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公子,話雖沒錯,可若真讓方姑娘進館,必得特意為她留一間房練拳。細細算來,我得少賺多少銀兩?公子,你是路見不平了,可你拔出來的那把刀,是插在了我身上??!” 江與辰眉頭一皺,正色道:“你又不缺錢,少賺一些能怎的?” 魏臨翻了個白眼:“誰會嫌錢多?” 江與辰從腰間摸出個老大的錢袋,扔給他:“夠不夠?” 魏臨掂了掂:“勉勉強強?!?/br> 江與辰滿意道:“那就這么說定了,給她找一間僻靜的屋子,別讓那些赤膊大漢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畢竟是個姑娘家?!?/br> 魏臨嘆了口氣,無奈點頭。 “還有,方才我已經同她說,自己是這武館的館主。你叮囑手底下的人一聲,別叫他們說漏了嘴?!?/br> “公子,你這是何必?” 江與辰振了振衣,臉上閃過一絲欽佩:“我在京都這么多年,從沒見過有誰能像她那樣,做出抗旨不遵的事來。如此出格,真是大開眼界?!?/br> 魏臨艱難地揉了揉眉心:“公子,我見過佩服才高八斗的,也見過佩服品德端方的,就是沒見過你這般佩服別人做事出格,不守規矩的?!?/br> 江與辰微微一笑:“我覺得,她同我有些相似,說不定將來能做個知交,也算不白看她一場熱鬧?!?/br> 魏臨一個頭兩個大:“行行行,你是個奉旨浪蕩的,你想怎么樣都行?!?/br> 說話間,方如逸回到堂上,對江與辰笑道:“方才竟忘了相問館主貴姓尊名?!?/br> “在下沈江?!?/br> 江與辰把自己行走江湖的名字拿了出來。 難得遇見同自己一樣行事不羈之人,若是眼下便把真名說出口,只怕方如逸懼著他國舅爺的身份,不愿與他如知交般往來。 “原來是沈館主,多謝你許我入館習武?!狈饺缫莅萘税??!吧蝠^主可否帶我在館中看看,試試兵刃?” 江與辰上前幾步,掀開往后院去的簾子:“方姑娘,請?!?/br> 穿過中庭的演武場,是一排排的習武房,雖說不大,可卻能容納七八個男子同時練拳。 江與辰沒領她去瞧那些赤膊的武夫,而是帶她去了盡頭的兵刃房,一來讓她看看館中的兵器,二來也想試試她的能耐。 兩人進了兵刃房,方如逸看著滿屋子的器械瞪大了眼:“館中竟有如此之多的兵刃!” 她奔過去一一細瞧,發現好幾把前代鑄造的寶刀,被小心地立在一旁,指著其中一把道:“這可是環首刀?” 江與辰沒想到她竟認得此刀:“沒錯,我費了好些心思才買到手?!?/br> 這話倒也沒作假,環首刀是他出師時贈給魏臨的謝師禮,魏臨舍不得使,便擺在敞了口的匣子里,供人觀賞。 見她瞧得認真仔細,江與辰心念一動:“不如方姑娘試試這刀?!?/br> 方如逸鄭重地點了點頭,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握住刀柄,用力一提。 “咣當!” 刀身才剛從匣子里出來,便重重磕在地上。 方如逸力氣小,被那刀帶得腳下一歪,眼看就要摔倒! “姑娘小心!” 江與辰瞬間閃過去,右手一挽,穩穩托住方如逸下墜的身子,將她撈進懷中。 她的烏發纏住他的右臂,清幽的梅花香鋪展開來,滲進恣肆灑脫的氣息里。 江與辰的手特別規矩,攥了拳,只用小臂接她,可眼下畢竟已入夏,兩人的衣衫并不厚實,手臂上的溫熱仍能透過袖子,抵在她腰間。 方如逸心口一跳,緩緩仰了頭,望見江與辰那雙盡在咫尺的明眸,清澈得仿佛沒有一絲陰沉黑暗。 這般干凈的眼眸,她活了兩世,從未見過。 江與辰的眼角浮上些笑意:“方姑娘,你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啊?!?/br> 方如逸臉頰一紅,忙推開他,后退幾步,背過身正了正衣衫:“沈館主見笑了,我雖出身將門,可從小身子弱,只練過幾日拳法,不成個樣子。環首刀,也的確頗有些分量……”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江與辰只當她是覺得拿不動刀甚是丟臉,毫不在意地撿起那刀,隨意擱回匣子中:“無妨,你再試試別的?!?/br> 方如逸定了定神:“好,那就再試試別的?!?/br>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將屋子里的兵刃摸了個遍,卻一把也提不起。 方如逸臉上現了委屈,揪著衣袖嘟囔道:“怎會連一件兵刃都拿不起來,這可如何是好……” “不如先練拳法吧?!苯c辰閑閑開口?!拔铱垂媚镞@身子是天生虧損,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補回來的。雖說武藝能強身,可內里虛了,還是得靠藥來調理。姑娘身邊可有得力之人?” 方如逸道:“我新買了個侍女,懂些醫術,也會做藥膳?!?/br> 江與辰點頭:“那就好,我有幾個藥膳方子,今日便贈與姑娘,身子調養好了,練拳使劍才有進益?!?/br> 說話間,兩人出了兵刃房?;氐教弥?,魏臨見他們出來,驚訝道:“這么快就看完了?” 方如逸不好意思:“貴館的兵刃雖多,可我卻一件也拿不起來。沈館主說,不如先用藥膳內調身子,平日里配合著練些拳法,等身子強健了,再使兵刃?!?/br> 魏臨意味深長地看了江與辰一眼,拉著聲調:“館主還真是費心吶?!?/br> 方如逸卻沒聽出什么來,她對這端行武館甚是滿意,當下便交了練武的館資,約好明日再來后才告辭離開。 見她走了,魏臨湊到江與辰身邊,皮笑rou不笑:“摟摟抱抱……公子,你瞧上人家了?” 江與辰甩手就給他一拳:“你這個人,竟然偷看!滿腦子都在想什么污糟事!” “風月情|事,怎么就污糟了?” “什么風月……我那是怕她摔著才出手的,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連把刀都提不起來,又待在滿是兵刃的屋子里,難道我不得看緊些?” “怕——她摔著……”魏臨把那“怕”字念得頗為響亮?!肮?,你也二十四了,風月情|事,早就該想一想……哎,公子你打我作甚!” 江與辰冷哼一聲:“你編排我也就罷了,別把人家方姑娘扯進來。她清清白白一個閨閣女,為何說她!” 見他這般正色厲聲,開口閉口居然還守起了規矩,魏臨突然明白了什么,忙討饒道:“不敢不敢,我那都是瞎扯。公子,回吧?” “我再練會刀?!?/br> 江與辰轉身進了后院,回到兵刃房,提起環首刀,舞了半個時辰。 暫歇時分,他盤腿坐地,魏臨的一番話忽然涌上來,在他心頭繞了幾個來回。 風月情|事? 他低頭一笑。 自己幫方如逸,遵的是個俠義之心,何談什么風月? 思忖間,他的目光落在右臂衣袖上。 方如逸身上那道清幽的梅花香,似乎還未全然散去。 他的指尖點了點袖子,心頭倏地起了一念。 風月情|事……到底是何種滋味? -------------------- 第11章 籌謀 ===================== 方如逸剛到家中,余照便奔了出來,急急道:“姑娘,有位名喚‘徐瑞’的公子來看你,正在屋里坐著。他說自家父親與方將軍是多年的知交,可是真的?” 方如逸驚訝:“徐家哥哥竟來得這般快!徐家與我方家的確有舊,爹爹同我說過,他托了徐叔叔照看我?!?/br> 她說著便往屋里走:“你給他奉茶了不曾?” 余照點頭:“正吃著呢?!?/br> 方如逸進了門,瞧見她的徐瑞忙站起身,臉上又驚又喜,雙手卻略顯局促地交握在一處:“逸兒meimei?!?/br> 他的眉眼敦厚質純,如同身上那件碧山青的儒子圓領袍衫一般,清清正正,持中守拙。 “徐家哥哥好來?!狈饺缫菪χA烁??!扒皫兹章犝f你去歲做了舉人老爺,本是要前去恭賀的,可惜我家里事多,竟忙忘了,還請徐家哥哥勿怪?!?/br> 徐瑞連連擺手,耳朵有些發紅:“不過是個舉子罷了,京中甲胄貴戚眾多,算不得什么?!?/br> 方如逸知道,他這話并不是謙虛。 徐瑞的父親徐復如今擔著工部給事中的職,只是一個從七品的小官,許多年了也不曾往上走一走。 前世,徐瑞在次年得中進士,做了個外放的正八品縣丞。他雖才氣頗高,卻沒有顯赫的家世作靠山,父親又與方家交好,一直被元軾和方家的對頭武官們打壓。 念及往事,方如逸忍不住在心中一嘆,提了茶壺給他續水:“徐哥哥,今早我去了慶云寺求簽,也給你求了一支,上頭說你明歲有些時運不濟。我想著,你中了舉,本該盡快參加春闈的,可時運一道雖說有些虛空,但多少也得顧顧,不如你過兩年再科考如何?” 一番話說得徐瑞甚是動容。 方家剛入京時,他便跟著父親前去拜會,方如逸那一聲柔柔的“徐家哥哥”喊到了他心里,再瞧時,便移不開眼。 但他明白,方將軍是正三品的武官,自己這個從七品小門戶家的兒子,無論如何也高攀不上。后來又聽說圣上給方家和梁王賜婚,喜歡方如逸的心思就更不能顯露了。 如今兩家斷了親,方如逸被除了名,獨自一人孤單單地住在京都,他不知自己有沒有機會,可也想盡力一試,等中了進士便來求娶。 眼下聽方如逸這般為他著想,他心里更是欣喜異常。 “好,那我便聽逸兒meimei的,過兩年再參加春闈。如今我有了舉子之名,也能去世家門戶做個塾師。meimei頭一回自己住出來,若缺了些什么,只管同我說?!?/br> 方如逸含笑點頭:“謝徐哥哥掛懷,我一切都好?!?/br> 眼看黃昏將近,徐瑞起了身,告辭離去。 送他出門后,余照回到屋里,對方如逸笑道:“姑娘,徐公子真是個實在人,他背了好些米糧來,還有兩只老母雞,特特交代了,一只燉了給姑娘補身子,另一只留著下蛋吃。我方才已經讓然兒去廚下收拾了?!?/br> “難為他和徐叔叔這般想著我?!狈饺缫菪睦锕私z暖意。 余照不解:“可是姑娘,今早你并未去慶云寺求簽,奴婢想不通,若徐公子才華橫溢,你為何要勸他等兩年再去科考?” 方如逸端了茶盞慢慢飲著:“徐家是靠得住的,可京都人情復雜,只怕徐哥哥身后沒個依仗,便是有滿腹的經綸,也發揮不出來。等上兩年,等我同世家貴胄熟絡起來,或許能助他一二?!?/br> 總好過他郁郁寡歡,愁結一生。 “姑娘,你想如何同高門顯貴人家熟絡?” 方如逸放下茶盞:“這幾日我細細想過了,何家握著鹽鐵生意,一時半會,我們定是插不進手。但不論皇親國戚,還是官宦人家,每門每戶的手里都握著田地莊子。鹽鐵再賺錢,可終究是民以食為天。何家瞧不上田產生意,倒是給了我們一個機會?!?/br> 余照疑惑:“田產都握在各家各戶自己手中,姑娘如何能伸得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