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那,那不一樣……” 元瞻望著天道:“這都過午,我可還沒用飯,送完你,我才能吃得上飯?!?/br> 張盈趕緊上前幾步,與他并肩:“太子,請?!?/br> 元瞻滿意地提著書箱,心中有好些話想出口,可一時間竟不知該揀哪一句來說,思忖半晌才道:“張姑娘,你的閨名叫什么?” “臣女單名一個盈字,月滿為盈?!?/br> “令尊是哪一位?” “家父張烈,如今在史大將軍手底下任職?!?/br> 元瞻默默記下這個名字,想了想又道:“張姑娘在王家讀書,為何我從沒見過你?” “臣女出身寒微,去歲末得了昭武方將軍獨女,方姑娘的引薦,這才有機會到王家來讀書?!?/br> 元瞻頓住腳步:“方姑娘?是我未過門的舅母?” 張盈點頭:“正是?!?/br> 元瞻笑了笑,暗忖自己這位舅母可真有眼光,實在是便宜舅舅了。 兩人到了府門前,元瞻送她登上張家的馬車,眼看她就要放下簾子,忙道:“張姑娘,你可一定要進宮來看我,我等著你來?!?/br> 張盈認真地點了點頭,元瞻直等著她家的馬車消失在巷口,才戀戀不舍地進了王宅的大門。 才剛往偏廳的方向走了幾步,他卻迎頭望見江與辰。 “舅舅?你不用飯了?” “今日宮中出了件大事,我得趕緊告訴你舅母去?!?/br> 元瞻目光狡黠:“是那位方姑娘吧?不是還沒過門么?” 江與辰背著手道:“過門是早晚的事?!?/br> “聽母后說,舅舅你如今恨不得每日都住在方宅,我看外祖父也盼著你早日完婚??赡銋s只字不提成親的事,難道說,方姑娘不愿意?” “你小子,懂什么!”江與辰瞪他一眼?!拔覀冏瞿凶拥?,自然要順著姑娘家,豈可催逼親事?我看你對張姑娘挺上心的,你可是認真的?莫要耍玩人家?!?/br> 元瞻正色道:“我對她當然是認真的,我還從沒見過哪家姑娘能像她那樣,遇事不慌,行動果決。方才我已經問過她的閨名,還有她父親的姓名,等我回了宮,自然要找個由頭告訴父皇和母后,讓他們問問張家,可曾給張姑娘定親?!?/br> 他瞥了江與辰一眼:“我可不像舅舅你,明明喜歡方姑娘,拖了好幾個月都不把她娶進門來?!?/br> 江與辰欲言又止,滿腹心酸。 他是不想娶么!他是怕方如逸不肯嫁??! 他嘆了口氣:“你快進去用飯吧,我走了?!?/br> 元瞻扯住他的衣袖:“舅舅你去哪?別去其他地方,趕緊去我舅母家,同她說說好話?!?/br> 江與辰低頭瞥一眼他的手:“你拉著我,我怎么去?” 元瞻立即放開,用力推了他一把:“今歲可一定要成親??!” 江與辰頭也不回地出了大門,上馬趕到方宅大門外,熟門熟路地進了院子,坐在偏廳里吃茶。 等了一會,方如逸和余照卻都沒過來。他有些坐不住,起身往后院去。進了院子,正瞧見她們兩人坐在一頂碩大的遮陽布架子底下,拿著小剪子侍弄盆景和花草。 “我說怎么一直沒見你們上廳堂來,原來是在院子干活?!彼嗔酥恍●R扎,坐在一旁?!耙輧?,這些事,讓下人們做就行了,何必自己上手?大熱天的,院子里也悶得慌?!?/br> 方如逸低著頭,小心地修剪一株羅漢松:“插花倒也罷了,盆景一道,是貴家高門的玩意兒,連我都不大懂得,何況下人們?若不是最近走動那幾戶人家的大娘子頗好此道,我倒也不必在這些事上用心?!?/br> 她俯身撿起擺在地上的一本小冊子,遞給江與辰:“這些盆景我原先都不認得,也不知該如何修剪搭架,還是照著書上所寫,才慢慢學會的?!?/br> 江與辰接過來一看,那冊子的封皮上寫著“花譜”二字,隨意翻了翻,是一部教人如何識認花草盆栽,養護和修剪盆景的。 他把書還給方如逸:“照書學固然好,可這些花草也未必都如書上寫的那樣長。還有,這本里的花草綱目缺了好幾科,也是不全的。 我認識一位先生,祖上家財萬貫,年少時頗好一些古玩玉器、花草盆景,后來家道中落,便到我舅舅那做賬房。下回我帶他過來,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他?!?/br> 沒等方如逸開口,余照先笑起來:“姑娘,有現成的懂行師傅教,我們何必看書摸索?” “這書上寫的,的確有些晦澀難懂?!狈饺缫蔹c了點頭,放下剪子,起身道:“江國舅,我寫張邀帖,請那位先生上門。畢竟是要向人家討教,總該恭敬些才好?!?/br> 江與辰也站了起來:“其實不必這般客氣,我同他的交情還行,不過既然你想這么做,那就寫吧?!?/br> 兩人進了屋子,方如逸坐在桌案前,提筆慢慢地寫著。江與辰想起什么:“差點忘了告訴你,今日我爹進宮,讓陛下頒一道推恩令,在玄海濱圈一塊地出來,封給梁王?!?/br> 方如逸落筆不停:“這件事我已經聽說了。江首輔手段高明,真是佩服。如此一來,梁王便不得不去玄海濱了?!?/br> 江與辰湊到她跟前:“這個法子,我也出了份了力,你怎不說我手段高明?!?/br> “你也手段高明?!狈饺缫莘笱芰艘痪?,無奈抬頭:“你擋著我的光了?!?/br> 江與辰只好走開了些,百無聊賴地左看右看,見一盆天目松的盆栽擺在桌案的正前方,似乎許久不曾搭架固形,那枝杈都有些野了。他抱起天目松,回身道:“逸兒,這盆早該搭架了,我幫你搬出去?!?/br> 方如逸抬頭一看,忙道:“這盆不用!” 她趕緊擱下筆,繞過書案,想過去把天目松放回原位。誰知,她起來得太急,寬大的衣袖勾住桌案上的筆架,手上無端端被扯了一回,她不設防,腳下當即一虛,身子竟不由自主地朝江與辰撲過去。 “砰!” 江與辰一把接住了她,可方才抱在手中的天目松盆景,卻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江與辰扶她起來,笑道:“幸虧我在,否則你就得摔著了?!?/br> 說話間,他低頭望向天目松:“只可惜了這花盆,是山南豐窯的珍品,不過這也無妨,我再替你尋一個來便是……” 他正要蹲下身子,拾起天目松,目光卻瞥見那散落一地的土間,有一顆蠟丸。他撿起蠟丸,指尖微動,那蠟本就封得不牢,竟一下開裂,露出一團發黃的信箋。 -------------------- 第143章 情意 ====================== 方如逸伸手想把信箋搶過來,可江與辰已然抖開了箋紙,望見上面的字跡,他有些難以置信:“梁王?” “是?!狈饺缫菔栈厥?,低頭望著倒在地上的天目松?!斑@封信是三年前梁王寫給我的,和這盆天目松一道送來,那時陛下還沒有賜婚?!?/br> 江與辰恨不能把這封信撕得粉碎。 “三年了,你為什么留著它?”江與辰死死攥著信箋,聲音發抖?!澳?,你對梁王是不是還……”還有余情? 他不敢問,生怕真問出了口,得到的卻是自己不想聽見的回答。 這幾年,他一直在方如逸身邊,把她對梁王的恨,看得清清楚楚??伤灿浀梅饺缫菡f過,那不是什么無緣無故的恨,而是愛極了愛慘了,才生出來的恨。 “梁王意圖謀反的證據,我們不是一個都沒抓到,為什么你還不對他動手?” 方如逸疑惑地望著他:“不是你說要再等等么?陳殊吃下了何家的鋪子,早晚會露出馬腳來。再說了,這件事也不是我能做到的,總要和江首輔,還有朝堂諸公一同發力才是?!?/br> 她這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實在叫人挑不出半點的錯,可江與辰此刻卻什么都聽不進了。 “怪不得你非要與我退親,梁王妃的位子已經被陳織吟占了去,你若對他……就算你進梁王府,能討得到什么好?” 方如逸聽得一頭霧水:“我進梁王府?我為何要進去?我巴不得梁王他自作自受,早日露出謀逆之舉,好讓江首輔一舉拿下?!?/br> 但江與辰只是咬著牙不說話,低頭盯著那張信箋,眼中的情愫甚是復雜,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江與辰,你不想與我退婚,是不是?” “是?!苯c辰緩緩抬頭?!拔屹M盡心思才讓你同我定親,這輩子我都不會放?!?/br> “你是覺得我有用,能幫你打理鐵坊,還是你不喜歡梁王,要奪走曾經與他定親之人,好讓他悔恨交加?” 江與辰目光定定:“都不是?!?/br> 方如逸愣了一下:“都不是?可我想不出來,還有什么能讓你非娶我不可……” “我喜歡你,想跟你生生世世都在一處,這個理由不夠么?” 方如逸呆在原地,江與辰喜歡她,這怎么可能! 他不是一直把自己當作知交好友么! “你是不是……” 方如逸欲言又止,江與辰道:“你多半是想問,我是不是沒弄清楚自己的心思,錯把知交情誼當作喜歡?!?/br> 見她點頭,江與辰又道:“正相反,從遇見你到你和杜遷定親,整整兩年多,我錯把喜歡當成知交情誼,差點同你錯過。如今我已看清了自己的心意,我對你,是明明白白的喜歡,絕不會錯?!?/br> 方如逸望見他眼中的情意,真真切切地落在自己心頭。 從前,她期盼著如許的深情,可她幾番試探,都是毫無結果。眼下真的擺到自己面前,不知怎的,竟guntang至此,不敢伸手去接。 方如逸別過頭去:“我,我沒想過這些,我以為你……” 她有些語無倫次,蹲下身子去撿那株天目松。此刻她早已忘了這天目松是梁王所贈,只是想找點事做,好分一分亂糟糟的心神。 但如此行舉,卻看得江與辰心頭一痛。 “你對梁王……還有情,是不是?” 方如逸瞬間清醒過來,連忙扔掉才剛撿起的天目松:“我沒有,我對他怎會有情?他害我全家……” 她頓時沉默下來,深吸一口氣,起身望著江與辰:“我從不知你喜歡我,心里實在亂得很。你先回去,讓我好好想一想?!?/br> 江與辰的目光暗了暗,把手中的信箋放在桌案上:“好,我先回去,但我不會退婚?!?/br> 他快步走到門口,頓住腳步,側身道:“我不會退婚?!?/br> 屋子里安靜下來,方如逸呆呆地望著滿地狼藉,嘆了口氣,蹲下來收拾。 “姑娘!”余照從門外進來?!敖瓏嗽趺戳??失魂落魄的,奴婢喊他,他也聽不見……呀,這天目松怎么摔成這樣了!” 她忙奔過來一道收拾,心疼得不行:“這可是姑娘你最喜歡的天目松,定是方才江國舅把它摔壞了,惹得姑娘你不高興。姑娘可罵他了?” 方如逸怔怔地看著她:“我最喜歡的天目松?” “是啊,姑娘你經常侍弄修剪這天目松,只是這些年沒給它搭架子,枝杈有些長歪了。說來也是,這天目松是個名貴品種,便連花盆也是上好的,姑娘怎會不喜歡它……” 余照絮絮叨叨地說著,卻讓方如逸紛亂的心緒漸漸沉靜下來。 她留住這盆天目松,原本只是為了讓自己記住,元軾曾對她和父兄都做過什么,沒想到到頭來,卻成了她的一個執念,叫旁人見了,還以為她有多愛護這天目松。 怪不得江與辰會那般介意,若換作是她,看見心愛之人留著別家女子相贈之物,還心心念念地把信箋用蠟裹好,藏在里面,只怕早就醋意大發,氣得不行。 一瞬間,她覺得有些對不起江與辰。 從他們兩人相識以來,雖說也有吵吵鬧鬧的時候,可江與辰從未真的一意孤行,逼她做過什么,反倒總是順著她的意思,還時時處處替她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