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幸虧梁王不大在人前露臉,平頭百姓都不知方才那人就是他。否則,今日你們對坐吃茶的事傳出去,他多半落個風流王爺的名聲,你怎么辦?” 方如逸愣了愣神,心中動容,沒想到他竟是這般為自己考慮。 “所以,我們得拿另一件更出風頭的事,把這件事蓋過去?!?/br> “可是你……” 江與辰滿不在乎:“反正我的名聲不好,不用白不用?!?/br> 方如逸無奈,哪有人故意讓自己的名聲更加不好的,他這個人,還真是心思詭譎,捉摸不透。 “準備好要走了么?” 方如逸只得點頭。 “魏臨的武行見,別忘了?!?/br> 方如逸不答,端起茶盞重重一放。 茶館里的客人們本就留意著他們二人的動靜,聽見“啪”的一聲響,看熱鬧的心思頓時翻起來,個個伸長了脖子瞧過來。 方如逸已然站起身,眼中淚花閃閃,漲紅了臉,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了句“還望江國舅慎言”,話音未落,便飛快地奔出茶肆。 慎言?為何慎言? 江國舅到底說了什么,竟把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逼得臉紅羞澀? 好好的熱鬧沒看全乎,茶客們心里抓癢似的難受,忙盯緊了江與辰,見他“蹭”地跳起來,對著方如逸離去的方向,喊了句“如逸,你考慮考慮唄”,也跟著出了門。 茶客們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提走了。 剛才那一幕,不過兩句話,兩般舉止神情,卻在他們腦海中補出了一出大戲。 江國舅素來是個浪蕩的,又對方姑娘有救命之恩,年節閑逛都不叫人安生,吃個茶也湊上前來,非要叫她報恩。 不會是在逼她以身相許吧! 茶客們心中一驚,回想方才兩人言行,頓時覺得這個猜測十分靠譜。 這方姑娘還真是可憐吶! 兩位茶余飯后的“談資”,卻不曾留意茶客們的動靜,只一心分頭往端行武館趕。 馬車的腳程慢,方如逸趕到武館時,江與辰已在里面坐等。見余照和她一同進門,江與辰道:“魏臨在內院,余姑娘不去見見?” 余照忙道:“姑娘做什么,奴婢都知道,奴婢要陪著姑娘……” 江與辰擺擺手,打斷她的話:“反正我說的事,你家姑娘早晚會告訴你,不急這一時的功夫?!?/br> 方如逸回身道:“照兒,你和魏臨難得見上一面,快去吧?!?/br> 余照遲疑了一下,這才往內院里去。 江與辰領著方如逸出了前院,往東側的武師廂房行了片刻,從廊下進了一間不起眼的屋子,里面都是些雜物,滿滿當當地堆在一處架子上。 方如逸掃了幾眼,眉頭微蹙:“江國舅為何帶我來這里?今日找我有何要事?” “進去再說?!?/br> 江與辰走到架子前,轉動一只缺了口的瓶子,對面的墻壁登時分作兩邊,露出一間極深的密室。 “這里竟然還有如此所在……” 方如逸吃了一驚,跟著他一道進去,墻壁在他們身后緩緩合上,江與辰點亮嵌在四周的長排蠟燭,密室里明如白晝。 “你不喜歡暗處,今日便多點幾盞燈?!苯c辰收起火折子?!安贿^,如此一來,密室里的氣息便不大流通,只能待上小半個時辰?!?/br> 方如逸心中更加疑惑:“到底是什么要緊事,非要在密室里說?” “陳容容是東瀛人的暗樁,這件事,要不要緊?” 方如逸后背繃直,難以置信的神色,在臉上層層疊疊。 就算是上輩子,她也全然不知曾得功的一個外室,居然和東瀛人有關。 陳容容,究竟是元軾故意安排的在曾得功身邊的,還是東瀛人的手筆? 若真是元軾,只怕他不僅和戎族有勾連,與東瀛人也脫不了干系。 就在她暗自推測時,江與辰把密室里唯一一張太師椅搬到她面前,扯住她的衣袖,非讓她坐下:“你的傷才好,別老站著?!?/br> 方如逸腦海中全是疑慮,顧不得同江與辰說什么身份有別的話,坐下道:“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與辰抱著手,目光里滿是狡黠:“刑部左侍郎程平易是我爹的門生。陳容容進了刑部大牢后,我特意去找過程侍郎,告訴他我爹已經知道此事,并且十分上心,若有什么消息,定要告訴我,我好回家轉告他。 程侍郎最是敬重我爹,見恩師相問,自然無有不應,每回提審陳容容,就給我送一份消息。其實他不知道,我爹年下忙得很,根本沒心思關切此事?!?/br> 方如逸無奈搖頭:“狐假虎威,不愧是你?!?/br> “就當你是在夸我了?!苯c辰仰頭一笑?!瓣惾萑菔莻€嘴硬的,連著審了大半月都沒什么進展??汕皟扇?,一名關在她隔壁的女囚為了減輕罪行,主動告訴獄卒,陳容容半夜時常夢囈,都是些聽不懂的話。 獄卒留了心,挨到半夜進來一聽,果然如此。他雖然不懂那些話,但學了兩句回去,問了好些人才知道,是東瀛語?!?/br> 方如逸揪緊了衣袖,緩緩點頭:“都說入睡時分,神志最是松懈。若不是自小就說東瀛語,夢囈時怎會全是那些話?” “沒錯,程侍郎得知此事后,立即換了審查方向,不再急著提審陳容容了,而是順著如今手里有的線索,假意放出陳容容全都招了的風聲,等著那些東瀛人自己忍不住,露出馬腳?!?/br> 方如逸沉思片刻:“沒想到陳容容的身份這般復雜,既是曾得功的外室,又是東瀛暗樁?!?/br> 她抬頭望著江與辰:“你說,何家還有梁王,在這段關系里,會是什么身份?” 這句話問住了江與辰。 他不知沒想過元軾很有可能牽涉其中,可元軾是元昭的王爺,有錢又有閑,東瀛那個小地方,缺衣少食不說,還經常大犯海境。 元軾沒有理由與他們扯上關系。 “會不會是何家?他們同東瀛人有什么秘密的生意往來?”江與辰摸著下巴道?!叭缃駠撕_\,我聽說每年都有不少私自出海的商客。說不定何家也是其中之一。曾得功是朝廷要員,手里的私產又同何家有關,何家自然得送一個能捏得住的把柄,到曾得功身邊去?!?/br> 方如逸頷首:“這般推測,也算對得上?!?/br> 她手里沒有元軾同東瀛人聯絡的證據,上一世對此更是一無所知。 一個戎族,多半已讓元軾忙于應對,若是再加上東瀛人……他真的有如此多的精力和財力去周旋么? 思來想去,江與辰的話,是眼下最為合理的推測。 “我還聽說了一個消息?!苯c辰又道?!斑^完年后,何齡要從山南回來了?!?/br> 方如逸心中一沉,雖說自己農具生意風頭正盛,可從下單到制作,再到交貨,時間拉得太長,短時期內無法籌集太多銀兩。 今歲賺的錢,都拿去買了曾得功手里的鋪子,眼下賬目上只能堪堪走個收支平衡,能給師傅們發得起工錢,并沒有太多盈余。 何齡是帶著怨氣離京的,等她回來,發現自己這個對頭也邁進了商海,她豈不會借機尋出些把柄,拿捏一二是不可能,只怕她要踩死自己,才肯罷休。 “她來得太快了,我還沒把張焦拉下來……”方如逸喃喃道。 “張焦?就是那個極其擅兵策的昭信校尉?”江與辰面露疑惑?!澳悴皇钦{了武師,去蹲從曾得功那里收來的鋪子么?跟張焦有什么關系?” 方如逸眉梢微動,有些吃驚,不過一瞬的功夫,她卻點頭道:“我就知道,若是請魏臨幫忙,自然也瞞不過你?!?/br> 想起江與辰今日一露面,就沒給元軾什么好臉,她心里隱隱有些信了他從前說過那句“我也不喜歡他們兩個”。 她抬頭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江與辰,遲疑道:“你真的不喜歡梁王?” “今日我是怎么同他說話的,你也瞧見了,是跟他那個假惺惺的人,稱兄道弟的樣子么?”江與辰眼底掠過厭惡之色?!霸Y這個人,最是偽善,不過長了一張俗氣的臉罷了,居然把滿京的人都哄得只會說他的好話?!?/br> 方如逸甚是驚訝:“你為何說他是偽善之人?” 江與辰忽然低了頭,雙手不自然地垂下,似乎有些心虛:“魏臨他,他喜歡爬人墻頭,聽些內宅私語。但他怕自己一個人去,萬一被捉了,無法脫罪,就……總是拉著我一道去。梁王府的墻頭,我也爬過,所以……” 他飛快瞥了一眼方如逸,好像怕自己這般行徑,會被她瞧不起。 方如逸卻毫無所知,目光沉沉地思索許久:“原來是這樣,看來爬墻頭也是有些好處的?!?/br> -------------------- 第58章 試探 ===================== 此話一出,江與辰心里懸著的石頭,頓時落了地,緊張的神色也舒展開來。 “也不是我非要爬什么墻頭,實在是這京中的熱鬧,都在內宅深處。平日里,一個個臉上笑得像朵花一樣,又親切又和善?;亓思谊P起門來,才露出本來面目。我若不如此,怎能發現梁王其實與何家有秘密往來?” 方如逸的臉色本有些嚴肅,聽了這話,卻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能把爬墻頭說得這般理直氣壯又深明大義的,古往今來,只怕也只有江國舅你一個?!?/br> 這話到了江與辰耳中,便成了一番夸獎,他滿心暢快,背手笑道:“人活一世,最要緊的就是這些消息,更別說在京中了。 這段時日,雖然我一心撲在科考上,但你在忙什么,魏臨他……他非要告訴我。再加上陳容容與何家的事,我也算參與其中,得了新的進展,自然要來同你說?!?/br> 他頓了頓,臉色忽然有些僵硬,遲疑片刻才道:“其實我還知道一件事,原本沒打算現在告訴你的,反正再過一個多月,你多半就能知道……唉要不等到時候再說吧……” “究竟是什么事?”方如逸見不得旁人如此吞吞吐吐。 江與辰上前幾步,膝蓋微屈,蹲在她面前:“你先答應我,知道這件事后,一定要穩住心神?!?/br> 這話反倒讓方如逸神思大動,腦中的思緒也亂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到底是什么事!” 江與辰眉頭緊皺:“上個月,你哥哥外出巡查時,被戎族一小隊兵馬偷襲,右臂……中了一箭?!?/br> 見方如逸目光怔怔,心口起伏不定,身子不住地顫抖,他飛快道:“不過軍中醫士已經看過了,只是右臂有傷罷了!不妨事的!方將軍安排你哥哥回京養傷,現下多半已經出發了?!?/br> “為什么,爹爹給我的家書里,并沒有提及此事……”方如逸艱難道。 “方將軍定是怕你擔心,才沒告訴你。況且,你哥哥回京,尋的也不是養傷的名頭,而是述職。從漠北到京都,要走近一個月,等你哥哥到了京都,手臂上的傷肯定也愈合了。若是他不說,只怕你根本也瞧不出,就能少些擔憂。 不過,我總覺得,既然是家人,那便沒必要瞞著瞞那的。在外面受了傷,沒法同手底下的人訴苦示弱,要是在血親面前還是非要強忍著,那多沒意思。所以,想來想去,我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告訴你?!?/br> “多謝,多謝江國舅?!?/br> 方如逸閉了閉眼,急促地呼吸幾回,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從軍之人,受傷在所難免,她自小長在軍中,見過的死傷悲痛何止千百,哥哥也不是頭一回受傷,她得穩住心神才是。 腦中閃過一念,她忽然覺得哪里有些不對,猛地睜眼道:“若只是右臂受傷,為何不在軍中將養,而是千里迢迢回京養傷?我哥哥他到底怎么了?” 江與辰神色糾結,半晌才搖頭苦笑:“還真是瞞不過你。你哥哥的確只傷在了右臂上,可是,那支弩箭有些厲害,你哥哥的右臂至今都沒有力氣。 什么法子都試過了,還是不行。方將軍只好借述職的名頭,把你哥哥送回京中養傷,想著京中醫家妙手眾多,或許會有辦法?!?/br> 方如逸的身子顫了顫,江與辰忙扶住她,聽見她喃喃道:“哥哥他,他最喜那柄提盧槍,若是右臂失了力氣,以后還怎么使槍……好好的巡邊,怎會突然有戎族來偷襲?定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是,是元軾!都是我不好,我應該快一點把他的臂膀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