫中山已經開始行動,上海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一場風波,將軍需要大筆金額的軍餉,而我最不缺的就是錢?!闭f到這里,容四又笑了,懶洋洋的笑容,“不如我們各取所需,拿下整個上海灘如何?”輕描淡寫間透著狂妄的野心。 他在賭,賭林建白的計劃是不是想近期把上海的商業帶入新的局面,從中獲取暴利,如果是,那就絕不會拒絕他的提議。 而就在這時,一聲槍響驚動了大廳所有人。 從門外躍出一排軍官,整齊響亮的上膛聲為那些被困入陷阱的殺手打開了通往地獄的路。 一時間,烽火彌漫在整個大廳,全場轟然動亂,有人在槍戰中捂著耳朵大叫,也有人冷靜的抱頭蹲在地上,卻在下一刻從懷中掏出手槍,從一個公子哥化身為殺手黨。 沈默早就在第一時間從混亂的人群避開,他繞過大廳的柱子,在看到那個女人從隨身攜帶的小包里拿出一把槍時,眉頭忽地皺起,當黑洞洞的槍口指著林建白的后腦勺,他臉色驟變,身體先大腦一步撲過去。 子彈擦著胳膊而過,血滲出白色的西裝,汩汩而出,那個女人看到突如其來的一幕,第一計劃沒有得逞,她沒有停留半刻,撞倒了身邊的仆人,趁著換亂跑進走廊。 林建白身邊的副官收到指令,緊追了上去。 脖子上有只帶著剝繭的冰涼手掌,呼吸被奪去,沈默掀了一下眼簾,對上林建白冷冽漠然的眼神。 “這不是陸公子嗎?”瞥了眼青年血流不止的胳膊,容四笑的玩味,“陸公子剛才舍命救將軍,還真是英勇的讓容某佩服?!?/br> 當下捕捉到這句話的人都各懷心思,陸家為了巴結林建白,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舍身擋槍子這一招都用了。 陸家?冷厲的視線在青年那張臉上審視,林建白神情陰兀。 子彈進去血rou,連著那條胳膊都痛的抽筋,沈默抿著失去血色的嘴唇,腦中有機械的聲音響起,“叮,任務目標現在對沈先生的動機起了疑心,他對您生了殺念,不出三秒,沈先生會被他掐死?!?/br> 沈默蒼白的臉抽了一下,頓時捂住心臟位置,另一只手抓住脖子上的那只手,指甲用力摳進去,他的面部表情是極端扭曲的痛苦。 “聽說陸家二少爺心臟不太好.....”容四拉長聲線,意味不明的笑意。 林建白突然拔|槍,子彈從沈默耳邊卷著勁風擦過,正中身后一個男人的眉心,眾人被男人殘戾駭人的表情嚇住,均都屏住呼吸。 容四瞇了瞇眼,好快的槍法,剛才那一瞬間,對方身上散發的殺戮氣勢連他都不自覺的繃緊了神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里的火藥味和血腥味交錯,沈默渾身抽搐著躺在血泊中,腦中飛快的運轉,他沒想出這一計如果失敗,該怎么保命。 脖子上的手最終離開,他虛弱的眨了眨眼,一滴冷汗順著眼角那顆朱砂痣滑落。 “送醫院?!泵鏌o表情的掃了眼青年脖子上的勒痕,凌冽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發出,林建白轉身離開。 沈默閉上眼,蒼白的唇微翹,一直握成拳頭的手心靜靜的躺著一枚銅質的徽章。 ☆、卷三 “號外號外,百樂門發生一起槍擊案,其中究竟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內|幕?!?/br> 整個上海的街頭總能從報童嘴里聽到這些聲音,一時間,報紙上陸秋風的名字頻頻出現。 陸家 二樓,陸秋風躺在床上,胳膊的傷口已經處理,西洋醫生留下一些藥物就告辭離開,陸妧氏面露凝重之色,她揮手讓丫鬟下去。 嘆了口氣,陸妧氏慈愛的摸了摸沈默的頭發,話鋒厲了些,“雖然惹不起林建白,可我們陸家也不會看著你受人欺負,秋風,你告訴我,當時是不是有人逼迫你那樣做的?” 陸秋風垂了垂眼,“母親,我是自愿的?!?/br> “自愿?”陸妧氏蹙起眉尖,她看著剛回國,變的捉摸不透的兒子,“那你為什么要救林建白?” 當時只是怕林建白有事,任務目標消失,他會回不到現實世界,這么想的,沈默嘴上卻說, “父親是下一任商會會長的不二人選,這段時間不能出現紕漏,我怕林建白出事,那些人會把矛頭指向父親?!?/br> 陸妧氏臉色變了變,很快明白過來。 那場酒會明面上是容四舉辦的,卻硬是把陸氏企業牽扯進去,扣上贊助方的名義?;蛟S容四猜到會有事情發生,他等的就是陸家受商會那些同行排擠打壓。 陸妧氏眼角的皺紋柔和了下去,“秋風,以后別再把自己陷進危險里,陸家......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再也承受不住了?!?/br> 沈默雙眼瞇了瞇,隨意的問,“母親,我姐她還好嗎?” “那些事不是你cao心的?!滨玖缩久?,陸妧氏起身,明顯不愿多說,幫沈默掖了一下被角就出去了。 陸志興給沈默下了禁足令,不讓他出門。 陸夏雨的事一籌莫展,接觸林建白也沒什么進展,沈默在家調養身體,偶爾跟身邊的跟班聊天,有意無意的打聽點東西。 那天,陸志興出門參加老同學的一個拍賣會,沈默說服了陸妧氏,允許他出門一小時,就在街上的時候,車子出了一點故障,沈默的小跟班找人過來修理,而他自己就趁機下車混進人群里。 夜晚是最好的掩護。 沈默帶走的不止是車鑰匙,還有他自稱裝著相機的包,那里面是陸家的傳家之寶,商周時期的青銅器。 這個計劃沈默籌備了很長時間,一旦成功,那這卷的任務就會有頭緒。 陜西商會會長販賣國寶這件事還是沈默無意間從陸志興跟別人的電話里聽出來的端倪,他甚至懷疑陸志興是孫中山的人。 沈默走進一家服裝店,再出來的時候身上的西裝就換成了藍色長衫,把頭上的帽子往下壓了壓,拿著包上了一輛黃包車。 半個多小時候,黃包車停在一家大院門口,沈默付了錢,找處隱僻的角落等待著什么。 過了一會,一輛小汽車過來,車里下來的是個中年男人,陜西商會會長的秘書,陳翔。 暗中的聲響驚動了打算開門的陳翔,“誰?” 沈默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大步走過來,他把帽子取下來,露出一個笑容,“陳秘書,晚上好?!?/br> 陳翔瞳孔一縮,隨即皮笑rou不笑,“原來是陸少爺,不是您有什么事?” “我這里有一批貨想出手?!鄙蚰⒚虼?,黝黑的瞳眸看著他,“還麻煩陳秘書幫我跟會長搭個線?!?/br> 看著陳翔震驚戒備之后的為難表情,沈默在對方說出推辭之前從包子拿出一張照片,翻到正面對著他,“能幫忙嗎?” 陳翔臉色發白,“能,能?!?/br> 下一刻就把沈默請到家里,讓屋里的女人收拾東西先離開,他打了電話,在陳翔告出是青銅器時,那邊發出了很大的動靜,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要求立刻見面,確認真假。 在沈默喝完兩杯茶的功夫,他見到了陜西商會會長王福生,后面還跟著幾個鑒定師。 王福生在看到沈默翹著二郎腿,一副紈绔子弟樣子時,內心的戒備并沒有減輕多少,他在鑒定師去堅定那件貨的時間跟沈默聊了會。 “聽聞陸家有一套代代流傳下來的無價之寶,陸賢侄拿出來販賣,你父親清楚嗎?” 沈默高高扯起嘴角,“那個老不死的早就說過,家里的財產到時候都是我的,既然是我自己的東西,怎么處置都是我的事?!泵嫔吓ρb出一副我酷我拽我吊的樣子,沈默內心有點緊張,希望不會被識破。 頑劣浮夸的語氣讓王福生暗自松了口氣,看來報紙上的都是虛的,隨即在心里冷笑,喝過洋墨水之后還不是二世祖一個。 陸志興,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說引以為傲的好兒子。 很快,那幾個鑒定師就得出結果,驗證是貨真價實,世間罕見的珍藏品。 王福生激動的拿不穩茶杯,從他手里過去的珍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商周時期的還是頭一次,更是難得的青銅器。 “開個價?!?/br> “我需要跟買家親自談?!倍吨榷亲?,沈默輕笑,“王會長,想必你也清楚這件東西的價值,我現在急需用錢,所以才拿出來賣?!?/br> 王福生思索著說,“這樣,三天,陸賢侄給我三天時間,到時候給你一個答復?!?/br> 眉毛一挑,沈默說出兩個字,“一天?!?/br> “好,那就一天?!蓖醺IⅠR答應,仿佛就怕沈默后悔。 “一天后我在這里等你?!鄙蚰f完就拿起包離開。 沈默不擔心王福生會透露風聲,沒有什么比錢更重要了,這是王福生傳遞給他的訊息。 回到陸家大宅的時候,沈默是從后門翻墻進去的,一路偷偷摸摸的站在小湖邊,他把包帶咬在嘴里,抱著那顆大樹攀爬上去,用力躍到陽臺。 一天后 廢棄的倉庫,沈默孤身一人前來,沒有電視里看到的一排排日本兵,對面站著一個日本人,旁邊是王福生。 “松下君,這就是陸秋風?!蓖醺IЬ吹慕榻B。 不標準的國語從日本人嘴里蹦出,“青銅器,什么地干活?” 沈默勾唇,從容的打開包,下一刻就聽到王福山的大叫,“有詐!快,快來人!” 低估了王福生對青銅器的重視程度,沈默顯然沒料到這么快就被識破,他把包大力扔過去。 “八嘎!”日本人發出憤怒的罵聲,外面監視的那些日本兵沒有沖進來,因為他們遭遇了伏擊。 鐵釘插|進日本人的喉嚨,血噴了一臉,沈默吐出一口氣,精心籌劃這一出,為的就是取得林建白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