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錄制期間代為保管手機。發手機那天,有人蹲在地上刷社交賬號,還有人在走廊、樓梯拐角或者空房間打電話。 長得漂亮、又很早就放棄學業的女孩子們哪能不談戀愛? 電話粥不是跟mama煲,就是和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蘇實真打開微信,挑了蘇丹青、房東和幾個大學同學回復,切換賬號后,她在粉絲群里冒泡,沒忘記單獨回幾個支持比較頻繁的人。剛發完沒多久,之前簽售見過的砂糖酥就私聊她,倒也不說別的,就怯生生地打招呼。見她遲遲沒有主動發起話題的意思,才主動問節目辛不辛苦。 一來一回,這效率,放在她平時接觸的男性身上,估計連吃飯、喝酒乃至于開房的店都約好了。 含蓄的人容易吃虧,蘇實真已經在和蘇黎旭討論電費的事,導致到最后也沒多和網名叫“砂糖酥”的網友多說幾句話。 還手機時,她才到房間門口就聽到吵鬧。 走進去,屈湘露正在向葉妍賠禮道歉,身后還有一個同公司的女孩,滿臉都是局促。 旁邊有人小聲議論,蘇實真聽了個一知半解。她們公司的小女孩比較外向,不知不覺就和葉妍的后輩成為朋友。這天發手機,她們正在坐在一起聊天,不知道是誰順口說了句“bitch is so bitch”。剛好葉妍路過,加之前幾天剛有過矛盾,當下一發不可收拾。 她們當然不承認自己抱怨的人之中有葉妍,葉妍卻不肯罷休,立刻把火力轉移到“在我面前說臟話合適嗎”。她在韓國公司練習過幾年,學到的不只是偶像該有的業務能力,還有嚴格的前后輩制度傳統。 鬧到屈湘露這里,她最年長,又是元氣少女臨時選出來的隊長,只能出面。她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連忙低頭道歉,沒想到葉妍根本不是息事寧人的主。 “你,”這話是說給自己公司后輩的,“還練習什么???反正結果都定下來了的。整天跟這些垃圾公司的網紅背后叨逼叨有用嗎?” 剩下的話則說給屈湘露:“不就是一群福利姬嗎?你們多臟多亂你們自己清楚!整天就想著□□!惡心!”說完翻了一個白眼,揚長而去。臨走時經過蘇實真,還嗤之以鼻一下。 這才算是把佛送走。 屈湘露把人驅散了,自己也回到房間。蘇實真走上前,想說點關心的話,卻看到她不以為然的表情。這點話不算什么,直播時被說再難聽的也得擠出笑臉。 “這行確實不怎么高尚,但也沒必要說那種話吧?我就算了,你們都是挺好的小姑娘啊?!鼻媛秶@了一口氣,“對不起啦,不能讓她也受點教訓?!?/br> 討生活這么多年,再大膽潑辣的性格也變成偽裝。人生來的確不分高低,生活方式卻有貴賤。只要還想在圈子里生存,惹不起就只能躲,躲不起的就認栽。 “沒關系?!绷季?,蘇實真想了想,纏著自己的發尾說,“我來吧?!?/br> 一開始輕輕“嗯”了一聲,等到蘇實真開始摘美瞳,屈湘露才猛然反應過來?!澳銊偛耪f什么?蘇實真,你沒毛病吧?知不知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她質問,“別亂來啊,還混不混了?” 蘇實真卸了一只美瞳,用不同顏色的眼睛看過去:“我只知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br> 6 - 葉妍敷著面膜,躺到床上做拉伸。收到蘇實真的好友申請時,她不由得冷哼了一聲。本來沒打算通過的,但料想對方也是來賠禮道歉的,看人低頭算不錯的解壓活動。 然而,剛成為好友,蘇實真徑自推送了一個名片過來。 她什么都沒說。 葉妍回復了疑問號,下意識先點進去,雖然說并沒有什么可見內容,可是,壁紙里的球鞋與頭像的寵物貓并不眼生。至少,對于她這個女友來說是這樣。 葉妍的男朋友是偶像團體999的隊長。經過朋友介紹,她和他在飯局上認識,彼此看對眼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男方比她年長十五、六歲,雖然年紀大了點,但經驗豐富,哄小姑娘是一把好手。查崗查哨無條件容忍,手機也隨便看。 都說女生是不能活著從男友手機走出來的。 一度葉妍非常為自己男朋友驕傲。 然而,蘇實真分享給她的這個微信小號卻像迎頭拍來的巨浪,一下將她撲倒在沙灘上。 葉妍也沒有傻到立刻相信,首先當然是對著蘇實真破口大罵,她好一會兒沒說話,過了一陣發來截圖,是他們的聊天記錄,其中有男友拍的減肥餐,其中露出橄欖色的上衣和戴著兩只戒指的手。 事實上,事情發展到這里時,葉妍已經相信了。 但她還是打了視頻電話給男友。 接通過來,對面和往常一樣喊著“寶貝”,她卻只顧著看他的穿著打扮是不是對得上。 認清現實的一瞬間,葉妍只覺得腦內轟然倒塌,緊接著就是大吵大鬧、撕心裂肺的哭號—— 另一邊,屈湘露對蘇實真要到聯系方式的手段贊嘆不已。蘇實真收到好幾條來自現役偶像的消息。好油膩。她干嘔了一聲,不緊不慢退出小號,更換了平時的微信?;貜推鹳R正群發來的消息:“對不起,才看到?!?/br> “沒事,我也才下班?!彼麊?,“那個節目是不是管練習生管得很嚴???” “哈哈哈,反正等第二期錄完我就出來了?!碧K實真說。 第一期播出,營銷之類的,蘇實真也一知半解。該捧的鏡頭肯定多,有的是好話題,有的是壞的話題,總而言之,都肯定會引人關注。被罵竟然也是好事,反正黑到深處就是紅,長久的厭惡可以轉換為好感。聽說還有成員公司花錢請人去充當粉絲站,假粉絲刷得多了,真粉絲也會變多。真的很神奇。 她差不多沒有存在感。 全程都是在觀眾席,露出好像搞不明白狀況的表情。 粉絲說都笑她可愛。賀正群說她那樣也很美。蘇黎旭就不解風情多了,相當認真地納悶:“你是不是沒聽懂規則?” 不過,出鏡率低風險也低,反正沒人罵她。 - 與此同時,葉妍以病假為由幾天沒露臉。 她和男友遭遇了慘烈的分手。 在感情中,男性與女性哪一方更容易受傷?葉妍不知道,但至少她不會開小號專門用來背著戀人養魚,和別的異性互相發照片,甚至約出去睡覺。 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像個傻瓜一樣相信另一半什么也不是的承諾。 當然,葉妍也不可能對向她揭露這一切的蘇實真感到感激。畢竟在她看來,那個金頭發的□□只是在看她的笑話罷了。 氣沖沖地趕回家,推開上來打招呼的下屬,葉妍什么也不顧,直接闖進了書房。爸爸在見客人,這并不能阻止她羞憤交加地沖進去。 葉妍哭嚷著喊道:“爸爸!你要幫我!你必須幫我!” 按照父親的態度來看,這也不是多么正式的會面。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就像往常溺愛她的時候那樣,笑著朝對面的年輕人說:“不好意思,這孩子被我寵壞了?!?/br> 眼淚與睫毛膏混雜在一起,害得她睜不開眼睛。 葉妍只聽得到聲音。 “怎么會?!彼牭剿f。 回過頭時,葉妍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她見過秦伶忠并不奇怪,但不認識也不奇怪。此時此刻,葉妍無暇理睬他,專心致志追究起自己耿耿于懷的事:“說好了只愛我一個,結果每天在我背后跟別人親親我我。爸爸,我丟不起這個人。不能封殺他嗎?我要他們團再也別想出專輯!” “妍妍,”縱橫業內多年的父親面帶微笑,先一步安撫她道,“你先冷靜下來,要不要喝點牛奶?別這么激動,慢慢跟爸爸說?!?/br> 葉妍艱難地舒了一口氣。 她更換坐姿,傭人送了熱飲上來,啜飲了幾口,才抽抽嗒嗒又抬起頭:“反正,爸爸你要幫我?!?/br> “妍妍,你討厭他,那還有別的做法啊。不讓他們團出專輯,他們公司賺不到錢,那要怎么養其他人?他們其他團怎么辦?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漂亮孩子怎么辦?” 天涯何處無芳草,葉妍似乎被說服了,只是還是哭哭啼啼,摟著爸爸的手臂咬嘴唇。突如其來,“漂亮”這個詞讓她想起了什么。 “好。他有公司撐腰,又有粉絲的,是要顧全大局。但是,什么都不是的網紅總無所謂吧?”葉妍起身,像搜尋野兔的獵犬般掏出手機,“好像是什么mamako……就是那個叫蘇實真的?!?/br> “妍妍?!边@一次呼喚她的,卻是陌生的聲音。原本默不作聲的人忽然開口,秦伶忠笑起來,“實真不怎么懂事,你別跟她計較?!?/br> 他這樣表面自己和蘇實真認識,用意再明顯不過。 明明是求情的話,但又在一開始叫她小名,好像附帶著長輩慣有的壓迫感。 葉總也樂呵呵地搭腔:“原來是伶忠你的朋友。怎么都沒聽說呢,要不要關照一下——” “那倒不用?!彼麤]有破綻地推辭。 秦伶忠用過晚餐才回去。 走之前在走廊看到一幅拍賣行淘來的大師真跡,他停留了很久。葉妍腹誹說有什么好看的,趁著四下無人,忍不住走過去,架起手臂問:“你認識那個女的?” 稍稍挑眉的神態顯示出他在思考她說的是誰,但很快,□□停轉,秦伶忠回答:“怎么了嗎?” “你睡過她?” 盡管知道大小姐的話里有惡意,他也只是輕笑:“人總要談幾次戀愛吧。不然一點小事就哭天喊地的,那怎么行?” 葉妍聽懂他在諷刺自己,怒火中燒,恨不得像河豚似的鼓起來。她咄咄逼人道:“你不是也很有錢嗎?我們這種人,干嘛非找窮人?”她從小在私立學校長大,周遭沒有家境平平的庶民,堅信自己和大部分人不一樣。 “不都是靠出身,況且,”秦伶忠已經對交談失去興趣,卻還是任由笑容擴散,不疾不徐地反問,“‘這種人’?你不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吧?你不認識更有錢的人嗎?” 有錢的年輕人,不說全部,但通常都有提供精英教育、龐大實驗基金的家世。對他們來說,失敗算不了什么,一次不行,就再試一次。反正總能再來,大不了回家繼續混日子。這樣的人,成功的壓力比條件不同的孩子輕得多,路也好走得多。 葉妍家固然是有錢的,但就拿工作上還有不少合作的南舒雨家來對比,那也差了十萬八千里。他因她的評價體系感到滑稽,轉過身就要走。葉妍越發惱羞成怒,用力叫住他,拼命從腦海里搜刮最惡毒的話:“我想起來了,你是私生子吧?那難怪,沒教養嘛!” 他不痛不癢,照常向前走。 葉妍怎能善罷甘休,加快腳步繞到他跟前,咬牙切齒地為咒罵添油加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前女友和我男朋友睡了知道嗎?說白了也是個想當骨rou皮的賤貨!” 被戴綠帽子理應當是男人最大的恥辱。 葉妍沾沾自喜,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親眼目睹他掏出打火機。走廊的陰影里,《奧林匹亞》的摹本切割明暗,秦伶忠平靜地抽煙。葉妍沒來由的毛骨悚然,她霍然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眼前的男人根本無法用正常人的思維來衡量。 “咳,”他說,“你對你男朋友挺自信的?!?/br> 秦伶忠半夜才到家。 新住處是套間,裝修時被問有什么想法,他只覺得頭腦空空,隨便描述了一番,等到成品出來,就連自己都意外。 這間房屋似曾相識。 睡覺的地方離吃飯的位置近得不能再近,加之沒來得及請人收拾,一片混亂中,他倒在床上,開始做夢。 日復一日,又是被棒球砸得遍體鱗傷的夢。 頂著黑眼圈去截拳道教室,遲鈍到被踢中心窩,去過公司,再開車到機場。他沒和周語詩一起出發,臨走之前,又發了條消息給蘇實真。果不其然,還是被刪除的狀態,什么消息都傳不過去。 秦伶忠下載了微博。用戶名用了默認的亂碼,他快速跳過導航,關注了蘇實真的微博,然后翻了翻她的關注。點進幾個賬號看了一下,找到一個比較合適的,因為沒法估計價位,所以特意聯絡了一下。 下飛機時,那個經常發布水母的科普號所有權已經到秦伶忠手中。 他用賬號和密碼登陸,做的第一件事是回粉蘇實真。再點開她主頁,把寥寥幾條好友圈內容也讀完。 周語詩已經在英國待了幾天,去購過物,也吃了魚薯。雖然拿到了說是可以刷的卡,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還是瞻前顧后好久。直到最后才被認識的秦伶忠前任之一提醒:“以前我刷了他一輛車,他都一個字沒問。你就是想太多?!?/br> 他們在酒店見面。周語詩詢問秦伶忠行李,他反倒露出做夢的表情?!俺酝觑埦突厝??!彼f。 餐廳里沒有其他客人。 他們等待著。 周語詩焦灼不安了許久,按捺不住詢問:“不會是有什么突發情況吧?” 這個詞匯有些陌生,秦伶忠搖搖頭。 “以前就這樣?!彼f得漫不經心。 卻讓她平添好奇:“讓你mama等嗎?”私生子的事不算秘密,之前提起,也沒見過他不高興。 秦伶忠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