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節
這件事,是她和王卓密謀,具體是由王卓實施的,夏芍就算再能猜到這件事是王卓安排,也不應該能猜到她也參與其中才是! 而此刻,審訊室里的高局長等人,震驚不比華芳少! “徐委員?徐部長?華處長?”高局長一眼就將人認了出來,即便馮隊長和那三名警員的眼力沒那么好,但也能猜得出來。 只是相比起徐家人的到來,高局長等人的震驚都給了夏芍——她剛才稱呼徐家人什么? 高局長只覺天昏地暗,恨不得奔出去,找了王卓掐上一掐!他不是說徐家沒承認夏芍么?沒承認老爺子今天來干什么?徐家人今天來干什么?這稱呼都改了口,還叫沒承認?外界不知道,那是外界的事。王家這樣的家族怎么會連這消息也不知道? 這不是坑他么! 完了完了,今天要完! 但下一刻,高局長就知道他哀嚎早了。 “你們怎么來了?胡鬧!”徐康國看見兒女進來,一點也不給面子,“這里是警局的審訊室,我老頭子是在作證的。你們跟這件案子無關,過來做什么?還不回去!” 高局長:“……” 什么作證?什么作證! 這話什么意思? 華芳這時候也沒心思去想夏芍的事了,她站在徐彥紹和徐彥英后頭,眼神發飄。 徐康國把目光轉向高局長,依舊面色威嚴,聲如洪鐘,“叫你的人進來審訊!我作證!公園那天,確實有古董局。我就在場!” 我就在場…… 一句話,華芳在后頭晃了晃,高局長瞪直了眼,馮隊長在地上軟著,眼看軟成一灘爛泥。 “您、您在場的意思是?”高局長試探著小聲開口問,表情真的快哭了——您老是開國元勛,誰敢讓您作證?難道開庭的時候,法庭上要迎來位建國以來官職等級最高的證人嗎? 他還不想死! 徐康國卻一瞪眼,震怒,“什么我的意思是?我有什么意思?你認為我能有什么意思?收起你官場上那一套!我老頭子今天就是來作證的!那天早晨五點,是我叫這丫頭去京城大學對面廣場,陪著我晨練的?!?/br> “……”沒人說話,所有人都看著徐老爺子,包括徐彥紹、徐彥英和華芳。 那天?那天不是九月底?夏芍是國慶假期快結束的那天來的徐家,老爺子這么說,那不就是說明——他們早在夏芍來徐家之前就見過了? 三人這才想起來,夏芍初次來徐家的時候,和老爺子說話甚是熟稔,當時他們就看出兩人之前已經見過了的。但是誰也沒想到,這兩人竟是在這天之前就見過了? 之所以說在這天之前,是因為老爺子說是他叫夏芍陪著去晨練的。顯然兩人不是這天才見面! 而九月底的時候,細細想來,似乎離天胤求婚的時間沒過幾天? 嘶! 是老爺子去見的夏芍? 徐彥紹目光閃動,他想起夏芍去徐家那天,徐天胤還問了句:“跟爺爺見過了?”顯然,徐天胤也是不知道兩人見過了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老爺子在得知天胤求婚后,迫不及待去京城大學見了夏芍。 徐彥紹能想得到這點,徐彥英和華芳自然也很快想通,只是兩人反應不一。 徐彥英舒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這可真是巧了,真可謂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華芳卻眼前發黑,覺得血壓急劇升高!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么不巧?這是天都要幫夏芍? “我目睹了整個古董局的過程!是誰說沒有這個古董局?你們是怎么辦案的!你們這是想制造冤案?誰給你們的權力和膽子?!”徐康國每說一句,手杖便重重敲一敲地,老人的手都在發抖,氣的。 審訊室里靜悄悄的,所有人大氣不敢出一聲。華芳卻覺得頭腦暈眩,有些站不穩。 她怎么會想到,原以為抹去古董局的事,可以證明夏芍在撒謊,卻到頭來,反而暴露了警方的企圖? 她怎么會想到,機關算盡,竟算漏了老爺子? 原本,這件事該是天衣無縫的!他們特意選了這一天,讓夏芍在京城大學的舞會上被帶走,先毀她的名聲。再讓她第二天無法赴老爺子的宴,老爺子必然會查她為什么沒來,也必然能查出夏芍犯了什么事。向來厭惡心不正的老爺子,若是知道夏芍不僅古董造假,還捏造事實陷害競爭對手,她必遭老爺子厭棄! 到時候,就算徐天胤再喜歡夏芍,再敢對徐家人說出那番話來,他也不會動老爺子! 這是天衣無縫的局,如今卻功虧一簣。 華芳開始心慌,壓抑不住的心慌。以老爺子在政壇滾打半生的敏銳,他會不會能看出來背后有指使?畢竟若無人授意,警方哪敢動夏芍?她就是真犯了事兒,這些京城里油精的人也未必敢辦她,莫說她沒犯事,這些人往她頭上硬扣罪名了。 夏芍看起來已經懷疑她了,如果她做的事被老爺子知道…… 華芳偷偷瞥向夏芍,夏芍敏銳,感覺到有人在看她,便轉過頭來,沖著華芳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角。華芳霎時臉色大變,眼底再掩不住驚慌。 馮隊長卻早就慌了,他從徐康國到了審訊室里就坐在地上沒起來,此刻更是面色灰敗。怎么辦?怎么辦! 馮隊長當初接下這件案子,為的不過是自己的前程。眼看著到手的前程飛了,此刻別說是前程了,就連他這身警服都要扒下來,搞不好還得坐牢。霎時間,懊惱、后悔、不甘、恐懼、茫然等情緒一股腦兒地向他襲來,他幾乎看見了后半生他的牢獄生涯、家人的失望、親戚的白眼、朋友的踩低…… 當一個人的情緒頻臨崩潰的時候,人往往會瘋狂。 馮隊長還沒到瘋狂的份兒上,但他在一瞬間竟行為快過理智,坐在地上大吼:“我們沒有!沒有!我們都是按程序辦案的,找到當天的證人,都說沒有!主席,你不能這么冤枉我們,你這也是制造冤案!” 馮隊長眼底血絲密布,穿著粗氣,表情看起來嚇人。高局長卻險些從原地跳起來,轉頭狠狠瞪他一眼——這二楞子瘋了嗎?知道他在跟誰這么說話嗎? 那三名警員也用一種看瘋子的表情看馮隊長,徐彥紹皺了皺眉頭,對他用這種語氣跟自己的父親說話很是不喜,連徐彥英都皺了皺眉頭,但更為關切地看向老爺子,就怕他因這話氣出個好歹來。 徐康國的反應卻比眾人想象中的要淡定的多,他起先威嚴震怒,聽見這句話,震怒卻反倒壓了壓,重重一哼,“我老頭子一生不以權壓人,今天也不例外!那天廣場上的監控呢?” 馮隊長一聽,眼底爆發出希冀的喜意。廣場?他們既然敢稱事情不存在,監控當然不會留著! 卻沒想到,徐康國卻又哼了哼,心里什么都明白,轉頭對警衛員道:“廣場上的監控沒了,就去附近看看。我跟丫頭去過附近一家老京城風味的早餐店?!?/br> 馮隊長倏地僵住,高局長也愣住,眼睜睜看著門口的警衛員轉身便去了。 華芳轉著頭,脖子都快擰了——老爺子還有證據?他就是沒有證據,他說要作證,他說那古董局存在,誰敢說沒有?可是他竟然還要找證據?那不是一點落人口實、說他包庇未來孫媳的機會都不給? 這證據要是找到了,那就是要實實在在給這件事的幕后主使一個誣陷的罪名!一個以權謀私,只手遮天的罪名! 那、那她參與其中,會怎么樣? 華芳開始后退,開始望著門口,心里祈禱,那證據千萬別找著。 這時候,夏芍開了口,“還有。馮隊長刑訊逼供且不說,既然你認定沒有冤枉我,可敢讓我跟馬老見上一見?我相信世上善大于惡,想跟他談談?!?/br> 馮隊長霍然轉頭,心里咯噔一聲,臉色已白如紙。讓夏芍跟那姓馬的老人再見一面?那怎么行!要是那馬老知道徐老爺子在,他還敢做偽證嗎?到時候,他真的就徹底完了。 “放心,為了公正起見,我可以單獨見馬老。同樣的,我想見原華夏拍賣京城分公司總經理劉舟、西品齋總經理謝長海,還有鑒定專家于德榮!”夏芍眸光一冷,此刻再沒有慢悠悠含笑的神情,竟是語氣嚴肅,絲毫不讓,“高局長,馮隊長,別跟我說這不符合程序。這件案子發回重審,你們有提審的權利?,F在,我要還自己一個清白,你們也不想背負陷害我的罪名。那么,就讓我們雙方對峙,孰是孰非,你們在外頭看個分曉!” 高局長和馮隊長愣住,誰也沒想到,夏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單獨見指控她的人,這對她來說完全沒有優勢嘛。這些人要是知道徐老爺子在,可能會嚇得什么也不顧了,但是單獨面對夏芍,他們怎么可能說實話? 實在搞不懂,這女孩子在想什么。 高局長以前在京城混著,算不上姜系的人,也算不上秦系的。他向來善于逢迎,樹立人脈。但在這派系爭斗的緊要關頭,前段時間王卓找到他,當他知道不得不接下這件案子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等于是上了姜系的船。 今天,徐老爺子前來作證誰也沒想到。老爺子恐怕也看出這件案子背后有主謀,以王家在軍中的權勢,即便是知道這件事的幕后是王卓,出于政治上的考量,老爺子未必能把王卓怎么樣。但是他們這些人就不一樣了,那必然是要拿來以正國法威嚴的。 沒有人不為自己考慮,高局長其實心里不比馮隊長急,他只是表現得此事與他無關。但如果一旦事發,他不敢保證王家會不會把他推出來當替罪羊。所以,夏芍的提議,他想同意。 就算一會兒警衛員回來,真能找到監控證據,證明老爺子當天真的在公園,證明公園里的古董局真的存在,只要跟夏芍對峙的時候,馬老等人不承認,那他們便好辦了。到時大可把這件事推給馬老,說他做偽證,誤導警方視線和偵察方向,他們的罪就輕得多了——他頂多就是個不察之罪,馮隊長倒霉點,被逮著刑訊,丟了這身警服,不至于坐牢,想必他也愿意。 這么一想,高局長覺得夏芍的提議真好,這女孩子簡直就是在給他們找臺階下嘛! 于是他順著臺階就下了,一副真金不怕火煉的大義凜然模樣。這時候他像是忘了徐老爺子在,也忘了請示了,即刻就吩咐警員去把人提來,看起來巴不得夏芍與人對峙,還他清白。 徐康國沒有阻止,老人看也不看高局長,目光只往夏芍身上一落。他政壇上風風雨雨大半輩子了,警局里這些人從他來了都什么反應、心里打著什么小九九他還能不清楚?他現在就是想知道這丫頭是有什么打算。她整天小狐貍似的,連他都動不動吃個虧,她會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 老人不信,總覺得小狐貍心里又在打什么小九九。搞不好,今天連他會來的事,都在她的算計之中。要不然,她昨晚怎么不要求對峙,他來了,她的要求也就來了? 夏芍在徐老爺子的注視之下怡然自得,沒等一會兒,人就到了。 馬老家住京城大學附近小區,離著有些距離,所以他還沒到的時候,劉舟、謝長海和于德榮就到了。三人都是在看守所里,案子要重審,他們也要接受審訊,所以提他們來很順利。 三人來的時候,警局外頭的大廳里,氣氛很詭異。但是看見三人被帶進來,沒有人說話。他們一路被帶進來,受著注目禮,心里都噗通噗通打鼓。 他們知道昨晚就應該抓夏芍來警局了——難不成,出了什么變故? 變故,顯然是有。 劉舟先被帶進審訊室,審訊室里,只坐著夏芍一個人。 馮隊長呢?梁警員呢?不在!連審訊的桌子都被撤去,搬來兩張嫌疑人坐著的椅子,夏芍坐著一張,劉舟被安排坐去夏芍對面,手銬上好,帶著他進來的警員出去審訊室,把鐵門一鎖,往外頭一站,守著。 審訊室里,夏芍和劉舟兩人面對面。 這明顯不是正常情況,劉舟驚著心瞄一眼外頭站著的警員,那警員卻背對著兩人,軍姿立著,雕像一般,好像根本不管里面的事。 審訊室里氣氛叫人心跳得沒個著落,劉舟在瞄完那警員之后,過了老長時間,也不敢瞄夏芍。而夏芍竟也不說話,就這么盯著劉舟,一瞬不瞬。劉舟也知道夏芍在看他,但他不敢跟她對視,于是他眼神發飄,不是看那警員就是看門外,似乎在等人進來審訊。但是他心里也清楚,審訊的桌子都撤了,這么詭異的情況,看起來就不像是有人會來。 到底,出了什么情況? 心里沒底,又被夏芍看得難受,劉舟的內心在幾經猜測的折磨之后,終于受不了地抬眼,瞄向夏芍。 這一眼,瞄得很快。但這一眼,卻足夠叫劉舟心驚。 他還記得那天,改變他前程命運的那天。少女坐在公司董事長的辦公桌后,也是用這種目光看他,威嚴,涼薄。而今天,涼薄更甚,只那一眼,他感覺面前好似有把匕首,劃出時一道雪光,雪光里黑森森的血氣,扭曲猙獰的人臉,血腥的氣味——劉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僅僅只看了夏芍一眼,就有這種感覺,他此刻只覺得心驚。 他一口氣吸進肺里,身子霍然向后,一仰,大聲道:“夏董!夏董!你你你、你饒了我!饒了我!” 夏芍輕輕挑眉,唇角一個冷嘲的弧度,看著劉舟,只看,不語。 劉舟被她看得心里發毛,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竟然求了饒。有些事,咬牙不說或許還能扛一陣兒,一旦開了口,哪怕只是一句,心理上也會如同潰堤的大壩,洪浪滔天般涌出,一發不可收拾。 劉舟心里這時候已經沒了底,他開始思考,為什么審訊室里會只有他和夏芍兩人?為什么他戴了手銬,而夏芍卻沒戴?為什么馮隊長他們不來?為什么本該這時候在受審在吃苦頭的夏芍,會這么悠閑地坐在他面前?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太多個為什么,把劉舟的腦子攪成一團漿糊,讓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線幾乎壓垮。當他再抬眼瞄夏芍,同樣是極快的一眼,卻讓他的眼神更為驚恐! 他竟然在夏芍身后,看見了一個人! 一名男人,一身筆挺軍裝,氣質孤冷如狼,目光冷得冰窖一般。男人盯著他,眼里沒有感情,好像他是個死人。此刻,他抬腳,向他走來。 劉舟霍地向椅子里一仰!但審訊椅是扣在地面上的,而他帶著手銬,被鎖在座位里,根本就逃不走! 逃不走,他開始絕望,他手被手銬鎖著,卻拼命地想抱頭——他錯了!他真蠢!那天辦公室里他見過徐天胤,那天自己在他的眼里就不像一個活人,而且他也聽說過、見識過徐天胤對夏董的寵,為什么他還敢跟王卓合作?這是把自己的命往里填! 夏芍坐在劉舟對面,看著他恐懼的模樣。她不知道他看見了什么,陰煞入腦,陰陽失衡,人的負面情緒多過正面,看見的往往是他內心恐懼的事。她不管劉舟看見了什么恐懼的事,她要的只是個結果。 這個結果,很快就有了。 劉舟頭砰砰往審訊桌上磕,聲音驚恐,語氣后悔,“董事長!董事長!我我我、我錯了!我不該吃里扒外,不該聽從王少的意思,把贗品放進公司里,毀公司聲譽。但但但、但是!但是!你相信我,我我、我是有認罪的!我起先真的認罪了的!可是前段時間馮隊長找到我,他要我翻供,說這是王少的意思,我不敢不聽……不聽我會死在獄里的!我聽了就、就有一百萬可以拿,就算我以后出獄,什么也沒有,王少還可以讓我去西品齋……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陷害你的!我不是的!” 夏芍垂眸,劉舟看起來還想說什么,她披著的羽絨外套袖子里,掐著的指決一松。 劉舟身子還在抖,聽著喃喃自語,但已經漸漸平靜了下來。 這時候,審訊室旁邊的一間房間里,馮隊長噗通一聲坐在地上,指著屏幕,“他、他胡說!誣陷我!” “混賬!”徐康國坐在沙發里,怒斥一聲,瞪向馮隊長。 此刻除了馮隊長,高局長甚至徐彥紹、徐彥英和華芳,都是不解的。為什么夏芍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劉舟就嚇成這樣,如實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