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曾柔悄聲的離開,顧庭瑞在曾柔走后睜著眼兒望著幔帳。 娘,一定不知道,他睡得極少,睡得很輕。 將手腕的手串摘下來,躲進被子里,他的手串是夜明珠,借著微弱的光亮,也不知顧庭瑞從哪里摸出來一本書看了起來,他確實不是天才,但卻知道怎么在太妃身邊活著。 不是因為曾柔,他早開始讀書了。 熬夜讀書,白天在太妃等人面前睡覺發呆才是他正常的生活狀態,沒有人會關心他會什么,他只要能擺出白癡,病弱,木訥愚蠢的一面就行。 以前顧庭瑞覺得娘比自己弱,他需要快點長大保護曾柔,如今他發覺娘很強,但他一樣需要快點長大,如此才能幫到娘,才能同娘永遠的在一起。 曾柔并知道顧庭瑞的心思,沒帶孩子經驗的她甚至不知他在裝睡。 此時曾柔來到柳娘子的屋子,緋月正幫著柳娘子上藥,緋月一邊上藥,一邊哭,柳娘子反倒安慰起緋月,”沒事,不疼?!?/br> “怎么能不疼?你身上就沒一塊完好的地方?!?/br> 柳娘子身上的青紫淤痕讓人觸目驚心,在曾柔回到王府前柳娘子是受過酷刑的,太夫人拓跋氏逼她承認受了曾柔的主使謀害趙王府的姬妾,不讓她們有庶子,太妃則逼她承認曾柔同人yin奔! 不管柳娘子承認哪一樣,曾柔都會名聲掃地,更沒有可能回到趙王府繼續做王妃。 她憑著一股子韌性死咬著不松口,最后兩位王府的當家人潑了她一身的臟水,將她當作殺雞儆猴的那只雞。 當被眾人群毆辱罵時,柳娘子想著明年的今日就是她的祭日,哪怕知道曾柔回到王府,她也對麻木怯懦的曾柔不看好,更不敢指望著曾柔會出言救她。 她們這些隨著曾柔遠嫁過來的陪嫁,這些年死得死,失蹤的失蹤,柳娘子就沒見到曾柔除了哭泣內疚之外的多余動作。 她并不怕死,死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同時也可全了她這一輩子的忠義。 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曾柔竟然能救下她,并且在太妃和太夫人面前毫不落下風。 柳娘子比緋月清楚,曾柔變了,變得和以前不同,柳娘子不去想曾柔為什么會變,她只知道變化后的曾柔可以在王府立足,而且有可能在趙地立足。 這對柳娘子來說足夠了。 “緋月,我來給她上藥,柳娘子肩頭的瘀傷不揉開了,她這條膀子會落下病根?!?/br> “王妃?!?/br> 曾柔從緋月手中拿過外傷藥,將紅花油在手心處化開,”忍著點,許是有些疼?!?/br> 柳娘子道:“多謝主子?!?/br> 嘶,不是有些疼,是很疼,可柳娘子笑得開心,“主子?!?/br> “嗯?” “您今日很厲害,很威風?!?/br> 曾柔用力揉按著,柳娘子唇邊欣喜的笑容讓曾柔有想哭的感覺,不能再讓她們受罪受委屈了。 ”不算事厲害?!痹嵬犷^擦去額頭的汗水,上藥的動作沒有停,“太妃和太夫人眼中根本沒我同瑞哥兒,我同兒子只不過是占著位置的木偶罷了,想要拿下我們對太妃和太夫人來說太簡單了,高高在上的掌控者會在意牽著線的木偶么?所以今日我們才能母子團員,我才能救下你?!?/br> “太妃殿下和太夫人想什么?”緋月插嘴道,“奴婢還是覺得主子厲害?!?/br> 曾柔見她臉上的天真和崇拜之色,一邊擦著手上的紅花油,一邊解釋:“太妃最看重得是趙王心有所屬,而且對象還是一位大夏的女子。這對一心想讓趙王迎娶趙地貴女的太夫人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太夫人眼下會忙著詢問趙王的堂弟顧炎陵,她絕不準許或者說趙地擁躉趙王的貴族們絕不會準許趙王再納大夏女子?!?/br> “為什么?顧家不是世代迎娶大夏女子么?再多一個有什么分別?” 曾柔敲了緋月的額頭,“傻丫頭,趙地養著將盡二十萬鐵騎,最近得了河東郡,河東郡之所以一定要被趙王抓到手里的原因是——河東盛產糧食,最近外蒙胡族被趙王鐵騎打怕了,聽說王庭遷移到了西北,這就意味著,趙王麾下的鐵騎可以席卷天下,趙地貴族們已經等不及了,等不及趙地自立!” “顧家幾代人人忍辱負重不是白費的,他們終于等到了有可能擺脫大夏控制的日子,趙地貴族急不可耐啊,怎能容忍開國皇帝的皇后是世仇大夏女子?” “他們心心念念的想著復國,早就忘記了遠嫁過來的大夏女子的血淚,沒有一代代的賜婚,苦寒的趙地能有今日?沒有趙王的忍辱負重娶了我,他能進位為王爺?” 緋月聽得很迷糊,”王爺很難做?” 曾柔看著柳娘子笑道:“大夏京城有五六座王府,郡王也有十幾位,王爺不難做,他只有成為封疆的王爺,才可設三衛,他才可以以王爺的大印偷襲河東郡,將趙地的影響力滲透入河東聚。單憑國公,他做不到。晉升為王爺這一步,對顧家來說極為重要!所以,趙王忍辱負重的在大夏皇帝面前搖尾乞憐,所以他違抗太夫人讓他娶趙地貴族女子的意思,執意讓大夏皇帝賜婚?!?/br> ”趙王對我諸多的‘恩寵’在太夫人和趙地貴族眼中是愛情沖昏了他的頭腦,可惜他們都不了解趙王!他從這樁婚姻得到的好處,遠遠大于他失去的?!?/br> 不,他根本沒有失去任何的東西,他只不過多養一個暖床的妻子,養一個病弱名義上的趙地繼承人,正因為有瑞哥兒,大夏君臣才會對趙地有所期望,希望瑞哥兒能讓趙地改土歸流,對趙地的發展只是抱著觀望的態度,趙王由此贏得了最最關鍵的時間! 曾柔說到此處,幽幽的嘆息了一聲,“拋開成見,趙王算是一臥薪嘗膽的梟雄?!?/br> 柳娘子喃喃的道:“可小姐恨他?對嗎?” 她的眼睛是明亮的,直視曾柔。 “得了便宜,還嫌棄妻子懦弱無用,他——是我最瞧不起和最恨的人,沒有之一?!?/br> 曾柔一錘定音,轉而笑道:”顧炎陵年輕單純,他對趙王很崇拜,趙王心尖尖李雨欣在他們面前表現得很好,由此他會在太夫人面前大談李雨欣的美好,他不明白,太夫人最在意的就是趙王下一代的血統!” “我身單力孤影響不到京城,可太夫人和太妃人手足,背景深,她們愿意湊熱鬧?!?/br> 曾柔幫柳娘子穿好衣服,低笑道:“想讓趙王死心的辦法只有一個,上李雨欣家提親,而太妃的人會想借著李雨欣‘不幸’的婚姻調出趙王,英雄難過美人關,趙王若是還在京城不死也得脫層皮!” 與此同時,趙王喝了一口酒,道:“命孫飛虎到趙王府聽令,告訴娘一聲,本王不想再見到曾氏!” 作者有話要說: 桃子保證虐得暢快,主戰場在趙地,下一章趙王該狼狽的回來鳥,帶著他的小情人,桃子不會放過他們滴。 ☆、第十二章 逃命 大夏都城金陵,一六品御史頻頻被勛貴夫人們關注實在難稱是件好事。 李雨欣的父親李夢善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小御史。 他一無權貴親戚,二無富貴朋友,三他在同年和同僚中甚是不顯眼,如果不是經常有人上門看望李雨欣,李夢善就是最最尋常的底層小吏,甚至一輩子都不會有見過侯夫人的機會。 他早年喪妻,后續娶了一位楊氏夫人。 楊氏三年內給他添了兩個小子,一個女兒,這可喜壞了李夢善。 能生兒子的夫人,李夢善自然對其愛重有加,雖然不至于無視嫡長女李雨欣,可他對李雨欣也沒更多的關注。 兒子才是延續血脈的人,女兒養成后陪一份嫁妝嫁人了事。 讀書讀到刻板的李夢善一貫是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對楊氏所出的女兒也不比李雨欣好多少。 可這一切在李雨欣看來,是他為父不慈,繼母楊氏從中作祟,是繼母想讓親生的兒女爬到她頭上去。 因為這種偏見,李雨欣對繼母楊氏極是不信任,總是帶著懷疑的目光看楊氏的所作所為。 李雨欣越是小心,越覺得楊氏和他生的兒女居心不良,哪怕楊氏把李雨欣生母的嫁妝交給她,她也覺得楊氏沒安好心,按照常理推斷,楊氏不是貪墨了大半就是另有所圖。 她把滿世界的人都當作敵人,楊氏懶得管她,隨著李雨欣折騰。 楊氏自己要照顧自己的兒女,要打理庶務,要伺候籠絡丈夫李夢善,還要防范著府上的小妾作亂,她也分不出心來關愛疼惜對自己有敵意的繼女。 好在李雨欣很聰明,從不在家里鬧事,楊氏對她時不時的去莊子上休養,全當作看不見。 可是,有好幾個李家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的勛貴上門提親,讓楊氏不由得有些緊張。 她娘家門第不夠顯赫,父親不過是個秀才,娘家也沒什么銀子,楊氏唯一比尋常女子強得一點就是讀得書,認識幾個字。 李家本來安安分的低調的生活著,這么大的餡餅砸下來,楊氏只覺得害怕,沒有半分的驚喜。 她加倍的約束著兒女,叮囑女兒千萬別看上李雨欣的姻緣,頻頻告訴女兒那般顯赫的人家不是李家出身的小姐能駕馭得了的。 “那jiejie為什么可以?”李雨琳放下繡活問楊氏:“我倒是沒看中向jiejie提親的人,娘說得我也知道,可她畢竟是我jiejie,娘為何不提醒她?還是說在娘眼里我比jiejie差?” 楊氏訕訕的笑了,“論繡活,論會過日子,論cao持家務,兩個你jiejie也比不上你一個?!?/br> 李雨琳笑彎了眼睛,誰不想聽好話呢,況且她的繡活也是一針一線的苦練出來的,扎得手都疼呢。 “你唯一欠缺得是你jiejie的小聰明,你jiejie心氣高,受不得小門小戶的苦,身上也有股子不服輸的傲氣?!皸钍蠐u頭道:“她若是生長在權貴人家必然是一位名滿京華的傲氣嬌女,可老爺只是六品,你jiejie又把身邊的所有人都當作算計她的仇敵看,你jiejie想得太多,想要得太多,過得比你痛苦多了?!?/br> ”娘教過安貧樂道,是不是?“ 楊氏笑著點頭,”娘總不會害你,你對你jiejie也不用多說,她主意正,你說得好話不知會被她曲解成什么樣。你過好自己的日子,別得有我和你爹處理?!?/br> 熬到李夢善回府,夫妻兩人一同為難的看著厚厚的一沓拜帖。 楊氏在李夢善說話前前先道:“老爺,妾身為自己辯駁兩句,大姑娘不信妾身,妾身不怪她,本不是妾身生的,到底隔著肚皮。但侯府夫人親自將侯府公子的生辰帖子送來,又有伯夫人做媒人,我敢當面將帖子甩到他們臉上么?” 楊氏一肚子委屈,”本想著過后同老爺商量商量,尋個八字不合或者高僧說大姑娘不易早嫁的借口,可誰知道大姑娘聽了消息后,防我跟防賊似的,好像我這個做繼母得會將她賣給后侯府公子換取富貴一般?!?/br> ”最近登門的人多,大姑娘長得好,性情好,學問好,她是樣樣都好,哄得登門的命婦們眉開眼笑的?!睏钍仙钌畹膰@了一口氣,“大姑娘更是防范我和琳丫頭了,防著我為琳丫頭害她,搶占她的姻緣,老爺,妾身是那樣的沒良心,不要臉的人么?命婦們在面上是開心了,誰知道她們心底想什么?大姑娘就那么有把握拿捏住她們?” 李夢善對嫡長女把誰都當作敵人看的態度也挺不滿的。 在長女眼里,他好像是不分青紅皂白的渣爹,就算是討好他,也帶著也許的防備和利用,李夢善是老實人,但不是傻瓜,真心虛偽他還是能分得清楚的。 “我的琳兒沒大姑娘的能耐,她的親事我早就看好了?!睏钍蠑蒯斀罔F的說道:“琳丫頭的將來的夫婿,以大姑娘的眼光也看不上的。大姑娘是富貴人,以后她的事兒,老爺看著辦,妾身是沒能耐幫她相看了?!?/br> “這···夫人?!崩顗羯茖钍线B連拱手,“兒女的親事還得夫人多相看,欣丫頭只是一時轉不過彎來,看在她早逝的娘份上,夫人就原諒她吧?!?/br> 楊氏繃了好一會才在李夢善的苦求下服軟,依偎進丈夫的懷里,”不是看下你的面上,我才不理會她呢?!?/br> “老爺,妾身瞧著此事不尋常?!睏钍险Z氣里透著后怕,“妾身總覺得咱們府邸進來過人,大姑娘從莊子上回來后神色可不大對勁兒,妾身擔心她她是不是招惹了什么要命的人物兒?咱們家這點家底不夠貴人們一個手指頭,妾身看,還是先把大姑娘送到她外祖父家里避一避風頭吧,等京城平靜一些再接回來?!?/br> “你又同我爹挑撥是非!” 李雨欣在門外冷笑,“母親大人,我的親事不用你cao心,你也休想將我嫁給侯府的公子?!?/br> 楊氏撇了撇嘴,李夢善痛苦的搖頭,走到門口,“欣丫頭?!?/br> “爹,你忘了我娘了么?她才是您的嫡妻原配啊,你怎能為了后來人就忘記發妻?”李雨欣淚盈盈的嗚咽,“我才是你的嫡女,繼母···從來都沒個好心腸?!?/br> “住嘴!“ 李夢善氣惱得很,他是忘記嫡妻的人?他這些年對李雨欣的放縱又算是什么? 李雨欣含淚道:”女兒不打擾父親,女兒的婚事由我自己定,明日懇請母親去定國公府說一聲,我愿意嫁給定國公三少爺?!?/br> 楊氏隔著屏風道:”你可想好了,三少爺雖是人品風流,但病體沉重,怕不是個長壽的?!?/br> ”我寧可為他守節,也不愿意再留在家里礙你的眼兒?!?/br> 李雨欣仿佛受盡委屈一般的拂袖而去。 楊氏慢慢站在李夢善身邊,”老爺,您看到了,她這般恨我怨我,她得事妾身敢管么?“ ”送走,送她離開京城,交給她的舅舅,連夜就走,省得夜長夢多?!?/br> 李夢善不能因為李雨欣一個人,不要李家,定國公府是顯赫,但深陷黨爭難以脫身,說不好哪下就翻船了。 不管李雨欣怎么反對,李夢善不聽不聞將她押上了馬車,李雨欣道:“你會后悔的,爹,你一定會后悔!“ 馬車剛剛走到城門口,城門的侍衛攔住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