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誰知,江與辰忽然一個閃身,擋在她面前:“杜公子,你私會沈校書,我們這么多人都是親眼所見,難道你還想抵賴不成?” 杜遷急道:“這是我和逸兒之間的事,還請江國舅莫要插手!” 江與辰一下怒了,單手揪住他的右臂:“‘逸兒’這兩個字,也配從你口中說出來?” “江國舅,實情如何,我想聽杜公子親口說?!?/br> 方如逸語氣平靜,可說到“杜公子”的時候,卻添了七分疏離。 江與辰忍下氣,放開杜遷,默默走到一旁,可眼中的憤怒卻怎么都掩飾不住。 從知曉真相的那晚算起,他已經忍了整整三日,于他而言,簡直比三秋十載還漫長,那滋味,豈是旁人能懂。 他費心做局,就是為了此刻,他恨不得痛打杜遷一頓,可既然方如逸開了口,說要聽杜遷的實話,他也便不再作聲。 這件事,終究還是他們兩人,方杜兩家的事,但他相信方如逸,信她不會如此糊涂。 杜遷上前兩步,才剛伸手,方如逸卻側過身去,躲了一躲,他只得垂下雙手:“逸兒,與你成親,我心里是一萬個愿意。剛才,剛才不過是哄她的話罷了,難道我會為了教坊司的女校書,棄了你不成?” 方如逸目光冷淡:“可剛才你并不是如此說的,杜公子,若你對沈校書真有情誼,不妨說出來,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br> 杜遷心一橫:“除了你,我心中并無他人!” 方如逸微微蹙眉,繞過他,走到沈師微面前:“沈校書,聽你的口音,不是京都人,而是從山南來的吧?” 沈師微不知她是何意,扭頭望著杜遷,可杜遷卻背對著她。 方如逸又道:“沈校書,我心窄,是個不容人的。等杜公子與我成了親,你在京中多半待不下去,回山南還是去別處,你拿個主意吧?!?/br> 沈師微大驚失色,慌忙奔到杜遷面前,扯住他哭喊道:“杜郎!你豈可如此狠心!明明說好了,與方家結親不過是權宜之計,你心里只有奴家一個。為何今日你卻……莫不是,你要同她聯手趕奴家走?” 杜遷咬著牙不說話,他知道方如逸心思敏捷,卻不曾想到,此時此刻,她竟還能這般冷靜,不過兩句話,便挑得沈師微穩不住心神。 想來她對自己的情誼,并不深濃。 霎時間,杜遷忽然明白了什么,方如逸如此說話,只怕心里已然生了同自己斷親的念頭,否則,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激得沈師微吐出真言。 既如此,自己的遮掩也便毫無用處。 杜遷深吸一口氣,握住沈師微的手,走到方如逸面前:“方姑娘,是我對不住你,我……” “杜公子不必同我說這樣的話?!狈饺缫荽驍嗟??!拔医袢詹胖?,杜公子是大有苦衷,不得已才與我方家往來。前段時日,我身陷囹圄,是你費心救我,我心里實在感激?!?/br> 她望著沈師微,言辭懇切:“君子有成人之美,我雖是姑娘家,但也不愿見有情人分離。我們兩家的親事終究還未過明路,就此打住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杜公子那邊要比我艱難些,今日你和沈校書的事,多半會傳到杜侍郎那里去。杜公子家去后,還要小心應對才是,若有需要我相助一二的地方,盡管派人告訴我?!?/br> 這番話一出口,別說是杜遷了,便是圍觀的眾人也驚呆了。 這是在斷親么?分明是菩薩下凡??! 哪有人前頭剛被撞破自家未來的夫婿,同一個女校書拉拉扯扯,情意綿長,后腳便送他們終成眷屬的祝愿,還說什么若家中阻攔,定會竭力相幫的話。 滿京中人,誰能做到如此大度! 這方如逸的心胸,還真是與眾不同啊,怪不得短短兩年的功夫,就能把生意做得這般大,還同好幾個名門貴眷處得像姐妹一般。 江與辰也是暗暗吃驚,不知方如逸心中在打什么主意,難道杜遷騙她的事,就這么算了? 杜遷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愧恨交加。 與方如逸相處幾月,他早就摸透了她的品性,知道她心中有乾坤,腦中有成算,身邊的家仆工匠,沒有不夸她的。便是自己,暗地里也欽佩她的才能和為人。 今日之事,說到底是他杜遷騙人在先,可方如逸卻沒有要找自己算賬的意思,反倒露出愿成人之美的意思。這樣的女子,世間能有幾個。 杜遷嘆了口氣,目光中翻起愧疚:“方姑娘如此大度,不同我計較,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今日之事,等我家去后,定會給姑娘和方家一個交代?!?/br> 說罷,他拉著沈師微,匆匆離開。 眾人心里意猶未盡,暗忖這怎么就走了呢,方如逸忍了氣,不計較也就罷了,為何她那侍女也不幫她出頭,狠狠罵這負心漢一頓! 公子和姑娘們嘆了嘆,心不在焉地往后院去。 余照望著杜遷離開的方向,滿心惱怒,可從剛才起,每每她想上前指責杜遷一番,她家姑娘便一直暗中扯她回來,也不知是何意。 見人群離去,她終于忍不住道:“姑娘怎么就讓這杜公子走了?他如此哄騙我們,姑娘該讓江國舅派人狠狠打他一頓才好!” 可方如逸卻一派淡然:“我心里何嘗不氣,但這有什么用?杜遷為人,我是清楚的,他不是那等滿心算計之人,若非為了沈師微,多半也不會來打我的主意??赡慵毾?,就算我和他成了親,他也沒法替沈師微脫籍。所以,究竟是誰答應了他,事成之后,會還沈師微一個自由身呢?” 余照瞬間明白過來,壓低聲音道:“莫不是梁王!” 方如逸緩緩點頭:“雖然并不十分確定,可我方才思來想去,除了梁王,那些有這個能耐的人,與我并無仇怨,何必費心打我的主意?我不與杜遷鬧翻,就是賭他是個本性良善之人,對我會心生愧疚。將來若是他幫梁王做事,這份愧疚,說不定能對我有用?!?/br>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怎么也不早些告訴我?!苯c辰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們身后。 方如逸驚訝了一瞬,眨眼間又氣道:“今日之事,是你安排的吧!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我怕你不信……” “現下你滿意了!” 方如逸飛快往前走,江與辰忙跟上去求饒:“如逸如逸,是我做事欠考慮,可我也沒別的法子,若不鬧得滿城皆知,只怕杜遷對你死纏爛打?!?/br> 方如逸停下腳步,嘆了口氣:“我并非氣你,只是杜遷騙我,我心里惱怒,沒地方發泄,你又撞了上來,只好送你了。好在我們相識一場,從前吵過的嘴也不少,你多擔待些罷?!?/br> 江與辰松了口氣:“你打我罵我都行,只是別自己心里憋著,要是為杜遷這樣的人氣壞了身子,多不值當?!?/br> 方如逸不說話,慢慢往前走,許久才道:“其實我應該謝謝你?!?/br> “謝我?”江與辰笑著越過她?!敖袢漳阋x我的事,可不止這一件?!?/br> 話音未落,他已走出五六步遠,很快消失在轉角處。 余照不解:“姑娘,江國舅怎么就走了?也不等等姑娘?!?/br> 方如逸道:“他這是在避嫌,若是被人瞧見我與他一同到后院,豈不讓那些公子姑娘們說嘴?” 余照恍然:“江國舅還是很為姑娘著想的?!?/br> 方如逸不答,慢慢轉過拐角,進了后院。 后院頗為寬闊,沿著長廊邊種了一圈的杏花樹,春盡時節盛放起來,粉白相間的錦簇層層壘壘,瞧著甚有一番別趣。 方如逸念著杜遷的事,站在杏花樹下便有些心不在焉,風動花瓣,落了她滿肩,也不曾察覺。 “方姑娘,還在想杜公子么?” 何齡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她回過神來,淺淺笑道:“我才同杜家斷親,別說是我了,只怕在場眾人的心里也還在念叨這件事罷?!?/br> “如此丟臉的大事,自然要笑上一番?!焙锡g捂嘴道。 方如逸慢條斯理道:“剛才在宴席上,何姑娘說等我將來入了杜家的門,多得是在人前哭的時候,想來你早就知曉此事吧?” 何齡甩了甩絲帕:“知不知的,如今也都知了。只可惜讓你發現得太早,否則才叫有趣?!?/br> 方如逸抬頭望著陳織吟,一群女眷正簇擁著她,說些個好話:“何姑娘,你都自顧不暇了,還有心思管我的事,真是叫人動容?!?/br> 何齡眉頭一橫,瞪著她道:“方如逸,你別得意!你以為自己做的那些齷齪事,別人一概不知?” “我做什么了?”方如逸上前一步,逼到她跟前?!笆窍露竞δ懔??還是下藥迷暈你,抬個男子過來,與你同塌而眠,敗壞你的名節?” 何齡眼中閃過幾絲慌亂,別過頭道:“你胡說些什么!” “我的這些話,何姑娘自然是心知肚明的?!狈饺缫荻堵浼缟系男踊ò??!拔沂莻€軟弱之人,自然由著你欺負了,可那位——”她伸出手指,沖陳織吟的方向點了一點?!澳强墒莻€厲害人物,何姑娘可要小心著點?!?/br> “你敢威脅我!” “不敢不敢,提醒一二罷了?!?/br> 方如逸心中厭惡何齡,不愿與她多言,轉身正要離開,一名江府小廝突然連滾帶爬地沖到杏花樹下,揪住何齡的裙擺哭喊道:“求何姑娘救小人一命!” -------------------- 第124章 敗露 ====================== 何齡看清小廝的面容,頓時大驚失色,慌忙扯著裙擺,想脫身離去,可那小廝卻死死拽住了她,怎么也不肯放。 “江國舅!”她大聲喊道?!澳銈兘褪沁@樣管束下人,就是這樣待客的嗎!” “我一個浪蕩子,難道還要在下人身上費心?”江與辰從長廊下出來,慢悠悠地踱到何齡面前?!拔医c辰做事詭譎,府上的下人不忿于我的行徑,所以認了何姑娘你當主人,仔細想想,也不無道理?!?/br> 在場眾人還沒覺出這話里的深意,可何齡卻心知肚明,當下便臉色青白,僵著身子強撐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我胡說?”江與辰昂頭一笑,目光掃了掃那小廝?!斑@都拖著你不放了,又喊著讓你救他的命,難道何姑娘想把這個一心撲在你身上,不惜在我江家攪亂的忠仆,踢開不成?” 圍觀的公子姑娘們聽得迷糊,忙問道:“江國舅此話何意?這小廝分明穿著你江家的衣服,你為何非說他是何姑娘的人?” “這就要問問,何姑娘今日到底想在我府上做什么齷齪事!”江與辰目色鋒利,沖著院門外喝道:“帶上來!” 眾人趕緊望去,只見魏臨揪著一個同那小廝面容頗為相似的下人,從院外進來,身后還跟了一名捧著酒盞的侍女,可她的衣著服飾卻并非江家下人的模樣。 “那不是梁王妃的侍女么!”一名姑娘驚呼道。 “沒錯,是我的侍女?!?/br> 陳織吟從人群中出來,方才的笑意已然消失,盯著何齡的目光里憤恨難當。 “今日多虧江國舅相告,否則我哪里知道這毒婦竟要害我!” 何齡再也穩不住端莊模樣,一腳踢開纏住她的小廝,直沖到陳織吟面前:“我何曾要害你!陳姑娘,你是官眷不錯,可說話做事也要講證據!你好端端地站在這里,哪里有被人害過的跡象!” 她能如此囂張辯駁,心中自然是有底的。 下了迷藥的那杯酒,早就被方如逸喝了,便是神醫妙手,也無法從陳織吟身上查出半點中毒的跡象。 誰知,陳織吟的侍女卻高聲道:“何姑娘,這毒你的確已經下了,認證物證俱在,只是我家姑娘有神明保佑,沒有飲下毒酒!” “你胡說!哪來的毒酒!” 何齡氣得要上前扇她,江與辰立即沖魏臨使了個眼神,魏臨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胳膊:“何姑娘這是要急著毀滅物證?只怕不好吧,這么多人都看著呢?!?/br> 何齡狠狠道:“你是什么東西,一個護衛,竟也敢這般與我說話!” “我不是什么東西?!蔽号R并沒有松開她的意思?!拔也贿^是區區正六品的昭信校尉罷了,何姑娘是民,又是商戶,你這般同我說話,細論起來,得治罪??!” 魏臨長年在江家做護衛,京中鮮有人知他早就在軍中得了武職,在慶德帝的恩準下調任江府,做護衛總管。 何齡頓時語塞,漲紅了臉,許久才開口,想說些什么,可魏臨立即堵了她的話:“我是個心寬不計較的,自然不會真的治何姑娘你的罪。但你給梁王妃下毒,企圖謀害她的罪,可就由不得我了?!?/br> 魏臨側頭,對跪在地上的兩個下人道:“還不快說出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