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怎么他先一口氣把“合適”的理由都倒出來還直接下了定論?。。?!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沐容覺得就算不夠“順水推舟”,那些理由也還得說,蹙眉道:“你想想!新君繼位素來都是一場大風波,你這么一折騰,萬一天下大亂怎么整?良王壓得住嗎?” “停?!辟R蘭世淵吐了一個字給她,而后打量她須臾,思忖著問道,“我就先問一句,你這‘新君繼位素來都是一場大風波’的定論怎么下的?” 這……這個…… 其實吧…… 她就是想把他繞進去…… 強安個概念讓后面的說法都成立罷了……結果……被戳穿了呢…… 第一場,沐容落敗。 . 下午,良王至成舒殿求見??粗纪蹶幊脸恋哪且粡埬?,沐容就知道他絕對是來說服皇帝禪位之事的…… 良王殿下加油!不要服軟!用你的讀過的書打敗他!不能讓他干這么不靠譜的事! 沐容坐在皇帝榻邊,其實心向良王。 賀蘭世淵瞥著她:這胳膊肘往外拐的。 良王正襟危坐,皇帝神色散漫,詭異的氣氛在二人間彌漫開來…… 良王輕咳一聲,預示著“斗法”開始。沐容頓時振奮,挺直脊背,緊張地看著眼前,一個細微的動作都不想放過! 一種在看奧運會熱門項目的錯覺…… 良王輕咳之后緩了緩神,即要說話,賀蘭世淵卻忽然開了口:“朕知道你想說什么?!?/br> “……”良王默了一瞬,“皇兄,沒您這么干事的。為了娶妻不當皇帝,你在拿天下當兒戲么?” 神色凝重,語氣鏗鏘,沐容心中贊一聲:說得好! 賀蘭世淵很快給了反駁理由:“論文論武你比我強,我找個比我更合適當皇帝的人來當皇帝,怎么是拿天下當兒戲呢?” 良王一挑眉頭:“皇兄既嫡又長,皇位只能是皇兄的?!?/br> 沐容大呼:說得對!立嫡立長!“嫡長君”你別想著撂挑子不干! 賀蘭世淵反倒笑了:“這就有的說了。你我都是‘嫡’,我只比你多個‘長’罷了。本朝立儲,素來還要看個‘賢’——父皇一直贊你聰穎,把你送出去學百家絕學你別裝不知道原因。要不是父皇生病生得突然、你年紀尚還太幼,皇位早該是你的?!?/br> ……怎么還有這隱情? 牽扯上皇位原本該歸誰的問題了? 你們兄弟倆這么掰扯舊賬什么時候能掰得清??! 良王面色一白,又道:“舊事不提,皇兄你如今既在其位,總得專心謀其政。父皇最后到底是把皇位給了你,決計不是想讓你有朝一日再讓給我的?!?/br> 賀蘭世淵點頭表示同意,又道:“但這兩句話要分開說。一,我挑個合適的人來繼這位,就不是‘謀其政’了么?”頓了一頓,又說,“二,父皇讓我繼位,確實不會是圖我有朝一日讓位給你,但他總也沒說不能。如今我是皇帝,我選誰來繼這個位子,總不能再去他陵前求他決斷?!?/br> 良王一時沒說話,賀蘭世淵沉然片刻,又道:“再說,你也不是不想做這皇帝……” “皇兄!”良王聽得一驚,急要解釋些什么,賀蘭世淵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徑自繼續道:“從一開始,你說的理就都對,但你從來沒說過是你自己不想。你來勸我,只是因為你尊重我這個做兄長的、你覺得從禮法來說不可如此,但你明明有你的雄才大略,你是想坐到這個位子上來一展身手的?!?/br> 沐容聽著都驚了,只覺得這個人……有時候真是很可怕。也許良王是精通百家的“世外高人”,家事國事天下事,在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但賀蘭世淵……那是另一種感覺,好像在他眼里根本就沒有大事。 . 從賀蘭世淵把良王其實有才、且還有心當皇帝這個事實直言不諱地戳穿之后……氣氛就有點尷尬了。 也是,不管賀蘭世淵心中多坦蕩、良王多有能力,這種心思還是可以被定義為“野心”的。是以周圍都凝滯住,良久,良王一叩首:“還請皇兄三思,臣弟告退?!?/br> 其實沐容也知道,賀蘭世淵對她、對良王,都已經把各項理由說得很充分了。良王不答應并非因為無能,只是過不了心里的坎兒,她也是…… 總覺得莫說是皇帝,就算真是二十一世紀的“主席”、“總統”也不能說不干就不干了! 道理總是容易說通,心里的一道門卻最是難過。沐容隱隱有些期盼,覺得出宮后的生活一定不錯……但還是不能說服自己就此接受這個事實! 國家大事,總要再努力一把。 . 天黑又天明,再給皇帝奉上早膳的就不是沐容了。端著早膳的宮娥有點怯怯的,文俞上前了一步解釋道:“翁主說今兒個身子不適,不來成舒殿了?!?/br> 就是看他們的神色賀蘭世淵也知道絕不是因為什么“身子不適”,這是擺明了賭氣,原因大概還是那件事…… 一時也沒多說什么,冷靜地用了早膳,更衣出了殿門,去找沐容。 沐容正坐在秋千上發呆,心里也是夠矛盾的。一邊是想逃離皇宮的私心,一邊是不肯皇帝為她舍下大局的理智,心中的兩個小人兒又打了起來,這個堅定說:“不行!皇位不能輕讓!”那個就頂一句:“良王比他有勇有謀!憑什么不能讓!” 直爭得她心底一團亂麻,真想玩玩過山車什么的,不管不顧地叫一陣子,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壓力都吼出去。 看到有人在月門邊,視線轉過去,如預料般看到了他。輕輕嘆出一口氣來,腦子一團漿糊就連身上也無力,沒心思搭理。 賀蘭世淵也沒說話,走過去牽過她的手,拉著她一起坐到石桌邊上,銜笑問她:“還是因為那事?” 沐容頜了頜首:“你不能……” “沒什么不能?!辟R蘭世淵輕輕笑著,“其實這事跟你沒什么關系?!?/br> 有些熟悉的說法讓沐容一怔,遂即不快地皺了眉,直言道:“這倒是聽著跟瑞王說的話有點像?!?/br> “不一樣?!辟R蘭世淵搖了搖頭,“若是關乎家國穩定,我不會說與你有關,也樂得聽聽你的看法。但是這件事……興許聽來很大,實則并沒有那么可怕,可以說是朝政大事,也可以說是我在娶你前料理好一些家事。讓良王繼位,他可以施展他的才華,你在宮外過得也更開心,不好么?” 該說是兩全其美,沐容聽著,都覺得勸無可勸了。默了一默,緩緩道:“可你不當皇帝到底是因為我不喜歡皇宮,現在我接受了……至少是不那么討厭了,我愿意留在宮里,你繼續當這個皇帝,不好么?” “是,也很好?!辟R蘭世淵點了頭,笑意更深,“但是你看,大燕這么大……在我賀蘭家手中一代代傳了這許多年,不是說換了皇帝就不在了。有沒有我當皇帝,大燕都還是大燕??墒悄恪彼贿?,“你嫁夫隨夫,嫁了我就只有我了,我怎么能讓你委屈一輩子?” 沐容愕然,就算是大燕確實不會因此吃虧,可他……是當真在拿她和一個國家作比。 賀蘭世淵平靜地看著她,目中有內斂的光華,輕松一笑:“我既選了良王繼位,就算不得負了天下;若非要做這皇帝,就一定會負你。兩害相權總該取其輕,再者……”他故意吊胃口似的停了一停,見沐容有了想聽下文的好奇,才又道,“你說你想要‘奮不顧身的愛情’和‘說走就走的旅行’,前者你既然押在了我身上,后者……我陪你同走,可好?” 117 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邪惡力量”控制了,沐容心中感動之余,居然連一直挺堅定的理智都在告訴她說:“答應吧~答應吧~這事靠譜~” 要了命了…… 陰沉著臉找事緩解內心尷尬,問賀蘭世淵:“進屋喝杯茶?” 賀蘭世淵欣然點頭,與她一起進了屋。 沐容沏茶的工夫,他瞠目結舌看那貼了一墻的“標語”:姑娘你剛搬到這院子不久吧…… 貼了這么多事怎么回事啊…… 之前寫手記被查了這回索性明著貼了是吧? 什么“我要學會做灌湯包”,什么“晚上再吃甜的就去死”……喲,那邊還有一張寫著“賀蘭世淵你再欺負我我就不給你做粥了”。 賀蘭世淵瞇眼笑:所以你一直堅持到昨天都在做粥是怎么回事…… 這也就是仗著平日里沒人進她這屋,不然看到她這么指名道姓地議論他,宮女宦官非得嚇傻了不可。 當然,前提是他們得看得懂她這一手鬼畫符似的爛字…… 沐容端著茶走到案前的時候,他的目光正落在最新的那一張紙上,那一段話有點長,加上她字難看,讀起來有點費勁。 沐容當場僵住了…… 那……那個……別看了……那個…… 那個是她針對皇帝退位一事的決心和策略! 總不能現在沖上去撕了,沐容認命,神情呆滯地坐下來,等著他的反應。 賀蘭世淵終于看完了,風輕云淡地一笑,掃了沐容一眼。 沐容心里一片陰霾……不,霧霾…… 太丟人了……! 風輕云淡一笑是怎么回事……好吧她確實寫了“絕不服軟絕不退卻,絕不被賀蘭世淵那貨洗腦接受他的觀點”的話,然后還是被他迅速洗腦了…… 但是能不能這么一笑表示嘲諷?。。?! 沐容頹然伏案,表示:我沒臉見人了你不要理我。 賀蘭世淵噙笑品茶,大是從容狀:以后又多了個調侃你的話柄。 . 最郁悶的還不是這種“明明有雄心壯志卻一舉被敵軍收服”的挫敗感,而是……面對良王…… 這個…… 怎么辦呢?! 雖然深有一種自己被賀蘭世淵洗腦了的感覺,但是又發自肺腑地覺得他委實說得有道理。然后……然后她要跟他一起去勸良王嗎? 怎么當了叛徒的感覺這么濃烈呢?。?! 怕什么來什么,賀蘭世淵滿心愉悅、沐容滿心掙扎地一起往成舒殿走的時候,正巧碰見良王在外面候著。 沐容臉上一陰,下意識地就覺得良王臉上也一陰——其實良王當真沒有??此咴诨实凵磉?,很正常嘛! 可沐容心虛得心里一直碎碎念:他看出來我倒戈了看出來我倒戈了看出來我倒戈了…… 舉步維艱…… 相比之下,最近挑明了想法的賀蘭世淵倒是比她鎮定多了,朗然一笑:“六弟?!?/br> “皇兄?!绷纪跻灰?,皇帝又道,“進去說?!?/br> 一同入了內,宮人見禮奉茶之后如前幾日一樣被盡數屏退,沐容在旁邊靜坐著,目不斜視,打算先聽聽他們說什么。 鑒于之前已經一語戳破良王心思,皇帝這回更加開門見山,更加得寸進尺…… “六弟打算什么時候繼位?” “……”良王這回當真“臉上一陰”了,不是沐容的錯覺?;实蹎柕眠卑?,他輕咳了一聲緩了緩神才調整好心緒作答,出言仍是規勸,“皇兄……您要知道,自古皇帝退位,那也都是在宮里住著,您照樣不能帶嫂子逍遙去……” 賀蘭世淵微笑:“誰說我要退位了?” “……”良王語結中。 “我是要‘駕崩’?!辟R蘭世淵笑意不減。 “……”沐容扶額中。 回想二十一世紀那些年“提出辭職”的總統們,突然覺得真是……弱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