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僅僅過去三十個鐘頭不到，人就沒了……

    真真切切的沒了，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那種感覺怎么形容？有點不是滋味。

    既遺憾又難過，卻不知難過點是什么，只覺心里有些堵得慌，無處發泄。

    良久，周書揚再次打開那條新聞，只想好好辨認，希望是弄錯了。

    可惜，希望很美好，現實卻很殘忍。

    他深深嘆了口氣，驀然發現，這么會工夫，下面已經有了上百條評論，便逐一翻下來，越看臉色越陰沉。

    【是個傻B吧？為了條狗？呵！】

    【假新聞吧！狗不都會游泳嗎？居然還能淹死？】

    【我看就是想自殺，嘩眾取寵！】

    【公狗母狗??？該不會是公狗吧？嘻嘻嘻……】

    【傻B肯定就是個狗奴，你看命搭進去了吧，哎，狗奴們瞧瞧呦！】

    【老子最特么討厭狗奴！對狗比對自己親爹還好！死了活該！】

    【可不是么，給狗吃rou，怎么不見給她爹吃rou？】

    【樓上有病吧？你怎么知道人家對爹不好？對狗好跟對父母好有沖突嗎？有關系嗎？】

    【哎呦，又來一個狗奴，快瞧瞧??！】

    周書揚啪地把手機摔在桌上，氣得呼呼直喘，司徒越蹙眉，柔聲問：“怎么了？”

    “太可恨了！這群傻B！網絡鍵盤俠！”周書揚大罵，“沒有道德！沒有同情心！人都不在了，竟然還在這里說風涼話！”

    司徒越想了想，把手機拿過去，打開翻看，而后輕輕放下，嘆了口氣。

    他沉吟片刻，解釋說：“大家都以為狗天生就會游泳，其實也分品種?！?/br>
    “像是一些犬種，譬如北京犬、斗牛犬這種短鼻腔的狗，游泳就很容易嗆水，需要有個練習過程，才能學會?！?/br>
    “尤其現在寵物犬退化很嚴重，許多狗嬌生慣養，陳小姐的斗牛犬體重超標，估計從前應該也沒有下過水，所以才導致這場悲劇的發生?！?/br>
    “他們怎么能這樣說一個亡故之人？”周書揚有點難過，“人都不在了，何必還要出言傷害？這種事要怎么講？什么叫值，什么又叫不值？”

    “每個人的出身和經歷不同，價值觀自然也不同，只要在不違背道德、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做什么與你有何關系？為什么要把你的價值觀強加于人呢？”

    “在陳小姐的心中，波妞就是很重要，或許看得比她的命還重要，這是她個人選擇，為什么要去攻擊她、謾罵她？她到底妨礙到誰了？我真是想不通……”

    見周書揚語塞，眼圈有些發紅，司徒越安撫道：“其實，在某些關鍵時刻，有些人的行為只是發自本能，并未作過多思考，譬如地震中為孩子遮擋的爸爸，車禍來臨前以身擋車的mama，他們都是下意識護住孩子，沒有時間給他們考慮?！?/br>
    “或許，陳小姐也沒有想過生死這個問題，而僅僅是憑本能去救波妞，畢竟波妞對她來說很重要?！?/br>
    “對，就是這個道理?！敝軙鴵P低聲道，“可是網上那些人依舊用惡毒的語言，去攻擊一個他們并不相識之人?！?/br>
    “你知道心理學上有個詞，叫達克效應嗎？”司徒越問。

    “不知道?！敝軙鴵P搖搖頭。

    司徒越緩緩道：“所謂達克效應，指的是那些能力較弱、認知水平較低的人，反而更喜歡自以為是，所以你才能在網上見到那么多不當言論，因為認知能力高的人，往往并不喜歡留言?！?/br>
    周書揚嘆道：“你說的對，我也懂，不過還是很難受，我不明白，為什么有些人會如此刻薄和惡毒？”

    “借用某人的一句話?！彼就皆秸f，“perhaps, that is life?！?/br>
    周書揚望向窗外，說：“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部鬼片電影?！?/br>
    “說的是有個女人因為感情問題，穿著紅裙子燒炭自殺了，主角幾個人就對這條新聞指指點點，說的內容跟剛才網上那群人一模一樣，后來那個女人化為厲鬼，把他們誘騙到一個別墅，全殺光了?！?/br>
    “當時看完我很震撼，從那之后我就明白，為何古人說：死者為大，人死了就與紅塵再無瓜葛，生前的事也不好再做評論，所以我很避諱去談這種事?！?/br>
    “怪不得你相信六道輪回?！彼就皆秸f，“不過還有個科幻片，跟你說的這個如出一轍?！?/br>
    “什么？”周書揚問。

    “英劇《黑鏡子》，第三季，第六集 ?！彼就皆降?，“那集說在未來，蜜蜂絕種了，為了避免全世界的植物滅絕，人類發明了迷你AI蜜蜂授粉?！?/br>
    “有一個黑客，也是為了報復鍵盤俠，入侵了這些人工蜜蜂，最后控制它們，殺死了四十萬網民，那些網民無一例外，都對同一件事大放厥詞，實施網絡暴力?！?/br>
    “以暴制暴?！敝軙鴵P說，“國外的劇腦洞開得都很大，但是我真希望能有一個制約網絡暴力的好辦法?！?/br>
    “沒有用的?！彼就皆街钢约旱男乜?，沉聲道：“問題出在這里，沒有任何社會機制可以約束它，全憑個人良心?！?/br>
    “希望逝者能安息?！敝軙鴵P說，“也希望那些大放厥詞之人，晚上能睡個好覺?！?/br>
    司徒越注視周書揚，此時他的臉上兀自帶著憤怒與難過，怔怔望向窗外，不知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