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果然莊蓮鶴輕笑一聲,對一旁候命的劉子舟道:“你安排一下,不許圍觀,先行將他們送往驛館,請大夫直接上驛館看病?!?/br> 劉子舟連忙應下,轉身奔了下去:“都圍著做什么?少見多怪,丟我大黎人的臉,來來來,把他們送到驛館去!” 他刻意的使自己顯得十分利落的樣子,指手劃腳,疏散了眾人,領著這隊婆沙人走了出去。 莊蓮鶴便一本正經道:“圣上預備組建船隊下西洋,這群婆沙人或許能提供十分有用的信息?!?/br> 葉樂樂眨了眨眼,裝聽不懂:“這種朝中大事,民婦等人自是插不上手,只能祈求圣上得天之佑,順利將我大黎的威名傳下西洋?!?/br> 莊蓮鶴嗯了一聲:“葉娘子從中通譯,到時少不得也要記你一筆功勞?!?/br> 葉樂樂氣結:“民婦不過一螢火,如何敢與莊大人這明月爭輝?功勞什么的,真是嚇煞民婦?!?/br> 莊蓮鶴挑起一邊眉,走近兩步,嚇得葉樂樂反倒退了三步。 只見他微微頷首:“只辦實事,不求功勞,大黎官員若皆有葉娘子這份心胸,何愁不國富民強?” 說著轉身下了階梯:“明日辰時末到官署來尋我?!?/br> 葉樂樂給憋得胸悶氣短,正想反駁,又聽他道:“說起來,那被燒死的童子亦十分可憐,葉娘子是否也覺如此?” 雖然他沒有回過頭來,但葉樂樂分明知道他眼中此刻必定滿滿都是陰險。 去死去死!篤定她不敢反抗——雖然她確實不敢反抗! 等他背影不見了,葉樂樂才恨恨的踢了塊碎石,看著它一路翻滾而下,最后落入水中。 一抬頭,就看到四周還沒散去的士兵都盯著她瞧,頓時就收起氣急敗壞的樣子,端正姿勢,慢慢的步下階梯,往茶館去。 遠遠的還沒到茶館,就見計準在門口張望。 待見葉樂樂回來了,他往前迎了兩步:“老板娘,我瞧著您方才像是不怎么情愿跟他去,他可有為難你?他是那號人物,您說給我聽,明里不行,暗里我招呼幾個兄弟做了他?!?/br> 葉樂樂想笑也笑不出來:“計師傅,聽我一句勸,你可得罪不起他,往后見了他,只管遠遠的躲開?!?/br> 計準一愣,面上就有些失落。 葉樂樂嘆口氣,索性與他說得明白些:“民不與官斗啊,他還不是個小官,計師傅一片好意我都知道,只是他實是個不能得罪的人?!?/br> 說著就轉身進了茶館。 計準皺著眉撓了撓頭,他是一個粗人,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覺得這娘們他更攀不起了似的。 葉樂樂心知莊蓮鶴這陣還沒消遣夠她,必是要常常傳喚的,索性就四處打聽,要另尋個掌柜,她就專撥出空來暫時奉陪,等他看她表現良好,過了這陣興趣,指不定就貴手一抬,放過她了。 可惜這掌柜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尋得好的,莊蓮鶴這大神她卻得罪不起,第二日辰時末便按時尋去了業東官署。 這業東官署是將各部官員都集中在一起辦公。莊蓮鶴身份最高,一來就占了最大的一間房間。 葉樂樂沿著長長的階梯走到官署大門,沖門口兩個侍衛打聽:“我來尋欽差莊大人,麻煩官爺代為通稟一聲?!?/br> 這兩人面面相覷,便有一人道:“這位娘子,有事你上前頭衙門擊鼓去,不遠,拐個彎就到。欽差是什么人都能見的嗎?” 葉樂樂心中一動,正好不想去見他,到時他來問罪,就說門口侍衛不讓進好了,躲得一時算一時,指不定他事一忙就忘了,又或者過了今日,明日皇帝又發急召召他回黎都?可能性雖小,但拖字一訣總沒錯。 于是面上神情就怯弱了三分:“兩位官爺,民婦真是有事要尋欽差大人。。。。。?!?/br> 這兩人見她弱了氣勢,又說不出正理來,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不耐煩的橫了長矛來趕她:“去去去!欽差大人日理萬機,任什么阿貓阿狗都能見的?” 葉樂樂心里喜歡,越發哀求起來:“求求兩位官爺行個方便,真是有要事?!?/br> 其中一人就發起怒來:“再不識趣,小心大爺我手下的矛沒長眼!” 葉樂樂佯裝嚇得倒退下三步階梯,正要一副害怕委屈的樣子遁走。 就聽莊蓮鶴在里邊道:“委屈葉娘子了?!?/br> 葉樂樂差點沒錯腳摔下去,就見莊蓮鶴一撩下擺,邁步跨過門檻走了出來。今日他穿著暗紅色的官服,頭戴烏紗帽,顯得又精神又妖孽。此刻對著葉樂樂意味深長的道:“是本官考慮得不周,要給葉娘子一張名帖才是?!?/br> 兩名侍衛連忙向莊蓮鶴行禮,又向葉樂樂請罪:“實在不知道這位娘子的身份,多有得罪!” 葉樂樂怎會和他們計較,她只擔莊蓮鶴這一番作態后,很快官署的人就會特殊關注她了。 莊蓮鶴卻先行負手,施施然步下階梯:“走吧,驛館離此不遠?!?/br> 葉樂樂心中嘆了一聲,埋著頭跟在他身后前行。 驛館離些確實不遠,莊蓮鶴領著葉樂樂直接往里走,便有人迎了上來:“莊大人可是來看那幾個婆沙番子?” 莊蓮鶴略一點頭,這人就殷勤的引著他往里走。 驛館不大,這群婆沙人一行四十余人都擠在幾間房里。還沒進門,就聞到股薰人的氣息,葉樂樂忍不住舉手在口鼻前扇了扇,莊蓮鶴亦是輕輕皺了下眉頭才恢復如常。 待驛館的小吏推開了門讓兩人進去,就見這屋里唯一的一張床上并排躺著兩個傷員,旁邊坐著四五個人,抱著臂在打瞌睡。 小吏忙嚷了一句:“我們欽差大人來了,還不快來行禮?!?/br> 這幾人便被驚醒,張開眼睛有些茫然的看著這邊。 小吏狐假虎威的要發怒,莊蓮鶴已淡淡的道:“行了,不用和他們說這些,你先下去吧?!?/br> 這小吏這才一縮身子,帶上門下去了。 莊蓮鶴就朝葉樂樂抬了抬下巴。 葉樂樂只好認命的上去問:“你們好,你們是從什么地方來的?” 4 這幾人聞言頓時眼睛放出光亮,一彈而起,擁到了葉樂樂跟前:“女士,你能聽懂我們的話?這太好了!” “我們需要水和食物,需要人來幫我們修船!” “我們帶了些貨物,你們愿意看看嗎?非常漂亮!” 這群都是婆沙最底層的平民,平日就行止十分粗放,激動之下更忘形,當下就有人激動的掏出一個艷麗的琺瑯手鐲,拉住了葉樂樂的手腕往上套:“太棒了,女士,你能聽懂我們的話,這個送給你,請一定收下?!?/br> 莊蓮鶴下意識的就伸手拉開了葉樂樂,等拉開她后,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只見婆沙人和葉樂樂都奇怪的盯著他。 葉樂樂更是解釋:“他不是要動粗,只是非常激動的要感謝我?!?/br> 莊蓮鶴神情恢復自若的袖手站在一邊,淡淡的提點葉樂樂:“問他們沿途經過何處,有什么奇特之處,大約用了多長的時日?!?/br> 由著葉樂樂去向他們打聽,自己卻略分了一份心神,也不知為何,先前見著寧熙景與她相擁,心中也似這般,略有些不適。 作者有話要說:1,“救命!請幫幫我們,我們遇到了風暴,船快不行了!” 2,“有人在風暴中撞到了頭部,需要醫生!” 3,“上帝啊,幫幫忙,讓條路,他需要新鮮空氣!” 4,我英文不行,這樣折騰太累了,麻煩你們直接將這些番人口中說出來的,默認為英文。 84、姨娘v章 葉樂樂很快就打聽清楚,這一行人從婆沙啟航,途中歷經了十余個國家,歷時三年才到了這里,啟航時有四百人之眾,如今卻只剩下四十三人。 船長叫阿蘭德,是個中年漢子,生得十分高大,滿臉的胡子十分粗放,卻有著細軟的亞麻色頭發。 大副出乎意料的是個頭發火紅的年輕小伙子亞瑟,只有二十五上下的樣子,滿身都是熱情,屬他話最多,而且不停的比劃著手勢,簡直像個多動癥患者。 這一行人帶了不少貨物前來,包括一些獨特的種子、玻璃器皿、珠寶首飾。 當他們從船上搬下來貨箱一一打開,再扒開覆蓋在上頭的填充物,耀眼的光華幾乎閃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葉樂樂忍不住也湊過去看,要說玻璃制品,她前世沒少見,但是時隔許久,看慣了瓷器,也覺這些玻璃制品非常剔透漂亮。 這些婆沙人十分堅定的要用金子交易,葉樂樂尋思了一陣,想將他們這批貨物全部吃下,再轉手售出,肯定能大賺一筆,但他們歷盡千辛而來,就算這些東西在婆沙不值錢,他們也早就在其中加入了其他的價值,并且深深的懂得物以稀為貴的道理,開出的價格遠不是葉樂樂所能承受,只好嘆了口氣罷手。 這伙人在業東掀起軒然大波,原本各世家就派人在此處等候良機,此時更是一擁而上,將這些貨物瓜分。 這些貨物為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利益,至此,各方勢力均熱切的促成組成船隊下西洋一事,對于皇帝指派下來的各項指令積極的配合,以至于事情推進得十分順利。 葉樂樂這邊卻根據這些婆沙人的口述,簡單描繪了一張航海圖,粗略的紀錄了一些各地的風土人情,整理成冊交到莊蓮鶴手中時,簡直松了口氣。 莊蓮鶴氣定神閑的翻看了一陣,不免嫌棄她的字丑:“有空可再練練字?!?/br> 葉樂樂哼了一聲:“我一介女子,又不去考狀元。自個兒開個小茶館,誰還因我字丑就不來喝茶了?” 相處時間一久,發現莊蓮鶴也不是那么危險,也許沒觸及機要,他并不會動輒取人性命,是以說話也稍自如了些。 “日后你也總要嫁人,主持中饋、書信往來,豈不是拿不出手么?” “莊大人真會說笑,我都這樣了,還怎么嫁人?已不作他想了?!?/br> 莊蓮鶴看著她,狀似無意道:“何謙已病死,你大可光明正大的,任什么人也嫁得。不過,寧熙景若是來尋你,你還同他回去么?” 葉樂樂一怔,下意識的忽略了后一個問題:“源哥兒呢?” “何家太 太指望他支應門庭,自是盡心栽培。源哥兒還曾到我府上來過,我瞧著他學問不錯?!焙谜f莊蓮鶴也教過源哥兒幾日,逢年過節源哥兒總會攜禮上門。 葉樂樂怔忡了片刻,吐了口氣:“那就好?!?/br> 話題就此岔了過去,莊蓮鶴有些莫名在意,正想轉個彎重提,就聽自己的長隨在門外道:“二公子,三爺來了!”氣息有些不穩,顯然是急匆匆前來報信的。 莊蓮鶴神色一斂:“知道了?!碑斚铝礓伭思?,準備謄寫葉樂樂整理出來的書冊。 葉樂樂心中正在猜想是怎么回事,就見門簾一掀,一個穿著華麗,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徑自掀簾進來了。 葉樂樂為免麻煩上身,趕緊中規中矩的站在書桌旁裝婢女,幸好這業務還算是熟練,那中年男子根本沒有多看她一眼,直沖著莊蓮鶴去。 莊蓮鶴手筆不停,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瞼去,淡淡的喚了聲:“三叔?!辈o恭敬之意。 莊三爺早已習慣他這不冷不熱的樣子,自顧自焦急的道:“我從漠東回來,就聽聞你已辭去吏部尚書一職!容清!你怎可如此妄為,如今我們莊家的頂梁柱便是你一人,多少族人還需你的帶契,你怎可說退便退?聽聞陛下尚在挽留于你,吏部尚書一位還為你空懸,你趕緊尋個梯子下了吧,早日重回朝中為妙,莫讓焦家鉆了空子?!?/br> 莊蓮鶴絲毫不為其所動:“我意已決?!?/br> 不疼不癢的扔出這四個字,莊三爺更是暴跳如雷:“容清!不過是個‘克妻’的名聲,你怎的就擔不住了?不為我們想想,也要為你爹想想,你退是退了,讓你爹這把年紀還要重擔重責,于心何忍?” 莊蓮鶴冷冷的瞥他一眼:“我兄長為人務實,足以支應門庭,三叔這般說,莫不是欺我兄長無能?” 莊三爺一噎,氣勢弱了下來。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 轉以苦口婆心:“你娘如今日日以淚洗面。。。。。?!?/br> “聽聞我大嫂又誕麟兒,娘親怎會哭泣?三叔究竟是眼見還是臆想?” 莊三爺還待勸說。 莊蓮鶴已是毫不留情的道:“三叔之意是讓容清再撐個幾年,讓三叔借著‘吏部尚書’這一名頭再大肆斂財一把?” 莊三叔一驚,莊蓮鶴又道:“三叔若再不識趣,大義滅親的事,我也做得?!闭f著重醮了墨的筆一頓,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似對這主意有些興趣。 莊三爺卻是知道這侄兒為人最是冷清獨斷,從小到大做過不少出人意料的事情,再不敢挾長輩之威發作,一時悻悻的丟了句:“此時 你聽不進去,我還要在業東多留幾日,改日再來與你說道?!闭f著就甩了袖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