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歌細黛抱起昏睡的歌珠瀾,鎮定自若的出了屋,回身將屋門關上,縱身躍進了夜色里。她要把歌珠瀾帶去何處?自然是那間草屋。 在黎姨娘將歌細黛迷昏,惡毒的交給秦兒為所欲為時,可曾想到,歌細黛才十歲,還是個孩子,她的母親會為她受到的一丁點傷害而難過? 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受到了侵害,那個傷害別人的孩子的母親,應該不會醒悟:別人的孩子也是孩子,也是有母親的。 歌細黛在屋門外,聽到了用荊棘條抽打的聲音,聽到了男子興奮的喘息聲。 她非常清醒的知道,如果不是她的謹慎,此時屋中被玩弄被蹂躪踐踏的,就是她。 過了片刻,她輕輕的叩了叩屋門,推開了門。 秦兒正陷入瘋狂的暴亢中,儼然不知有人進來。 歌細黛稍大點聲喚道:“秦公子?!?/br> 秦兒停住了手,怔怔的望過來。 “公子,”歌細黛把昏睡中的歌珠瀾放下,放在離芷風稍遠的墻角,輕道:“公子的表妹二小姐來了,她很喜歡看熱鬧,特意來看看秦公子玩兒?!?/br> 秦兒高興的憨笑起來,手中的荊棘條揮得很起勁。 “公子請盡興,縱情玩,莫讓二小姐覺得無聊了?!?/br> 歌細黛離開了草屋,關上了屋門。她覺得遺憾,本是可以和平相處的,是黎姨娘先耍的手段。 耍手段她會,耍什么樣的手段她都能奉陪。 歌細黛平靜的步入夜色中,回到了閨院。 她并沒有立刻進屋,而是站在院中的那棵梔子樹旁,似有心事。 良久,她微微一笑,朝屋檐上瞧去,道:“閑清王好雅興?!?/br> ☆、第18章 《榮華無量》0018 圓月當空,夜色中的溫柔隨風一波一波的蕩了開去。 梔子花枝輕輕一顫,歌細黛已躍上屋檐,微笑著,施施然走向他,“京城之大,小女子頭頂的一寸之地能得閑清王光顧,蓬蓽生輝?!?/br> “誰讓本王天生嗅覺敏銳呢,”景榮笑笑,盤了盤手中的玉石塊,很神氣的湊過去輕聲說:“本王總能及時嗅到何處有生意可以做?!?/br> “是,夜間總是有很多生意可以做?!备杓汍煨χ?。她不知他今晚為何出現在這,從那斷斷續續飄起的異香,她知道之前發生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 她笑意溫嫻,身姿曼妙,在明朗的繁星下,她的雙眸里泛著媚惑般的柔軟,只是偶爾才能尋到與她年齡相符的俏皮天真。若不是他得知歌府的大小姐尚不到十一歲,他會認為她已經是令天下男人趨之若鶩的待嫁少女。 不禁,他想到自己剛到婚配之齡。緊接著,便又想到她在妓院鎮定自若的解圍,方才,氣定神閑的回擊。他看到了,她身上有一種白色曼陀羅的美。 歌細黛察覺到他的注視,似是在打量,她微抬起眼簾,肅肅然迎上了他的目光。 “本王早就到了,見你很忙的樣子,你在忙什么?”景榮笑瞇瞇的眨眨眼。 “家事?!备杓汍煲残Σ[瞇的沖他眨眨眼。 “什么樣的家事需要在夜間忙?”景榮很困惑的盯著她,心底卻不免想更深的看看她到底有多淡定。 “是啊,什么樣的家事需要在夜間忙呢?”歌細黛的困惑比他更深。 “你不記得了?”景榮的表情變成了驚訝。 “是啊,我怎么不記得了?”歌細黛的驚訝更甚。 景榮盤著手里的玉石塊,吟吟笑了,他對她有了新的發現——別人對她怎樣,好的,壞的,她都能接受,然后,加一個‘更’字,再對別人怎樣。 那并不是簡單的接受,似乎是早已經歷過世間最好與最壞的事情后,無所謂的淡然冷靜。 而她又經歷過什么?他不由得好奇。 這種好奇并不符合他,在他的眼里,世人分兩種,一種是可以為他所用的人,另一種是他要鏟除的人,還從來沒有令他好奇的人。 歌細黛也笑吟吟的,漫不經心的望著天上的星星。 “歌細黛?”景榮跟著她看星星。 “王爺?” “本王站得累了,累壞了本王嬌貴的身子你拿什么賠?” 歌細黛揮揮衣袖,掃干凈了屋頂上的幾片瓦,“王爺請坐?!?/br> “你也坐?!本皹s席地而坐。 歌細黛就地坐下。 “坐過來點,給本王擋風,本王身子嬌貴,受風著涼了你擔當得起?” 歌細黛坐過去了點。 “再過來點?!?/br> 歌細黛又過去了點。 景榮手托著下巴,扭頭瞧著坐他旁邊的歌細黛,一本正經的說:“你怎么不問本王來這里做什么生意?” 歌細黛微微一笑,問:“王爺來這里做什么生意?” “本王來的很是時候,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都看到了,該想的不該想的也都想了想,”景榮神秘兮兮的笑著,“不如由你開價?!?/br> 封口費?歌細黛張嘴就開了價:“一兩銀子如何?” “一兩銀子?”景榮皺眉,“本王披星戴月,犧牲睡美容覺的寶貴時間,沒茶喝沒椅子坐,冷風中站了那么久,你竟然那么小氣,才出一兩銀子,”他不滿的哼了一聲,“小心把本王氣出個三長兩短,掏一千兩銀子都擺不平?!?/br> 不等歌細黛說話,景榮從懷里取出一個小瓷瓶,說:“不是本王夸口,這個雪玉膏你花一萬兩銀子也買不到?!?/br> “哦?”歌細黛瞧著那個稱為‘雪玉膏’的小瓷瓶,驚訝于他很輕松的把銀子掛在嘴邊,好像他只是貪財似的。貪財真是很好的偽裝。 “本王的獨家秘方?!本皹s笑得很得意。 “它好像很不錯?!备杓汍炝⒖叹兔靼琢?。 “十兩銀子,想要就成交?!本皹s將小瓷瓶托在掌中,一副‘不要拉倒’的模樣。 歌細黛把雪玉膏拿在手里,“它有何用?” “不管是刀傷、火傷,還是釘傷,只要涂抹上它,一點不留疤?!本皹s說著,視線落在了她的左小腿上。 歌細黛低頭一看,正是芷風用鐵釘釘的。血跡已干,印了很大一片?!八幐嗍畠摄y子成交,”她伸手扯了一下血衣,笑了笑,“區區小疤?!?/br> “你身上還有別的大疤?”景榮忽地從她手里奪回了小瓷瓶,商人般的眉開眼笑,“如此說,沒有二十兩銀子,本王不賣?!?/br> “二十兩銀子成交?!奔热煌鯛斠?,歌細黛便要奉陪到底。 “銀子?!本皹s伸出手。 歌細黛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景榮吃驚的問:“歌大小姐連二十兩銀子的私房錢也沒有?” “明日就有了?!彼鏇]有,倒是可以向娘借。 “也好,本王明日來取?!本皹s大方的把藥膏遞給她,說:“涂吧,早涂早好,免得過了最佳時辰,疤痕消不掉,怪本王賣假藥?!?/br> 歌細黛將藥膏捏在手里,有一瞬間的發呆,并不是她真的發呆,而是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藥會不會有問題? 她知道他的深不可測,不知道他是不是處心積慮,卻能感覺到他有野心。她不得不謹慎,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提防。 “你……” 不等景榮說完,歌細黛便笑了笑,將小瓷瓶在手指間旋轉,帶著驚訝的神色喃道:“它真的那么神,能消疤去痕?” “你不信?真是見識少,本王試給你看?!本皹s說著,將左臂的袖子向上一撩,隨手撥掉歌細黛發間的簪子,用簪子扎進了rou里,然后,又用簪子在胳膊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他的動作是那么優雅,那么自然。 鮮血自雪白的肌膚里流得很急,紅得奪目。 歌細黛什么也沒做,就那么看著,因為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整個人怔住了。 她沒想到他竟然為了博得她的信任,用這種方式。而他竟然一點也不覺得疼,還在笑,笑得很溫和,滿是柔情。他從懷里取出一個荷包。是的,不是手帕,是荷包,這荷包正是她的。他拿著荷包慢慢的擦拭鮮血,鮮血將荷包浸濕了。 莫名的,她的鼻子一酸。 當她回憶最近的八年時光,有六年的時間,是一直在逃,身體一直在疼,身體一直在流血。最后的兩年里,心在疼,心在流血。都是為了那個男人。 八年了,再苦再疼都沒有流過淚。而如今,竟然有一個男子在為她疼為她流血。只因為想讓她相信他。她的眼眶濕了,越堅強的心也越柔軟。 “看,止血了是不是?!本皹s將藥膏涂在了傷口,果然,流血止住了,他似乎沒發現歌細黛用指腹輕拭眼角,凝視著她瀑發披肩,溫言道:“每日涂一次,七日內結痂去疤?!?/br> 歌細黛笑著,不由分說的拿回了小瓷瓶,“看上去很好用?!?/br> “本王用二十兩銀子買你現在在想什么?!本皹s漫不經心的盤著手中的玉石塊。暗忖:她好像受過天大的委屈。 半晌,歌細黛遙望著天際的月亮,淡淡地說:“人活一世,管好自己的心,為它尋一個妥善之地安置即為圓滿,其它都是身外之物,凡胎**,世事跌宕,塵里來塵里去?!?/br> 景榮沒有問她為何說這番話,也沒有再繼續看她眼底如何也化不開的寂寥與冷漠。他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想去懂。就那樣跟著她看向月亮,替她詢問:這天地之間,何處是心的安置處? 歌細黛相信,命運無常,必有心的安置處。 她不禁想到了那個叫景世天的男人,再過些日子,祈山之行,便可以遇到他了。 月色清清,月光幽幽。 半晌,景榮站起身,打著呵欠,懶洋洋的道:“本王回府了,不必送了?!?/br> 歌細黛看著他身形一振,似鷹擊長空,頃刻間就隱于夜色里。他的武功真高,若是一心只圖清閑一世,何必將武功修得如此高超。她低頭瞧著手中的藥膏,冷靜的深思了片刻,握在掌心,縱身躍下屋檐。 回到房中,望著鏡子里長發輕瀉的自己,才恍然意識到她的發簪被他拿了去。 她褪去衣裳,看了一眼腿上的傷口,傷口挺深,她輕輕的用手指撫過,疼。一想到天很快就亮,她就笑了,笑得瞇起了眼睛,躺在了床榻上,笑著睡著了。 她沒讓自己睡太久,天一亮,她就醒了。 今日,是爹爹的生辰。想必黎姨娘早已妝扮得花枝招展,準備興師動眾的圍觀那間草屋,焦急的等待著看歌大小姐的笑話,期盼著欣賞歌夫人難看羞辱的表情。 歌細黛衣著簡約得體,帶著些無花果,跨出了屋,迎著晨曦,去找黎姨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