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應小檀不顧小臂的傷口,一把抓住了赫連恪的袖口,“不用了!” 赫連恪腳步頓下,半側過了身。 “不用邀功請賞,別讓人知道……知道是我說的?!睉√囱劢沁€有掛著淚珠,她用手背狠狠地蹭了下去。 赫連恪蹙一蹙眉,旋即又展開了,他輕輕一笑,“你放心,事情傳不出去,就算要記恨,這筆賬也算不到你頭上?!?/br> 應小檀松開握著赫連恪袖口的手,他誤會了,誤會了也好。 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我這里,沒事了。王爺去忙您的吧?!?/br> 赫連恪反而不肯走,退了幾步,挨著應小檀坐下,“也沒事,本王讓福來祿把四弟請來好了,你們見過,不算外人。內宿衛調動,如今正歸他負責呢?!?/br> “這么大的事,不告訴太子嗎?” “告訴太子?”赫連恪眉梢微揚,無奈地搖了搖頭,“那反倒要壞事了?!?/br> 應小檀沒聽懂他最后一句,究竟是指太子無能還是別有用心。但單單透露這樣一句,已足矣讓應小檀點到為止,不再追問。 · 夜幕漸漸落下,四王走了已經有一陣子。 應小檀迷迷糊糊地從似夢非夢的處境中醒來,赫連恪已經任她枕著大腿,睡了有約莫一個時辰的光景。 揉著惺忪睡眼,赫連恪的面孔在她眼前清晰起來。 “王爺怎么還在這?天都黑了,不必去前面宮宴嗎?” 赫連恪無奈地搖頭,“父皇看戲看迷了,說要再點一折,就這么生生耽擱下了?!?/br> 有這樣做皇帝的嗎? 應小檀在心里嘲弄地笑,面上卻是波瀾不驚。 醒了醒神,她昂起頭,忽然問道:“我聽說,宮里有個岳昭儀?” 赫連恪站起身來活動著腿腳,應小檀雖不沉,這樣被她生生壓了一個時辰,腿面上還是難免發麻。若非看在她這樣……忠心耿耿的份上,赫連恪這樣為自己的體貼作解釋。 “是有,你們魏人的公主嘛,叫父皇寵上天了?!遍L輩的事情,豈有做兒子置喙的份兒?偏偏薩奚人混不講究,饒是在宮里,赫連恪也全不忌嘴。 應小檀不知他哪來這樣大的膽子,撇撇嘴,接著道:“那……王爺有沒有法子,替我和昭儀引見引見?” 赫連恪回過臉來看她,應小檀生怕露了餡兒,忙添上解釋,“過去的金枝玉葉,我還從未見過呢……想來美艷非常。我們……都是漢人,也許能有話聊?!?/br> “倒是巧了,我聽母妃說,岳昭儀編了什么舞今天要獻給父皇,一整天都沒在外頭露面。除了跳舞,想來她也不會再在宮宴上設席,你沒法面圣,叫她替本王看顧你一下未嘗不可?!?/br> 跳舞? 應小檀的心猛跳了幾下,難不成定福公主早有計謀了? 若是十全十美的計謀,那豈不是被她攪了局? 猛地里生了愧疚,應小檀忽然急躁起來,“王爺什么時候帶我去見昭儀呢?” “急什么?”赫連恪煞著眼看她,“又不是九天仙女,還能跑了不成。好歹給你找身衣裳換,這個樣子,成何體統?!?/br> 說到這里,赫連恪自己滯了話鋒,“本王好像和那個昭儀有過一面之緣,度她身量,應該和你差不了許多……得了,也免得給母妃平添麻煩了。本王去找個斗篷,你披上,跟本王來吧!” · 原來岳定福并不住在正經的后宮內眷的宮殿里,她還住在過去身為公主所住的南三所里。 與人共享的院落,在皇帝的恩寵下,開辟成了一偌大的院落。應小檀人未至,先聽到了一陣陣弦歌之聲。 說來奇了,赫連恪身為成年男子,出入內宮竟無人阻攔。 他大大咧咧地領著應小檀邁了進去,守門的內侍連問都不問一聲。 薩奚人就是這樣渾不知禮,叔嫂間不加避諱,這徒有名分的“母子”,也沒有什么講究……興許,定福公主的沖動是對的。 應小檀在心里責備自己。 是她太年輕狷狂,膽敢指摘公主。 “岳昭儀呢?”院子里不見人,赫連恪拉過了一個小宮娥脫口質問。 應小檀仔細地打量,伺候岳定福的宮女還是前朝舊人,她們都穿著清一色的翠襖靛裙,口齒清晰地說著大魏官話,沒有半點薩奚口音。 宮娥們利益規矩都嚴謹極了,見到赫連恪,詫異歸詫異,卻在第一刻襝衽拜了下去。 “小王是父皇三子恪,前來請托昭儀一樁要事?!辈恢遣皇潜贿@文縐縐的氣息所感染,赫連恪講話也板正起來。 小宮娥忙補道:“三王爺萬福,奴婢這就去為您通傳?!?/br> 內堂里的歌聲霎然斷了,片刻后,小宮娥出門相請。 一道屏風隔開了岳昭儀與赫連恪,應小檀一邊跟著下拜行禮,一邊感慨于真正皇室的循規蹈矩。 赫連恪不以為然,開門見山,“小王的昭訓應氏身體抱恙,聽聞昭儀娘娘不必列席宮宴,暫請您代為照拂?!?/br> 應小檀心里打鼓似的響,生怕公主又來一刀刺在她心窩上…… 這回她一定不躲。 應小檀咬著牙,腮幫子都泛出一陣酸痛來。她險些就把公主的事情告訴了赫連恪,那可真真兒是欺君叛國,公主饒不了她,她自己也忍耐不下去。 岳定福在里頭沉吟了一陣,出聲倒是溫和,“久聞昭訓之名,還未曾得見……” 她說得很猶豫,甚至還透著些心虛。 “既然是王爺有所請托,本宮自然當盡綿薄之力了?!?/br> 赫連恪沒察覺兩個女人間的心事,灑脫地道了聲謝,“昭訓衣冠失儀,還請娘娘包涵,倘使方便,希望娘娘再賜她一身得體的衣裳?!?/br> “本宮知道了,請王爺寬心?!?/br> 一切順利得出乎意料,赫連恪側首,朝應小檀一笑,“那你且在這里稍歇,不要給昭儀娘娘添亂……等宴席撤了, 本王讓福來祿來此地接你?!?/br> “是?!?/br> 赫連恪一走,插扇屏風就立刻被宮人挪開。 岳定福不可置信地盯著應小檀,溫吞半晌,方問道:“你還來做什么?” 應小檀斂裙插拜下去,不顧一身血污,向岳定福行了稽首大禮,“妾身先前言行失狀,請公主恕罪。公主如有所托,妾身……但不敢辭!” 她說得極為鄭重,反倒讓岳定福一愣,“你這話什么意思?” “沒、沒什么意思?!睉√从樣樀?,把自己編造給赫連恪的假話一口氣告訴了岳定福,“是妾身莽撞了,沒料到公主也許籌謀已久,箭在弦上……公主若要以身殉國,妾身……妾身生死相隨?!?/br> 她轉了心思,岳定福卻也回了理智,”不,你不莽撞,我沒有籌謀已久,也根本無弦搭箭。昨天才從賊皇帝口里得到的信兒,今日竟然就妄圖……” 岳定福冷冷地笑,“賊皇帝固然寵我,防備確實不曾少過,每次來侍衛不少帶,就算……的時候,都不肯叫人下去?!?/br> 她恥辱地扭過頭,不愿將這些話往深里說去。 但已經人事的應小檀,又豈能不明白岳定福心里的煎熬。 她不知該說什么。 岳定福撫了撫裙幅上的云海紋,露出沉靜優雅的笑容,“你不畏死來見我,確實出乎我的意料……今天無狀之人不是你,是本宮。你放心,忍下那一口氣,就再沒有忍不下的第二口,第三口……” 應小檀欽佩又憐惜地仰望著岳定福,那目光投在岳定福的心里,竟是一陣溫暖,“你倒是個實誠的姑娘……本宮記得你叫應小檀?” “是?!?/br> “真好聽的名字?!痹蓝ǜ0朊嫫G妝都遮在陰影中,“終歸都是一死,你說得沒錯,本宮得好好籌劃,如何讓賊皇帝,死得更慘一點?!?/br> · 萬壽宮宴。 岳昭儀一曲舞畢,帝大悅。 幾番贊譽之下,素來寡言內斂的岳昭儀竟然主動開了腔,“原本臣妾……很是緊張的?!?/br> 清音妙語,宛若鶯啼。 “多虧適才結實了三王府的昭訓應氏,經她開解,受益匪淺?!崩w弱的身骨跪伏在金磚地案之上,唯有揚起的笑臉,小心翼翼地叩響了人的心門?!俺兼霝閼延?,在皇上面前邀一番功?!?/br> “哦?恪兒府上的那個漢人嗎?朕今日本就有意宣見她,愛妃既也有此美言,就召她上前吧?!?/br> “可惜不巧?!痹勒褍x泰然自若地接過了皇帝的話,“應氏為了陪臣妾練舞,扭傷腳腕,恐怕無緣面圣了……正因此,臣妾內心又是愧疚,又是感激,想為昭訓應氏,請封良娣?!?/br> 哀哀怯怯的美人相求,皇帝豈有不從。 不過是兒子府上的一個美妾罷了,不豎為正妃,怎么抬舉,也不過憑男人的喜好而已。 皇帝將征詢的目光望向赫連恪,赫連恪忙放下手中酒盞,站起身來,向殿上人一揖,“但聽父皇旨意?!?/br> 看樣子不會不同意。 皇帝舒心一笑,拍了拍龍椅的金龍扶手,“愛妃所求,朕自然不會拂你的面子,就將應氏晉為良娣吧……” 猶豫的神色從眼里一閃而過,皇帝從龍椅上起身,竟親自踏下玉階,扶起了殿中的岳定福,“愛妃舞姿曼妙,也理當封賞。朕賜你一封號為曼,擢升為妃,如此可好?” 岳定福歡喜不迭地拜了下去,殿內一時附和道喜之聲層出不窮,人人臉上都配合地洋溢出了笑容。 唯有皇后與太子,冷靜地對視一眼,毫無喜色。 作者有話要說:給大家拜年啦?。。。。。。。。?! 爸爸催著去吃年夜飯xddd 今天就不廢話啦 記得搶紅包哦,留言滿25字的2分評論都有得送哦?。?! 祝大家馬年吉祥?。。。。。。。?! ☆、第33章 “你和昭儀說了什么?她倒當著那么多人替你請功?!?/br> 回程的馬車平穩地行駛在夜幕中的鄴京城里,赫連恪拉著應小檀的手,反復查看她的傷勢。 “沒說什么……也許是聊得投契吧?!睉√醋鞄Х笱?忽然間生了一陣心慌?!斑?,宮宴上,沒出什么事吧?” 赫連恪聽她這么問,也生了疑竇,“什么都沒有,我問過了四弟,他說宮門也并無可疑人出入,你還記不記得傷你的刺客什么樣?” “光顧著跑,哪里注意那么多……”應小檀搪塞了兩句,畢竟胳膊上落著明晃晃的傷,赫連恪也無從質疑。良久,他搖頭輕嘆,“只是要勞累四弟,他恐怕這幾日都沒什么安穩覺睡了?!?/br> 朝堂上的事,于應小檀來說不過是似懂非懂,她歪過腦袋,透出幾分呆模樣地看了會兒赫連恪,緩緩問道:“四王管內宮宿衛,王爺管什么?” “我?”赫連恪揚眉,自嘲一笑,“本王什么也不管,閑散宗室,聽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