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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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餐桌前坐了太久沒動,一邊的孫管家就看出了點端倪,輕聲問:“小姐,需要讓廚房重做嗎?” 她從小就喜歡口味偏重一些的事物,酸辣咸一類的,這幾年為了遷就墨遠寧,才刻意改了習慣,看她長大的孫管家又怎么會不記得? 但她卻搖了搖頭:“不用改,以后還是這樣就好?!彼f著,抬頭沖他笑,臉上依稀還有那種屬于少女的純真透徹,“就算是養生,也是越年輕開始越好?!?/br> 是啊,她還年輕,就算經歷了一段失敗的婚姻,現在的她,也不過是個不到二十五歲的年輕女子,還有很多年的時間可以揮霍。 就算她已經孑然一身,也是一樣。 在離開墨遠寧的第二天晚上,蘇季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了從前,可惜不是記憶中幸福的時光,而是她第一次給他下毒的時候。 她說不上來是故意還是無心,在悄悄給他下毒的第一天,她就下重了分量,數百毫克的攝入量,不但遠多于安全的標準,還足以引起急性中毒。 那晚他剛睡下就出現了癥狀,躺在她身邊,呼吸粗重了很多,臉色也開始蒼白。 她故作擔心地問他哪里不舒服,他還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說可能吃壞了肚子,沒什么。 可那晚他還是折騰了半宿,他腹痛不止,起床去洗手間吐了幾次,漸漸地發起了燒,額頭都是冷汗。 她害怕叫醫生來檢查出端倪,找了熱牛奶來給他催吐,照顧他直到他漸漸平息下來。 他渾身有些無力,被她緊抱著躺在床上,身體都靠在她的肩上,眉頭雖然還是微蹙著,卻已經勾著唇哄她開心:“小月,我這么狼狽的樣子,明天你一定要全部忘掉?!?/br> 她還覺得有點緊張,卻也忍不住說:“哪里能說忘就忘掉!” 他于是就笑起來,抬起手,用略微有些冰涼的指尖輕撫過她的下頜和唇瓣:“不忘掉也可以,不過我不想看到小月這么愁眉苦臉的樣子,笑一個給我看?” 她心頭一酸,更加笑不出來:“別鬧了?!?/br> 她的語氣大概十分不好,他也終于不再努力逗她,輕咳了幾聲閉上眼睛。 也許真的是筋疲力盡,他很快就昏睡了過去,只是在徹底失去意識前,還握著她的手。 她就著床頭燈昏黃的燈光,看了他許久。 他的臉從來都俊美到有些不真實,在這種虛弱的時刻,反而更加有一種脆弱的美感。 她看了一陣,還是低下頭,在他微抿的薄唇上吻了吻。 她有那么一瞬間,覺得不如就在此刻把他殺掉,然后自己再殉情,也許會更好。 可也僅有那么一瞬間,那個瞬間過后,她已經在想:她果然還是不愛墨遠寧的,不然不可能眼睜睜看他受苦,卻無動于衷。 作者有話要說: ☆、第3章 墨遠寧是這世上唯一會叫她“小月”的人。 那是她的乳名,在她很小的時候,她被母親抱在懷里,母親溫柔地告訴她:“小月呢,就是小月季的意思,月月生新花,季季發新枝……生機勃勃的,好不好?” 父親從來都是嚴謹地直呼她“蘇季”,哥哥也是如此,唯有母親,堅持叫她的乳名,親昵中有nongnong的寵愛。 可是母親沒能陪伴她太久,她在蘇季七歲那年就患病去世。蘇季那時都還不能理解死亡的真正含義,只知道mama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在她和墨遠寧新婚后共同度過的第一個夜晚,她和他做#愛,喜憂參半,疼痛里又有陌生的快感。 她記得自己哭泣了很久,最后被他撈在懷中抱著,他的懷抱溫暖無比,他一直用手臂輕撫她的后背和頭發,讓她慢慢平靜下來。 心跳還沒有完全平復,她卻憑著本能覺察出身后這個緊擁著她的人,一定是她后半生的依靠,所以她小聲告訴他,她還有一個名字,叫“小月”,自從母親去世后就再也沒有人喚過。 她那時應該是在撒嬌吧,覺得自己被人寵愛,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撒嬌。 她記得他的反應,他低頭親吻了她的額頭,輕聲說:“那么我就叫你‘小月’了,好嗎?” 她只覺得甜蜜和滿足,整個人都要飄蕩到天空中去。 要是時光能永遠停在那一刻,她也不會覺得余生有任何遺憾。 她第一次開始真正看清墨遠寧,是在她被綁架并刺傷后。 失血過多,她當時很快就昏了過去,當她再次從黑暗中睜開雙眼,聽到窗外有小鳥的輕啼淺鳴,鼻子間慢慢聞到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從身體深處涌上的疼痛和虛弱告訴她,她的生命還沒有結束。 既然心跳還未停止,那么她就要繼續面對墨遠寧,想到這個事實的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呼吸又停頓了幾秒,那種沉悶和絕望,讓她無法再做任何事情。 她的動靜和異常顯然也驚動了守在床邊的那個人,她聽到了那個熟悉的,總帶著幾分寵溺和溫柔的聲音:“小月,你終于醒了?!?/br> 他的嗓音微微嘶啞,似乎是因為一直守在她的床前沒有離開,所以微有些疲憊。 蘇季抬起眼睛,看著眼前的人,他的神色果然疲倦了一點,目光卻仍舊是澄澈幽深的,一眼看過去并不能看到底,那層水光也就更加明亮欲流。 仿佛盛著無比的深情,又仿佛只是幻影。 墨遠寧從來都是個只用看一眼,就能讓人陷落進去的男人,他太過完美。 墨遠寧溫柔地低頭親吻她的額頭,他的聲音里有太多的寵溺和心疼,聽上去反倒顯得不真實:“小月,你受傷很嚴重,感謝你能醒過來?!?/br> 蘇季沒有回答他,她側過去看著他的臉,仿佛這是四年來她第一次認清他。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專注,墨遠寧微微頓了一下,才握住她的手,聲音還是不變的溫和:“小月,你還有我?!?/br> 她久久沒有回應,墨遠寧又低下頭來,在她蒼白無色的唇上輕吻了下,他溫熱的氣息就在她耳側,語聲繾綣:“小月,如果覺得累,就繼續休息吧?!?/br> 蘇季于是就只看了他一眼,就重新合上眼睛。 重傷失血之下,她只覺得累,無力去思考更多的事情。 不停地睡睡醒醒,蘇季真正再清醒過來,已經是兩天之后了。 在這兩天里,每次她睜開雙眼,無論是在白天還是在夜里,總能在第一時間看到墨遠寧的身影。 他似乎從未離開,不是守在病床前,就是坐在病房的沙發上撐著額頭休息。 如果蘇季不是在昏迷前看到了他臉上的神情,她真會以為他深愛著自己,才會如此對她關懷備至。 她永遠都會記得那一刻的墨遠寧,他的臉上帶著她從未見到過的冷酷和殘忍,陌生到可怕。 醒來后,她先將視線移到病房的屋頂上,等待焦距逐漸清晰,才又移回床邊。 墨遠寧正在床邊守著,看到她的目光,就露出一個略顯疲憊的笑容:“小月,傷口還疼嗎?” 他大概幾天都沒有怎么休息,不僅臉色有些不好,眼睛下也有了淡淡的青色瘀痕。 蘇季扯動唇角,蠻強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她不明白事到如今,他怎么還能如此坦然的在她面前做戲。 她明明記得那時他的目光在倒在地上的她身上停留了許久,久到她從滿心驚訝再到震驚不甘,也讓他足以看清楚她臉上每一寸表情的變化。 他們都應該彼此心知肚明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么,現在他的這種態度還真讓她覺得好笑。 應該是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屑和諷刺,他頓了一下,才又笑了笑說:“看來小月你是真的清醒了?!?/br> 他這么說著,就從床頭拿過一疊文件,半是強硬地將一支筆塞入她的手中,語氣卻還是那樣溫柔:“小月,你才是蘇氏的董事長,有很多地方,必須要你的簽名才可以?!?/br> 蘇季只微滯了一下,隨即就了然,她父親多年經營,去世時雖然倉促,又怎么會不留下后招。 她記得那份遺囑里規定她和哥哥兩個人共同繼承蘇氏,但這個繼承卻是有條件的,在繼承遺產的同時,她和哥哥都簽署了一份文件。 在那份文件里規定,一旦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死去,包括對方以及子女配偶在內的任何人,都沒有權利繼承他們的財產,屬于他們的那部分財產會被自動捐獻給慈善機構。 她那時還有些不理解父親這么做的原因,她愛著哥哥,哥哥也愛護她,他們絕不會互相爭斗,又怎么會需要這種奇怪的條文約束? 現在她才明白,他們兄妹固然是相親相愛,但卻不代表他們身邊沒有覬覦這份家產的人。 比如此刻的墨遠寧,他早已不再遮掩溫柔表象下的欲求,她也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帶到醫院搶救:墨遠寧想要從她身上得到的東西還沒有拿到,怎么肯讓她就那樣死去? 她僅僅是看了他一眼,就握了握筆,去那些文件上簽字。 才剛從昏迷中醒過來,她做什么動作都有些吃力,墨遠寧甚至細心地伸過手來微微拖住她僵硬的手腕。 他指尖的溫度透過肌膚傳到她的手上,明明是那樣溫暖,她卻覺得有止不住的寒意入骨。 在終于落下最后一筆的時候,她任由眼眶中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下去。 她手腕上墨遠寧的手指也微顫了一下,而后他俯身過來,用溫柔有力的雙臂輕環住她的身體。 她靠在他肩上,無聲地哭了起來,她忍在喉嚨里的抽噎帶動著全身的肌rou,傷口處更是止不住地抽痛,于是哭到最后,就全是生理性的反應,更加無法遏制。 墨遠寧環抱著她身體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越收越緊,他親吻著她的臉頰和頭發,不斷呼喚她的名字,盡力想要將她安撫。 可她還是哭得久久不能平靜,這大概是她有生之年,哭得最為狼狽的一次,也將是她在墨遠寧面前,最后一次落淚。 在住院一個月后,蘇季終于能夠出院回家。 她傷口太深,一個月不足以痊愈,再加上失血又多,因此就算出院,也蒼白著臉色,裹在寬大的外套里更顯單薄。 上了車墨遠寧就將她抱在自己懷里,輕聲說:“到家還有段時間,靠著我休息一下?!?/br> 墨遠寧的胸膛一直都是溫暖的,蘇季沒有拒絕,順勢靠在他懷中閉上眼睛。 即使她現在再明白墨遠寧的真面目,她也無法立刻就抵抗身體的本能,她愛了他四年,到此刻為止,連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都還仍舊迷戀。 而墨遠寧的動作也異常溫柔,他環抱著她的身體,側頭輕吻她的前額。 至少在她面前,墨遠寧稱得上是一個盡職的愛人和丈夫,他對她一貫溫柔,在很多事情上,也像是非常在意她的感受。 他們結婚后,蘇季還在攻讀碩士學位,她入學早,21歲就拿到了學士學位,按著蘇偉學的意思,接下來又開始讀碩士。 好在她的學校就在本市,專業的功課也不算繁重,所以并不影響和墨遠寧的相處。 她常常在結束一天的課程后,回到家里等待下班的墨遠寧回來,然后再和蘇偉學一起吃晚飯。 蘇禾從十幾歲開始就常年居住在國外,自他走后偌大的蘇宅更顯得空空蕩蕩,多了一個墨遠寧,反倒更像一個家。 她記得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她趕回家時天色已晚,四野漆黑,連司機都忙著去車庫停車。 她獨自走進家門的時候,有一剎那間覺得害怕。 宅子太大,門廳又深,身后雨聲震耳,她突然覺得一切都有些陌生。 但這時候她卻突然聽到了輕快的腳步聲,接著她看到了那個匆忙從玄關后走出來的身影。 墨遠寧似乎也是剛回來不久,連上班穿著的正裝都沒有換下來,看到她卻先笑了:“小月,路上還順利吧?” 蘇宅坐落在半山上,回來的路上有一段山路,雨下太大的時候的確有些不便和危險,蘇季回以微笑:“還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