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好一個青史留名!” 元軾大笑起身,上前攙住徐瑞,扶他起來:“徐先生有高志,恰與本王同??上П就躅I著閑散的名聲,無法在中朝行走,今后還望先生多助?!?/br> 徐瑞鄭重一拜:“王爺放心,在下定為王爺鞠躬盡瘁!” 元軾示意他坐下,神色如和煦春風:“徐先生是本王的臂膀,可得長長久久地活著,本王才安心?!?/br> 徐瑞客氣兩句,忽然問道:“王爺如今可有旁的武將相助?” 元軾緩緩搖頭:“這正是本王眼下憂心之處。張焦進了刑部大牢,聽說審了幾回,只吐出舞弊的事,倒不曾攀扯上本王。但就算從輕發落,他的官職定是沒了。徐先生可有妙法?” “換人?!毙烊鹉抗鈭远??!皬埥挂呀洘o用了,不如王爺盡快扶持新人,添上他這個缺。若王爺信任在下,不妨考慮考慮張焦的二哥,張烈?!?/br> 元軾眉頭微蹙:“這段時日本王也聽說過此人,似乎是個老實忠厚的,將來中朝行走,只怕不大頂事?!?/br> “王爺這話,在下斗膽駁一駁。武將一職,最是講究實在,戰場上刀劍無眼,倘若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就算以后王爺榮登大寶,只怕也不敢用。 可張烈與張焦不同,他性情穩重,頗通兵策,與江首輔曾經平反過的魏家,交情甚篤。如果扶他上位,史大將軍定能瞧上他,江首輔那邊也不會懷疑。 況且張烈是張焦的親兄長,他得了勢,自然不會撇下張焦不管。張焦知道王爺那么多秘密,難道王爺不怕他日后反咬一口?” 元軾心下暗驚,大為佩服徐瑞的籌謀,點頭道:“徐先生深謀遠慮,本王不能及。若能得張烈相助,自然是個兩全之法??伤麨槿怂腊?,只怕不肯變通?!?/br> “王爺不必擔心此事,更不用親自出面,便由在下替王爺走動。等將來大勢已成,在下有法子勸他?!毙烊痤D了頓,又道:“只不過,張焦出獄后,多半會見到在下,個中仇怨,還望王爺代為轉圜?!?/br> 元軾滿口答應:“先生放心,本王自會同張焦說,讓他莫要來為難你。不過——”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微若不察的懷疑:“今日先生來梁王府一事,江首輔那邊要如何交代?” “其實今日,就是江首輔讓在下過府,向王爺假意投誠?!毙烊鸫蟠蠓椒降??!翱稍谙聟s并不想在王爺面前虛與委蛇?!?/br> 元軾頷首:“先生心里有苦衷,有遠志,本王已然知曉。你放心,若江首輔問起,本王定會幫你遮掩?!?/br> “多謝王爺厚愛?!毙烊鹌鹕砉笆??!巴鯛?,今日出來許久,在下得趕緊回江府?!?/br> 元軾含笑應是,親自送他到外門上,見他出門離去,這才轉身回來。 領頭的暗衛跟了過來:“王爺,此人可信?” “兩三成吧?!痹Y語調低沉?!昂鋈簧祥T的投誠,總要多留幾個心眼。不過,他父親堂堂一個狀元郎,官位竟然越做越小,他吃了這份苦,定是明白有個得力的靠山有多要緊。江介講究門楣,無法助他,只有本王不棄寒士。他看得明白,自然會來求本王庇佑?!?/br> 他思索片刻,又道:“你去我書房把那張水墨青竹取來,送到何家去,告訴何齡,今日委屈她了,莫要把本王斥責她的話放在心上?!?/br> -------------------- 第68章 武舉 ===================== 翌日清晨,方如逸才剛起身出門,便聽見魏臨的聲音從前院傳來,似乎正在和毛大樹閑談。 她快行幾步,進院一瞧,果然見到毛大樹正在給魏臨上茶。 “大清早的,你怎么來了?”方如逸笑著推了把余照?!澳阕蛉詹皇遣乓娺^照兒么?” 魏臨起身,從袖中摸出一封信,遞過去:“我來送徐先生的信?!?/br> 方如逸接在手中,拆開一讀,眉眼間躍起不少驚詫:“徐哥哥投誠梁王?” 魏臨點頭:“本來公子說,會幫徐先生想個法子,讓梁王不敢找他麻煩??尚煜壬鷧s說,既然自己已經被梁王留意,不如去做個暗樁。 梁王為人謹慎,雖說未必會全然信任于他,可能近前去,日子久了,定能尋出破綻。將來梁王若有什么異動,他也好迅速告知江首輔?!?/br> “他怎么會知道梁王?”方如逸疑惑片刻,繼而恍然?!八ㄊ且讶煌茰y出,曾得功和張焦都是梁王的人!” “沒錯。昨日他在馬車中,把心里的推測一說,把公子和我都嚇了一跳?!蔽号R臉上露出欽佩之色?!拔覀兣滤勒嫦?,會暗中試探梁王,反而惹來麻煩,就不曾告訴他實情。沒想到他竟自己推測出來了?!?/br> 方如逸嘆氣:“徐哥哥從小便聰慧異常,連徐叔叔那般的嚴父,都忍不住在給我爹爹的信中,夸獎自己這個兒子。我本想多瞞一日是一日……唉,他到底是才高敏捷之人,我在他面前,多少有些班門弄斧?!?/br> 她捏著信坐下,緩緩道:“看來我想推張烈入朝局的事,他也猜到了?!?/br> 魏臨束手:“我們昨日才知,他私底下去過張烈家附近,同鄰里打聽過張家內宅事。發現張烈這幾月鮮少外出,宅內又有舞練兵刃之聲,他便推測張烈多半是在準備三日后的武舉科。公子見瞞他不過,就把姑娘的打算都說了?!?/br> 方如逸聽得點頭,很快又疑惑道:“江國舅是怎么知道的?你告訴他的?” 魏臨察覺自己說漏了嘴,干笑兩聲:“公子他每日都逼問我,我沒法子,就說了兩句?!?/br> “我不是特特囑咐你,科考要緊,千萬要讓他靜心。他好不容易才收起浪蕩的行止,參加春闈,你怎可拿我這些俗事煩他?”方如逸眉頭緊鎖,臉上頗為憂慮?!叭羰撬瓶挤中?,豈不是我的過錯?” 魏臨倒是半點都不在意:“公子他還是有才的,只不過平日里沒放心思在仕進上。姑娘不必替他發愁,就算這回考不上也無妨,下次再考就是了。 若是這輩子都科榜無名,左右不過是被京中人笑話兩句,反正這么多年他都在風言里打滾,早就不在意了?!?/br> 方如逸聽得撐不住,捂嘴笑道:“魏臨,你這個護衛做的,還真是一身反骨,竟敢背著自家公子,說他的不是?!?/br> 魏臨抱手大笑:“便是當著他的面,我也照說不誤。對了,徐先生的計劃已經和公子通過氣,為保張烈中舉,公子會讓侯侍郎勸史大將軍去武舉試場一趟。史大將軍這段時日一直在找得力之人,聽說這次參加武舉科的,并沒有武藝和兵策兼善之輩。 張烈的才能,別人不知,我卻知道。他常同我爹推演排兵布陣之法,是個才高的,只要他肯專心仕途,將來定有大成,史大將軍不會看不出來?!?/br> 方如逸神色舒展:“如此,我便放心了?!?/br> …… 兩日后,侯僉的小轎停在宣威將軍府外。 史開宗昨日便知他要來,早就等在門口,一見了他,甚是開懷: “你這滑溜蛇,從前不是想什么時候登門,就什么時候登門的么?為何這次特特遞了名帖過來,做得如此鄭重其事,倒把老夫嚇了一跳?!?/br> 侯僉振衣拱手,語調輕松:“以前的事,都是年少無知惹出來的。如今回來做京官,又在禮部,多少得規矩些,總不能叫人說大將軍和江首輔的嘴吧!” 史開宗大手一揮,領著他入府往正堂去:“老夫是說不過你的,沒想到侯家一門子的清流,個個端莊守中,竟養出你這么個人精!這三年在太州府,沒少折騰當地官員罷?!?/br> 侯僉背了手,搖頭晃腦:“我那都是為他們好,否則暗地里的勾當做多了,將來鬧出大事,如何收場?山南百姓雖說富足,可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豈能容他們隨意謀奪?!?/br> 兩人進了正堂,小廝奉上茶來,史開宗飲了一口,呵呵笑道:“老夫聽說,那些官員上書時,一個勁兒地夸你。老夫在朝中多年,要是能學得你一兩成的溜滑手段,也不會得罪那么多人?!?/br> “大將軍戰功赫赫,誰敢置喙一句?不過是小人唆擺,大將軍不必放在心上?!?/br> 史開宗擱下茶盞:“你今日過來,不會只是為了同老夫閑談吧?” “自然不是?!焙顑L笑道?!皬埥沟陌缸?,有眉目了?!?/br> 史開宗忙問道:“是斬首還是流放?” 侯僉緩緩搖頭:“不過是此生再不能科考罷了?!?/br> “砰!” 史開宗一拍椅把,氣上眉頭:“圣上真是仁心太過,竟連舞弊之罪都不治!張焦如此,那幫他舞弊的兵部右侍郎顧紳,多半也只是降職了事了!” 侯僉苦笑兩聲:“圣上的脾性,大將軍不是不知。江首輔怕大將軍氣急,又要上書一番,沒得得罪人,這才讓我過來,早點把這個消息透給大將軍?!?/br> 史開宗沉默半晌,臉上的怒意漸淡,憂思卻濃:“圣上如此心慈手軟,難道不怕御下不嚴,將來釀成大禍?” “圣上有仁心,不忍苛責中朝官員,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卻不能如此,自然要幫圣上多留些心,好好培養幾個得力之人上來,方能守穩元昭江山?!?/br> 史開宗聽得點頭:“你說的,正是老夫心結所在。這都快兩月了,軍中竟無一人可堪大用。眼瞅著再有五六年的功夫,老夫這把骨頭便折騰不動了,總得早早拉扯兩個上來才行?!?/br> 侯僉笑道:“既然軍中無人,大將軍何不去瞧瞧今科武舉人?明日便是武試,若真能得人,大將軍親自帶在身邊,也免遭軍中那些重利之人的打壓?!?/br> “說來也是,老夫竟沒想到這一層上去?!笔烽_宗頻頻點頭?!靶聲x武舉人還沒見過官場那些污糟事,胸中自然全是滿腔的報國心?!?/br> “正是,大將軍是過來人,一定明白本心難得的道理?!?/br> 侯僉的話,在史開宗心里存了意,次日午后,他便套了馬,直奔武舉試場。 武舉試場設在城北的演武場,元昭重文輕武,但凡能識字念書,普通百姓絕不肯讓自家孩子往武舉科上走。 前來應試的,不過七人,多半是出身武將世家的子弟,張烈一身黑舊短褂,站在一眾暗紋繡金的行衣里面,倒顯得甚是扎眼。 史開宗一眼便看到了他,恍然間想起自己當年參加武舉科前兩月,一家六口連飯都吃不飽。 念著他要參試,不能沒有力氣,母親厚著臉面,四處借米,全家都緊著他先吃,他恢復了力氣,在武試上一舉成名。 后來幸得錢國公賞識,一路提攜,如今才能做到宣威大將軍。 演武場上已然有武將子弟登場,先耍拳法,后練兵刃。 史開宗靜靜看了片刻,心思翻涌,對端坐主位的考官道:“今早的兵策卷子可瞧過了?” 武舉科參考之人甚少,早上論兵策,下午考拳腳器械,因著考生少,考官們也不愿多費心神,當日便要讀兵策,試武藝,選出舉子來。 “回大將軍,只七份,論策一結束,下官便瞧了一眼?!?/br> “可有奇策?” “陳將軍家的小公子頗有才能……” 史開宗不想聽武將子弟的兵策,他們從小跟著自家父兄,耳濡目染,就算沒有奇策,也差不到哪里去。 “那位穿黑衣短褂的,叫什么名字?” 考官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叫張烈,聽說他三弟張焦有舞弊之罪,眼下正在刑部大牢里關著,只怕他也是個庸碌?!?/br> 史開宗略感驚訝,自家兄弟有舞弊重罪,他卻半點不避嫌,反而過來應試,難道不怕考官嚴查他的兵策武藝? 如此想來,此人多半是個有真本事的。 “你把他的兵策拿來,與老夫瞧瞧?!?/br> 考官忙對侍從耳語兩句,不多時,侍從提了個扁長的箱子過來,考官親自開鎖,取出張烈的兵策,奉給史開宗。 才剛讀了個開頭,他便大為震驚。 這般排兵布陣之法,怎么同錢國公頗為相似? 他忙問考官道:“張烈從前可曾參軍?” 考官一愣:“大將軍如何知道?下官瞧過此人自撰的生平經歷,說是曾在錢國公的旗下當過小兵,后來又做過一段時日的軍師隨侍?!?/br> “軍師隨侍……”史開宗低頭回想?!澳擒妿熆墒俏阂灾??全家流放漠北,后來又被江首輔洗脫冤屈的那位?” “正是?!?/br> 史開宗沉吟不語,若真是魏以致帶出來的人,定有幾分真才。 可是此人瞧著已過而立,為何如今才來參試武舉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