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什么位置？陳皓的身子有些顫抖，他沒勇氣去面對這個答案。

    這幾天，他的腦海中一直回放的是她這幾年的默默相守，剛去美國的那幾年，是她陪著他熬過一個個加班的夜晚，憑借家族的力量幫他取得了陳家的繼承權；在他車禍昏迷的時候，是她一直不離不棄的陪伴在他的身邊，幫他扛起了整個公司；在父親和醫生放棄希望，要讓他截肢的時候，是她勇敢的站出來阻止了他們，說要是他一輩子站不起來她就陪他一輩子；在他抑郁的時候，每一次治療她都陪在身邊，還特地抽出時間去鉆研所謂的心理學；在葉家受打擊的時候他冷眼旁觀，二次抑郁她依舊毅然選擇陪他出去治療。

    是她，一直都只有她，只有她才會這么不怨不悔、死纏爛打的跟在他的身邊。

    他以為他不會記得，誰知道醉了酒的腦袋這么的興奮，竟然記得她的點點滴滴，甚至他每一次的冷言冷語。

    心，第一次疼得窒息。

    他不自覺的抬起手死死的按在心口的位置，試圖緩解這種陌生的疼痛，可是不行，真的不行。

    葉荷娜，他似乎很少叫她的名字，和她說話總是很直接的開口，只有在最憤怒的時候才會吼著喊出她的名字。

    可是現在為什么，每一次想到她的名字心都那么的痛，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在醉酒的時候溫柔的幫他按壓太陽xue，煮一碗醒酒湯放到他的面前，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幽混不散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陳皓，失去后才珍惜，還有什么意義？但凡你對她好一點，估計她不會那么絕決的離你而去，她單方面付出了20多年，早就累了?！?/br>
    從葉荷娜臨死前的那番話可以聽出，她早就累了，和陳皓結婚，她也十分的糾結，因為她知道，一切只是責任。

    失去后才珍惜還有什么意義，這句話像緊箍咒一樣套在陳皓的頭上，讓他頭痛欲裂。

    “就算是小貓小狗，時間養久了都會有感情，她一個女人跟在你身邊這么多年，你竟然看不到她的一點好，這么多年你都干嘛去了？”

    陳皓的淚水肆無忌憚的落下，再也阻擋不住，他哭的像個小孩，肩膀一抽一抽的，聲音嘶啞，似乎隨時都可能下氣。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記不清多久沒有流過淚了，好像母親死的那一年之后就再也沒有流過。

    母親說，“皓，不要輕易的哭泣，因為哭泣解決不了問題，勇敢的面對才是唯一之法?！?/br>
    他要的很簡單，只是要一份平凡的愛情，一個溫馨的家，而不是自小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的家庭。

    慕嵐，是他第一次心動的女孩，只可惜卻被她一手破壞。

    曾經他覺得她很可恨，她令他厭倦，為什么，現在卻一點都恨不起來。

    心的地方，似乎空了一大片，空落落的難受。

    陳皓慢慢的抬眸，他的動作就像刻意放慢的電影，每一個動作都異常的艱難。

    他抬頭看著眼前不該出現在這的人，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吶吶的道：“熙哥哥，皓做錯了嗎？”

    裴寒熙平靜的眸子出現細碎的波瀾，小時候的時候他其實挺可憐這個孩子的，可是因為他的父親害死了他的媽咪，他一直對他不冷不熱，就算最后默許他跟在他的身后，他依舊小心翼翼，看見他生氣總會垂下頭，弱弱的道：“熙哥哥，皓做錯了嗎？”

    裴寒熙抿唇看著陳皓，久久沒有出聲，許久他才道：“你錯了，這次是真的錯了，大錯特錯?！?/br>
    一個一輩子無法彌補的錯誤。

    陳皓的眸子一暗，自嘲的笑出聲，靠在衣柜上笑得難以自抑。

    裴寒熙嘆息的搖搖頭，再次道：“你的生命他一直在精心維護，你是她唯一的愛，你沒有資格放棄你自己，她也希望你好好的活著，以后找一個愛你和你愛的人結婚，而不是像你這樣自暴自棄。你如果覺得愧對她，就用你這一輩子時間去償還，痛苦的活著是你最大的懲罰?！?/br>
    “沒有了，不會碰到那么深愛我的人了，這輩子，只會碰到她一個傻子?！彼檬直郾е^，吶吶低語，空洞的眼神里是一片蒼涼和死寂。

    “我話就說到這個地步，你想怎么生活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會再來干預你，只此一次?！?/br>
    裴寒熙深深的看了一眼陳皓，說完直接轉身朝著門口走去，身后是秘書的道謝聲，“裴總，謝謝你?！?/br>
    秘書回到臥室，看著依舊在失神的陳皓，低低開口，“陳總，葉小姐希望你好好的，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公司也需要你去打理，那也是葉小姐曾經用力守護的東西，希望你早日調整好自己的情緒?！?/br>
    陳皓依舊一動不動的坐著，緊閉著眸子靠在衣柜上。

    秘書無奈，只能自己退出了房間，臨走之前叮囑，“陳總，你不要再喝酒了，廚房一直給你背著飯菜，你要是餓了就自己下來?！?/br>
    晚上的時候，秘書和家里的傭人看見樓上走下的那個人，忍不住紛紛露出驚喜的笑臉。

    下樓的人已經收拾好，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臉上的邋遢早已不見，唯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眸子提醒著發生的一切真實的存在。

    秘書興奮的朝著傭人道：“給快先端點稀飯上來?！?/br>
    “好好好，馬上就來?！?/br>
    陳皓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當傭人把稀飯端上來的時候，他一個人默默的拿起勺子享用。

    好像有那么個人，他沒有吃飯，她會把飯端到他的臥室；他再不耐煩，他桌子的對面總會坐著一個人。

    陳皓猛地抬起頭，對面空無一人，眸子不由得一暗。

    ——

    裴寒熙回到軍區大院的時候，老爺子和夏小越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在玩，他的妻子則坐在一邊含笑的看著兩個小家伙。

    慕嵐一看見裴寒熙進來眼中立馬露出一抹探究，裴寒熙絲毫不懷疑，要是老爺子和夏小越不在場，她肯定老遠就要問他陳皓的事情怎么樣。

    雖然知道她關心的原因，但看到她如此的惦記一個男人，還真的不是滋味。

    裴寒熙走到沙發邊，把手搭在慕嵐的肩膀上，偏頭朝著慕嵐寬慰的點點頭，低低道：“看他的樣子，我的話應該聽進去了，會沒事的?！?/br>
    “那就好?！蹦綅棺爝呁炱饻\笑的笑意，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下。

    “冥冥，看你們爸爸mama在嘀咕什么，跟著奶奶說，你們在說什么？我也要聽?！毕男≡蕉号鴳阎械睦洗?，保養得十分姣好的面容滿是寵溺，此刻的她，完全扮演起慈愛奶奶的角色。

    “老大，來爸爸抱?！迸岷醭洗笊焓?。

    夏小越一把打掉裴寒熙的手，蹙著眉訓裴寒熙，“不許再給我叫什么老大、老二，聽著刺耳死了，以后都給我叫名字，又不是沒有名字可以叫?！?/br>
    “冥冥，奶奶說的對不對，要是說的對，你就像弟弟那樣笑一個給我看看?！?/br>
    裴寒熙朝著慕嵐無所謂的一笑，吶吶的收回了手。

    慕嵐笑，給他解釋，“mama剛剛已經就把我們所有人都罵了一遍，讓我們必須喊名字，老大叫冥冥，老二叫斯斯?！?/br>
    裴寒熙皺眉，“我怎么聽著這么別扭，這還是男孩子的名字嗎？”

    慕嵐臉上的笑意更濃，湊近裴寒熙的耳邊道：“你小時候不也是叫熙熙，我看mama都叫過你小熙熙，反正孩子還小，這樣叫也沒什么的?！?/br>
    裴寒熙的臉立馬黑了，惡狠狠的瞪著慕嵐，黑眸里帶著幾分危險的氣息，“以后不許再這樣叫，老大叫漠冥，老二叫慕斯，就這樣叫后面的兩個字?！?/br>
    慕嵐撇了撇嘴，“隨便?！彼梢宰柚顾?，又怎么阻止得了婆婆。

    ☆、132 上葉家

    陳皓的秘書后來給慕嵐又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陳皓已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每天按時的上下班，也正常的吃飯，就是性子比以前更加深沉冷漠，沒人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聽到這個消息，慕嵐嘴角挽起淺淺的弧度，人總在不斷的成長，經受各種各樣的考驗，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怎么還可能和以前一樣。

    慕嵐把這事情告訴裴寒熙，裴寒熙只是淡淡的說：“有這個閑心關心別人，倒不如多花些時間在他的身上?！?/br>
    慕嵐這個月子就像皇太后一樣，家里上上下下把她伺候的很好，什么事都不用她做，裴寒熙在家呆了半個月后終于被她趕去上班。

    兩個小家伙已經29天，再過兩天就要滿月，滿月酒就定在兩天后，老爺子要大辦這是毋庸置疑的。

    裴慕斯小朋友在老爺子每天的逗弄下能發出“呵呵”的笑聲，有些時候太高興了甚至發出“咯咯”的笑，從無意識的笑變成了有意識的笑，這在家里掀起軒然大波，月嫂都說這孩子聰明，很多嬰兒至少都要2個月，一個月就能這樣笑的很少見。

    老爺子經常抱著他在大院里溜達，小家伙很討喜，幾乎人見人夸。

    裴漠冥還是不笑，只有在吃飽睡足的時候才會淡淡的彎一下唇，不過這已足夠讓大家興奮。

    今天裴寒熙下班后就立馬回家，兩人約好了去一趟葉家，都快一個月了要是還不去一趟就顯得太過無情。

    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慕嵐第一次踏出家門，本該是高興的心情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看著夕陽西下的場景臉上不自覺的蒙上一層陰影。

    禮品老爺子和裴寒熙早就備好，選在晚上只要是顧及到葉謀，宋子毅說葉謀半個月前就開始去上班了。

    裴寒熙傾身為慕嵐系好安全帶，揉了揉她的發絲，“別害怕，一切有我在，我們一起來面對這一切?！?/br>
    慕嵐搖搖頭，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我并不是害怕他們，我只是心口很難受，我親眼目睹那么一條鮮活的生命因為我而離開，一個月或許他們的傷口正在痊愈，我們這一去勢必又會揭開他們的傷疤。有了兩個小家伙我愈發能體會做父母的心情，換位思考，倘若有一天我自己的孩子因為救別人而出事，這樣的事實我肯定無法接受，不管是什么理由，我都不希望看到他們出現在我的眼皮底下惹我心煩?！?/br>
    裴寒熙手搭在慕嵐的肩膀，唇瓣緊抿，無聲的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

    他的妻子總是這么的善解人意，一門心思為別人考慮。

    慕嵐順勢靠在裴寒熙的肩膀上，喉頭有些哽咽，“我一直在想，憑什么我們好好的活著，別人卻因為我們而死，陳皓其實并不是不喜歡葉荷娜，他只是還沒發現自己的心，也許等他們結婚后會慢慢的發現，那時候他們也可以很幸福，是我扼殺了他們獲得幸福的機會，那天如果我不是那么傻，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你沒有接電話，我其實可以給你們公司其它部門打電話，你們人事部的電話我肯定是查得到的，或許讓事務所的同事幫忙去看一下也成，不管我采取哪種方式，都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br>
    慕嵐說到最后放聲的哭了起來，裴寒熙沒有發動引擎，轉而把慕嵐抱在懷中，也沒有說話，就這么一直放任她哭泣，他知道她習慣了壓抑自己的情緒，即使那天在程晨的面前她也沒今天這么激動。

    他能理解她當時的心情，一知道他出事后她肯定十分的慌亂，張蔓看中的也是這一點，不得不說張蔓選擇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時機。

    “寒熙，你知道嗎？其實她剛回國后不久我見過她一面，那時她看我肚子的眼神充滿了欣羨，最后她對我說羨慕嫉妒恨，她應該非常的期待擁有一個和陳皓的孩子，那天在婚紗店的時候，她的臉上也是滿滿的幸福，她穿上婚紗的樣子很美，我搞不懂為什么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種狀況……”

    裴寒熙感覺到胸膛處濕了一大片，等她哭完了，他才出聲，帶著幾分嘆息，“嵐兒，不要用無法挽回的事情來懲罰自己?！?/br>
    慕嵐倏地從裴寒熙的懷中抬起頭，烏黑的翦瞳紅紅的，小臉上淚痕猶在，看起來十分的可憐，她就這樣的定定的看著他，他覺得一顆心都要融化在她的目光里。

    “嵐兒，她救你并不是要看到你這副郁郁寡歡的樣子，你要開開心心的生活。別哭了，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要是被慕斯看到他肯定會嘲笑你的。乖，產后不能胡思亂想，不然容易患上產后抑郁?！迸岷醪亮瞬聊綅寡劢廾系臏I水。

    慕嵐吸了吸鼻子，低低垂下眼簾，“我才不會讓他看見的?！?/br>
    裴寒熙失笑的搖搖頭，她這個樣子還真不像一個28歲的女青年，兩個孩子的媽，和雨夜初見的時候差不多。

    “好了，現在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要是你克制不住自己在他們面前了露出傷感的情緒，會越發刺激他們的?！?/br>
    “哦”

    慕嵐重重的點點頭，深呼吸一口氣，盡量收斂好自己的情緒。

    到葉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恰好碰上剛從外面散步回來的葉謀和葉母。

    裴寒熙小心翼翼的打開車門，半摟著慕嵐朝著葉謀和葉母走去。

    “伯父、伯母、你們好?！迸岷趼氏却蛘泻?，溫潤的語氣也難掩在面對外人時骨子里流露出的清冷。

    裴寒熙打完招呼，慕嵐也跟著喊人。

    葉謀眸色沉了一下，緊接著恢復成平日里的樣子。

    昏黃的等暈下，葉母沒有立馬看出來人，只是覺得有些眼熟，以為是圈子里認識她，她卻認不到的小輩，簡單的應道：“嗯?！?/br>
    葉母剛說完，葉謀就冷著聲音道：“如果你們是來道謝的，那大可不必了，我們葉家承受不起你們的道謝，也不想承受，無論如何我女兒再也活不過來，說什么都是多余的?！?/br>
    葉母聽到葉謀的聲音，身子變得有幾分僵硬，囁嚅著嘴唇，一動不動的看著裴寒熙和慕嵐，怪不得她會覺得熟悉，原來是他們。

    慕嵐只覺得葉母的視線就像鋼針扎在自己的心口上，一陣生疼，有些窒息的感覺。

    “伯母，不管你們接不接受，今天我都必須向你們說聲謝謝，很抱歉，這段時間我剛生產完沒有及時來拜訪你們?！蹦綅拐f著深深的鞠了個躬。

    葉母眼睛一紅，憤怒的吼了一聲，“不需要，你們回去，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br>
    葉母情緒有些激動，吼完就一個人朝著家里走去。

    “不好意思，我妻子最近情緒一直不太好，你們都回去吧，那是我女兒自己的選擇，我們做父母的只能接受，可是人是感性的，道理想得通，心里未必就能過得了這道坎?！比~謀擺了擺手，作勢就要朝著家里面走去。

    慕嵐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收緊，極力的克制住心里翻涌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