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沐斐也在喝茶,品了一口,擱下茶盞,看看沐容,若有所思:“陛下說沒說以后帶你去哪兒?” “嗯……沒有?!便迦荽魷?,“怎么了?” 沐斐輕嘆,搖搖頭,沒說話。心里在想——有這么個女婿壓力太大了?。?! . 如此一連過了十五天,其間傳來了皇帝駕崩的消息,于是喪氣開始,舉國哀悼,“娛樂項目”一概禁止。 驛站里一片悲傷,沐容悲傷之下一片喜悅:你快過來~~把我的思念帶過來~~ 晚上,房頂上一片腳步聲,沐容抬眼瞥瞥:能好好走路不能?下來說話??! 然后又特么是破窗而入……! 沐容一臉激動地站起身,等著那人進來,不管是走窗還是走門…… 在第一個人破窗而入之后,卻就沒有其他人了。那人站起身向沐容施了個禮,聲音有些慌張:“翁主,我們……沒找到陛下?!?/br> 121 ……沒……沒找到?! 沒找到是什么意思?。?! 這種事怎么安排你們難道不是應該事先商量好的么!不應該出岔子的?。。?! 沐容頃刻間渾身都冷透了,又強鼓著一口氣迫著自己鎮定,以至于聲音平靜得不自然,聽著直讓人發寒:“沒找到……是什么意思?” “陛下……”那人一開口,回過神來改了話,“先帝原本的意思是……棺蓋是不封死的,他會在墓室門口等。當今陛下也會從旁協助,安排守陵侍衛交接時讓我們進去,而非提前讓相關人等都知道實情,以防實情鬧大。但是……”他沉了口氣,“我們去了之后,打開墓門沒見到先帝,時間太短又不能進去找?!?/br> 所以……這么個大活人去哪了?!沐容腦子都空了似的說不出話來,那人忙又解釋道:“已稟了陛下,翁主安心等回音便是,應該不會出事……” 什么叫應該不會出事……! 越想越可怕好嗎?。?! 他假死在棺材里、應該出來跟你們會合,然后沒有出現——最容易聯想到的就是他在棺材里被憋死了好嗎?。?! 怎么安心?。。?! 沐容沒法不多想,越想越覺得恐怖,強勸著自己不往“憋死了”的方面想,很快又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會不會是遇到了盜墓賊,對方一看里面居然有個“活的”,就把他當僵尸什么的收拾了?! 血濺墓頂?! 丟了陪葬品還賠上了命?! 不能夠?。?! 于是對方目瞪口呆地看著沐容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然后怒喝一聲:“別瞎琢磨?。?!” “……”沒敢吭聲,雖然知道她八成是罵她自己呢,但是還是略嚇人。 . 沐容跌跌撞撞地回了房,剛走到榻邊就癱軟下去。望著驛站的白墻,好像連眨眼都想不起來眨一下,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失魂落魄”。 這種三魂六魄、五臟六腑都一起被掏空了的感覺……讓人覺得身體空得無依無靠。就好像被推到了一片黑暗又無邊無際的宇宙里,抓不到任何東西,也不知道接下來會飄到哪里。 明明看不到什么危險,又怕得渾身打顫。 那個人他不見了,憑空消失了。他是號令天下的人,本來做好了一切準備,還是不見了。 被安排去接他的人沒有找到他…… 沐容目光怔怔的,自己都能感覺得出那種空洞。眼睛沒了焦距,看什么都是恍惚的。 沒找到他…… 去哪兒了?是不是還活著?都不知道…… 心里既有無盡的恐懼又充滿著希望,在擔心下一刻就聽到死訊的同時期盼著他下一刻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然后,兩種無比矛盾的情緒,化為了同樣的自責。 就因為她不喜歡宮里。 是她非要跟他說,她就是不喜歡宮里,不管是妻是妾……哪怕讓她當皇后她也還是不喜歡。 他呢?他就為了她不要皇宮了、不要天下了,做了安排來陪她過另一種日子…… 然后他不見了。 早在他提出要讓位給良王的時候,她就有過一些后悔,覺得自己太執拗。但那時的后悔,遠沒有這個時候來的深。 后悔得刺骨。 . 滿腦子都是他,一整夜,揮之不去,也不想揮去。 好像他就在面前,風輕云淡地對她說:“你說你想要‘奮不顧身的愛情’和‘說走就走的旅行’,前者你既然押在了我身上,后者……我陪你同走?!?/br> 沐容神情渙散,怔怔地道出一句:“我有愛情了,不要旅行了,行不行?” 就該當時就跟他這樣說。 如果他們還在宮里,就不會有這樣的事。她現在會是皇后,也許要天天面對那些她不喜歡、也不喜歡她的嬪妃們,但好歹,他還是在的。 就算是有朝一日他移情別戀有了新寵,他也總歸是活著的。 沐容的目光凝滯在腕上的那只鐲子上,藍光淡淡的,好像比最初看上去更溫潤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只知道玉會越戴越潤,月光石會不會如此還真不知。 算起來,也戴了一年多了,從來沒摘過,都戴得習慣到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了,更早忘了它價值連城。 沐容愣了一會兒,麻木地把鐲子褪了下來,又把那一對前些日子送來的耳墜也摘了下來,摸了個錦囊出來,一邊收進去一邊賭氣似的嘟囔:“誰要天天戴同一個?等你來了送我個新的!” 心里沒底極了。 . 安安靜靜地待了一夜,沒哭也沒鬧。翌日的太陽初升時,敲響的門聲卻讓她微有一驚:過了這么久了? 打開門,是沐斐。 “爹……”沐容垂首一福,退到門邊請父親進來,沐斐看了看她,坐了下來,喟嘆長緩:“他的事,昨晚聽回來的暗衛細說了。爹要去靳傾赴任了?!?/br> “哦……”沐容輕輕應了一聲,沐斐又道:“你跟爹一起去?!?/br> “什么?!”沐容驚住,知道這決計不會是賀蘭世淵的安排。雖則他一向謹慎,總會為她想個退路,但對于和她在一起這件事,他一向是很自信的,不會在這種事上安排一個“退路”。 “人沒有找到,他們已經稟了陛下?!便屐秤謬@息一聲,“如是當真出了意外,只怕陛下會遷怒于你。你跟爹一起走,這里離靳傾只有幾十里,陛下就是要追也追不到。到了那邊,爹再想辦法安排你去其他地方,或者改名換姓……” “爹?!睕]有憤怒或吵鬧,沐容神色平靜甚至還帶著點笑,“您是朝廷封的駐靳傾使節,您要赴任,便去;至于我……”她抬了抬眸,笑意深了兩分,“我又不是要赴任的使節,我來祁川,是來等我的夫君的?!?/br> 沐斐倒吸了一口氣:“容容……” 沐容垂眸不言,沐斐打量她須臾,勸道:“這不是小事。他本是皇帝,這樣的安排不該出岔子,如此出了岔子只怕就是……有不測。你在這里等著,若是沒等到他,卻等來了宮里賜死的旨意,怎么辦?” “那我就等著?!便迦莺喍痰?,莞然一笑,“我不信他死了。若他真死了……陛下賜死我也好,殉葬什么的倒不要緊,但沒準我還能在地府再見他一面呢?就是喝了孟婆湯就沒了記憶,我也得先問問他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不是?” 沐容說著,眼淚終于涌了出來,后面的話都成了低低的咕噥。沐斐聽得費力,倒也聽了個大概:“就是喝孟婆湯……我也在孟婆湯上給他畫個笑臉……再喝……” 畫個笑臉? 沐斐不知道她之前給賀蘭世淵做“顏文字早餐粥”的事,但也知道她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是鐵了心了。凝神思忖著,正不知該怎么接著勸才好,沐容忽地拜了下去:“父親……” 沐斐一怔,沐容直起身一字一頓道:“女兒不孝,當年……不知因為什么事,就差點喪命宮中。有幸再活一次,本想盡孝,又遇上這樣的事……” 想來這話沐斐只能聽懂一半,他至今不知道她是替她本來的女兒活的。不知道那個“沐容”是為什么到了地府,總之是命不該絕,判官不負責任地弄了她來頂這一命,換過來說,也就是那個“沐容”替她死了。 人家替她死了,她自然要替人家活得好好的,盡孝是起碼的。 可這回,只能二選一,兩個選項一個是“盡孝”,另一個…偏偏是賀蘭世淵。 “爹,女兒知道您是忠臣,您即便送了女兒走,自己也不會走,對吧?”沐容抬頭看著他,淡淡又道,“所以女兒必須在這等著,是為自己也是為您。若是他來,便萬事皆好;若他不來……當今陛下也不是昏君,他就是要我陪葬,我也可以求他不遷怒于父親??偤眠^您送我走了,自己來頂這個罪?!?/br> 沐容說罷又一叩首:“父親要去赴任,就請快些動身吧。也許成婚時不能給您磕頭了,那就……等您孫兒孫女過滿月的時候,直接請您來喝滿月酒……” 說到后面帶了微微笑意,卻聽得沐斐心中苦澀極了。 沐容知道,沐斐后來寫了信到錦都,請求在祁川多留些時日。新帝也很快回了話來,就兩個字:不準。 其他只字未提,好像完全不知道賀蘭世淵失蹤的消息一般。 如此一來,沐斐只好去赴任,沐容仍在祁川的驛站里等著。不玩《大土豪》了也不研究圍棋了,卻半點不覺得無聊。 每天從晨起就坐在院子里等著,一直等到夕陽西斜,看著日出日落,覺得這真是……嗯……感悟人生! 總希望他能在太陽落山前的最后一刻出現,但是一直等不到。不只是他沒有來,去找他的暗衛們也是一次次地無功而返,每一次返回后……都繞著沐容走。 于是沐容也不會過去追問,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結果了,無非等著他們繼續去找,非得追問個過程也沒有意義。 一等就是好多天,“五十天之約”不知不覺已延長到了七十天,沐容望著昏暗的天色長嘆:“賀蘭世淵,你個不守信的?!?/br> 驛站的院門被推了開來,習慣性地看著安慰走進來而完全提不起勁。這一次,二人卻是直沖著她來了,沉然一揖:“翁主,錦都急信?!?/br> 122 錦都急信? 那是新帝寫的? 沐容心底疑惑不已,小心地拆開信封,覺得心率不穩…… 里面什么也沒有。 ……這是玩哪出?。。?!錦都急信!急信??!信吶?。?! 她急得要死,好不容易等到一封信覺得可能能知道點情況,結果信里不提就罷了,里面的信到哪里去了?。。?! 被人拿走了?不對,是暗衛直接帶到的??!封口處的蠟印都是完好無損的! 皇帝他忘了裝進去了……?! 別鬧?。?! 沐容沉著一張臉,再次用兩指撐開那信封,確定里面毛也沒有。 真……真忘裝進去了?! 繼位之初事情太多壓力太大導致休息不足內分泌失調記憶力減弱?那現在這幫御前宮人也太不專業了吧?。?! 看見皇帝寫好了信沒裝進去就直接封信封不能提醒一聲??!送個空信封來幾個意思?。。?! 這么想是因為覺得就這想法最靠譜了——信封沒被拆過、暗衛親自來送被調包可能性也不大,那只能是他忘記裝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