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回了馬車,還算及時,片刻吉祥與趙叔便陸續回來了。 源哥兒又與莊先生專去了趟書局,這才又往家走。 佟姨娘一路異常沉默,手指一直不停的摩挲著腕上一只碧玉鐲子。這只鐲子是佟姨娘最好的東西了,顏色好,又細膩溫潤,一點瑕次也沒有。還是佟姨娘生了源哥兒得的賞賜。這么多年一直不肯離身,就算是葉樂樂穿了過來,也對它愛不釋手。 源哥兒看她臉色不好,又不知從何安慰起。 倒是莊先生瞥了她手腕一眼,又去看棋譜。 過得幾日,佟姨娘陸續托了雙奇的爹,把些首飾做了死當??翱爸涣袅艘惶讈沓溟T面。但算來還差了兩百兩銀子,佟姨娘急得直上火,嘴里都起了泡,最后只好厚著臉皮問劉姨娘借,說好年后便還,還算一分的利錢。 劉姨娘心中奇怪,這吃穿不愁的,也沒聽說佟姨娘娘家出什么事兒,怎的要借銀子? 但她也樂意賣這個好,爽快的借了銀子給佟姨娘。 佟姨娘松了口氣,緊趕著又求了源哥兒幫著帶了出去見雙和。 頗有些戀戀不舍的把兌換好的銀票遞給雙和。 雙和接過,仔細的正反看了兩遍,便用張油紙包著卷起,塞到腰帶的夾層中去。 這才看向佟姨娘:“行了,收人錢財,與人消災,只看你有沒有這許多空閑聽我說道了?!?/br> 佟姨娘早與源哥兒約定了時辰,讓源哥兒支使著馬車在城中四處轉悠,消磨時間,到了時辰,再停到茶水鋪來支開隨從,讓佟姨娘上車。 此時佟姨娘一點頭,示意雙和開始。 雙和此時也干脆的把王氏賣了個干凈,簡直是有些發泄式的訴說,說到最后,連王氏的小日子不按時也給抖落了出來。 佟姨娘聽到最后,見再沒什么有用的,也不樂意聽雙和語帶怨恨的嘮叨,抬手止住了她:“行了,我們銀貨兩訖?!?/br> 雙和住了嘴,端起一邊的破瓷碗灌了一大口水,又用袖子擦了嘴,往日里養出來的金貴模樣全然不見,哼笑一聲接了句:“往后再不相干?!?/br> 佟姨娘起身便走。 雙和又冷笑一聲:“再給你句忠告,我跟著太太這么多年,她跟老爺說要將你送到祖屋,這話,必是假的?!?/br> 佟姨娘苦惱的用手捶了捶前額,苦笑一聲:“多謝忠告,你保重?!?/br> ——————我是苦惱的分割線—————— 佟姨娘根據目前所知的情形,大致分析了下。 其一,從梅氏的反應,雙和的直覺,佟姨娘自己的危機感來說,王氏只有兩成的可能是真的要將佟姨娘送到祖屋。另外八成的可能,是要讓佟姨娘完全失去對源哥兒的影響力,不排除‘令其死亡’這個處理方式。 其二,從王氏對著何老爺裝賢淑來看,她的種種手段,必不是明目張膽的,反而是暗中不著痕跡的。 其三,其手段么,設陷的可能為三成,下藥的可能為五成,其他兩成。 其四,發作時機嘛,年前發作有利于盡早甩掉累贅,年后在離任途中發作最易得手,真正送到祖屋后發作最易掩蓋真相。種種皆有可能。 佟姨娘理清思緒,不由得哀嘆一聲,要保住條小命,真真不易啊。當初還想著要跟源哥兒分家出去呢,此時看來,也是一場癡心妄想了。 正自憐自艾,雙奇來說與佟姨娘聽:“姨娘先前讓奴婢阿爹打聽的先生一事,我阿爹已經得了。要說景州城的先生,最好的還是林槐院的林先生,只束脩多些,一年要八兩銀子?!?/br> 八兩銀子對于平民之家來說固然是不少,但對于佟姨娘來說,也不是拿不出。但這只是三日以前?,F在,佟姨娘的荷包空空如也,連打賞個丫鬟也掏不出幾十個大錢來。聽到這八兩銀子,簡直要暈過去才好。 佟姨娘扶著腦袋,一時又想:不管了,什么狗屁嫂子侄兒。 一時又想:可恨早就把話說出去了,這佟大嫂子是個滾刀rou,不兌現她的,早晚要鬧將起來,到時不知有多少人要想一想:為何佟姨娘連八兩銀子也不愿意拿給侄兒去念書? 佟姨娘想得頭疼,干脆躺在床上裝死。 一會源哥兒下了學回來,想著佟姨娘最近大不尋常,不免有些擔憂的要來瞧她。 佟姨娘看見源哥兒,瞬間福至心靈,打起了他的主意。 “源哥兒,你可有書童?” 源哥兒點點頭:“有,大管家的孫子,連爹爹都夸伶俐的,專撥給我做書童,每日上學都跟著,說是也跟著聽聽莊先生的教誨?!?/br> “。。。。。。那你可還要多一個書童?” “不要了,莊先生不喜人多,上次爹爹還要把榮哥兒也弄去一起讀書呢,莊先生也沒同意?!?/br> “你爹提出的事情,莊先生還能反對?” “莊先生是說別擾了我用功,莊先生話不多,但我看,有時他稍點兩句,爹爹也不覺就依了他?!?/br> “哦。。。。。?!?/br> 佟姨娘捏緊了被角,心道:要不,真做了千層餅去尋莊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霸王票,勉強加一更,只是我一天實在寫不了多少,時間有限呀。 19 19、第 19 章 ... 佟姨娘輕手輕腳的在黑夜里行走。 上一次也是這般的黑夜,但她心中無懼。這一次起了意要去尋個男人,便心虛意亂。 做賊一般避開巡夜的婆子們,佟姨娘悄然走向綠倚亭。 綠倚亭緊臨著莊先生的流水榭,佟姨娘上次便是在此遇見了莊先生,此時佟姨娘一步步走近,心中慌亂,也不知是希望他在,還是希望他不在。 再轉過一個彎,花木退散,便看到了莊先生背影,清瘦挺拔。 佟姨娘舒了口氣,再三平息,這才又走了過去。 走到莊先生身邊,見他絲緞長發別在如玉般的耳后,垂著眼正看著石桌上的棋盤,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他也不抬頭,不經意道:“怎么,今日也要給我講故事?” 佟姨娘尷尬的笑了一聲,將手中的漆盒放到棋盤旁:“只是給先生送些宵夜?!?/br> 莊先生抬起頭來掃了眼漆盒:“有勞佟姨娘了,可是千層餅?” 佟姨娘繃著臉:“先生何必拿千層餅來打趣婢妾,婢妾的臉皮可沒有千層。這里是做了些小菜,還有壺黃酒?!?/br> 說著打開了漆盒,將菜和酒一樣樣的放到桌上,又拿出雙筷子:“您請用?!?/br> 莊先生伸出修長的手,接過筷子,慢條斯理的挾了一箸送入口中。 佟姨娘心花怒放,忍不住又脫線的嚷了出來:“好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都吃了婢妾做的菜了,可得答應婢妾的事兒?!?/br> 莊先生拿筷的手在半空中頓住,又抬了頭來靜靜的看她,口中卻吐出可惡的字眼:“何事?投懷送抱么?” 佟姨娘臉色漲紅,結結巴巴的啐了他一口:“你,你說你這人,就不能想些干凈事?” 莊先生又垂眼去挾菜,佟姨娘才覺得身上的壓力驟減:“婢妾不過是想央你再收個學生,也不必正經收,就讓他跟著源哥兒做個書童。婢妾保證他會很安靜,絕不會多生啰嗦事。成不成?” 莊先生靜靜吃菜,又按住袖子,一手執起酒壺,優雅的自斟了杯酒。 佟姨娘繼續說服:“又不用你格外指教,只需讓他旁聽便好,不費你心力的?!?/br> 見莊先生仍不為所動。 佟姨娘急了:“你還是不是為人師表的人???應最是高潔惜弱,多少先生見著貧寒學子,不收銀子都要教導的,還有先生見著不愿進學的學子,都要苦心勸說的。怎的現在有人一心向學,又不費你事,你還不允了?” 莊先生細嚼慢咽,任佟姨娘在一旁說得口干舌燥,最后將筷子放下,用帕子擦了嘴角。 “好?!?/br> “做先生,育人成材,功在百年啊。。。。。。!你答應了?” “嗯,不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么?總要吃完了,才能答應?!?/br> 佟姨娘恨得牙癢癢的,這人一副天仙樣,實際上很惡劣好不好? 莊先生一看佟姨娘神情,挑了挑眉梢:“還有事?是不是關于束脩?” 佟姨娘立即堆起一臉的笑:“何必談銀子這么俗氣,婢妾定會常常做了酒菜來答謝先生的?!?/br> 莊先生不出聲,看佟姨娘又急了,這才勾起嘴角道:“好罷?!?/br> 佟姨娘再不敢多留,免得又有什么變故,趕緊收起碗碟,偷溜著回了院子。 次日,刻意在何老爺王氏面前伏低做小一番,求他們允了自己侄兒進院來當差,給源哥兒做個書童。 這倒不算個事,歷來也都會給姨娘們這個臉面的,王氏痛快的允了。只何老爺微有沉吟:“就怕莊先生不樂意他擾了源哥兒?!?/br> 佟姨娘立即道:“我這侄兒最是懂事,斷不會擾了源哥兒的,我還能害了源哥兒么?且老爺的吩咐,莊生生怎能置喙?” 何老爺聽得舒心,大手一揮,應了。 佟姨娘又使人去叫佟大嫂子入園說話。 佟大嫂子來得快,不出一個時辰就立在門外了。但同來的還有佟二嫂子。 佟大嫂子生得胖,一臉精明掛在臉上。佟二婦子卻干瘦干瘦的,滿肚子壞水還要裝成朵小白花。此時這兩妯娌正一臉的官司。 佟二嫂子拿了帕子抹眼淚:“姑奶奶你怎的偏心?只關照了大侄子,卻忘了你二哥一家?!?/br> 佟姨娘斜著眼看她,這佟二嫂子也不過是個小門小戶木匠家的女兒,只身份上是良民,比奴籍好上那么一星半點的。但娘家家境還遠比不上佟家殷實,偏她嫁進來,在佟二哥面前總自比為金鳳凰落入草雞窩,見天的拿捏著小姐架子。 佟姨娘不屑的吐了顆瓜子殼:“你也有要讀書的兒子?” 佟二嫂子僵住,她進門多年,還只生了兩個女兒,并沒生兒子。以往的佟姨娘是決不會去戳自己二嫂的心窩子的,現在的佟姨娘可不一樣,不耐煩和她磨嘰,直接就祭出穿心劍。 佟大嫂子本來一張黑臉,這時也忍不住露出笑影。 佟二嫂子立刻哭得干梨花帶雨:“姑奶奶,我這肚里還揣了一個呢,你這話好生傷人?!?/br> 佟姨娘上下打量,實在看不出她肚子有沒弧度。佟二嫂子道:“日子還淺著呢,旁人我是不說的,只向姑奶奶報喜?!?/br> 佟大嫂子也是第一次聽見,嘟囔道:“誰沒生過呢?藏著掖著要來報喜?” 佟姨娘只當聽不懂她二嫂這是要賞,繼續嗑瓜子:“既然懷上了,就在家好好養胎,來這鬧騰什么?” 佟二嫂子一臉楚楚:“姑奶奶,我這怎算是鬧騰,你替大嫂想得周道,安置了鐵子念書,可別忘了我肚里這個啊?!?/br> 佟姨娘沒口子的答應:“行,等他大了,我也好好替他安置?!钡綍r候只怕還不知自己人埋在什么地方呢。 佟二嫂子急了:“便是現在,我也要吃些補藥安胎的?!?/br> “吃什么補藥,天生天養最好,是藥三分毒沒聽過?每頓多吃兩碗飯罷了?!?/br> “那我總得殺兩只雞來煮碗湯吧?” “這倒是,以前聽二嫂說你娘家養不少雞,這會子給你捉兩只來,親家老爺不會心疼吧?” 佟二嫂見她油鹽不進,小白花都快裝不成了。 佟大嫂見這姑奶奶這般作派,暗忖自己今日里也討不到便宜去。正想著,佟姨娘就問她:“大嫂子剛才臉色也不好,不是也揣崽子了吧?” 佟大嫂子臉一黑:“看姑奶奶說的,只是姑奶奶不正經替鐵子尋個先生,倒讓他跟著大少爺。說起來他與大少爺也是表兄弟,回頭大少爺坐著他站著,這書怎么念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