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有病 第6節
在社交能力方面,司嫣兮佩服蘭衣煙。 同樣是每年開春才會去一趟主宗門,呆不了三個月,但蘭衣煙與他人熟絡。 她熱衷于和人打交道,總是最快地混跡小群體。 她熱心又熱情,得知占琴落回主宗門將面臨去留審判,積極傳授個人經驗,如何在主宗門拉票,贏得更大層面的存活機會。 “這位門主脾氣古怪,不太好相處,對咱們白溪山谷分宗的人挺有偏見的?!?/br> “但他很喜歡會發光的靈器,記住這一點就很好辦了?!?/br> “你要是看見了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好?!?/br> 蘭衣煙指著畫上的人,“殺掉?!?/br> 司嫣兮的瞌睡一下子醒了。 “還有這個人哦,首席大弟子?!?/br> “有點老古板正經啦,不過人挺好的,就是和我吵過架?!?/br> “所以呀,如果看見他,千萬要記得?!?/br> 蘭衣煙語氣堅定,“殺掉?!?/br> “……” 司嫣兮取了個鏡子,放到小師妹面前。 蘭衣煙順著紙張順序,指到鏡子里的自己,“還有這個人,也要殺——” 司嫣兮笑出聲來。 蘭衣煙拍開銅鏡,“小師姐!人家很認真在教欸!” 司嫣兮搖搖鏡子,“認真教這些?” 蘭衣煙的聲音弱下去了,“也沒有很認真啦……哎呀,我開玩笑的,都是玩笑話!” 要是他當真了就好。 話到嘴邊,蘭衣煙硬生生拐了個方向,“小師弟肯定不會當真的吧?” 占琴落輕笑著搖頭。 蘭衣煙沖司嫣兮撒嬌,“小師姐你看,是不是很明顯的玩笑話?沒有人當真的?!?/br> 司嫣兮順著蘭衣煙的肩看過去,少年垂著眼眸,一聲不吭地提起筆來,揮筆飛快涂抹在紙上,方才記下的幾個名字一片墨黑。 “……” 與其說占琴落心機深重,善于偽裝,在司嫣兮看來,更像不諳世事,容易被哄騙走,純凈如冬日落雪。 人與人的相處,心里都有明鏡,哪怕意識層面不清楚,潛意識也看得明明白白。違心的話藏得再好,總有一天,也會從動作里流露出來。 可一個月下來,司嫣兮只看見他安靜,話少,冷冷清清,不主動與人交談。 上旬,山崖邊落了只受傷的血怪鳥,尖叫怒吼著不讓靠近,是占琴落安撫了它,悉心在它受傷的翅膀上涂藥,清瘦的手腕被尖爪抓傷好幾處,血跡斑駁。 中旬,結界外來了山下的孩童,眼看就要碰到靈符引爆,占琴落佯裝慍怒地勸他們快走,沒過幾日,蘭億年下山一趟,說山上的人咬定他們這兒降了位謫仙,眉眼如畫,清冷絕塵,現在半山腰上還放著供奉的貢禮。 以及更多的時間里,占琴落抱著發舊泛黃的書籍和深色竹簡,在落雪的湖中亭一呆就是一整日,天色漸暗,飄雪落在肩頭也不知曉。 她一點都不懷疑,若外界的事不找上門來,他將在連綿千里的雪山中,看一年又一年的落雪壓折樹枝,孤獨百年千年。 許是留意到她的目光停留太久,清濯的視線看向她,司嫣兮扭開了臉。 - 司嫣兮下不了結論。 她疑心自己的誤會會傷害占琴落,又擔心與惡毒之人為友將釀造大禍。 思來想去,她干脆盡可能避開占琴落。 錯開用膳時間,找借口避開打雪仗邀約滿,偶爾一次不得已的相處,她也盡可能確保所有人都在。 唯一比較麻煩避開的是夜巡,通常是兩兩搭檔著巡視。 “又要換?”蘭億年咬下一口年月酥,聲音含糊,“我沒問題,但你風寒這么久還沒好?還專挑和占琴落夜巡時候發作?” 司嫣兮收拾空了的食盒,面不改色地應聲。 再神經大條的人,這段時間下來也品味出不對勁來。 蘭億年湊近,“司小師妹,你該不會是……” 司嫣兮往后退一步,心虛地拉開距離。 蘭億年越湊越近,陽光明媚的燦爛笑容轉為恍然大悟。 司嫣兮避之不及,狀若無事地要提著食盒走,得意洋洋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你果然是怕生?!?/br> “……” 司嫣兮不著痕跡地松一口氣。 她到底在和地主家的傻兒子計較什么。 司嫣兮回頭睨他一眼:“啊對對對,我還怕熟,你離我遠一點?!?/br> 二傻子樂呵呵地轉身,要把司嫣兮上供來的年月酥藏起來,司嫣兮沒眼看,徑直往外走。 她都躲得那么明顯了,三番五次用同一個爛借口,恐怕也只有蘭億年能得出怕生的結論。 司嫣兮跨過紅色門檻,迎面吹來一陣風,樹梢紛紛響聲,掛了一夜的雪簌簌落下,淡淡的藥香氣悄然消散。 往風來的方向看去,白凈單薄的身影拐過回廊。 司嫣兮看了兩眼,腳尖猶豫了一下,轉往來時的方向。 如果他心思清白,她大概會傷害這雙干凈清澈的眼眸。 - 夜巡不難,但需要熬夜。 大半個晚上盯著山線邊緣的結界符,防止山妖或強盜土匪上山。 最重要的是,防清泉宗的人不請自來。 清泉宗作為當世第一大宗門,聲望崇高,揚名在外。 現已少有人知道,它靠的是邪修起家,匯聚如占琴落這般命數不祥之人。 近百年才改了路子,安上“清泉宗”這般清新脫俗的名字,和傳統正派宗門并肩,洗去不見得光的過去。 其中被洗牌的,就有司枝漣。 清泉宗對外說他是避世修煉,明眼人都知道,宗門忌憚他,才找了借口貶他到此地禁罰。 司枝漣閉關,小叉燒們夜巡次數比往常勤快,生怕監視宗門的人突擊上山把占琴落帶走。若在司枝漣閉關時帶走占琴落,恐怕不到宗門就要在半路,被哪路邪修分尸取靈力。 夜晚適合思考,司嫣兮看著結界淡色的光發呆。 小師妹睡在她身旁,半夢半醒地睜開眼,問她在想什么。 司嫣兮干脆說了滿腦子的困惑,最在意的還是,為什么兩次師父都讓她對占琴落下手。 “因為只有師姐可以?!?/br> 司嫣兮沒想到隨口一問,小師妹真能給出答案。 “我聽主宗門的人說的,命盤干凈的人天生克惡人而不招災?!?/br> 蘭衣煙翻了個身,聲音迷迷糊糊的,扣叩群寺二尓而五九意司棄上傳本文,歡迎加入“咱們幾個人里面,也只有師姐靠近禁林不會受傷,所以師姐可以……師父去掉不少修為或許也可以……” “禁林里有什么?” 她以為就一塊預言石放在里頭,搞得神秘兮兮的。 “不知道?!?/br> 蘭衣煙打了個哈欠,“聽說是所有人都怕,但又想要的東西?!?/br> “……” 司嫣兮思考了一會,“里面有金子???” 蘭衣煙閉著眼笑了,“怎么會怕金子呢?” “怕的?!?/br> 司嫣兮說:“怕金子不夠多?!?/br> “……” - 晝夜顛倒的連著三天夜巡,司嫣兮回來后悶頭大睡,餓到肚子咕咕叫才醒過來。 她迷迷糊糊聽見門口有動靜,想著是蘭衣煙給她送膳食,裹件厚厚的衣服爬了起來。 家養小師妹就是貼心,不像蘭億年,這幾天晚上她不在,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她那份晚飯。 司嫣兮打開門,見是長身如玉的身影,愣了一下。 占琴落抬手正要敲門,另一手捧著食盒。 他本就比她高出一截,少年成長速度快,一段時間不見,好像又高不少。 司嫣兮微微仰起臉,看占琴落絕美的容顏,一身白色宗門袍不染纖塵??上硇我琅f偏單薄,弱不禁風的病美人氣質,脖頸處的壓傷紅痕未消,如紅梅點綴在白皙的肌膚上。 短暫的正常生活不能完全消去成年累月的傷害。倘若外頭呼嘯的風雪再大一些,他就會被吹走,被正義之士喊打喊殺,埋入雪地,沒了蹤影。 司嫣兮拉回神智,移開視線看向他的手上拿著的紅漆木盒,免得不斷被美色蠱惑。 暖靈石壓在食盒上,占琴落修長的手凍得僵硬。 和用暖靈石抗寒的他們不一樣,占琴落在凍傷、自身強大的修復力量恢復、再次被凍傷中無限反復。 她一下子了然,這幾天為她預留的食盒都是占琴落準備的。 她本以為上次的事后,他不會再主動搭理她。 司嫣兮的心莫名軟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