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左光路一見到他們,臉上先起了笑意:“少將軍也真是,傷都還沒好全,怎么還親自過來了!” 方孚遠拱手一拜:“問左大將軍安,深謝大將軍恩賜山參,救我性命?!?/br> “我們兩家是什么關系,還拘這些虛禮!”左光路滿不在乎,親自扶他坐下,命人上了茶?!耙恢絽⒘T了,用得上才是最要緊的,不然也是白放著。我家簡素,沒什么好茶,這些都是音兒她爹從山南送來的,你們隨意喝兩口罷?!?/br> 方如逸欣喜道:“山南的茶,我和哥哥進京前從未喝過,今日到了大將軍這里,也讓我們兄妹倆長長見識?!?/br> 左光路大笑幾聲:“你說話最是好聽,音兒在屋子里悶得慌,時常念叨你,本來這幾日想請你上門的,只是少將軍出了事,不好打擾。對了,少將軍的右臂如何了?” “多謝大將軍掛懷,昨日我下床摸了一回提盧槍,雖說右臂還有些無力,但少說也恢復了四五成?!?/br> 左光路一下瞪大了眼:“太醫院的人都不敢說幾時能好,你不過治了三兩日,竟然能恢復四五成的臂力,你們府上定是有神醫住著!” “是有一個,從山南請來的,等過兩日得空,也請他幫大將軍和左jiejie看看?!狈饺缫菪Φ?。 左光路點頭答應,想著正堂上人多眼雜,不好說些秘密的話,忙道:“在這里坐著也是無趣,你們要不要去瞧瞧音兒?她這兩日到還有些精神,能在院子里稍稍走兩步了?!?/br> 方如逸和方孚遠明白,這是要請他們二人去暗中說話,立即起身應是,跟著左光路入了后院,進到左思音房中。 左思音的身子其實已然大好了,但吃了余照的藥,臉色仍舊做出蒼白的樣子,身上也微微虛乏,免得被人發現她其實是在裝病。 服侍她的侍女見三人進來,很快出了屋子,借口有病之人不能吹風,把門關得緊緊,親自在門口守著。 方如逸笑著上前,挽住左思音的手:“左jiejie身上可好些了?” “吃了余姑娘的藥,我早就沒事了,只是不好叫滿府的人都瞧出來,每日不過是在院子里走兩步罷了,實在悶得很?!?/br> 左思音的目光落在方孚遠身上:“這位定是方少將軍吧?” 方孚遠起身一拜:“正是在下,那日多謝左姑娘相贈山參?!?/br> 左思音這才發現他身形頗為高大,立在那里很是挺拔,是京中那些吟詩作對的公子哥們不能相比的。 雖說他眼下還受著傷,可一對在軍中練出的眸子卻炯炯有神,抬頭對視的瞬間,左思音心里不由地一跳。 “少將軍快請坐?!彼土祟^,不敢再看?!吧賹④娡乙粯?,都還病著,今日卻親自登門,真叫我愧疚了?!?/br> “左jiejie不必愧疚?!狈饺缫堇绺缱?,拍著他的肩道:“他在床上不過躺了幾日,口中的抱怨都要大后年去了!今日要是不把他帶出來,只怕家去后,他得嘮叨個不停,我可受不了?!?/br> 左思音捂嘴笑道:“我看少將軍不是那樣的人,不過是你們兄妹間斗嘴罷了。對了,我表哥如何了?今日怎么不見余姑娘一同前來?” 方如逸道:“傅世子的毒已經解了,大將軍和jiejie盡管放心。照兒今日去生藥鋪子拿藥去了,不得空,我就沒讓她來?!?/br> 方孚遠一臉驚訝:“傅世子怎么也中毒了?你從沒告訴我這些?!?/br> 左思音忙道:“想來方meimei是怕你擔心,才沒說的?!?/br> 她把傅杉的事細細一說,方孚遠眉頭緊皺,氣道:“汝陽王怎么能做出這樣的惡毒事,那可是他的親生兒子!” 左光路冷哼一聲:“什么親生兒子,他被那陳家女迷了心竅,哪里看得見杉兒的苦!” “如此說來,若不是江國舅,只怕傅世子早就沒命了?!狈芥谶h喃喃道。 他對江與辰的了解,都是來自傳聞,什么浪蕩紈绔的世家子??筛瞪嫉氖乱怀?,他才發現,原來風言真是不可盡信。 “等江國舅從山南回來,傅世子的去向也算有了著落,將來大將軍和jiejie想見他就不難了?!狈饺缫輰捨康??!安贿^,我倒是還擔心左家和梁王的親事,梁王那邊,可有退親的意思?” “早就有了?!弊蠊饴凡艅倝合氯サ臍?,一下又翻了起來?!澳侨瘴覀儼岩魞翰≈氐南⒎懦鋈?,梁王立即寫了問安箋,話里話外都透著退親的意思,但又不明說,多半是要我家提出來,他好借機退掉這門親事。呵!偽君子!” 方如逸不解:“既如此,為何到今日都沒有傳出,你們兩家要退親的消息?” 左思音道:“祖父說,讓梁王急一急,也好借機逼他露出些馬腳?!?/br> “那你們可發現了什么?” 左思音的眼底浮現點點心驚:“若不是裝病一回,只怕我們還不知,梁王早就開始在朝中布局?!?/br> -------------------- 第86章 退親 ===================== 方如逸心頭一驚:“難道他又開始拉攏朝臣了?” “目前看來,不過是些小官?!弊笏家舻??!傲和跻惶煲环鈫柊补{地送過來,見我們毫無所動,便讓吏部考功主事許昌上門來勸?!?/br> 方如逸疑惑:“此人與左家是有什么來往么?” 左思音道:“他的祖上與我家有親,這才腆著臉登門拜訪,說了一籮筐的話,聽來聽去,只有五個字,‘和梁王退親’?!?/br> 左光路越想越氣:“一個從八品的官,也敢上門拉扯我家和梁王的親事,要不是背后有人撐腰,他豈敢如此放肆!” “其實許昌還有一重身份,倒也與我左家有些七拐八繞的親?!弊笏家麸嬃丝诓??!霸S昌的嫡女許風禾,與我表哥定了娃娃親,只是許姑娘年紀還小,今歲才十五,一直沒有過門?!?/br> 方如逸吃驚不?。骸案凳雷咏衲甓级吡?,兩人差著十二歲,這是如何定上娃娃親的?” 左思音嘆氣道:“說來也是樁奇事,我表哥十一歲的時候,染上風寒,病得實在厲害,可汝陽王就是不肯請大夫醫治。姑姑沒法子,只得自己套了馬車,帶著表哥出府去找大夫。 半道上車子壞了軸,被許昌的原配夫人黃娘子遇上,黃娘子是醫女出身,當即施針救了表哥。那時黃娘子已經懷有八個月的身孕,知道是個女孩,姑姑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便做主給表哥定下親事。 誰知五年前黃娘子病死,許昌娶了新夫人,許風禾一個嫡長女,聽說活得連下人也不如,好在學了她母親的一身本事,時常出府替人看病,賺些銀錢度日。許昌見我表哥在汝陽王面前不得臉,也不把這門親放在心上?!?/br> 方如逸聽得點頭:“怪不得梁王會安排許昌來勸?!?/br> “許昌勸不成,都察院那邊又開始發難。昨日,右僉都御史錢梧意,揪著祖父擅自把御賜的山參送給你們家的事,在御前參了我們家一本,好在陛下是個明事理的,把錢梧意斥責了一頓。不過,這兩件事一出來,我們便知道,梁王有些坐不住了?!?/br> 方如逸道:“梁王手中沒有兵權,原本想捏住你們家,如今又不成了,他心里自然急得很。大將軍,jiejie,你們可曾想好何時退親?” 左光路思忖片刻:“依老夫看,梁王多半也沒什么戲唱,否則早該滿朝發作起來,何必只推出這兩個人?左右不過這幾日間罷,遂了他的意!” 方孚遠道:“大將軍早些把親事斷清楚,梁王也不會再盯著左家不放?!?/br> 他望了一眼左思音:“左姑娘年華尚好,總不能在梁王這棵歪脖子樹上吊著?!?/br> 這話一出口,眾人都笑了,左思音拉著方如逸道:“meimei,少將軍說話如此有趣,我真是羨慕你?!?/br> 方如逸搖頭不已:“他也就是對外人好言好語,到了家中,從來沒有一句好話的,不知怎么訓我呢!” “少將軍自小從軍,性子直爽些也是有的?!弊笏家麸w快撇了方孚遠一眼?!奥犝f少將軍極擅槍法,我……我也練槍,不知可否請少將軍指點一二?” 方孚遠笑道:“哪里敢說什么指點,左姑娘有大將軍親自教導,槍法一道定是比我厲害。說起來,我早就想討教左家槍法了,今日既來了,不如我在院中練一套,請大將軍和左姑娘替我掌掌眼,如何?” 左光路一聽,頗為心癢:“少將軍的槍法,在漠北也是響當當的。都說你們方家的長槍對付戎族頗有心得,也叫老夫看看,學一些去,讓玄海濱的將士們多些對付東瀛人的招式!” 兩人出了屋子,方如逸也攙著左思音在院中坐著。 左光路高喝一聲“拿老夫的槍來”,登時便有小廝飛快跑出院子,扛著一柄通體烏黑,鈍光篤篤的鐵槍進來。 方孚遠寬下外衣,接槍在手,細細摸了一遍:“大將軍的槍,果然與眾不同?!?/br> 左光路聲音朗朗:“老夫這桿槍雖說有些分量,耍不出什么花樣式,可這樣的槍卻最是適合上陣殺敵,一刺一挑,最多三招,就能讓敵人倒地不起!少將軍試試!” 方孚遠大喝一聲,握緊槍桿,猛地刺出,一道疾風頓時掃過角落的桃樹,不過一息,枝頭的殘花便撲簌簌落下來。 他單手送出,槍頭當即沒入土中,左腳上前一踢,長槍龍蛇般飛動起來,帶起一陣勁風,看得左思音目不轉睛。 幾套招式下來,方孚遠額間隱隱現出了汗,因著右臂上的傷還未好全,他沒再試下去,恭恭敬敬地把長槍交還小廝。 左光路甚是滿意,這桿槍跟著他幾十年了,能輕松耍動的沒幾個,方孚遠的臂力才恢復了四五成,居然就能練上好一會,真不知他徹底痊愈的時候,該是何等神采。 “少將軍好厲害!”左思音雙眼明亮,目光一直跟著方孚遠,不肯離去?!安恢賹④娛欠褡x過錢國公的《長槍論》?” 方孚遠隨意抹了把汗,笑道:“原來左姑娘也讀過錢國公的大作,可有什么高見?” 方如逸對長槍不感興趣,見哥哥過來,便起身讓出位子,由他們兩人聊去,自己則走到左光路面前,取出一只藥瓶子: “大將軍,這是家父軍中治傷秘藥,左將軍在玄海濱駐守,少不得要同東瀛人打交道。這瓶藥雖然算不上什么,但我們方家也想盡盡心意,我們兩家都是為國朝出力,如今又一道在京中互相扶持依靠著,還望大將軍莫要嫌棄?!?/br> 左光路接在手中,大為滿意:“你家的秘藥,老夫早就想試一試,這回總算被老夫得了機會。這瓶藥就很好,別的禮你就帶回去罷!” “那怎么行!”方如逸笑道?!拔規淼牟贿^是些小玩意兒,給大將軍和jiejie瞧個新鮮罷了,若這些你們都不肯收,那我心里真是過意不去?!?/br> “我們兩家之間,還用得著說這些?”左光路故意板了臉,壓低聲音?!耙魞旱氖?,老夫都還沒謝你,你倒先來謝老夫……” “大將軍慎言?!狈饺缫莪h顧四周,見下人們都站得遠遠的,才小聲道:“這是兩回事,一個明面上,一個暗地里,不好混作一談的?!?/br> 左光路緩緩點頭:“那倒也是,你的禮,老夫先收下,將來再厚厚地添一份還你!” 方如逸正要開口,卻聽見左思音咳嗽起來,方孚遠沖自己這頭焦急地喊:“左姑娘身子不舒服,我們快回屋吧!” 左光路忙喊了貼身服侍的侍女過來,命她把左思音攙進去,方如逸沒有進門,一把扯住正要跟著去瞧一瞧的自家哥哥,對左光路一拜:“大將軍,今日叨擾府上許久,我們兄妹二人也該回去了?!?/br> “少將軍身上的傷還沒好全,等力氣恢復了,再來老夫府上,好好試試這桿槍!” 左光路邊說邊送他們出府,見他們上車離去,才回到后院去瞧孫女。 左思音喝了一碗湯藥,咳嗽好了些,腦海里卻不住地閃過方孚遠練槍時的模樣。她定了定神,命侍女暫且出去,對左光路道:“祖父,不如我們今日便退親吧?!?/br> “這么快?不再等等?” “反正這件事早晚都要了結,再等下去,梁王一著急,不知會做出什么事來?!弊笏家舻皖^嘆氣?!叭缃裰挥形覀冏鎸O兩個在京中住著,表哥身上也不好。梁王的心思,我們也算談明白了,適時抽身,也可保全自己?!?/br> 左光路聽得點頭:“那老夫今日便寫了退親的帖子,叫他們給梁王和陛下都送一份,早早了結,早早安心?!?/br> 一刻鐘后,一名左家小廝到了梁王府外,呈上退親貼。 元軾在書房里接到帖子,心中大喜過望。 這些時日,數不清的問安箋送到了左家,可左家一門子的武將,連字里行間的深意都看不出來,他沒法子,只好讓許昌和錢吾意兩廂催逼。 想來左光路也知道自己這孫女沒救了,這才甘心退親。 近日糟心事太多,能和左家了斷這門親,也算是稍有安慰。 “王爺,左家的人說,左大將軍也給陛下送了退親的消息過去,想必這會兒已經到了陛下已經知道了?!?/br> 元軾擔心退親的事被慶德帝焦黃,眼看日頭才剛過午,沉思片刻道:“備車,本王要入宮?!?/br> …… 方如逸和方孚遠回到家中,用過點心,在廳堂上休息了小半個時辰,魏臨那頭還是沒消息來。 兩人坐了半晌,毛大樹卻進來道:“姑娘,公子,左家給梁王和宮中都送了退親的帖子,剛才魏大哥派去盯著梁王府的人過來,說梁王備了車馬,往宮中去了?!?/br> 方孚遠坐直身子,神色急切:“梁王進宮做什么?他不是一心想和左家斷親的么?” “哥哥放心,梁王此去,定是要把退親之事,在陛下面前坐實,否則咱們這位陛下,是斷然不肯在左jiejie重病的當口,棄左家于不顧的?!?/br> 方孚遠略略安心:“你說的可是真的?” “就算我不了解陛下,難道梁王對左家做的那些事,你都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