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方如逸驚訝:“你怎么知道?” “商戶就算再怎么猖獗,也越不過官老爺去?!狈芥谶h合上書頁,伸了個懶腰?!耙擦T,我就同你去瞧瞧?!?/br> …… 梁王府內,元軾坐在桌案前,心不在焉地用著朝食。 昨夜他派出高手,在私鐵坊大鬧了一場,雖說沒能把銅模帶回來,可也算是知道,江與辰的人已經同方如逸勾搭在一起,何齡查出來的消息,多半都是真的。 既如此,自己也沒什么好顧忌的,反正方如逸不懂鐵冶生意,私鐵坊里的物件也被砸了個七七八八。江與辰如今不在京都,她沒了依靠,行事自然會小心謹慎些。 只要她心中忌憚,明白同何家還有自己爭斗的下場,便不會再碰這間鋪子。 想到此處,元軾臉上浮現一絲陰狠的笑。 方家這張牌,雖說已經不由自己掌控,可若是將來時機得當,也不是沒有打出去的機會。 畢竟,銅模還在她方如逸的私鐵坊里埋著,若一朝事發,到底是誰在私鑄銅幣,又怎能說得清呢? 元軾昂起下巴,緩緩舀了一勺粥,正要送入口中,一名侍衛卻從門外匆匆奔進來:“王爺,方家報官了?!?/br> 他的手一頓:“報官?他們為何事報官?” “說是昨夜,名下的私鐵坊里被人搶走了不少財物,請京兆府帶人過去查查?!?/br> 元軾舉著勺子不言語,片刻后卻舒展眉頭:“我們的人做事妥帖,不會給人留下什么把柄,方如逸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盡管讓官差去查……” 話一出口,他忽地覺得哪里有些不對。 方如逸安排江與辰的手下在私鐵坊外蹲守,不正是知道私鐵坊有問題么? 怎么會突然大張旗鼓地查人?除非…… “不好!” 元軾指尖一松,勺子“啪”地摔在地上,斷做幾節。 “方家一定是挖出了銅模,所以根本不怕官差來查!” 他的身子猛然一抖,要是方如逸昏了頭,當著官差們的面,把何家私鑄銅幣的事抖出來,雖說傷不到自己,何家也有法子脫身,可勢必會糾纏上幾個月。 自己在朝中布局的大計,才剛剛重新開始,怎么能在這當口,被攔腰截斷! “快!你親自去私鐵坊盯著,有什么消息立即回來報本王!” 侍衛得令,登時躍出王府,直奔城南的私鐵坊。 到了那里,只見高墻下已被官差牢牢圍住,坊門大開,府尹王實因親自帶人過來,正站在院中,對方孚遠和方如逸陪笑。 “少將軍身上還有傷,連陛下都擔著十萬分的心,怎么還親自到這私鐵坊里來了?” 方孚遠生得本就威嚴,此刻板起臉來,越發讓人心驚:“王府尹,私鐵坊本是舍妹買下的,因為不通鐵冶,便一直鎖著沒動。 未曾想到,天子腳下,居然有賊人如此膽大,連一間荒了大半年的工坊都不放過。舍妹膽小,若不是我在京中住著,她多半只能忍氣吞聲,吃了這個暗虧,給王府尹送個今歲安泰的人情!” 王實因哭喪著臉:“少將軍這話從何說起!本官管理京都,向來是勞心勞力,兢兢業業。你看,貴府剛派人遞了狀子來,本官就親自帶人過來查看了,一定不讓方姑娘吃什么暗虧!” 方孚遠冷著臉道:“那好,既然官府來了人,我們也放心。王府尹,有勞了?!?/br> 王實因拱了拱手,一疊聲地指揮起手下的人來,命他們快些翻找,看看賊人可否留下什么痕跡。 十幾個官差,把私鐵坊里翻了個底朝天,愣是一點線索也沒發現。 王實因的后背冒出冷汗。 雖說自己是個從三品的文官,論起來不比方岱這個正三品的昭武將軍小多少。 可眼下方孚遠為國所負的傷,前幾日才又發作了一回,正是陛下心尖尖上的擔憂,若是今日砸搶私鐵坊的賊人查不出來,只怕傳到陛下耳中,免不了龍顏大怒。 他百般糾結,拼命想了老大一通討好的話,正要說給方家兄妹聽,可方孚遠卻忽然嘆了口氣:“看來這賊人有些本事,連王府尹都查不出來,想必他們早就做了周全的打算?!?/br> “正是正是!” 王實因大喜過望,很快又努力沉下臉,呵斥了手下幾句,轉頭對方孚遠陪笑道:“少將軍,今日來得急,府衙里那些個查案的好手都沒過來,不如少將軍和方姑娘先回家安歇,明日本官帶些好手來,一定把賊人翻出來!” 方孚遠回頭看了meimei一眼,見她點頭,才緩了語氣道:“王府尹如此上心,我們實在感激,那明日便看王府尹的手段了?!?/br> “放心放心!” 見方家兄妹出了私鐵坊,王實因也帶人離開,藏身暗處的侍衛松了口氣,飛快奔回兩王府。 元軾正在書房內走來走去,焦躁不安地等著消息。 一進門,侍衛便道:“王爺,王實因親自帶了人過去,好在我們做得隱秘,他什么也沒查出來?!?/br> 元軾急忙問道:“銅模呢?” “方家兄妹沒提起這件事,莫不是并沒有發現?” 元軾心頭一震,他們不是沒有發現,而是故意不說! 這對手段陰毒的兄妹,從前真是小瞧了。 他們讓官府來查,又沒查出東西,分明就是做給自己看,讓自己著急! “這是要跟本王明牌啊……”元軾冷笑一聲?!澳潜憧纯?,你方家究竟有什么本事,同本王斗?!?/br> -------------------- 第90章 獻策 ===================== 王實因帶著人,在私鐵坊里查了整整五日,把里外翻了個底朝天,卻連賊人的一片布渣子都沒發現。 慶德帝本就擔心方孚遠的傷勢,又憐他meimei這些年獨自在京都住著,勉勉強強做個農具生意,維持官宦人家的體面,多半受不了如此的驚嚇,干脆把這樁案子交到了大理寺。 次日,方孚遠一道陳情折子送至御前,慶德帝立即準方家重開私鐵坊,指派宮中幾個侍衛過去守著,說什么搞不好賊人紅了眼,又要上門搶砸,剛好趁機一舉拿下。 一來二去,沒等到賊人上門,方家的這個私鐵坊,像是得了御賜的尚方寶劍一般,還未煉出幾塊熟鐵,就有客人急著登門,非說此地風水極佳,定能鍛造出上乘佳鐵。 方如逸知道,鐵還是那個尋常的鐵,可方家得了皇上的照拂,外人只道他家在天子面前頗為得臉,煉出的熟鐵也跟著青云直上,富貴連天了。 方家兄妹不懂鐵冶,幸虧伍十九是個中好手,不過三兩日的功夫,便聯絡了好些老實的工匠,把舊的煉鐵爐推倒,在院中重新造了一個。 第一爐熟鐵見了日頭,鐵光映得大家伙滿臉通紅,心里也暖了。 方如逸本以為,元軾多少會伸手進來,阻止自己重開私鐵坊,可等坊內的單子都排到下月去了,也沒見誰有何不軌之心,梁王府與何家更是安靜。 余照心里總也放不下:“姑娘,我們的鐵冶生意都做開了,怎么何家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方如逸捧出賬簿翻開:“元軾是個做事謹慎的,見一擊不中,便按住了心思,不會再隨意出手。如今我們擺明了要同他不對付,沒想出兩全之策前,他是不會來招惹我們的?!?/br> “那這段時日,我們是不是可以放心些?” “應該可以吧?!狈饺缫菡f著卻有些皺眉,飛快翻了幾頁賬簿?!拌F冶生意的開銷竟然這么大,我們的爐子都沒開幾回,三千多兩就這么出去了?!?/br> 此時已近黃昏,屋子里頗為暗淡,余照點上燈來:“姑娘莫急,奴婢聽說鐵冶就是這樣燒錢,等把熟鐵賣出去,利錢就會更多?!?/br> “說得也是?!狈饺缫莺仙腺~簿?!拔覀冎岸际亲鲂”旧獾?,鹽鐵一道,從未涉足過,總聽旁的人說,手握鹽鐵就是巨富,倒是不曾想過這盈利前的成本,也是一筆大錢?!?/br> “姑娘先別愁,伍師傅已經去想法子了,他本就是鍛鐵的老手,我們只管等著?!?/br> 方如逸點點頭:“也是,我的確也不懂這些,明日你跟我一道去坊里看看,馬上就是三月,春耕也起了,買農具的人多,需要買熟鐵的也就多了,坊里的爐子不知夠不夠燒?!?/br> “那奴婢今晚先和大樹說一聲,讓他把馬車套好,免得公子又把那匹行路最穩的大黑馬騎走了?!?/br> 方如逸心中狐疑:“哥哥最近為何老往左家跑?” “說是左大將軍想同他切磋槍法?!?/br> 方如逸走到床榻邊坐下:“也是,音兒jiejie還在院子里拘著,大將軍也不好到處走。好在哥哥本就要練槍恢復體力的,我們的院子小,他在左家練還更寬敞呢!” “是啊,奴婢的師父也跟著一塊去,姑娘只管放心?!?/br> 翌日起來,方如逸和余照往私鐵坊去,從后門進了煉鐵鍛鐵的大院子。 伍十九不在,說是出城辦事去了,手底下的工匠問他要辦何事,他卻神神秘秘地不肯說,只道等他回來便知了。 方如逸今日就是來找他想法子的,見不到人自然也不會走,院子里鐵花四濺的,她和余照干脆進了屋子,在前廳里坐著等,同來買熟鐵的客人閑談兩句。 日頭近午,正是用飯的時候,入坊的客人也漸漸少了。 廚下來人,說給東家另做了幾個小菜,方如逸起身準備過去,就在這時,柜臺邊卻傳來一個含笑如玉的聲音:“敢問貴坊可有鍛劍所用的熟鐵?” 那語調舒徐穩重,干凈得仿佛不參一絲雜質,方如逸忍不住回頭看去,見一名圓領青衫的男子立在柜臺前,眉眼含笑,讓人見了如飲清泉。 他分明是個書卷氣縈繞周身的翩翩公子,一開口,卻要買鐵鍛造生殺利劍。 方如逸心中好奇,上前一福:“公子要打什么樣的劍?” “佩劍?!蹦侨颂?,伸出左右食指,在半空中緩緩一比?!盁o需太長,三寸即可?!?/br> 方如逸了然:“原來是要鍛造匕首,若公子不急著回去,不妨在坊內等一等,有位伍師傅極擅鍛造之法,等他回來了,一定能告訴公子怎樣的熟鐵更為適合?!?/br> 那人點頭一笑:“如此甚好,姑娘也是來買鐵的?” 在柜臺邊站著的掌柜忙道:“這位是我們私鐵坊的東家,方姑娘?!?/br> 那人眉頭微揚,眼中掠過幾絲驚訝,拱手道:“原來是方姑娘,在下杜遷,有禮了?!?/br> 方如逸還了禮,請他坐下:“聽杜先生的口音,不像是京中人士??墒遣艅傔M京不久?” 杜遷望著她,眼角含笑:“說來慚愧,其實家父在京中任都察院左侍郎,可我長年在山南的榆林書院苦讀,如今也二十七了,家中念著我還沒議親,這才催我進京?!?/br> 都察院左侍郎杜譽升,方如逸是知道的。 前世,此人極重氣節,不曾與元軾合謀。 后來元軾登基,杜侍郎不肯跪拜新帝,差點被元軾逼死,還是他的大兒子忍辱負重,按住他的頭三呼萬歲,才保住全家性命。 杜侍郎的三個兒子,自己都是見過的,卻不知山南還有一個。 況且,這杜遷都二十七了,為何遲遲不登科榜? 不過,當著人家的面問這個,多少有些失禮,方如逸想了想,笑道:“原來如此,杜侍郎頗重氣節,公子也是好禮之人。劍,有端正之意,藏顯并重,公子鍛劍自配,想必性子也是平直守中?!?/br> “姑娘謬贊?!倍胚w低了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身姿卻是端正?!胺焦媚锍錾鷮㈤T,行事也凜然,我雖遠在山南,卻也聽聞過一二,心中十分欽佩?!?/br> “我的事,不過是些風言罷了,不足一笑的?!狈饺缫萜鹕砀A烁??!肮由宰?,我先告辭了?!?/br> 杜遷到了句“慢走”,方如逸正要離開,林掌柜卻把她請到一邊,捧上來一張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