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節
沒人聽得懂他的話,就只見他起身后對圍觀的人笑了笑,然后便穿過人群,過了人行道,漸漸走遠了。人群還在驚艷,樹下坐在的同行們還在怔愣,誰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走了,只是望著那年輕人的背影,看他背后背著的桃木劍上掛著的金鈴,春風送來,晨陽里清靈作響,甚是悅耳。 年輕人去了馬路對面,進了車站,女售票員看見他,表情與路邊樹下圍觀的人如出一轍,他在對方驚艷又怪異的目光里露出干凈的笑容,道:“女施主,勞煩,一張去京城的票?!?/br> …… 京城郊外來龍山上空紫氣震蕩之時,日本東京。 酒店房間里,夏芍盤膝坐在地上,周身是濃郁的天地元氣,對面地上,兩名中年男人臉色蒼白,閉著眼正陷入昏迷。唐宗伯和張中先在兩人身后坐著,正往兩人的后心輸送元氣。夏芍坐在前頭,雙手正護住兩人的前心。 溫燁在旁邊邊看著冷老爺子,邊道:“差不多了?!?/br> 這次出行,唐宗伯只帶了這幾個人,其余人都留在香港。他們果然來得比夏芍早,下午三點就到了東京,但他們也是晚上才見到這兩名經理。 這兩名經理中邪的癥狀跟在澳洲時安的癥狀不一樣,據一起來日本考察的華夏集團員工一行描述,他們是突然發狂,一人去東京相關辦事處約請官員的時候,將那官員給打成重傷入院。還有一人在見客戶的時候,突然猥褻客戶,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 孫 長德打電話給夏芍的時候,兩人已經被日方警視廳的人帶走,并且,日媒體也進行了報道,說是華夏集團的經理在日毆打官員、猥褻市民,消息被孫長德和劉板旺在 國內暫時封住,但日本方面,華夏集團的聲譽跟形象卻受到了很惡劣的損害。夏芍考慮在日方開拓市場的話,這兩件事無疑有點出師未捷的意味,公司尚未落成就得 罪了日官方,在民間引發了負面情緒,別說公司在日落戶后生意如何,恐怕辦理手續都不會順利。 出國考察的員工,孫長德都是經過仔細篩選和考慮的,兩人的為人作風方面都是信得過的。而且,他們也沒有理由明目張膽地干這種事,損害公司名譽,這件事很蹊蹺! 兩 名經理被警視廳帶走后,華夏集團的員工聯系了大使館,日方卻拒絕放人。夏芍在上飛機之前動用了這些年積累下來的人脈,給老伯頓和黎良駿打去了電話,兩人都 巴不得賣夏芍個人情,馬上動用國際上的影響力和在日本的人脈給警視廳方面施加壓力。下午唐宗伯到了之后,也動用了年輕時期積累的人脈。他那時候結識的人, 如今有幾人已是日本政壇老將,也有商界大佬和很有影響力無黨派人士,這些人紛紛給警視廳施加壓力,警視廳方面焦頭爛額。 終于,在晚上的時候,警視廳以這兩人神志不清、恐有精神方面疾病,已準許就醫、不日遣返的理由釋放了兩人,兩人卻沒被送往醫院,而是直接由唐宗伯接走了。 當見到這兩人的時候,兩人還精神亢奮,但眼底滿布血絲,額頭雙手青筋畢露,一人甚至流著口水,看起來十分癲狂。唐宗伯一眼就斷定兩人是受了cao縱,迷失了心智,看起來像是被附身了一般。 唐宗伯年輕時期走南闖北,見識頗豐,一眼便看出附身住兩人的是陰陽師的式神。 所謂式神,也就是侍神,就是侍奉主人的神怪或者靈體,與陰人或者陰靈是一種東西。比較不同的是,日本一些古老的陰陽師家族會有世代供奉的靈體,這些靈體受香火敬奉,與歷代主人一同修行,守護家族,屬于守護式神,威力強大。 但守護式神只有陰陽師家族才有,也并非一般的后輩能夠得到,因此難得一見。附身住華夏集團兩名經理的式神與一般風水師所用的陰人符使沒有區別,在唐宗伯這等修為的老人看來很容易對付,但對普通人來說,傷害極大。 在去往酒店的路上,唐宗伯就震醒了兩人的神智,收了兩人身上的式神,但兩人卻因被附身的時間太長,陷入了昏迷。夏芍來到酒店的時候,唐宗伯和張中先正在為兩人調息,她剛下飛機,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便立刻加入了進來。 這兩人的身體,比安的還不如。安好歹是雇傭兵,身體素質好得多,夏芍當時和徐天胤用了兩個小時為安調理,這兩人卻耗費了一晚。 清晨時分,溫燁見兩人臉色已好盡,這才開了口。 他開口的時候,夏芍已緩緩收手,起身和溫燁扶住兩人,唐宗伯和張中先趁此時調整了周身元氣,隨即張中先便和溫燁將兩人抬去了床上。唐宗伯則打電話給了一位老朋友,讓其幫忙聯系了醫院,一會兒送兩人去醫院。 夏芍叫了客房服務,一會兒送早餐上來,放下電話后,見唐宗伯正望向窗外天空,便道:“師父也感覺到了?” “嗯?!碧谱诓巴?,皺著眉頭,再想感應時,震蕩已無。但老人的眉頭卻沒松,“似乎天機有變……” “哪個方向傳來的,師父感覺出來了么?”夏芍也走到窗邊,剛才一心調息,不敢分神,她只是感覺到天空不同尋常的震動,但那震動似乎隔得很遠,并不清晰,因此她也沒捕捉到。 “天機有變?”張中先和溫燁的修為,卻什么也沒發現。 唐宗伯掐指算了算,卻未得天機,半晌搖了搖頭,“或許是剛才房間中元氣太重,勞累了一晚,有些感應偏頗吧?!?/br> 夏芍卻不這么認為,要真是勞累所致,為什么她和師父都有感應? 不知道為什么,夏芍心里總是撲通撲通地跳,有些不太安心…… “好了,先說說眼下的事。那兩名陰陽師目前就在東京,我收了他們的式神,昨晚沒有時間,現在倒是有時間找他們說道說道了?!碧谱诓?。 “哼! 這兩個人,警視廳方面放人的時候,他們肯定是收到了消息,本來想把式神收回去??峙聸]想到掌門師兄在這里,就憑他們的修為,能由得他們想收就收?現在這兩 只式神在我們手上,那兩個小日本只怕晚上要睡不著覺了?!睆堉邢壤浜叩?。如果不是為了留著這兩只式神,好把這兩個人揪出來,他早就把式神給破了,重傷這兩 人了! “不,先不理他們?!毕纳忠恍?,做出的決定讓唐宗伯和張中先一愣。 但唐宗伯了解夏芍,這丫頭向來不做沒用的決定,“你有打算了?” “冷以欣一行來東京就是為了找這邊的陰陽師,我們這么早就把人請來,讓他們到了請誰去?”夏芍頗有深意地一笑,唐宗伯和張中先卻互看一眼,懂了她的意思。 這丫頭,果真是個小狐貍!她這是想把人留著和冷以欣一行碰面,來個一網打盡??! 旁 邊坐著的冷老爺子聞言,卻臉色發白。這次來東京,唐宗伯和張中先都過來,留他一人在香港,兩人不放心,便將他一同帶了來。其實,早在聽說孫女在東京時,他 就坐不住了,即便唐宗伯不帶他來,他也會如此請求。只是來了之后,看見華夏集團兩名員工,再想想孫女來此的目的,便一晚憂心,不曾合眼。此時會意夏芍的打 算,老人更是面色蒼白。 “我今天先和小燁子去京都走一趟,就勞煩師父和張老去醫院幫我照看這兩人了?!毕纳钟值?。 “什么?就你和小燁子去京都?”張中先當先搖頭,“不行!你知道京都是什么地方?土御門本家老宅,就你們兩個人,出點事怎么辦?” “未必?!毕纳值?。 她并非逞強,而是有種直覺。這次的事,土御門本家未必知曉。 世 界拍賣峰會上,夏芍雖然廢了安倍秀真,但土御門家一直未曾對玄門提出過抗議,也沒有下過戰書。安倍秀真是土御門家主的弟子,這位老家主是怎么想的,夏芍不 知道。但她知道一點,那就是土御門是大陰陽師安倍晴明之后,身為日本最古老的陰陽師家族,驕傲和榮譽感就不會允許他們背后搞這種不入流的小動作。 如果土御門家要對玄門宣戰,必定會下戰書!這無關什么堂堂正正,只是身為古老的大家族的驕傲。換做玄門若是受辱,也不會背地里整對方,一定會以門派的名義對對方宣戰。 “這次的事,我直覺跟大和會社有關系,而且動手的陰陽師,可能是安倍秀真那一脈的人?!毕纳值?。 能搞這些小動作的,只有安倍秀真那一脈!至于為什么夏芍會覺得跟大和會社有關……這只是一種直覺。 她 在世界拍賣峰會上曾說過,中方拍賣市場不歡迎日本企業,不排除這話觸怒了陰陽師里某些狂熱的愛國分子,這才要拿華夏集團來報復。但損害華夏集團的聲譽,確 實符合宮藤家族的報復心理。盡管大和會社已宣布破產,但大和會社是日本的老牌企業,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家族的勢力應該還有殘余。她在世界拍賣峰會上讓他們 大敗而歸,他們不會就這么算了。 到底這件事跟大和會社的宮藤家族有沒有關系,夏芍會查。但她首先要做的,是去京都的土御門本家走一趟,見見土御門家的老家主。夏芍想知道,為什么這位老家主的弟子被廢,為何默不作聲,他對玄門又抱有怎樣的態度。 這很重要,若他沒有敵意,那夏芍只需要對付安倍秀真一脈就可以了。若他有敵意,何須對付安倍秀真一脈?直接與土御門宣戰便可! 事到如今,夏芍不會再放過任何有可能的敵人,她要去探一探對方的底,今天就去! 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兩名員工,夏芍眸底一片冷意,他們被附身的時間很長,對方的目的不僅僅是要華夏集團的聲譽受損,還想要了兩人的命。安倍秀真一脈怎么說都是土御門陰陽道的人,她直接找上他們的家主,也無可厚非! 這件事,必須要有個交代! 張中先知道夏芍的性子,她這么說就是已經決定了,誰也改變不了,不由急得跺腳,卻又無可奈何。 最終,還是唐宗伯拍了板,“行!你向來不是魯莽的孩子,去吧。有龍鱗和大黃在,想必也不會有事,快去快回?!?/br> “師父要把那兩只式神給我一只,您老留一只。這邊的情況,我不在的時候,由您老做主?!比缃竦那闆r瞬息萬變,夏芍怕她不在的時候,對方和冷以欣接頭,有什么動作,所以留一只式神給唐宗伯,見機抉擇。 唐宗伯點頭,他將那兩只式神收在隨身攜帶的龜甲里,隨手震出一只來,被夏芍收入了金玉玲瓏塔內,并道:“大黃,看著!但別玩死了?!?/br> 這時,酒店的早餐送了來,冷老爺子沒有胃口,夏芍便和師父三人吃了早餐,直到樓下傳來救護車的聲音,醫務人員上樓來將那兩名經理抬去了醫院,唐宗伯和張中先帶著冷老爺子跟去醫院,夏芍才帶著溫燁直奔京都! 路上的時候,夏芍這才有時間拿出手機來,給徐天胤打電話。 但是……徐天胤的手機關了機。 夏芍頓時心里咯噔一聲,兩人在一起這些年,徐天胤除了任務期間,從來不會關機。她打不通他的電話,那就說明他去執行任務了。 今年是他的大劫之年,夏芍從來沒像這次這么擔心,她拿著手機,盯著屏幕,直到聽見旁邊溫燁的毒舌。 “師父,師伯的修為不比你低,他出任務都會有事,別人早死一大片了!聽說戀愛的女人智商會降低,怎么訂婚了的女人,智商還不回來?” 夏芍氣得發笑,看了溫燁一眼,少見地沒跟他一般見識,只是把手機關上了。 或許,真是她一驚一乍了,只是執行任務的話,師兄應該不會有事。 …… 時間稍往前一刻。 當有人在南方城市買下一張前往京城的車票、當夏芍和唐宗伯在酒店窗邊看向日本的天空時,京城,來龍峰峰頂。 徐 天胤順著山路滾了下去,山路上積雪埋著石階,陡峭曲折,頃刻間便遇一處轉彎,一道嶙峋的山石矗立在旁,眼看著便要撞上去,撞斷腰骨!徐天胤尚有意識,卻不 能震開元氣阻擋,那山石受不住他的元氣,卻正處于山路的轉彎處,下面便是落差十幾米的深壑,若山石碎裂,他頃刻便會墜入山谷。 千鈞一發的時間,山路旁正有一顆歪脖松樹,但卻太粗,一把抓不住,但這時候已無別的選擇。徐天胤在經過那顆松樹的時候,掌心猛地往地上一震,元氣震得身體往山路里側一擦,角度一個調整,猛地伸出胳膊朝樹身上一攬! 這 樣的高難度動作,少有人能一瞬間完成,但常年游走于黑暗世界的他,本就練就了一身生死一線間的本能。這一攬,慣力的作用,他整個人都向下一扯,左臂上止住 了血的刀口再度裂開,血涌出來,徐天胤卻抿著唇,眉頭都沒皺,手臂再度一個用力,身子向山路上一縱,兩只手抱住了樹身,腰身一提,便倚著山路一側坐了起 來。 剛一坐下,便傾身一咳,一口血噴在雪地里,刺目猩紅。 手臂上的血急速地外涌,徐天胤找準了經絡再次按壓,直至血流速慢慢減弱,才拿出手機來,開了機,撥通了個電話號碼。 電話接通,那頭傳來秦瀚霖還沒睡醒的聲音,“徐天胤!你小子打電話不是太晚就是太早,你能找個正常的時間不?” “來龍山?!睅а氖职醋⌒乜?,徐天胤聲音低沉。 秦瀚霖顯然還沒睡醒,在那頭反應了一陣兒,笑道:“我不知道,澳洲還有個來龍山?你度假太甜蜜了,度傻了吧?” “京城!我的車在山腳下,叫救護車,別驚動其他人……”徐天胤按著胸口,如果是平時出任務,手臂這點傷根本對他的行動造不成影響。但剛才與天機對抗,龍氣反噬,震到了他的心脈,臟腑受損,估計有內出血,憑他的身體,能撐著走去山下,卻無法開車撐到去醫院。 他從來就沒小看天地間日出時分的紫氣和龍氣,這損傷在他的估算之內,但已屬最輕了。 不過好在,術法成功了…… 男人靠在山壁上,唇角在晨陽里淺淺揚起。沒有人知道,就在前一刻,夏芍關上了手機,若他知道,也不希望接到她的電話。若是她,一定能在他開口的時候便聽出他的身體狀況,他不希望她擔憂,只希望她回來的時候,他可以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這一次,他不想逞強,想要快點去醫院,快點好起來。 電話那頭,秦瀚霖卻在聽見救護車的時候瞬間清醒,一個翻身從床上下來,“你小子不是在澳洲嗎?等著!你手機別關,保持聯系!我盡快到!” 秦瀚霖沖去屋里,拿座機撥通了醫院電話,然后迅速換了衣服,抓起手機便奔了出去。 山上,徐天胤拿著手機起身,緩緩地走下山去。 ☆、 第五卷 國士無雙 第九章 京都之行(補) 兩個小時的路程,秦瀚霖一個小時便趕到了。到了山下的時候,只看見徐天胤的車,卻沒見到人。 “秦少……”救護車上下來名醫生,搓著手跟在秦瀚霖后頭,想問他一路上緊趕慢趕的,到了地方怎么沒見到病人的影子? “那小子一定在山上!跟我上山救人!”秦瀚霖一揮手便往山上奔,跑了兩步聽身后沒有聲音,回頭一看,那些醫生護士正吶吶望著山上。 這山上都是積雪,山路這么滑,要上山?這不是開玩笑嘛! “算了,你們在這里等著,我自己上去!”秦瀚霖皺了皺眉頭,他是急糊涂了,要這些人上山,還沒等救人,他們自己都要等人來救了。 秦瀚霖自行上了山,邊罵山路滑邊郁悶徐天胤這天兒往山上去做什么,他一路跟徐天胤保持通話,那邊只傳來腳步聲,很久才應一聲,聲音沉得嚇人。 這座山極高,夏天常有游客來,冬天因為陡峭,除了巡山的管理人員,普通游客是不許入內的。秦瀚霖爬了大半個小時,總算見到山路不遠處,一道黑色的人影,徐天胤跌跌撞撞,一路扶著樹和山石往下走。 秦瀚霖一怔,趕緊迎了上去,待看清徐天胤只穿著件薄薄的毛衣,手臂全是血時,不由臉色大變,“靠!你小子……這是什么情況?” 秦瀚霖邊說邊脫了羽絨外套,要給徐天胤披上,徐天胤收起手機,揮手擋了一下。他有元氣護身,不算冷,只是內腑出血嚴重,他一路以元陽調息著壓制住,但還是…… “救護車呢?” “山下!”秦瀚霖才不管徐天胤要不要他的外套,趕緊給他披上,邊扶著他往下走邊給山下打電話,打完了電話才問,“你小子怎么受這么重的傷?你的外套呢?” 雖然知道徐天胤傷重,說話只會消耗體力,秦瀚霖也不指望他回答,只是在他耳邊說著話,讓他保持清醒意識而已。 徐天胤果然不答,他的外套施術前取血時脫了去,后來施術一直沒穿,落在山頂上了。 有秦瀚霖在旁邊,兩人下山的速度快了些,半個小時,來到了山下,醫務人員遠遠得看見山上有兩人的身影,便趕緊抬了擔架過來,準備救人了。只是待秦瀚霖和徐天胤從山上下來,醫務人員一看見徐天胤,便都瞪圓了眼。 “徐、徐將軍?!” “愣著干什么?擔架呢!”秦瀚霖眉頭皺著,臉色沉得嚇人。 徐天胤已直直走過擔架,自己去了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