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話還沒說完,他的人已經被初銜白提起來丟到了馬上,被馬鞍重重一磕,又吐出一大口血來。她翻身上馬,一手提了韁繩,一手按住他的背,像是隨便搭了件貨物,對折華說了聲“走”,就一夾馬腹奔了出去,語氣說不出的惱火。 初銜白帶個人回來不稀奇,稀奇的是帶了個男人。以前她出去,如果有人跟回來,通常都是走投無路的女子,而且她只選漂亮的,所以外面都風傳初家小公子實在是個風流浪蕩子。 而現在,折英看到唐印的第一個念頭是,完了,這下外面要傳他家公子有龍陽之好了。 初銜白對唐印其實算不上好,因為她直接把他丟去初夫人手上了,美其名曰那里藥材多,任他選用,實際上就是要他吃苦頭。 然而她實在低估了這小子,過了大半月想起這事兒,跑去一看,他不僅已經能走動,還跟初夫人處得很好,看那樣子,儼然已經成了初夫人的左右手。 初銜白站在院門邊抽嘴角時,唐印正好端著個藥盅過來,身上是剛換上的黑衣,那是折華的衣裳,大概是受傷的緣故,在他身上看著有些單薄。 “喏,夫人讓我把這藥給你,補身子的?!?/br> 初銜白視線在他身上掃了一圈又一圈,也不接,就著他的手低頭抿了一口,又噗的全噴了出來:“這么燙!” “我也沒叫你現在就喝啊?!?/br> “……” 初夫人忽在此時沖出屋來,怒氣沖沖地問:“阿白,你的千風破霜劍練成了么?” 初銜白只好不再跟唐印計較,腳底抹油,溜了。 日子似乎發生了些變化,又似乎毫無變化。 唐印跟初家的人都熟稔起來,那些姐妹們甚至已經會拿他開玩笑,他也不介意,總是溫和地笑著。生了副好相貌就是占便宜,他一笑總會引來人家姑娘家害羞臉紅。 當然那是在初銜白不在的情況下,她一出現,姑娘們怕挨罵,趕緊作鳥獸散了。 唐印坐在廊下,瞥一眼那人。她本就身材高挑,服了藥后,聲音改變,加上刻意的舉止投足,幾乎絲毫沒有女子的痕跡。 初銜白徑自掀了衣擺在石凳上坐了,與他只隔著十步左右的距離,卻看也不看他一眼。 折華提著劍過來,掃了一眼唐印,沖初銜白點了點頭,便舞起劍來。 時光靜好,除了劍氣掃落枝葉的聲響,整個天地都安靜著。 初銜白看著樹下人的動作,幾乎眼睛都沒眨一下,待折華收勢回身,她才展開緊蹙的眉,慢條斯理地挑出幾個毛病來。 “你太心急了些,而且招式里夾雜了一些古怪套路,與你的氣息協調不一致,若是使多了,只怕會導致真氣亂走,甚至走火入魔,還是別練了?!?/br> 折華乖順地點頭,并不反駁,忽然道:“不如你我比試一場吧,好久沒有切磋了?!?/br> 初銜白笑著站起來:“也好?!?/br> 話音未落,人已經一陣風一般襲了過去,她的手碰到他的劍,卻只奪了他的劍鞘,然后便以這代替兵器,乒乒乓乓地跟他過起招來。一連拆了二十幾招,她忽然停了下來。折華也跟著停下,好奇地問:“怎么不練了?” 初銜白扭過頭看著廊下的人,他正閉著眼睛在曬太陽,嘴里不知道叼著什么,一半露在外面,像是人參,仔細瞧,又覺得不太像,只覺得他吃得分外有滋味。 她忍不住走過去,踹了一下他的小腿:“喂,你在吃什么呢?” 唐印睜開一只眼,愛理不理:“沒什么,養傷的東西罷了?!?/br> 初銜白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笑著湊過來:“好東西別一個人藏著,我也嘗嘗?!闭f完就直接一口咬下了那外面的一半。 唐印顯然沒想到她會這么做,眼睛都睜大了。初銜白挑挑眉,似乎很得意他有這反應。 “咣當”一聲,二人同時看向聲音來源,折華已經丟了劍大步離開了。 唐印繼續嚼著東西,笑道:“糟了,沒分他一口,他生氣了?!?/br> 初銜白正在品嘗那東西,越吃越失望,又踹了他一腳:“這東西這么難吃,能治什么傷???” 唐印一臉真誠:“真的啊,我的傷就靠它治的,初夫人特地賞我的好藥呢?!?/br> 初銜白“呸”了一聲,伸手去剝他胸前衣裳:“那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好了多少了?!?/br> 唐印拍開她的手:“你這是做什么?” “有什么,大家都是男人?!背蹉暟灼拖矚g逗他,又伸手去作弄他。 唐印也不擋了,反而伸出手來也來摸她的胸:“說的也是,那我也看看你好了?!?/br> “啪!”初銜白甩了他一巴掌:“禽獸!” 唐印揉了揉臉,哼了一聲:“你還不如我呢?!?/br> 作者有話要說:jf送了~~ 前塵往事比較重要,插敘完就繼續現今的正題~~唔,可是俺忙得現在只要一對著電腦就犯困啊,腫么辦~求鞭策~(~ o ~)~zz 45第四十五章 唐印在初家山莊整整住了兩年,但外人幾乎不知道初家多了這么個人,因為平常他不是陪著初夫人擺弄那些藥材,就是觀摩初銜白練武,除此之外,幾乎不與任何人接觸。 初銜白起初很嫌棄他,他心眼太多,看著良善,實際上一肚子壞水。不過隨著相處,習慣了他的為人處世,也就不再那么排斥他了。 相處久了,她開始跟他推心置腹,陸陸續續地說一些自己的事,唐印這才知道為什么折華叫她“青青”。原來初夫人當初生的是龍鳳胎,頭胎是個男嬰,取名初銜白,后面的女嬰取名初銜青,可惜男嬰不久就夭折了。初莊主是個把家業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兒子夭折了,他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女兒身上,既把她當兒子,又把她當女兒。加上初銜青后來女扮男裝行走江湖也有了一些小名氣,初銜白這個名號就死死扣在頭上了,等到父親去世,更拿不下來了。 唐印也終于肯跟她說起自己的事。他其實是私生子,母親只是個丫鬟,一直到他出生時也沒有一個名分,等沒多久他父親被殺,處境就更艱難了,于是終于沒忍幾年就投了井。 他還說起自己曾相處過的一個女孩子,是從魔教里逃出來的,古靈精怪,可愛得很,雖比他大幾歲,卻長了一副娃娃臉。本來是不錯的,可后來人家一遇上有權有勢的將軍就移情別戀了。 說到此處,二人齊齊搖頭感慨:“唉,女人吶……” 初銜白手枕著頭,躺在廊下望天。唐印坐在她身邊,瞥她一眼,伸手從懷里摸出一張紙單子來:“喏,照這個方子煎藥喝下去?!?/br> “???干嘛?”初銜白翻身坐起。 “你最近是不是覺得喉嚨嘶啞,內力難繼?” “誒?你怎么知道?” 唐印翻了個白眼:“你以為那藥那么容易被你偷出來是僥幸么?實話說吧,要是你再這樣下去,遲早要被毒死?!?/br> 初銜白愣了一下,連忙接過了單子,掃了一眼后仔細折好收入懷中:“算你有良心,不枉我讓你吃了這么久的白飯?!?/br> 唐印笑了笑:“我的用處多了,你養著我不會吃虧的?!?/br> 初銜白伸出手指勾著他的下巴一臉輕佻的笑:“行,我養你?!?/br> 唐印一掌拍掉了她的爪子,她猶自捧著肚子笑個不停。 初銜白終于練成了千風破霜劍,但是誰也沒想到聲名來得如此容易,不過是打敗了一群人,結果那群人居然是聲名赫赫的高手,于是她就此一戰成名。 她挑戰的越來越多,周圍的人也對她越來越尊敬,包括折英和折華。只有唐印依舊如故,他不仰視她,也不低看她,他就是那樣一個人,無論周圍如何變幻,他還是那個步調,似乎對什么都不關心,除了自己的生存大計。初銜白常常覺得,除非自己說把他趕出初家去,他才會有情緒上的波動。 根本不清楚那種心情是何時產生的,初銜白意識到時,就早已存在了。 那日她忽然指著唐印的背影對折華說:“折華,我喜歡他?!彼谝淮涡Φ糜行┬邼?。 折華的喉頭梗了梗,良久才生硬的吐出句話來:“為什么?” “大概是因為他與我是一類人吧?!?/br> 初銜白的生長環境讓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喜歡一個人,她想得很簡單,喜歡了他,那他就是自己人了。于是她開始毫無保留地指點唐印習武。后者當然很詫異,不過她說的很有道理,他也就樂得接受了。 “你是練童子功做基礎的呀,這樣根本不適合練唐門功夫啊,唐門的人擺明了是不想讓你練好武功嘛。我看你有這底子,還不如去練天殊派的功夫,他們家就擅長以氣養力,正適合你?!闭f完這話,初銜白臉上忽然生出了些許向往:“其實如果讓我選門派的話,我也會選天殊派,錢多人傻作風正啊,呵呵呵……” 唐印笑了:“那還真適合我?!?/br> “是吧是吧?我給你挑的怎么會錯,等著,回頭我給你找找看家里有沒有天殊派的武學典籍?!?/br> 唐印忽然問:“你干嘛忽然對我這么好?” 初銜白愣了一下,剛要回答,折華背著劍走了過來:“公子,我們該走了?!彪m然是對初銜白說話,他看的人卻是唐印。 初銜白點點頭,對唐印道:“你跟折華走一趟,回來我再跟你說吧?!?/br> 唐印這才知道折華口中的“我們”是指他跟自己。大概是有什么事要自己幫忙吧。唐印現在寄人籬下,少不了要聽差遣的時候,他自然不會拒絕。 本以為只是在附近走一趟,結果出了門才知道居然很遠,一路往西北而行,策馬走了三四天才停下。折華不太理人,唐印本也不想跟他多話,但到此時卻有些按捺不住了。 “我們要去哪兒?” 折華斜睨他一眼,帶頭朝前走,眼前是一大片荒野,卻停著一輛華貴的圓頂馬車,上面繪著西域一帶流行的線條盤花紋樣。兩行人站在馬車后方,離得很遠,根本看不清樣貌,越發使這輛馬車看起來孤單而突兀。 折華握著劍的手緊了緊,忽然對他道:“你待會兒別隨便說話,從現在起,你就是初銜白?!?/br> 唐印一愣,車簾里已傳出一陣笑聲,似男似女。 “你們初家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偷本教圣藥。哼,你們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們么?就算挖地三尺我也會把你們找出來!” 折華的臉色變了變,卻仍舊算鎮定:“休要口出狂言,你以為初家會怕你么!” 一只手掀開簾子,探出一張臉來,比起那特殊的聲音,這張臉實在有些平平無奇,看不出年紀,只能看出是個男人,可是等他一出手,卻讓人再也無法小看。 折華躺在地上時,尚不清楚他是何時動的手,而那人已經一腳踩著他的胸口,一手捏住唐印的喉嚨。 “初銜白,還好你識相,肯主動來見我,否則我就直接滅了你們初家!” 唐印瞬間醒悟,原來他來這里,只是為了做初銜白的替身…… 那是他第一次見衡無,對衡無而言卻是第一次見初銜白。 唐印重傷倒地時,猶豫了很多次想說出真相,可最后還是沒有開口。 衡無在離去前灌他吃了一味毒藥,說自己親自來,是看重他青年才俊,有意要拉攏他加入圣教,如果不從,以后便會受盡折磨。 唐印那時并不覺得有什么,直到幾年后,掌心出現那道血線,心里才開始懷疑。唐知秋告訴他那是鳶無時,他還在奇怪唐門的人是何時給自己下的毒,直到知曉唐門與魔教勾結,才敢確定。 他們之間的聯系,早就體現在他身上。 數月后的寒冬,他在雪地里遇到了初銜白。她牽著上菜站在他身后,眉頭鼻尖沾了些許的雪花,似乎已經看了他很久。 唐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折華,衡無那日臨走時,明明已經將他抓去做藥引,沒想到他命很大,居然好端端的又回來了。 雪下大了,唐印沒有做聲,只是攏了攏身上已經明顯破舊嫌小的紫衣,轉頭繼續走。既然決心要離開初家,就連一件衣裳他也不會帶走。 “你要去哪兒?”初銜白叫住他。 唐印停下腳步:“與你無關?!?/br> 初銜白陡然來了火,幾步跑過來:“什么叫與我無關?我找了你整整幾個月了!” “找我?”唐印冷笑:“找我做什么?我該做的都做了,還你的也還清了?!?/br> 初銜白終于明白過來:“所以你這是要走了?” “當然?!?/br> “為什么?” “走需要理由么?” 初銜白拉住他冰涼的手:“跟我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