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
連曲志成和王懷都愣了愣,遠處看光景的其他門派的風水師更是露出頗為深意的目光,而余九志早就被夏芍氣得快吐血了! 他原本是想要弟子們幫忙布陣,然后他在后頭趕緊先處理下胳膊的傷勢,結果夏芍連連怒問出招,還是當著門派眾弟子和江湖上其他門派風水師的面,每一句都打在他心頭要害,害得他心緒氣息全亂,想趁機將右臂的陰煞之毒逼出來,都難以靜下心來。他現在已能感覺到右臂的手筋都在疼,這手上的毒再不逼出來,怕是要廢! 而夏芍顯然就想亂他的心緒,她話還沒說完,唇邊笑意帶點嘲諷,“真是亂了套了,一個既不是掌門,又不是長老的弟子,眾長老都對他聽命的聽命,不敢理的不敢理,這么多年了,玄門的臉都被丟光了!除了張長老,其他長老的腦子都長到哪里去了?” 王懷和曲志成嘴角一抽,冷家老爺子蹙著眉,垂眸深思。唯有張氏一脈的弟子臉上露出揚眉吐氣的光彩,一些并不知道夏芍身份的年輕弟子望向她,目光激動! 管她是什么身份呢!今天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了! “在玄門,除了掌門,誰也沒有資格用‘玄門弟子聽令’這句話!”夏芍掃一眼玄門四老的弟子們,音量陡然提高,“都給我聽好了!他余九志既不是掌門,也不是長老!今天誰聽他的命令,我和張長老會記住你們的!來日門派清理門戶,一個不留!” 少女負手而立,這話一喝出來帶著充沛的內勁,聲音好似在靜悄悄的林子里盤旋而上,久久不散。 眾人懵楞地站在原地,盡管有人覺得這話似乎昭示著什么,以她的輩分說這話有點奇怪,但竟然一時間沒有人動。 而夏芍說完這話才轉身去看余九志,她笑了笑,斂了方才的清冽神色,笑意莫名柔和了起來,說道:“聽好了,你想找人幫你,請說‘余氏一脈弟子聽令’,千萬別僭越。當然,你也可以找其他人幫你,但是請喊一句‘余氏一脈附庸’或者是‘狗腿子’,別用玄門弟子這樣的稱呼,他們不是,不配?!?/br> 說完,夏芍還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現在,你可以找幫手了?!?/br> “……” 四周靜寂,不知過了多久才起了連番的抽氣聲。 有的人這才后知后覺,回過味來!怪不得會覺得有點奇怪,王、曲兩脈的人一直都是聽從余九志的,他們本來就是一幫人,按理說,這女孩子沒必要喝斥他們,他們這么多年了都是一起的,喝斥他們也沒什么用,他們或許還是會幫余九志。 但是聽到此處算是明白了。她這是先把名分、名義幫人捋一捋,表明幫余九志名不正、言不順!到頭來,她還是把王曲兩脈的人給一起罵進去了,罵人家附庸和狗腿呢。 而且,她罵得還頗有道理,正中余九志的命門,這么長時間了,他一直無法調整心緒,這手只怕是要廢! 張中先在后頭聽得都快原地打轉了,興奮地直跺腳,滿面紅光!這丫頭他太喜歡了!哈哈,掌門師兄哪兒挖來的寶?這么多年了,他就沒見過余九志的臉臭成這樣! 按理說,玄門這些弟子,尤其玄門四老親傳的那些仁字輩弟子,單打獨斗不是夏芍的對手,但如果聯合起來,還是很有威脅力的。布陣較量不等同于單打獨斗,今天自己這邊人少,如果冷家最終也插手的話,他們這邊的人可以說勢單力薄。但今天這丫頭勝就勝在出其不意,連連出大招把人給震住了,每一手都在要害,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實在叫人驚喜! 龔沐云自從夏芍開始與余家的人斗法,他便被張氏的弟子們護在了后頭,全程倚在樹身上看著前面空地上的少女,一手挖一個坑。 有些事,可能現在有人還沒發現。 她一般不主動傷人,傷人也會斟酌下手的力度,基本不會無端下狠手,取人性命。王洛川和曲峰雖是王曲兩脈的人,也算是余九志的黨羽,但其實對夏芍來說,這兩個人的分量還不足以被她第一眼就放在眼里。即便是要對付,她也應該先對付王懷和曲志成。但她修為雖然高于兩人,兩人卻有比她豐厚的經驗、比她多的人數優勢,因此她不占先機。所以從一開始她就選中了修為半調子的王洛川和曲峰。 這兩個人好對付得多,一個照面就被金蟒重傷。而兩人正是王懷和曲志成的孫子,血脈嫡親,為了救孫子,王懷和曲志成的戰力從一開始就被牽制住了。 之后,她傷余薇,也是成功令余九志分了心。無論是亮出金蟒,還是亮出修為,每一步,她都是計劃好的。 就連剛才罵人,也并非表面上取得的這些效果。這些人,今天未必能被她策反,但這些話在弟子們心中會埋下什么樣的種子,實在令人期待。 呵呵。 龔沐云垂眸淺笑,以他對她的了解,她尤愛做一石數鳥的事。今日如此高調,必然還有其他算計。 是什么呢? 龔沐云輕輕挑眉,看一眼張氏弟子興奮的表情,再看看林子里少女纖柔卻氣度凜然的背影,不由垂眸,目光柔和。 而此時,余九志的臉色已是黑得不能再黑,他盡全力維持著最后的理智,壓制右臂的陰煞毒氣,抬起帶著血絲的眼,怒掃王懷和曲志成! “昏了頭了!聽她胡言亂語!別忘了,我死了,你們一個也好不了!” 余九志的話令王懷和曲志成明顯有些驚醒,他們其實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只是今天別這少女連出奇招,不慎震住了心神而已。 曲志成看著孫子臉上的黑氣緩解了些,鼻息有些出氣的感覺,抬眼對著夏芍冷笑,怒氣沖沖反問:“那你呢?余大師是宗字輩!你呢?你以什么身份,什么名義說這番大道理?” “這是大道理么?我以為這是剛入門的弟子就應該知道的最起碼的事?!毕纳謿舛ㄉ耖e,就是不亮自己的身份,悠閑笑道,“我區區一介張氏一脈義字輩弟子都懂的事,代長老不懂?” 區區一介張氏一脈義字輩弟子? 這話不知讓多少人翻了白眼,鬼才信! 年紀輕輕,煉神還虛的修為,陰靈符使,再加上這氣度,誰相信她只是普通的義字輩弟子? 看這少女行止之間的氣度,簡直就像是、就像是…… 王懷和曲志成手上不停地給孫子補充陽元,符連打了幾道,兩人卻是互望一眼,交換了個眼神。 他們也不是沒想過那個可能,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只要一往那上頭想,心就不由咯噔一聲,心頭發冷。 “還愣著干什么!布陣!給我護持!”余九志臉色難看地呼喝道。 王懷和曲志成根本就撒不開手,想幫忙也力不從心,于是只得抬頭一起看一眼自己這一脈的弟子,說道:“布陣護持!” 一聽兩人這么命令,遠處圍觀的一些風水師不由挑了挑眉,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那些弟子會動么? 果然,弟子們一聽這命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不該動。王懷和曲志成一驚,這怎么回事?還真被說動了? 余九志則險些一口血噴出來,罵一聲,“沒用的東西!你們兩個來!把他們兩個交給弟子們護持!” 這么一說,王懷和曲志成反應過來。他們兩個人跟余九志有直接關聯,這女孩子要真是他們想象的那個身份,今天留她不得!必須處理了!于是,兩人雙雙在孫子的心脈上下符,將兩人的陰煞之毒又逼出去一些,看著兩人臉上并非之前的青黑,而只剩下一些青氣了,這才說道:“給他們護持著!” 弟子們一聽這話,這才沒有猶豫地應下。 在兩家弟子站到王洛川和曲峰身前,而就在王懷和曲志成從地上起來,向夏芍招呼過來的時候,夏芍身后,張中先一聲怒喝:“二對一,欺負小輩,你們兩個不要老臉的東西!當我老頭子死了不成!” 張中先插手過來,對上曲志成,夏芍冷笑一聲,看似對上王懷,目光卻一掃兩家弟子們的方向,對準王洛川和曲峰躺著的地方一揮手,“去!” 金蟒會意,當空掃著陰煞壓下!曲志成和王懷霍然回頭,臉色大變! 護在王洛川和曲峰身前的,大多是玄門四老親傳的仁字輩弟子,他們前方是義字輩的弟子,兩幫人各站八卦方位,有點像是要里三層外三層結陣的意思,這陣要是成型還是有些威力的。但夏芍自然是不給他們成陣的機會,一揮手,金蟒沖著最薄弱的地方而去! 弟子們一見夏芍的符使來了,頓時有些亂。他們對剛才王洛川、曲峰和余薇,以及余九志被金蟒所傷印象深刻。尤其是余九志,以他多年煉神還虛的修為,在玄門可謂第一把交椅,平時他是不可撼動的泰斗,今天他被傷到,無疑令眾弟子大為驚駭,士氣大減,且對金蟒形成了恐懼的第一印象。 這種第一印象在短時間內很難消除,也讓他們在金蟒巨大的身子呼嘯而來的一瞬,身體先于理智,先一步選擇了躲避。 這一躲,陣型便被煞氣撞出一道空位,本來就沒來得及成型的陣,霎時散了!而且,玄門四老的親傳弟子躲得還快些,那些輩分再低些、修為也低些的弟子,頓時便有四五人被金蟒撂倒,中了陰煞之毒,倒在地上臉色青黑,不能動彈了。 金蟒呼嘯一聲過去,尾巴一繞,王洛川和曲峰便輕松打劫到,帶去空中,啪啪砸向張氏弟子那邊。 丘啟強和趙固幾個人眼神一亮,大概明白夏芍的意思,頓時帶著人圍上,把兩人劫作了人質! “洛川!” “峰兒!” “你們想干什么!放開我孫兒!” 王懷和曲志成這回真是殺了夏芍的心都有了,但這時候卻又不敢再動手了。余九志本打算趁著兩人跟夏芍過招的時候,自己騰出時間來逼出陰煞之毒,現在一看,眼見著是指望不上他們兩個了,便叫自己這一脈的弟子幫自己護持。 余家的弟子也沒辦法,誰叫他們是余九志這一脈的呢?于是站去他身前,擺出陣法來想把他護持在中間,哪知陣剛擺出來,余九志竟霍然從地上彈起,翻身就從山坡一側下去了! 一群人站著的地方是靠近山頂的一片空地上,而余九志退去的地方正好偏在比較緩的一處坡旁,但山的高度也不低,誰也沒想到他會選擇冒險從山上翻下去,一切有點來得太突然。連余氏一脈的弟子也沒想到他會獨自逃走,頓時有人愣了愣。 唯一反應過來的是夏芍,她抬手就是一道符,但打在了一名弟子身上。金蟒從高空追了過去,在余九志翻下山的一瞬,金蟒差一點點就撞在他背上的時候,那里明顯有道金光透了出來! 金蟒一看那金光,本能地往后退,夏芍瞥過去的時候,余九志已翻下山,她頓時對金蟒喝一聲:“回來!” 那東西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明顯是件法器,應該是余九志關鍵時刻保命用的,夏芍不會讓金蟒做太危險的事,畢竟帶著它出來溜溜,并不是為了讓它給她賣命,她還想帶著它修行,有一天帶它去昆侖,希望它能修成正果呢。 金蟒應該也很郁悶,因此回來的時候把氣都撒在余氏一脈的弟子身上,呼嘯著就撲過去。那些弟子一看不好,頓時叫一聲,“走!”然后也冒險從山頂翻了下去! “想走?沒那么容易!”張中先的二弟子趙固性子最急,頓時就要追,被丘啟強一把拉住,對他搖了搖頭。 追也沒用的,他們現在劫持了王懷和曲志成的孫子,兩人勢必跟他們拼命,而且王家和曲家的弟子雖然之前被夏芍說得有些動搖,但他們畢竟常年跟著王懷和曲志成,兩人要是發起火來,命令弟子奪回王洛川和曲峰,弟子們一般情況下還是會聽令的。到時候追上余家的人,無異于讓他們三脈再合成一股,局勢還是對自己這一方不利的。 有人質在,來日方長! 丘啟強是這樣想的,他感覺他的判斷很正確,夏芍應該也是這樣決定的。但是沒想到,她竟然說道:“給我追!” 張中先、丘啟強等人都是一愣,但夏芍經過今天,在弟子們中間樹立了莫名的威望,她這么一說,弟子們竟然想也不想,被她一呼百應,“哪里跑!追!追!” 于是,夏芍和金蟒在前,弟子們竟然嗖嗖嗖地跟著下山了。丘啟強看得嘴角一抽,張中先都沒辦法,龔沐云垂眸一笑,一群人竟然跟在夏芍身后下山了。 張氏一脈的人要走,王懷和曲志成當然不干,他們也一揮手,對弟子道:“把洛川和峰兒劫回來!” 王洛川和曲峰是自己人,跟余家的人不一樣,兩脈的弟子果然應了,追著夏芍等人也下了山。 一會兒的工夫,玄門的人就剩下冷家的人還在原地,其他都走光了…… 一場風水師考核,誰也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剩下的那些門派的風水師有點呆木地站在林子里,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想起來,也跟著下山看情況了。 眼下這情況,考試的事自然是泡湯了,但是觀看了一場精彩的斗法,有想得開的人也覺得不枉此行了。而且那名年輕的少女叫什么名字,雖然沒人知道,但今天的事勢必會以很快的速度傳到奇門江湖之中…… 那些風水師追下山的時候,前方已鋪來一片陰煞之氣,鋪天蓋地一般,像是要把半邊天都遮??!這大手筆看得人心頭都是一驚,而且這陰煞之氣很熟悉,明顯是那條金蟒的。 很顯然,那名少女在前頭用金蟒的煞氣為引,大面積鋪開,想要阻止王家和曲家人的腳步。但兩家人多,列陣前行,一道道金符打向陰煞,雖然沒有趕上張氏一脈的人,但也沒有太被牽制住腳步。 而張氏一脈的弟子此時也不知道夏芍在想什么,她嘴上說追余家的人,下了山他們才知道,她是帶著他們往海邊走,壓根就不是去追余家人。 他們當然不知道,夏芍原本就是想帶他們撤的,但是說撤太傷士氣,聽起來就像是打不過要跑似的,因此她不過是玩了個文字游戲,說了句“追!”弟子們便呼嘯著跟著她下山了,一路上跑得飛快,到了海邊的時候,天才剛剛正午。 海邊停著一艘快艇,是夏芍和龔沐云來時的那一艘。這個時候,夏芍覺得把龔沐云帶去島上還算是正確的決定,他若是那時候走了,這時就沒船了。 而且,龔沐云來的時候,是乘著好幾艘艇,一艘上十來個人,還很寬敞。因此張氏一脈這邊十來個人,龔沐云帶著三個人,一群人上船去雖然顯得略擠,但絕對站得住腳。 快艇迅速駛離海面,夏芍站在船頭,對著遠處趕過來的曲志成和王懷揮手作別,氣得兩人原地直跺腳。 漁村小島因為鬧鬼兩年了,平時是沒有大船來的。他們這回來島上預計一個星期,租了艘游艇來,并約好了一周后的午后游艇再來接人??山裉觳诺谌?,哪里來的船? 一行人就這么都被困在了島上,而夏芍卻是帶著人先行離開了。 直到快艇駛出老遠,遠遠的只能看見漁村小島霧色彌漫的輪廓時,快艇上才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如果不是在艇上,估計夏芍都能被弟子們舉起來拋拋高。但即使是沒把她舉起來,她也已經被義字輩的弟子給圍起來了。 弟子們神色興奮,激動,熱切,甚至帶點狂熱,問題像砸豆子。 “師妹,你真的是蘇師叔的弟子么?” “師妹,你修為怎么這么高?” “師妹,這條陰靈是你收服的嗎?我們感覺在破陣的時候有人在東邊作法,是不是你在那邊?” “那時候才中午,你怎么這么快就從陣中出去了?我們轉了一天一夜呢!” “就是就是!” 弟子們問題倒豆子般砸過來,砸得夏芍都不知道先回答哪個,只覺得耳邊嗡嗡響做一團,還夾雜著雜音。 “嘶嘶!” “嘶嘶!” 夏芍一抬頭,這才發現金蟒還在頭頂上空飄著,忘了收回塔里。她這才拿出塔來,想把它收回去,沒想到她塔一拿出來,金蟒便在她頭頂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刺耳得要命。 夏芍一皺眉頭,嫌吵。 弟子們也嘴角抽抽,嫌吵。 但只有夏芍能聽明白它鬼嚎個什么,原來這貨是在邀功,要夏芍兌現干活干得好就給改名字的承諾。喊了一陣,見一群人不理它,于是怒了,這才發出點噪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