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他正要出門,外面卻傳來毛大樹的聲音:“公子,大娘子,杜家四公子來了,說有要緊事求見!” 杜遷從軍營回來了? 按理說,他騎馬去追驢車,腳程應當很快,可為何來得反而比京兆府的官差還晚? 眾人心中甚是疑惑,方孚遠趕緊推門出去:“請他進來?!?/br> 杜遷到了廳堂上,匆匆行了一禮:“少將軍,方姑娘可還在家中?” 方孚遠眉頭一沉:“已經被京兆府的官差帶走了?!?/br> “什么!”杜遷吃驚不小?!霸趺磿@么快?我到五軍營的時候,驢車才送過去不久,還在庫房前卸貨,連個驗鐵的師傅都沒現身。我一點不敢耽誤,立即趕回來送信,京兆府的人怎么會比我還快?” 眾人對視一眼,心中明白梁王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熟鐵有沒有出岔子,無需工匠查驗,他已然心知肚明。 方孚遠道:“我聽聞杜公子這段時日一直在坊中幫忙,又今日是發現熟鐵有問題的大功臣,在下心里實在感激??啥殴与y道不覺得,這一連串的事,發生得太巧了么?” 杜遷皺著眉,低頭細思片刻,緩緩道:“少將軍的意思我明白,坊中的熟鐵原本是符合標規的,可就在要送去軍營的前幾日,忽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掉了包,坊中應該有個想讓方家遭罪的人。 還有,五軍營不等驗明熟鐵是否有誤,便能讓京兆府的官差抓人,那么這背后的暗手多半頗有勢力,并且還是方家的死敵?!?/br> 他抬頭望著方孚遠:“少將軍在朝中可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并不結黨,又常年在漠北駐守,這段時日才把京中的大小官員認全,并沒有機會得罪他們??缮崦迷诰┲袇s有一個死敵?!狈芥谶h沉聲道?!熬褪腔噬毯渭业恼萍胰?,何齡?!?/br> 杜遷的雙眼兀地張大,望向站在一旁的余照:“那日在工部府衙向方姑娘發難的,就是何齡吧?” 余照點點頭,方孚遠和左思音卻大吃一驚:“還有這樣的事?” 杜遷把爭單那日的經過一說,眾人心底的猜疑更為篤定。 左思音道:“自從逸兒同梁王結親又斷親,何齡便對她恨得不行,曾經還派人對她下死手,只可惜證據不足,逸兒只得暫且忍了這口氣。如今又來這么一出,真當我方左兩家拿她沒辦法么!” 杜遷想起什么:“我在京中的時日雖然不多,可也聽說過何家與梁王是有生意往來的,何齡更是傾慕梁王。少將軍,左娘子,我心里有個大膽的猜測,不吐不快,還請你們莫要傳揚出去?!?/br> 方孚遠見他說得甚是鄭重,忙道:“杜公子放心,今日不管說了什么,我們都爛在肚子里,絕不會傳到外頭去?!?/br> 杜遷點了點頭,壓低聲音:“我覺得,坊中熟鐵被換一事,多半同何家有關,只怕還有梁王的手段在里面?!?/br> 方孚遠大為詫異,心想杜遷一個才到京都不久的局外人,怎么會推測出這些。 “杜公子,這話從何說起?” “請少將軍細想,何家只是一介商戶,就算在朝中與不少大臣做上了生意,又怎會有這般通天的權勢,能把私鐵坊、五軍營,還有京兆府的人都攏在一處? 我見過那位何姑娘,她不是什么聰明的人,如此周密的計劃,絕不會是她想出來的,只有那位明面上瞧著諸事不管的梁王,才有這般心機手段?!?/br> 他一番話,聽得方孚遠更是心驚:“杜公子,梁王素有賢名,你如何看出他心機深沉,會對我們方家下手?” 杜遷語調平穩,似乎早就成算:“這不難推測,方姑娘與梁王斷了親,左娘子也與梁王斷了親,兩個梁王得不到的人,如今都在方家,他心里豈會好過?再加上何齡與方姑娘有舊愁,她一定會在梁王面前煽風點火?!?/br> 說著,他眉頭一皺:“只是有一點我實在想不通,梁王是個閑散的王爺,如何一下動用朝中這么多的勢力?” 左思音忙給方孚遠遞了個眼色,方孚遠立即道:“杜公子的推測與我們幾人絲毫不差,只是梁王心思詭譎,他到底在想什么做什么,不是我們能猜得到的。眼下逸兒被京兆府的人帶走,還是救她要緊?!?/br> “是是是!”杜遷點頭不已?!拔艺f起梁王與何齡的事,也是想幫少將軍,看看能不能從哪里著手,好把方姑娘救出來?!?/br> 說話間,他望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魏臨:“這位莫不是魏臨公子?” 魏臨眼中閃過些許驚詫:“杜公子認得我?” 杜遷搖頭:“今日發現熟鐵被換后,方姑娘命人去尋一位叫魏臨的公子,請他到坊中查探,我就知道這位魏公子一定是方姑娘的心腹。眼下屋子里只有你是我不曾見過的,但卻又能坐在一邊細聽原委,所以你多半就是魏臨?!?/br> “杜公子如此聰慧,不得入朝局,真是可惜?!蔽号R起身一拜。 杜遷的眸光暗了暗,苦笑道:“家訓如此,我也只能遵循。事情已經說完,我不好久留,諸位放心,家兄同京兆府府尹王實因有些交情,我現下就回去打點,等過兩日梁王的警惕松懈下來,我一定想法子,進去見方姑娘一面?!?/br> 方孚遠拱手:“先謝過杜公子?!?/br> 杜遷回了一禮,匆匆推門離開。 “逸兒的事,難為他如此上心?!狈芥谶h關緊了門?!岸胚w是個聰明人,方才看來,應當是瞧不上梁王與何家,這才把心底的推測全都說出來。否則,剛才那些話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只怕杜家滿門都要遭殃?!?/br> 左思音點頭道:“杜侍郎行事素來身正,他教出來的兒子也差不到哪里去,京兆府那邊有他幫忙打點,逸兒應當也不會受太多罪?!?/br> 她回身望向魏臨:“魏臨,逸兒被京兆府的人帶走,她送去軍營的熟鐵又的確不合標規,都察院那邊一定會對我方家發難。少將軍要去應付一番,走不開,我也得回左家去,讓祖父請那些與他相熟的官員,在陛下面前幫著說說話。鐵坊暗樁的事,就拜托你了?!?/br> “左娘子放心,暗樁的事包在我身上?!?/br> 見他要出門,左思音對余照道:“照兒,你去送送魏臨?!?/br> 余照答應著去了,和魏臨一同走到大門前,心里的著急有些忍不住,涌上喉頭,甚是哽咽:“魏大哥,梁王怎么會這么心狠,居然要把姑娘下獄!姑娘的身子這幾個月才好了些,那大牢里又陰暗又潮濕,姑娘如何遭得??!” 她說著流下淚來,魏臨忙抽出帕子,動作輕柔地擦拭著她的眼角:“照兒別慌,我們有這么多人在,一個梁王怕什么?再說了,你家姑娘這幾年在京中,也不是白白布局。按理說,她被京兆府帶走的消息,眼下早該傳遍全城,這會顧娘子多半要來你方家拜訪相問,可她卻并沒有過來,你猜是為何?” 余照愣愣地仰頭:“難道,難道她根本不知道?” “沒錯,你家姑娘與城中不少貴家娘子和姑娘交好的事,梁王心知肚明,所以他根本不敢讓京兆府的人把消息傳開,否則沒等都察院拿出彈劾方家的罪名來,事情就鬧大了,大家找人去五軍營一看,發現方家的熟鐵才剛送過去,根本沒到查驗工匠的手里,豈不會察覺是有人在擺弄方家?京兆府那位王府尹,要是因此頂不住壓力,把你家姑娘放出來,梁王不就白白謀算一場了?” 余照捂著心口,暗自震驚許久,才緩緩道:“原來背后還有這么多的利害關系……魏大哥,可我還是替姑娘著急。從前我跟著姑娘,她主意多,我只管聽吩咐做事。 如今姑娘不在,我心里實在慌亂得很……要是,要是江國舅在就好了,他最擔心姑娘了,他在的話,今日京兆府的人未必能把姑娘帶走!” 魏臨嘆了口氣,余照說的沒錯,如果自家公子沒去山南,就憑他那個奉旨浪蕩的名頭,和一身卓絕的武藝,往方家門口一站,哪個敢把方如逸強行帶走? 這件事若瞞著他,只怕回來后不知要怎么在梁王府大鬧,還是早點告訴他為好。 魏臨想了想道:“我今日便派人給公子送信?!?/br> -------------------- 祝寶子們2024年很快樂!很健康! 第108章 返京 ====================== 玄海濱。 一名采珠人從海里探出頭,四下張望一陣,忽地緊張起來。 “江國舅!江國舅!” 他喊了兩聲,海面上卻并無一人露面。他大驚失色,忙鉆回海中,奮力下潛,在海草叢中扒拉片刻,仍舊沒有發現江與辰的身影。 心里一著急,口中的氣便有些憋不住,他的四肢快速滑動,浮出水面換了口氣。 “江國舅!江國舅你在哪!” 他望著平靜的海面,簡直要哭了。 昨日,左將軍請他到軍營里,說江國舅想親自去海中采些南珠,讓他這個采珠好手帶著一塊去。 江與辰是京都來的顯貴公子,又是皇后娘娘的親弟,他哪敢真讓對方下海采珠。今日一道海邊,他便千叮萬囑,請江與辰務必在海灘上等著。 沒想到剛脫下外衣的功夫,這江國舅居然已經下了水! 他只好跟著跳進海中,采珠的心思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想讓江與辰安然無恙地回去。 可江與辰似乎是個頗識水性之人,在海里泡了小半個時辰,瞧著也不妨事。 他漸漸放心,這才埋頭開始采珠,誰知剛尋了兩顆,方與辰就不見了! “江國舅你快出來罷!別嚇小人了!” 他抖著嗓子喊了一陣,可來來回回的,卻只有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他沒法子,正要再鉆進水里找一找,不遠處突然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他探頭望去,只見江與辰大口喘著氣,一手舉著三只珠蚌,另一只手在臉上抹了兩把。 “江國舅!” 他驚喜萬分,忙游過去,一把拉住江與辰的手,道了句“得罪”,扯著他飛快往岸上游。 不多時,兩人上了岸,采珠人總算松了口氣:“江國舅方才一直不露面,真要把小人嚇死了!” 江與辰看他一眼,臉上帶著閑閑的笑:“這就要嚇死了?你是在海里討生活的人,什么風浪沒見過?怎么膽子反倒小得很?!?/br> “江國舅,你是皇后娘娘的親弟,萬一出了什么岔子,小人的祖宗都要被挖墳了!小人便是有十個膽子,也擔不起這樣的大罪??!” 江與辰仰頭大笑,海邊的日頭照在他恣肆隨性的臉上。 他在海邊一月,曬得黑了些,身子在海水里騰躍了好些時日,練得更為健壯,此刻上了岸,水珠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緩緩流動,爬過他塊塊分明的胸肌和腹肌,在天光下甚是耀眼。 采珠人把珠蚌從腰間的籃子里掏出來,在岸上一一擺開:“江國舅的水性真是好,要不是小人知道江國舅是在京中長大的,只怕要以為國舅是我們海邊人家的公子?!?/br> “玄海濱我常來,識得些水性罷了,跟你們采珠人相比,不算什么?!?/br> 江與辰沒被恭維話沖昏了頭,雙手在腰間摸了兩回,把珠蚌全都拿出來,扔在沙子里,拍了拍手又要下水。 采珠人一下跳起來,拉住他道:“江國舅別再去了!這些珠蚌盡夠了!” 江與辰回頭數了數:“我摸上來的不多,只能做副耳環和釵子……” “小人這里還有好些個,便是串把項鏈也足數!” 見采珠人滿臉緊張,江與辰不去為難他,點頭道:“行吧,都打開瞧瞧?!?/br> 采珠人從腰間摸出一把小刀,拿起一只珠蚌正要劃開,遠處卻傳來奔馬的蹄子聲。 江與辰側頭一看,是左仲的貼身護衛。 護衛收住馬,剛落地便舉著一封信高喊起來:“江國舅!京都有信來!說是十萬緊急!” 江與辰心里咯噔一下,只當是傅杉那邊出了什么岔子,立即展動身形,倏忽間到了那護衛面前。 “怎么回事?是誰送信來的?”他拿過信,邊拆邊道。 護衛喘了口氣:“是魏臨派來的武師,說是方姑娘下了大獄,旁的沒細說?!?/br> 江與辰猛地抬頭:“方姑娘?下獄?你沒聽錯?” “沒有,那武師說事情原委都在信里寫著,江國舅一看便知?!?/br> 事關方如逸,江與辰心里一下亂了。他的指尖微微顫抖,抽出折簡來,試了好幾回才勉強展開。 魏臨的信寫得甚是詳盡,連方左兩家準備如何相救方如逸,都記得一清二楚,顯然是存了不想讓他擔心的意思。 可江與辰心里卻越發地慌。 傅杉的事,三日前就辦完了,他想著玄海濱的南珠甚好,既然來了,自然要給如逸帶些稀罕的回去,做成頭面飾物,好叫京中女眷狠狠羨慕她一番。 卻沒想到,不過耽擱了幾日的功夫,她居然被梁王算計,還下了大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