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那是做厲致誠助理的第一天,她在露臺,他正在看孫子兵法。當時他在紙上寫了幾個詞,其中一個,不就是城門立木? 正想著,卻聽林莫臣淡笑道:“小傻瓜,現在看清了嗎?還說給人家當老師。這一路人家天衣無縫環環相扣,把強于自己數倍的競爭對手耍得團團轉。我來交手還差不多。你今后謹言慎行,好好跟人家學,別丟我的臉?!?/br>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留下個呆呆的林淺。 哥哥剛才說什么? 林淺只覺得腦子里有根筋在突突的跳,大腦異常清醒,又異常思緒翻滾。感冒的困意瞬間被丟到十萬八千里外,因為哥哥的那番話,那個熟悉的成語“城門立木”,令她心中升起個不可思議而又難以置信的念頭。 但她又有種感覺,那是她一路跟隨厲致誠走來,腦海里隱隱其實一直埋著這個可能性,但只要稍稍往這邊一想,就被她否決了——怎么可能? 她的心“怦怦怦”地跳,一下子從床上跳落,抓起自己的背包,從里面翻出軟皮筆記本。她記得那天看到他寫那幾個成語時,出于對boss的任何細節都要關注到位的心態,她還記下來了,記在了本子上。 翻翻翻,翻了半天。腦子里卻電光火石般,把所有事全部重新串了一遍—— 如果按照哥哥的說法,一切都是厲致誠計劃安排的,那么一切都要推倒重來。 所以,他當初爭奪明盛項目也是假意的,只為引司美琪入局。目的是?對了,他提出了近乎苛刻的投標條件:定價不超過市價的30%、3個月的交貨期。這就是他的目的!是讓司美琪在高檔皮具的市場價格和庫存量上受嚴格限制,不能再狙擊他們。 而他的目標,一開始就是司美琪那廣闊的、巨大的中檔皮具市場?只是要聲東擊西? 那jian細呢?他是否提前知道jian細的存在,反過來利用了他們,最后還將他們送進了監獄? 是了,還有那三千萬,為什么他將獲獎人數定為2000?當時她沒細想,現在回想,賣地的三千萬,剛好用光!難道他早知道會出錯? 腦子里亂糟糟地想著,手上卻終于找到了當初的筆記。她定了定神,心跳如雷的看著那五個兵法成語。然而瞬間,心跳卻變得更快了。 因為那五個詞是—— 請君入甕。 借刀殺人。 聲東擊西。 城門立木。 以逸待勞。 林淺拿著筆記本,呆呆地坐在床上。 她心中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恍然、震驚、茫然……還有陌生。 是了,陌生。 她根本從未看清過他。 她腦海里再次浮現出厲致誠的容顏。但這一次,不是他在火車上驚鴻一瞥的沉默冷峻,不是他背著她走過水洼泥濘時的挺拔溫柔。而是他今晚坐在她身旁時,用那雙漆黑的、沉如冬夜的眼,勢在必得地望著她說: “我想要得到的,我已經看到,觸手可及?!?/br> ☆、孫子兵法 冬日的清晨,天空呈現一種灰暗清冷的白,廣闊的園區在這片暗白里,顯得格外冷寂。 初戰告捷的次日,對于厲致誠來說,并沒有太大不同。七點不到,他就如往常般抵達辦公室。 七點整。 坐在沙發上的他,低頭看了看表,然后抬頭,往門外的小隔間望去。 澄亮的燈光下,林淺的辦公桌上整潔明凈,小小的鮮嫩的綠植,擱在桌子一角。 她還沒有來。 厲致誠不急不緩地起身,走到書架旁,取下本行業雜志,翻到某一頁。然后又走回沙發旁,把雜志就這么攤開放到茶幾上。 等待。 然而到了八點,平時幾乎跟他一個作息的林淺還沒來。厲致誠再次抬頭,看一眼她的座位,而后低下頭,繼續看資料了。 直至九點上班鈴響,才在那一眾紛沓的腳步聲中,聽到熟悉而輕盈的那一個,走進了隔間。一陣窸窣的聲響,是她如往常般脫外套、坐下、打開電腦。然后她桌上的電話響了。 “您好,總裁辦公室?!鼻逄鸬?、柔軟的嗓音。 一直坐在里間沙發上的厲致誠,這時抬起頭來,透過半掩的屋門,恰好看到她的側臉,白皙清透,唇色緋紅。 厲致誠的眉頭無聲無息地揚了揚,繼續低頭看資料。 聽聲音,看顏色,這女人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 —— 林淺掛掉電話,望著桌上幾份等待厲致誠批示的報告,沉默了幾秒鐘。 今早的晚到是她故意的,其實早早就醒了,但就是不想來。因為想著要跟他像平時一樣,兩人獨處一兩個小時,怎么就有點渾身不自在呢? 他分明是一匹狼,甚至也許是最兇殘強悍的一匹,她卻把他當成了一只羊。 唉!好像沖進去對他劈頭蓋臉一頓大罵,是個什么心態? 林淺當然不會真的去罵了,甚至當她拿起文件,走到他門口輕敲時,臉上還自然而然浮現職業的笑容。只不過,頂多就能這么假假地對他笑一笑了,她一點也不想像以前那樣,對他開懷而笑。 哼。當她林淺是什么人?雖然他做這一切籌謀都無可厚非,但怎么能把她也套進去了?她難道是個腦子直愣愣的普通角色嗎? 正有些郁悶地想著,另一個相反的念頭卻又滑進腦海里——話說回來,他布了那么大那么長的局,亦未刻意對她隱瞞才華。她每天在他身邊,卻一點沒看出來。難道她跟他的段數,真的相差那么多……去去去,想什么呢。 從今日起,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對眼前這…… 深不可測的男人。 她推開門,抬起頭,望著沙發上的厲致誠。 陽光已經從云層后浮現,照得冬日的室內一片橙黃的溫暖。他依舊一身筆挺的黑西裝,襯衫潔白,端坐于此。雙手輕搭在膝蓋上,沉靜中帶著一絲隨意。聽到腳步聲,他抬頭望著她,幽黑的眼睛平靜如水。 林淺跟他的目光一觸,心臟竟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似的。她立刻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單蠢! 看看,看看!他這眼神,這姿態,怎么看都是一不動聲色的腹黑。她過去怎么會覺得他是一只安靜的大貓呢!尼瑪貓和狼差那么遠,她怎么會看走了眼! 盡管心中猶如萬馬奔騰,林淺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無懈可擊。動作干練地將手里的資料遞給他,同時說:“厲總,這份是技術部今早遞交的報告。這份是……” 厲致誠伸手接過。兩人便如平時搭檔般默契,她簡單地說,他仔細地看,同時給出簡短的答復或者批示,她記在自己的軟抄本上。 期間間隙,林淺不經意間抬頭,就見他低頭看得十分專注,兩道烏黑的長眉下,漆黑的睫毛、挺拔的鼻梁,俊朗沉毅得像一幅畫。 昨晚的一個念頭閃過林淺腦海里——她真的,從未看清過他。 很快,這例行工作就做完了。林淺拿起那疊資料,轉身就要走,甚至都有一絲急切。 誰知一道清冽的嗓音從背后傳來:“等等?!?/br> 林淺腳步一頓,轉身笑望著他:“厲總,還有事?” 男人正低頭看著另一份資料,聞言只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發,頭也不抬地說:“坐過來?!?/br> 林淺心里又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