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毛大樹點了點頭,可轉眼間卻有些遲疑,似乎心里憋了什么想說的話,又不好立即說出來。 見他如此,余照飛快道:“這次出去還得了什么消息,可別瞞著姑娘?!?/br> “是?!泵髽湫⌒囊硪淼乜戳朔饺缫菀谎??!靶∪嘶貋淼臅r候,聽說汝陽王世子奉命去審江國舅,不知怎的,竟把他打得半死……” “胡說!”余照喝斷他的話?!案凳雷雍徒瓏藦男∫煌L大,怎會投靠梁王,做這不忠不義之事!” 她正要再說兩句“那一定是謠言”,可方如逸卻開口道:“傅世子的為人,我是信得過的,他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阿辰……不是還活著么?!?/br> 話雖如此,但她的身子卻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余照忙扶住她,瞪了毛大樹一眼:“你也說是聽說,未必是真,明日去打聽真切了,再來回稟姑娘!” 毛大樹自知失言,連聲道:“一定是小人聽錯了!明日!明日小人親去刑部外頭打探!” “不必?!狈饺缫萱偠ㄏ聛?,眉頭微微鎖緊?!懊魅找辉?,我便去刑部?!?/br> 余照發愁起來:“可是姑娘,顧大娘子不是叫你先別急,等傍晚時分,他們王家提拔過的人換上來,才好帶你進刑部大牢么?” “我等不及了?!狈饺缫蒿w快道?!罢諆?,雖說我不知阿辰和傅世子私底下有什么計劃,可無論如何,我都得去看阿辰一眼。刑部的陳主事是江首輔的門生,有他在,我們應該進得去大牢。阿辰才剛失了jiejie,又碰上陛下駕崩,全家落難,我……我怕他撐不住……” 她哽咽了一下,眼中星星點點,余照不知該如何勸慰,沉默了片刻才道:“奴婢明日陪姑娘一道去?!?/br> 是夜,兩人都有些無眠。 次日清晨,方如逸一早便帶著余照坐車往刑部去。 到了大門外,值夜的守衛才剛換班,余照下了車,對立在門前的守衛行了一禮,一邊把手中的銀兩塞給他們,一邊小聲道:“我家姑娘是昭武方將軍家的女兒,二位老爺可否行個方便,請陳主事出來一見?” 一名守衛打了個哈欠,擺手道:“昨夜上頭就吩咐了,如今牢里關著通敵的要犯,憑你是誰家的女兒,都不能進!再說了,陳主事昨兒個就犯了事,早就在家禁閉,你家姑娘要見他,往陳家去!” 雖說事情辦不了,可塞進手中的銀兩,他們卻照收不誤。 余照心里氣惱,忍了忍道:“二位老爺,我家姑娘不是別人,是與江國舅定了親的。眼下雖未過門,但也算半個江家人。老爺們就當是親屬探視,讓我家姑娘進去瞧一眼,我們很快就出來……” “快走快走!”那守衛一把將余照推開,瞪著眼道:“什么方家人江家人,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照兒!” 方如逸不知何時已經下車,見余照被人推得站不穩,連忙上前,兩手扶住她的肩,幫她穩住身形。 “你就是那什么方姑娘?跟江逆定了親的?”守衛斜著眼,上下掃她。 方如逸不去同他計較:“正是,還請行個方便?!?/br> 守衛和同伴對視一眼,賊笑道:“將軍家的女兒,果然有點子家底?!彼噶酥阜饺缫莅l間的簪子,“這珠子,夠大!” 方如逸沒有遲疑,當即便取下簪子,想了想,把腕子上的玉鐲一同摘下,遞上前去:“國喪期間,不敢簪金戴銀。這簪子和玉鐲不值幾個錢,等江家的事了結,我再給兩位送些上乘的頭面首飾?!?/br> 守衛笑得開了花,忙把簪子和玉鐲摟在懷里。其中一個正要放行,另一個卻攔住他,對方如逸道:“我們怎么知道,過后你會送東西來?我可聽說了,昨日陳大將軍本是想將你仿家一道拿下的。到時候這金銀首飾全充了國庫,我們兄弟倆不就什么都撈不著?” 方如逸耐住性子:“二位想要如何?” “現在就回去拿?!笔匦l飛快道。 “你們,你們真是欺人太甚!”余照氣得沖上前?!拔壹夜媚锏念^面個頂個的好,偏是這簪子、玉鐲,就抵得過你們好些年的俸祿,你們竟然還要我們回家去取別的來,你們也說得出口!” 守衛的俸祿本就低,一見了值錢的玩意,哪有不摟在手中的道理? 見余照不肯給,兩人當下便義正辭嚴地叫嚷起來:“里面關著重犯,怎么能讓你們說進就進!快走!否則大棒子打出去!” 握在他們手中的刀,“蹭”地亮出明晃晃的刀面來,余照驚得退了好幾步。 見方如逸無所動,其中一名守衛狠狠推了她一把:“還不快走!” 她順勢后退兩步,腳下做出踉蹌的樣子,心中飛快想著對策。 正當此時,身后忽然傳來一聲高喝:“做什么!” 那聲音有些耳熟,方如逸回頭一看,居然是杜遷。 他快行幾步,奔到守衛面前:“你們兩個,竟敢對重臣親眷無禮,還想不想活了!” 守衛慌得跪下:“杜主事,我們只是想讓這女子……啊,不不不,是方家姑娘!我們只想讓她快些離去!” 杜遷的臉色卻越發黑沉:“你們剛才做了什么,本官看得清清楚楚,交班后,自去領罰!” “是是!我們領罰,我們領罰!” 杜遷這才轉過身來,望見方如逸,肅然的神情忽地緊張起來:“方姑娘了,下屬們不知禮數,唐突了?!?/br> 他遠遠地站著,并不敢走到方如逸面前,說話聲也不似剛才那般洪亮,反倒有些小心翼翼。 方如逸心中五味雜陳。 當年騙婚之事,仿佛還歷歷在目。她知道杜遷是受了梁王的脅迫,可被騙之人是自己,無論如何,她都沒法坦然地說一句原諒。 如今見杜遷干干脆脆地投靠了梁王,在吏部任職,兩人之前的鴻溝,只會越來越深。 方如逸行了一禮,語氣疏淡:“多謝杜主事相幫,不知杜主事前來,所為何事?” “我,我來提審張烈?!倍胚w低了頭。 “可你是吏部的人……” 杜遷嘆了口氣:“如今這般情勢,哪有什么吏部、刑部?上頭只是點著能用的人,拿過來用罷了?!?/br> 方如逸心里明白了八九分,眼看杜遷今日在此,刑部大牢自己多半是進不去了,便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杜遷忽然道:“你想見江與辰,是不是?” -------------------- 第153章 見人 ====================== 方如逸身子一頓,片刻后,緩緩轉了回來:“杜主事能帶我進去?” “方姑娘,從前……是我對不住你。今日我就算幫你,也償還不了罪責?!?/br> 杜遷臉上一派慘然,倒叫方如逸大為驚訝。 如今他得了官位,又能與心愛的女子在一處,為何還露出這般郁郁不得志的模樣? “方姑娘,你大概覺得,眼下我什么都有了,應當快活得很,可你怎知我心底的苦?!?/br> 話音剛落,方如逸立即道:“杜主事心底的苦,自然輪不到我來聽。若杜主事今日是想來找我訴苦,大可不必,我家中還有許多事要忙,恕不奉陪?!?/br> 說著,她又要轉身離去,杜遷忙奔到她面前,低聲道:“我是沒得選,方姑娘,我何嘗不知梁王有異心?!?/br> 見方如逸默然無言,他又道:“我帶你進去,只是不能太久,最多一盞茶的時間。不然的話,萬一梁王的人進來查驗,看見你在就不好了?!?/br> 事關江與辰,方如逸也顧不得心里的氣恨,對他行了一禮:“多謝?!?/br> 杜遷沒有再多言,當下便帶著方如逸進了刑部。不多時,兩人停在江與辰的牢房外。獄卒開了門,里面卻沒有傳來一絲動靜。 杜遷拱了拱手,道了句“只能見一盞茶的時間”,很快轉身離開。 即便做了千萬般的想象,告訴自己須得鎮定,在見到江與辰的那一刻,方如逸還是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伏在破草席上,呼吸聲微弱難續。 身上那件素白的孝服,被鞭痕撕扯得不成樣子,一條一縷地拖下來,被發干的血粘在地上,內衫已然被鮮血滲透。 方如逸掐著手心,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走到江與辰面前蹲下,小心地把他翻過來。意識不清的人,身子猶如千斤重,方如逸咬著牙,用力托住他的背,輕輕地放下,不讓他因為突然間的移動,而受一番傷口撕裂的痛。 “阿辰……” 方如逸喚了一聲,可江與辰卻一動不動,似乎連身上的疼痛也察覺不到。 想了想,方如逸從荷包里取出一根銀針,依著余照教過她的法子,朝那個能立即催人清醒的xue位扎了下去。 江與辰果然有了知覺,眉頭緊緊皺起來,還未睜眼,先喊了句“疼”。 “阿辰?阿辰?” 方如逸扶著他坐起身,用帕子擦掉他臉上的泥濘和血污。江與辰緩緩睜眼,望見方如逸先是一愣,隨即氣道:“好個陳殊,出爾反爾!” “我沒有入獄,是來看你的?!狈饺缫葜浪`會了,連忙解釋了一句,又指了指半掩著的牢門,和站在一邊的獄卒?!笆嵌胚w帶我進來的?!?/br> 一聽見“杜遷”這兩個字,江與辰氣得坐起來:“他又想做什么!逸兒,你可是受他脅迫了?” 才剛動了動,他便疼得皺緊眉頭,雙手撐著地面,連呼吸也顫抖了。許久,他才抬頭道:“逸兒,無論杜遷想讓你做什么,都別理他?!?/br> “我知道,我沒有受他脅迫?!狈饺缫菡J真點頭?!霸S是他良心發現,這才帶我進來?!?/br> “良心?”江與辰冷笑一聲?!耙粋€投靠逆賊的人,能有什么良心?” 說話間,他又疼得低了頭,方如逸看得心里難受,連忙問道:“可有醫者給你上藥止疼?” 江與辰苦笑道:“這里是大牢,我是囚犯,醫者只會在我快死的時候,給我吊吊命?!?/br> 話一出口,他卻有些后悔,努力仰頭,做出輕松的模樣:“逸兒,我這傷不過是看著嚇人,其實沒傷著內里。不信你把把我的脈?!?/br> 他拿起方如逸的手,搭在自己的腕間。方如逸認真聽了半晌,末了還是搖頭:“我不懂脈象?!?/br> “我的命硬的很,沒那么容易死?!?/br> 江與辰勉強扯起一個寬慰的笑,想伸手去握方如逸,卻發現自己手上沾滿泥污。他在衣衫上抹了兩把,可卻沾上了更多的血漬。 他低頭望著骯臟的雙手,和方如逸因為攙扶他,而被血污沾染的衣衫。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竟是如此狼狽,連心愛之人都被拖累了。 “逸兒,要是我早知道會有今日遭遇,當初就不該非逼著你定親。我……” 他有些說不下去,可話里話外的意思,卻被方如逸一一洞悉。 “你想跟我退親?” 江與辰默然不答。 “你覺得我方如逸是大難臨頭,只顧自己的人?”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江與辰連忙道?!拔抑皇怯X得,不該拖累你?!?/br> 方如逸握住他的手:“要說拖累,論起來,卻是我拖累了你。與梁王有仇的,從來都只有我一個,你不過是被我拉進局中罷了。如此說來,倒是我該同你退親的……” “你休想!”江與辰急得不行?!拔屹M了多少心思,才讓你答應嫁給我。只要你答應了,我絕不會放手!”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我……”江與辰頓時語塞,不知從何時起,在方如逸面前,他總會亂了陣腳。 “阿辰,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可事到如今,你我早就綁在了一處,退不退親的,難道會有什么區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