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節
但是沒想到,他看上的是女孩子身份很不適合徐家。而老爺子對他的疼愛又是二代三代里誰都不能比的。假如日后徐天胤成了徐家的家長,他這性子,要怎樣帶領徐家走向更強盛? 身在家族里,自然知道家族利益對個人利益的影響。這才是徐彥紹暗中把話透露給妻子,讓妻子給夏芍找找麻煩的真意所在。他覺得他這種做法也算不上不厚道,畢竟普通百姓家里,子女戀愛的對象長輩看不上,不也有使絆子的? 徐彥紹覺得,他此舉,不過是人之常情。而且說句實話,他的出發點也并非全為他個人和兒子的前途考慮,而是在維護整個徐家。只是他沒想到,妻子會和王卓聯合,動作太大,聰明反被聰明誤,闖了大禍。 他更沒想到,徐天胤平時人冷性情也冷,心里竟然明鏡似的,什么都明白。 徐彥紹嘆了口氣,他是看出來了,這孩子就是除了夏芍誰也看不上了。這件事他是受害方,老爺子也在氣頭上,不如先道個歉,日后再慢慢開導他好了。他既然對什么都心如明鏡,那么他應該會懂得,娶妻娶個對他徐家有幫助的,對他自身也有莫大助益。他要是娶個軍界千金,日后在軍界,憑著他徐家嫡長孫的身份、共和國最年輕的少將的頭銜,豈不是一生平步青云? 總比政商聯姻好! “天胤啊,這件事,二叔和你二嬸都……!”徐彥紹話沒說完,便聲音陡然一停!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盯著站在客廳當中的徐天胤,“天胤,你這是干什么!” 徐彥紹的聲音語氣明顯變了,從徐天胤和夏芍進門起就一直低著頭的華芳,終于忍不住抬起頭來。 一眼,她便倒吸一口氣,瞪大了眼! 徐天胤的手里,一把黑色的槍。黑洞洞的槍口,裝了消音器,對準了他們夫妻。 “師兄?!毕纳忠妱葸@才從后頭的衣架處走過來。她沒想到師兄會亮槍,眼下老爺子還坐在上頭呢! 夏芍看向上首,徐康國端坐在椅子里,面不改色。經歷過太多槍林彈雨大風大浪的老人,只是威嚴地看著這一幕,如山鎮定。 徐彥英卻驚得站了起來,“天胤……”不管怎么說,那是他的叔叔嬸嬸,就算做得再不對,罵也好怎樣也好,都不能拔槍。 徐天胤卻仿佛聽不見,他一把牽住夏芍的手,緊緊握住,手心很涼,槍口卻連動都不動,目光盯緊徐彥紹和華芳,“我說過,誰要我失去她,過這一關?!?/br> 徐彥紹和華芳雙雙瞪大眼——他這是動真格的?真要他們吃槍子兒?他們是不信的。但是他們卻心驚地看見徐天胤槍口上的消音器。 這里是紅墻大院兒,在這里面開槍,性質可謂極端惡劣。但他這明顯就是有準備! 他、他不會……來真的吧? 夏芍卻轉頭望向徐天胤,怔住。師兄他……對徐家人說過這樣的話?說不出來是感動還是心疼,夏芍只覺得心里一緊。 這時候,徐彥紹已經反應過來,臉色一沉,“天胤!我是你……” “砰!” 一聲槍響。 死寂的客廳里,槍聲不大,經過了消音處理,沉悶的聲響,卻驚得人心底都是一炸! 華芳啊地一聲尖叫,徐彥紹翻下椅子,撲通一聲仰面朝天!翻著白眼,眼神發直——他頭剛才坐著的地方,后頭墻面上,一個冒著煙的彈孔。 子彈沒有打中徐彥紹,而是擦著他的頭頂釘去墻上。徐彥紹頭頂的頭發,都冒了煙,焦了。 華芳起身顫著手腳扶起丈夫來,見他沒事,卻被剛才那差點就釘入眉心的子彈嚇得傻了,便忽然回頭,“你瘋了!他是你……” “砰!” 又一槍。 徐天胤站立不動,牽著夏芍的手,舉著槍,像一座冰冷的雕像。子彈擦著華芳的臉頰而過,那一瞬間,槍聲響起,子彈擦過,快得讓人都來不及反應,華芳卻感覺到那一瞬嘯聲過耳,鼻間是火藥的氣味。那一瞬,死亡擦肩而過的感覺,是那么清晰。 華芳也傻在原地不動,她還維持著一個扶著丈夫,轉頭怒斥徐天胤的姿勢,眼神卻霎時變得發直,再由發直變成驚恐,由驚恐變得歇斯底里,大怒地一指徐天胤,“你敢開槍?我是你……” “砰!”子彈擦著華芳的手指而過! 華芳啊地一聲尖叫著收回手指,死死握著,只覺剛才她慢一步,手指就會被打殘! 華芳懵了,忽而從歇斯底里里醒過來,情緒重新被恐懼填滿,不可置信的目光,嘴唇都不由自主發著抖,“你真的敢……” “砰!”又是一槍,擦著華芳另一側臉頰!從她耳垂底下擦過,稍微往上一厘,她的耳朵就得廢! 華芳被嚇得從原地尖叫著跳起來,眼底都起了血絲,“徐天胤!” “砰!”這一槍,擦著華芳的腳尖,她驚叫著往后退,一退撞上身后的椅子,砰地一聲連人帶椅子一起翻倒,四仰八叉地仰在地上,比上回書房還狼狽。她翻身爬起來,人還沒站起來,又一聲槍響。 “砰!”這回子彈擦著華芳肌rou僵直的頸側動脈而過,讓華芳想站直的身子終于蹲在地上,抱頭尖叫。 “啊——” 她尖叫,槍聲還沒有她尖叫的聲音大。徐天胤換彈夾的速度快得看不清,一秒鐘不用,黑洞洞的槍口里金光如雨。他不停地開槍,不停地開,直到華芳蹲在地上,連叫也不敢叫。 華芳嚇傻了,到了后來,客廳里只能聽到子彈釘入墻面的聲音,卻再聽不見華芳的驚叫。她抱頭蹲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眼神發直,發懵,就像魂兒被嚇飛了,一副軀殼。 客廳里,終于靜了下來。 沒有槍聲,沒有尖叫,什么聲音都沒有。 徐彥英捂著嘴,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得她都不知如何阻止,自那第一聲槍響,她便傻了眼。 徐彥紹扶著翻倒的椅子坐在地上,這位共和國的委員,走到哪里都是風光無限的高官,這一刻,前所未有的狼狽不堪。 只有徐康國和夏芍沒動,兩人只是看著這一切。 華芳不敢抬頭,怕一抬頭又是一槍,一個人的槍法不能總那么神,搞不好擦槍走火,或者偏那么一厘,她的命就沒了。徐彥紹卻懵著表情盯著徐天胤,這時候他的眼里沒有驚恐,沒有不可思議,沒有憤怒,有的只是被極端的恐懼嚇懵了的空白狀態。 兩人從來就沒想過,徐天胤真的會開槍。此刻他們眼前,不是當年從家中離開的三歲男孩,而是名身穿少將軍裝的男人。孤漠,冷厲,殺意,眼里沒有感情。 他拿著槍,冷成一座雕像,“你是我叔叔,你是我嬸嬸。但我不是你們的侄子。在你們眼里,我不是?!?/br> 男人的聲音沉,沉得讓人心口發疼,徐彥紹和華芳還是那個狀態,但是前者懵直的眼神動了動,后者則還是抱著頭蹲著。 “我是多余的,我是威脅?!彼?,他什么都懂。 手心里卻忽然一顫,一道心疼的安撫的目光向他望來。他感覺得到,卻沒有轉頭去看,只是手握得緊了緊,依舊雕像般看著眼前稱之為親人的人,“從今往后,你們是多余的?!?/br> 你們是多余的…… 這是什么意思? 徐彥英捂著嘴,“天胤……”這是不認他叔叔嬸嬸了么? 徐彥紹的目光卻總算有了震動。 “害她的人,就是威脅。威脅,就要清除?!?/br> 徐彥紹的目光再震,這回總算有了反應,看向了徐天胤,對上他冷得沒有溫度的眸。 “國法,我不懼。軍法,我不懼。家法……有爺爺在,有她,才有家。我沒有家,你們就沒有命?!?/br> 他不是在說謊,現在,徐彥紹和華芳不敢認為他會說謊。徐天胤是個沒有謊言的人,他的世界是黑,是他父母的死和國家的有意培養造就的冷血利器。他的眼里只有目標或者非目標,活人或者死人。只是他身旁那名總是笑著的少女的出現,照亮了他心底的一角,從此,她是他全部的陽光,誰奪走他的陽光讓他再次陷入黑暗,誰就要面對黑暗里的恐懼和報復。 “我沒有叔叔和嬸嬸了?!毙焯熵返皖^,看向夏芍。這句話,聽著像通告,只有夏芍知道,男人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抖得只有緊緊握著她的手才能緩解。 這不是通告,是屬于他的悲涼。 夏芍微微一笑,“人生就是這樣,旅途太漫長,總會遇到不在乎你的人。但幸福不會因為不在乎你的人而變得單薄,只會因為在乎你的人而變得充實。你沒有失去,他們不配讓你失去。往下走,總會遇到更多懂你的人?!?/br> 徐天胤深深望著她,望了好一會兒,輕輕點頭,把槍收了起來。然后帶著夏芍走到了徐康國面前,“爺爺,我剛才對長輩開槍,我錯。任您處罰?!?/br> 徐康國望著徐天胤,老人在他開槍的時候面不改色,端坐不動,直到此刻,才眼里現出悲涼傷感。他之所以不阻止,因為他懂他的孫子,他是個重情的孩子,即便是他的親叔叔親嬸嬸趁他不在,想奪走他的所愛,他也不會真的開殺戒。 他能做的只是震懾、恐嚇,哪怕說日后不再有叔叔嬸嬸,傷的更多的人也只會是他。哪怕是在說出不認叔叔嬸嬸之后,他還是會因向長輩動手而請罪。 他只是不善言辭,卻比誰都重情,為什么家里這些人,就是看不見? 老人長長一嘆。 這晚,徐家最傷的人,除了徐天胤,大概還有年邁的老人。 …… 徐康國罰了徐天胤面壁思過,卻允許他回去思過。 徐天胤是答應了就不會反悔的人,回去后,給夏芍放了洗澡水,讓她沐浴休息,而他自己去了陽臺,焚香,面壁。 夏芍洗過澡之后,想著今晚離開時,華芳那驚恐得癱在地上的模樣,冷冷一笑。 以為這樣就完了?沒完! 夏芍獨自回到房間,房門一關,便盤膝坐下。一聲呼喝,“大黃,咱們今晚找人玩玩!” ☆、第四卷 嘯咤京城 第七十一章 大黃出擊!華芳果奔 夏芍把大黃喚出來的時候,陽臺上,一根香焚著,徐天胤跪坐在那里,轉頭往房間的方向望了一眼,隨即低頭,繼續面壁。 房間里,金色鱗片的蛟盤踞屋頂,擠得一圈圈盤起來,已經看不見坐在正中床上的夏芍,唯有她的聲音傳了來,“你現在修為與以往不同了,應該可以控制自己的煞氣。你一出來總是需要這么大的地盤,我可沒法讓你出去玩兒?!?/br> 一聽說可以出去玩兒,蟒金色的眸里明顯爆出亮光,一看便知是靈物。隨即只見它張大嘴,深吸一口氣,屋里的窗簾、桌上擺設噼啪亂飛,像經歷了一場臺風。這貨的身子不是在變小,而是氣球般膨脹起來,越脹越大,整個屋子都讓它給擠滿了。 夏芍被擠在里面,更加看不見。正當這貨看起來要炸了的時候,它忽然又把嘴里的氣往外一吐,又一場臺風過境…… 不同的是,颶風里,有條金色的陰靈越飄越小,xiele氣般最終化做一條金色小蛇,只有一指粗細,游走在床上,唯有細看才能看出它頭頂上一只新長成的角。 蟒游向床上盤膝坐著的少女,少女一個彈指,剛游過來的蟒被無良主人骨碌碌彈去床下!床下,書、擺件亂了一地,夏芍瞇眼,“下回你找別的辦法變小,試試用意念。再用這種法子,罰你一年不得出塔?!?/br> 屋里立刻有鬼哭狼嚎的聲音傳來,若是此時有人聽到,必然以為屋里鬧鬼。夏芍卻淡定盤膝坐在床上,道:“今晚只有你出去,我給你指路。你我意念相通,不會有問題。但你出去要注意隱蔽,別被人發現了,別忘形?!?/br> 金蟒身形縮小,煞力也被它壓制,以它此時身上能感受到的煞氣,它出去是不會對所經之處的陰陽氣場造成太大影響的。只有陰氣不是絕對壓制了陽氣,普通人是看不見靈體的。夏芍不怕金蟒被人發現,她只是擔心這貨出去溜達忘乎所以,一不留神控制不好,嚇著人。 “今晚做得好,以后你還有出去的機會。做不好,你懂的?!毕纳治⑿?。 金蟒早已通靈性,這主人有多無良它是知道的,她給的糖不一定能吃,但是她給鞭子卻是說到做到的。 金蟒從窗口游出去,它不是普通蟒類,需要在地上游走。它是陰靈,且已化蛟,身輕如霧,一叢窗口出去便竄上夜空,隱在陰云和雪片里,一路往京城的重心,紅墻之內而去。 夏芍仍盤膝坐在床上,開著天眼,指示金蟒應該去的方位。紅墻之內的守衛之重不言而喻,但是這普通人看不見的陰靈卻是防也防不下。金蟒順利地進去,走到門口守衛跟前兒,還戲弄地在人面前來回游了三圈。直到夏芍警告它,這貨才尾巴擺得特別招搖地入了內。而那紅墻外的守衛,自始至終,軍姿站得似雕像,眼神明亮犀利,卻絲毫也沒發現有什么東西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進去。 徐彥紹也是住在紅墻之中的,徐彥紹是現任委員,也屬于領導人級別了。這是慣例,一般來說,到了國家領導人的級別,就可以搬進來住。這里雖是辦公為主,但是為了方便,也有生活區。一般來說,如果某位領導人去世,其配偶和子女便需要搬離,由辦公廳或者其他機構按照生前的級別在外安置住宅,基本上都是高級別墅。 比如說王家。王老爺子去世的時候,王光堂還不是軍委委員,王家人當初就是搬了出去的,但是去年,王光堂開始任軍委委員,王家便又重返這紅墻大院。 徐彥紹一家略有不同。因為徐老爺子還健在,所以他一直都是住在這里的。只不過,他年輕的時候,也是經歷過下放歷練的,曾經去地方上任職。他是個很會揣測老爺子心思的人,他知道老爺子的性情,很希望子孫憑自己的本事工作生活,不要總想著受祖輩蔭蔽,所以在他成家后,就提出搬到外邊去住,那時候還受到了老爺子的稱贊。 但是華芳不樂意。嫁進徐家,就是嫁進開國元勛的家庭,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能住進這紅墻大院里是件多榮耀的事?為什么要搬出去?但是老爺子很明顯對兒子的決定很稱許,為了不得罪老爺子,華芳一結婚就跟著徐彥紹在外頭住。 這一住,就是近三十年。雖然華芳在京城工作,過年過節和平時周末?;貋砜蠢蠣斪?,但是搬回來住,一直是她的心頭所愿。直到去年,徐彥紹也升任委員,她趕緊催促丈夫搬了回來。 這讓夏芍根本不必費心去找他們的住處,大黃一溜進紅墻之內,夏芍便讓它停下,以天眼在有限的范圍內一掃,很快便發現了徐彥紹的住處。 夏芍盤膝坐在床上,冷笑一聲,讓大黃去了。 此時已是夜里十一點多,徐彥紹和華芳還沒有睡。他們怎么睡得著?今晚的遭遇,是他們一生中沒有遇到過的,驚心動魄。 華芳抽抽涕涕,“看看你的好侄子!他對我們開槍!他對我們開槍!” 徐彥紹坐在床邊抽著煙,煙霧里看不清他的眉宇,只看見他猛抽煙,一言不發。 “老爺子也不說他……這分明就是偏袒!要是咱們天哲做這樣的事,早不知道被老爺子罵成什么樣了!當然,我們天哲也不會做這樣的事。對長輩開槍,他可真敢!”華芳繼續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