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赫連恪頷首,示意自己明白,又吩咐花末兒繼續說,“第二天奴婢醒來的時候,已經快正午了,奴婢沒想到睡了這么久,翻身起來就要去找主子請罪,結果奴婢一出門,就看到茉爾珠在廊下煎藥,她端了一碗先逼著奴婢喝下,又盛了一碗說要給主子送去……奴婢本想跟著去,結果頭一暈,什么都不知道了。再后來,茉爾珠就一碗接一碗的給奴婢灌藥,奴婢精神也混混沌沌的,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直到主子來找奴婢?!?/br> 應小檀手里攏著茶碗,神情有些怏怏,“我把茉爾珠支去找郎中了,然后跑到您這里來的……喏,這個是奴婢剛包起來的藥渣?!?/br> ☆、第25章 過眼云煙 赫連恪的目光逡巡在女人之間,滯了頃刻,揚聲叫進了隨著他的內侍福來壽。 “去把茉爾珠請來,就說她主子在這里,不必驚擾側妃?!?/br> 應小檀聞言一愣,她固然懷疑側妃,適才卻并未提到這一點。她捉到赫連恪的眼神,兩人堪堪對視上。 赫連恪看出少女的疑惑,不由一笑,“別坐在那角兒上了,到本王身邊來,花末兒是吧,你且去耳房里洗把臉,歸置好了再出來?!?/br> 花末兒稱是而去,應小檀這才挪到了赫連恪的身邊。 溫暖的大掌立刻包住了她的小手,赫連恪神態從容,看起來十拿九穩,已有成算。 “前天明明知道本王來了,怎么還不吱聲?” 應小檀下意識地想抽出手去,赫連恪一把攥緊,將她纖細的腕子扣緊,“躲什么?這是惱了還是怕了?” “都不是?!睉√淳蟮煤?,“王爺喜歡誰是王爺的事,小檀可不敢橫加干涉……便是茉爾珠么,既然王爺賞識她,何不也封個昭訓?” 赫連恪一哂,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小嘴又亂說話,哪里是什么人都能封上昭訓呢?你青玉jiejie沒告訴你,達蘇拉是御賜的女人,察可又有過身孕,因此才得了冊封,就你一個走運,討了爺的喜,白白占了便宜去?!?/br> 這樣的說法確然是應小檀意料之外的,當初得知自己是頭一個得到冊封的漢人,她已經竊喜了許久,如今才知道,原來就算薩奚女人,若要得個名分,也是這般困難。 昭訓這名頭,愈發顯得可貴起來。 “難怪么……”偏偏應小檀嘴硬,“這么稀罕的東西叫我得了,難怪人人都不見得我好?!?/br> 赫連恪眉心一擠,手上也添了幾分力道,“胡說什么呢,誰見不得你好了?” 兩人對視上,不必應小檀反駁,赫連恪已經回過味兒來,先是有人半路設伏刺殺,接著,茉爾珠又跳出來搗鬼。若說沒人與應小檀作對,那當真是不可能的。 先前頂多牽涉上素來倨傲的良娣,眼下看來,側妃也未必是清白的。 赫連恪搖了搖頭,伸手將應小檀攬進了懷里,“不怕,本王護著你呢,這兩樁事,不管查出來是什么結果,本王都不會叫你吃這個虧的?!?/br> 應小檀窩在男人的臂彎里呆了一會兒,雖則是熟悉的氣息,但太久沒有親熱,對她而言,這樣的姿勢更像是一種牢籠。 她不耐地掙扎了兩下,逃脫出來,抬起頭問道:“王爺失望嗎?” 赫連恪有些驚訝于她的問題,愣了一下,“怎么這么問?” 應小檀耷拉著一雙優柔的黛眉,就算是懨懨的表情,也顯得格外惹人憐愛,“家宅不寧唄,這兩樁事的主謀,左不過是您的枕邊人……王爺就沒有半點,識人不清的失望?” 溫婉的一番話,卻像是尖銳的針一樣,刺到了赫連恪的心窩里。 怎么可能不失望…… 似笑非笑地彎了彎嘴角,赫連恪揉了揉應小檀的腦袋,“乖小檀,有些話,你心里藏著就好,不必說出來,尤其是猜得八九不離十的時候,更不該讓對方知道?!?/br> “為什么?” 赫連恪失笑,“給人家留點面子唄!” 說了幾句話的工夫,茉爾珠就被福來壽領進了蘅奐堂。她像是已經猜到了什么,剛邁過門檻兒,立刻就膝頭一軟,跪了下去。 赫連恪與應小檀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沒吭聲,只是沉沉地望著茉爾珠。 少頃,赫連恪率先開口:“說吧,這藥里面有什么蹊蹺?!?/br> 茉爾珠牙關緊咬,一個勁搖頭,“沒蹊蹺,奴婢不懂王爺的意思?!?/br> 赫連恪嗤出一聲輕笑,“不說?” 他下頷微揚,福來壽立刻上前架住茉爾珠兩肩,將人雙臂反剪起來,用麻繩捆住,往外拖去。茉爾珠吃痛,當即大喊出聲,“王爺!奴婢什么都沒做??!” 福來壽狠狠掐了茉爾珠一下,她痛呼一聲,又是嚎啕:“王爺……就算您要奴婢去死,也不能讓奴婢做個糊涂鬼??!” 應小檀一滯,忽然道:“福大人,你先把她放下……我有幾句話想問茉爾珠?!?/br> 福來壽詢問的眼神飄到赫連恪臉上,赫連恪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福來壽倏然松手。 “茉爾珠,你三番五次逼我喝那個藥,有何用意?” “奴婢冤枉,奴婢什么時候逼過您了!” 應小檀搖頭輕笑,“你自然沒逼過我,我當然也沒喝……因為我沒喝,才瞧見了你辦的諸多好事?!?/br> 她胸有成竹地望著茉爾珠,意料之中地看到她驚惶的眼神。 茉爾珠狼狽地看了眼赫連恪,顫抖著問道:“你知道……你知道我和王爺的事了?” 應小檀頷首。 “可是我什么都沒做!”茉爾珠瘋狗似的朝應小檀撲去,幸虧福來壽眼疾手快,把人按在了地上,“你嫉妒我!是你吃醋!你故意冤枉我!” 這一回,不等應小檀開口,赫連恪已是萬分不屑地斥罵,“信口雌黃!你逼她吃藥在先,攔本王于門外在后,她不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你也照樣給她灌了藥!” 茉爾珠狼狽地被壓在地上,不甘心地嗆聲反駁,“我給她的藥沒有問題!是她胡亂猜的!” 赫連恪與應小檀俱已看出,茉爾珠在窮途末路時的六神無主,應小檀輕聲道:“去叫花末兒過來吧,讓她二人對質,想必茉爾珠也不會有什么不服氣的了?!?/br> 福來壽領命而去,但單是聽應小檀這樣一番話,茉爾珠已是臉色灰白,知曉再無回轉之機了。 確定茉爾珠的罪名容易,她一個登不上堂的婢子,越是心虛的時候,越容易露出破綻。然而,真正讓赫連恪與應小檀為難的是,如何審問出幕后的主使。 屈打成招怕她亂攀咬人,只得耐著心循循善誘。 赫連恪深呼了一口氣,勉力擠出個笑,“茉爾珠,看在本王和你過去還算有點情分,今次的事,畢竟又沒傷及昭訓本身,接下來,本王問你的話你若能坦誠而答,本王還是可以留你一條活命的?!?/br> 花末兒已清清爽爽地立在了應小檀的身后,茉爾珠的眼神轉了一圈,最后頹敗地落在地磚上,“奴婢知道您要問什么,沒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自己不服氣應氏能得到您的寵愛,故意想要害她?!?/br> 應小檀才不信,茉爾珠跟著她又并非一兩日的事情,下手的機會其實多得很,何至于拖延到今日? 她抿了抿唇,柔聲問道:“茉爾珠,你素日照顧我一向盡心,難道就因為王爺,才與我生隙嗎?” 茉爾珠避而不答,只凄冷一笑,看向赫連恪,“王爺果真叫人心寒,不僅連名分都不肯施舍給奴婢,舊日種種歡愛,還不如云煙過眼……叫奴婢一生,都只能做人下人!” 赫連恪皺起眉,“本王說過,看著側妃的面子,倘使你愿意嫁人,本王可以親自為你保一門好親事?!?/br> “那有什么用!”茉爾珠聲嘶力竭地哭號,“奴婢已非完璧之身!就算嫁人,這一輩子也得不到自己男人的喜愛了!奴婢的一輩子就這么毀了!” 哀泣之聲叫人聞之凄惶,茉爾珠伏下臉來,將頭圈在了雙臂里,只留下了一道消瘦的背影。 赫連恪沉吟了一刻,半晌才問道:“你當初來服侍本王,可是自愿的?” “不是!”茉爾珠猝然抬起頭,她臉上淚痕斑駁,慘淡極了。然而,應小檀沒有忽視,她眼神里突然閃過了一道光,“是側妃逼迫奴婢替她固寵!誰知道王爺事后棄奴婢如敝履!就像今次的事一樣!” 她此話落畢,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像是不小心透露出了什么口風一樣。 赫連恪猝然起身,勃然大怒,“你再說一遍?上次和這次的事,都是側妃逼你的不成?” 他嗓音洪亮,應小檀離得近,一時震得心口微微發痛。 茉爾珠亦是一副被嚇到的模樣,往后退了退,既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王爺……” 赫連恪理也不理她,猶自冷笑幾聲,“本王倒不知道,這后院竟也有個謀劃人事的女諸葛!福來壽,把側妃也請來吧!” · 呼延青玉到的時候,還帶上了郎中,她裊裊婷婷地朝赫連恪一福,恍若不知屋中發生什么事一樣,溫潤含笑,“聽說小檀meimei叫人去請郎中了?適才郎中到了,卻沒人在小門上接應,我聽了消息,便索性把他一起帶來了?!?/br> 緊接著,呼延青玉眼神一轉,“倒是巧了,小檀meimei也在,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說吧?!?/br> 她神情自若,根本不置理蘅奐堂里的腌臜事。 既像是早有耳聞,又像是毫不知情。 赫連恪一下有些怔了,想問的話哽在口中。 反倒是應小檀先回過神,站起身來向呼延青玉補了一禮,笑著道:“也沒什么事,我這里有一份藥渣,請郎中幫我驗驗,是做什么用的?!?/br> 攤開手帕,應小檀從容遞給郎中。 那郎中儼然與誰都不識的樣子,懵懂地四下環顧一圈,才接下了與應小檀的帕子。 低眉嗅嗅,翻看一番,郎中的臉色越變越古怪,應小檀捏緊了手帕,花末兒更是神情忐忑。 半晌,郎中遲疑道:“這藥……乍一看像是安神的,不過里面有幾劑成分,下得大了點,這要是喝多了,人可是會變傻的啊?!?/br>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第二更??! 現在開擼第三更~~~~ (過個小年忙壞了我了…………剛包完餃子一手的面粉= = ) 祝大家小年快樂??! ☆、第26章 反咬一口 蘅奐堂中霎然靜了下來,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跪在地上的茉爾珠,唯有立在堂中的呼延青玉,顯出幾分訝然,“這是什么藥,小檀meimei,你拿這個做什么,” 應小檀認真地看了眼呼延青玉的表情,明眸里是清晰可見的茫然。 呼延青玉四下環顧了一圈,遲疑道,“你們在這兒……就是為著這樁事興師問罪呢,” 應小檀不置可否,赫連恪卻是起了點煩躁,“不然呢,你以為是怎樣?” 呼延青玉“嗐”了一聲,臉上也跟著浮出焦急,“我哪有什么以為……茉爾珠這里跪著,十有八.九就是闖了禍,可我哪料得到是……這么大的事!” 她瞥了眼地上跪著的茉爾珠,透著幾分不可置信地模樣從她身邊走過,緊接著,握上了應小檀的一雙手,“meimei不打緊吧?這藥你喝了?” 應小檀用余光覷了眼赫連恪的表情,仍是恭敬地奉出一笑,“承蒙青玉jiejie關心,奴婢沒吃這藥?!?/br> “那就好,那就好,meimei是有福氣的人,這些小妖小鬼,不能拿你怎么樣!”她說得真誠,并且也全無心虛,一派坦然地將應小檀拉到了下首,自己占住了與赫連恪并肩的位置。 這個動作她與應小檀做得慣了,平日里,誰也不覺得什么,畢竟,側妃身份到底是高,她膝下又育有一子,初入府邸的應小檀豈能與她相提并論。 只是,此刻這樣的一個舉動,不免打消了應小檀心里的懷疑。 一個心懷鬼胎的人,怎么可能這樣理所當然地坐到赫連恪身邊,側妃舉凡有一點心虛防備,她都會注意到,此時此刻,赫連恪眼里藏著深深的審視。 應小檀與赫連恪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打消了對呼延青玉的懷疑。 然而,與此同時,呼延青玉也開了口,“茉爾珠,你做什么下藥給你們主子?” 茉爾珠攥著裙角,昂首道:“側妃娘娘,您還不承認嗎!奴婢的所作所為,哪一樁不是您指使的?” “你說什么?”呼延青玉驀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盯著茉爾珠,“我指使你什么了?你又都做過什么了?” 赫連恪乏味地按了按額心,伸手壓了壓呼延青玉的小臂,示意她先坐下。呼延青玉儼然是遭受驚駭,雖知曉自己有些失態,卻仍然目不錯珠地盯緊了茉爾珠。 茉爾珠避開了所有人的眼神,垂首下去,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