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我觀他上位至今,短短時日已現清明之風,他日必將開創盛世。 我自可仗劍快意江湖,卻不可禍害江山百姓?!?/br> 葉樂樂看他神情坦蕩灑脫,心里一點兒也不認為他不去復仇是沒骨氣的表現,反倒認為是種有勇氣的表現。 她這種欣賞的目光太過直白。 寧熙景不免心頭有些異樣。 靜默了一陣,又道:“我只是想不明白,為何我的母親如此不顧念骨rou親情?!?/br> 葉樂樂又站定,對他道:“寧熙景,你是個有勇氣的人,不若去黎都問一問令堂,若她有隱衷,你亦不必如此痛苦。若是令堂真是個狠心絕情之人——” 說著她就伸手去拿寧熙景的劍,寧熙景不明所以,解下來給了她。 葉樂樂未解劍鞘,直接把劍架在自己肩上,一手抽掉自己頭上的銀簪,將長發甩到肩前。自己一手握發,一手持劍。 目光灼灼的盯著寧熙道:“就這樣對她說:你這樣的人,不配做我寧熙景的母親,今日我削發還母!從今往后,我與你恩斷義絕,再無半點關系!” “日后,你就將她拋至腦后,就當沒有這個人,莫讓她犯了錯,倒來折磨了你?!?/br> 寧熙景呆住,看著她如云般長發披散在肩,一股靈動之氣盈于眉眼,實是十分動人! 他不免愣了一陣,才笑出了聲:“說得不錯,就該如此?!?/br> 兩人一路說道,不由就到了柏神醫的住所前,葉樂樂手忙腳亂的把劍扔還給寧熙景,自己又三下兩下的挽起了頭發。走過去對著門前的童子道:“小哥兒,我帶了星砂礦來,請你代為通傳一聲?!?/br> 童子見是她,也不拿喬,高高興興的進去傳話,一會兒又出來對她道:“我家主人讓你進去?!?/br> 葉樂樂又塞了把糖果給他,這才跟著他進去。 葉樂樂進去一看,不免有些害怕,這院子里頭四處是用竹簍裝著的蛇,密密的一個簍挨一個簍放著,放眼全在蠕動,發出嘶嘶的響聲。她連忙往寧熙景靠近了兩步,寧熙景低聲道:“別怕?!比~樂樂惴惴的點了點頭。 童子引他們到了里間,柏神醫正在張桌案前,低著頭用白瓷淺口碗調藥,面前的瓶瓶罐罐擺了一大堆。 聽到他們進來,柏神醫隨意的抬頭看了一眼:“星砂礦呢?” 葉樂樂就將它掏出來,遞給童子。 柏神醫又道:“去稱一稱,少于一兩不醫!” 葉樂樂聞言不免覺得這神醫性情古怪,但此刻命在人手上,也不好直說。 所幸童子一稱,一兩還有多。 柏神醫這才懶懶的放下手中物品,朝葉樂樂招了招手:“你過來?!?/br> 葉樂樂走了過去,自伸了手給他,柏神醫隨手一搭,凝神片刻,就松了手,還嫌棄般拿了塊帕子擦手。 口中卻道:“原來是中了春竭,發現得早,份量下得也不多,倒不難治?!?/br> 說著就打開身后一個大箱子,里邊全是小瓷瓶,他順手就撿了個給葉樂樂:“每日服一丸,服完就沒事了?!?/br> 葉樂樂接過藥瓶,看他這種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由有點擔心:“柏神醫,你這箱子里全是一樣的瓷瓶,你用不用仔細看一眼,可別給我拿錯了藥?!?/br> 柏神醫這才抬眼正視她,其實他生得很好,眉清目秀的,就是神情很欠揍。 這時嘴里說出來的話更欠揍:“你若是吃死了,再叫人抬著尸體來尋我?!?/br> 葉樂樂一噎,寧熙景冷冷的搭腔:“不若先把你綁在身邊,一有不對,就讓你死在前頭?!?/br> 柏神醫不會武,但他會看,仔細打量寧熙景一番,服了軟,不耐道:“我這藥包治百病,快走快走!” 等寧熙景和葉樂樂轉身走了,還沒出門,柏神醫又嘴賤:“一對狗男女。。。。。?!?/br> 葉樂樂站住,支著耳朵道:“你聽到狗叫沒?” 寧熙景點點頭:“這是只蔫狗,八成快斷氣了,叫得太小聲?!?/br> 把柏神醫氣了個仰倒。 兩人哈哈笑著出了門。 等到了外頭,走了一段,寧熙景問道:“我要去黎都,你一起去嗎?” 葉樂樂一怔,黎都,有莊蓮鶴,說不定還有何老爺和王氏,但是。。。。。。 “去,我正想去看看是什么樣兒呢?!?/br> 說著又哎喲了一聲:“老鐘,我把他給忘了,八成現在還在杜家當門神呢?!?/br> 寧熙景聞言笑了起來,兩人走到弓二胡同,寧熙景讓葉樂樂躲在一邊,自去叫了老鐘出來。 老鐘兩臂都舉酸了,卻一點也不敢抱怨,見了寧熙景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心里十分好奇,為什么這煞神又突的由暗轉明了,但半句也不敢問出口。 葉樂樂與寧熙景議定,待明日一早就啟程,她自回了客棧歇息,這才想起,自己上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表白的,中間這一攪和,也沒得個答案,就這么含糊過去了。 不過,看起來寧熙景并不是在意門戶身份的人,既如此,葉樂樂雙手握拳,定下了決心:假以時日,一定要將他拿下! 66 66、第 66 章 ... 何謙,字文生,同光二年二甲進士,一路仕途順利,得意美滿。 但從去年開始,就一直走霉運。先是愛妾蘇氏與人私通,大刑之后半死不活的還能從柴房跑了。 再是長子的生母佟氏離奇失蹤。 還不等他大費周張的把人尋回,突的又暴發了景州之戰。 逃難中丟了嫡妻、小妾、大姐兒、二哥兒。 好吧,最后該尋回來的沒尋回來,反倒是嫡妻抱著個先天不足的小女兒回來了。 本來他只等著升遷,孰料因這戰事,被人上奏,說他撫民不利,破城之時還占了城衛之力逃逸。 雖然知道景州在圣上的棋盤中必有這一敗,但他表現欠佳真是辨無可辨。日日惶恐圣上想起這茬降罪。 自從老家祭祖后,回黎都卸任復命,先前謀好的職位也沒了消息。如今連去吏部聽個音都不敢,只因為如今莊蓮鶴任吏部尚書,何謙思及自己過往種種嘴臉,實不敢與莊蓮鶴照面。 且黎都寸土寸金,他并沒打算久住,便沒置房產,只客居在岳父家中,總不能當著嫡妻娘家的面納妾吧?只能與嫡妻王氏日日相對,看著她為嬌弱的小女兒憂心。心中凄苦無比,閑來無事便與一眾清客吟風弄月。 這日相約了要去賞梅,幾人騎馬走在芳容街的青石路上,清客之一還邊哼哼著小曲兒。 何謙聽得搖頭晃腦,忽見一輛平頭的小馬車從對面駛來。旁邊有個豐神俊朗的男子騎著馬跟在車旁,這男子面帶著笑意,彎下腰隔著簾子對車內道:“我在福安街有個小院子,只常年不住,去了也沒吃的。你餓了沒?我們先去酒樓吃上一頓?” 里頭就有個女人笑道:“你安排便好,我是兩眼一抹黑,只怕你賣了我,我還要替你數錢呢?!?/br> 兩人說笑間與何謙擦肩而過,何謙一怔,只覺得這女人的聲音總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她那份輕快甜美又似陌生。 他還沒想個明白,就有個清客道:“何大人,依我說,廣寒寺的梅花是一絕,齋菜卻未必,玄光寺就在附近,不如賞完梅再去玄光寺用飯?!?/br> 何謙立即將心頭疑惑拋諸腦后,與人談笑著離去。 葉樂樂蒙著塊頭巾打掃著院里的積塵,一旦看到蜘蛛就大叫著:“寧熙景!” 寧熙景快步進來,用竹簽將它釘死,再嘆了口氣:“你何必怕它!” “我這是有緣故的,曾有一次我一早醒來,發現被褥里就有只蜘蛛,從此看了它就心慌?!?/br> “哦?那蜘蛛后頭怎樣了?” “什么怎樣了?見著它時就沒了活氣,想是夜里給我翻身壓扁的,還能怎么樣,只能換了被褥?!?/br> “。。。。。。那該是它轉世投胎后怕了你,怎么輪到你來怕它?” 葉樂樂凝神一想:“也是這個理,但這就沒法說理,總之見了它就怕?!?/br> 寧熙景好笑的拿過一旁的雞毛撣子,索性就在屋里把四角的蛛網都給清理了。 兩人忙活了一天,才將屋子清理出來,葉樂樂連聲呼累:“你是有多久沒來住過了?” 寧熙景想了想:“許久了,我來一向也是在驍榮會的分會湊合兩宿,里頭全是三粗五大的漢子,地方也不大,帶著你去就不合適?!?/br> 兩人安置好后,寧熙景也不說何時去公主府,只領著葉樂樂四處游玩。 葉樂樂心知他是近鄉情怯,也不敢催。正好黎都做為帝王之都已有數百年之久,其中可看之處實在繁多。 因已下過了雪,寧熙景想起來以往常去看的冰雕,便欲攜葉樂樂去看。 葉樂樂仔細打扮了一番,隨著寧熙景出了門。 途經過安樂街,這一街住的全是官家,露出圍墻的檐角都十分精致。葉樂樂不免打著簾子多看了幾眼,卻有一戶人家園子較別家都大,馬車行了好一陣,都沒見著他家正門。 葉樂樂正想著怕不是某個王爺的府邸,就見馬車行到了正門前,高高的階上,兩扇大門緊閉著,兩邊威武的蹲著一對石獅,上頭懸著的匾上書著金色的兩個大字:“寧府”。 葉樂樂咦了一聲。 寧熙景就道:“當年燒毀了一些,朝庭又撥銀重新修繕過,現在也還有人打掃維護?!?/br> 葉樂樂盯著看了一陣,隱約可見當年的繁華,這話題太過積重,兩人一下沉默了下來。 還好行得一陣,就到了薈萃園。 這薈萃園是襄王的產業,他是今上的王叔,生平不愛正事,吃喝玩樂上卻甚為精通,他這園子,春賞花,夏納涼,秋摘果,冬看冰雕。全為著玩樂,不拘何人皆可來游玩,只一般百姓并不敢來,深恐沖撞了達官貴人。 園子用粉墻圍著,外頭四處都停滿了車馬,葉樂樂和寧熙景好容易尋著位置停下了馬車,囑老鐘仔細看著,兩人便一齊進了園子。 襄王最愛顯擺,多年以來蓄養了不少手藝人,剛一到下雪結冰天,就用大大小小的容器裝了水凍成冰,再倒出來雕成各式物件。 這時沿著園子里的小徑,各式冰雕依次擺放,整個園子晶瑩透亮,真有如廣寒宮一般。 葉樂樂也看得連連贊嘆,指著個孔雀給寧熙景看:“雕得真好,羽翎紋路都瞧得見?!?/br> 更難能可貴的是還染上了顏色,更是美倫美奐。 寧熙景笑道:“按例園子正中還有個大件,那才叫好?!?/br> 說著領著葉樂樂往前走。 這大件確實大,葉樂樂遠遠的就看見它從樹枝間探出頭來了,原來是個三人高的八仙過海。 每個仙人都雕得活靈活現的,依次立在冰雕而成的浪頭上,混身一股瑩瑩寒氣。 這座冰雕下已經有不少人都在仰頭觀看。 葉樂樂仰頭嘆了一聲:“可惜了,若是冰雪水消融,就不可見了?!?/br> 聞言便有人轉過臉來看她,目光有如實質,葉樂樂若有所感,也低下了頭來看去。 一看之下嚇得倒退了一步,還是寧熙景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肘。 寧熙景也打量過去,不免笑了出來,低聲對葉樂樂道:“你怕他做甚,有我呢。且他如今披了層官皮,也不比以往能肆意妄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