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夏芍猜不出電話那頭徐天胤此刻會是什么表情,她只是忍不住想逗逗他,她平時也不是愛開這種玩笑的人,只能說遇到了師兄之后,他的冷淡面癱,激發了她內心一點點惡劣因子。 這個時候的夏芍當然還不知道,她終會有一日因這一點點的惡劣,激發某只獵豹的反撲,最后渣都不剩。 電話那頭沒聲音,但夏芍知道徐天胤沒掛斷,正等著她說話,因而她收起嬉鬧的心思,正經道:“說正事。我今天遇到安親會當家了?!?/br> 電話那頭,徐天胤站在山上的院子里,眉峰幾不可查地一蹙,聽夏芍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包括龔沐云遇襲的事。 “師兄問問師父吧,我想師父他應該會有決定?!?/br> “嗯,明天找你?!毙焯熵氛f罷,便掛電話。 夏芍以為徐天胤的意思是明天會打電話給她,結果沒想到,來到店里的時候,他正在店里等她。 可憐了陳滿貫,昨天接待了龔沐云,今天店里又來了徐天胤。龔沐云還溫和,至少他肯說明來意,徐天胤卻是完全“看不見”陳滿貫。 店里的兩名學徒和一名幫夏芍安排預約的女服務員,被徐天胤的冷漠氣場所懾,都不敢上前詢問,最后從老板到服務員,四人眼睜睜看著一陌生男人進了他們的店。他進了店里對那些古董卻不感興趣,倒是發現屏風后有間小茶室,便坐了進去。 好半天陳滿貫才反應過來,小心翼翼進來詢問,卻被徐天胤一眼看成了冰渣渣。 夏芍從來沒見過陳滿貫這么幽怨的臉,像被惡霸欺負了的小媳婦,聽著他的告狀,夏芍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同情地看了一眼陳滿貫,“陳伯伯,委屈你了。以后他再來,你只管送壺茶進去,別的什么也不用說。你說了,他也不見得理你?!?/br> “夏小姐,這位是什么來頭?”也難怪陳滿貫詢問,他看見徐天胤來時開著紅旗車,而且是那種高級款的,不是一般身份的人開得了的。這種車,陳滿貫只在電視里見過,一般都是京城的首長之類的座駕。再見徐天胤雖待人冷漠,但氣場強勢,一看便知來頭不小。他這才任由他坐進了店里,并不敢再打擾他。 “自家人,我師兄?!毕纳忠恍?,便走了進去。 陳滿貫卻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師兄?那不就是也是為風水大師?可、可……可這人看起來他怎么覺得一點也不像玄學方面的人?倒像是、像是……他也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反正剛才被他看了一眼,他就感覺對上了一雙沒有感情的眼睛,驚得他渾身都是一寒,從頭冷到腳。等從茶室退出來的時候,他頭上都起了虛汗,活到這么大年紀,他還是頭一回遇見有這么冷的氣場的人…… 陳滿貫還心有余悸的時候,夏芍已走進了茶室。天氣已經入了秋,她今天穿著一件淺粉色的小薄外套,襯得臉蛋兒也是酡粉如瓷,笑容恬靜。 徐天胤從閉目養神中睜開眼,目光定定在她臉上,唇角輕輕暈開一個弧度,并不易察覺的弧度,卻令他整個人的氣場都柔和下來。 “師兄,你嚇到我店里的人了?!毕纳肿聛?,臉上掛著淺笑,有點無奈,亦有點疑惑。她不知道徐天胤這性情是怎么養成的,一個人的性格與他經歷的事有很大的關系。比如說自己,她以前性格內向,略微自卑。而經歷了重生之后,這些年來卻是心境平淡,性情改變很大。 夏芍不知道徐天胤遇到過什么,單從他面相上來看,他面相極貴,但卻是犯了“五弊三缺”命格中的孤。所謂孤,即幼年喪父。而且從他面相上也能看出,他的母親也在他年幼時早亡。 一個年幼時就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不知道遭遇過什么,是什么樣的遭遇才能讓他養成冷漠寡言、孤傲狠絕的性情?無論是什么樣的經歷,那勢必不怎么美好。 “你店里的人,安全意識不過關?!毙焯熵返?。 “嗯?”夏芍一愣。 徐天胤卻是給她倒了盞熱茶,眼也不抬,“若是歹徒進了店里,他們也這樣不管不顧,豈不是引狼入室?” 夏芍一咬唇,哭笑不得,“他們還能把你趕出去不成?我店里的人也是有眼色的,你開著那么輛車來,又那么嚇人,小老百姓的,誰敢趕你?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得了便宜還賣乖了?!?/br> 夏芍無奈,見徐天胤把倒好的茶盞推過來。他手法自然,神情放松,看著倒像個人了。其實,這些事,在山上陪著師父時他也常做,她見過他在師父熟睡的時候往老人家腿上蓋毯子,見過他幫師父捶腿,還見過他下廚。這個男人,其實對認定的人很好,雖然話不多,但很體貼,只是,很少有人會享受到他的體貼而已。 夏芍手里捧著人家的體貼,眼底卻暈開笑意,又忍不住開始打趣徐天胤,“還以為師兄會打電話來,沒想到親自來了店里。我記得我們兩天前才見過,難不成……想我了?” 茶霧裊裊,熏染著少女粉紅的面頰,那笑吟吟的神情像初夏枝頭綻開的一朵小花,恬靜柔美。 徐天胤黑漆漆的眸定定望著夏芍,半晌輕輕“嗯”了一聲。 夏芍眼底浮現怔愣,她只是開玩笑的,沒想到他會回答。且他目光竟不轉開,這般定凝的注視,到頭來反到叫她心頭一跳。 正當夏芍有點尷尬時,店里突然傳來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什么預約!事急從權你不知道???我說陳老板,都是熟人,你用得著跟我來這一套嗎?” 夏芍隔著屏風往外一看,便起身走了出去。 店里站了個胖女人,打扮貴氣,胳膊上挎著個名牌包包,脖子上碩大的珍珠項鏈,手上戴著晃眼的金戒指。女人濃妝艷抹,但仍掩飾不了老態。 陳滿貫正好聲好氣跟她解釋,“吳夫人,我們夏小姐就這么個規矩,不是針對你一個人的。今天已經有顧客預約了,只是人還沒來?!?/br> 女人眼一瞪,聲音拔高,“沒來讓我進去不就得了?陳老板,不是我說你,做生意的人腦筋得活著點,這么死板,生意可做不好。再怎么說,我們家老吳跟你也是老熟人,你該不會是看我們家老吳遇上點事,就落井下石打擊同行吧?” 聽到這里,夏芍自然聽出這女人是誰了。 女人卻還在說個不停,“我說陳老板,你可別跟我來這一套,活像我們家不給錢似的。我可聽我們家老吳說了,這位大師收的費用可是高得嚇人,一看就是個求財的。既然這樣,我多付點錢就是了,我們家不缺這點錢。你讓她出來!” “我已經在這兒了?!毕纳致朴谱吡诉^來,神色冷淡,“吳夫人,你家中也是做生意的。商人講究和氣生財,天大的事,也不該在人家店里大呼小叫,我以為這個道理很淺顯?!?/br> “你……就是我們家老吳說的大師?”吳夫人上下打量了夏芍一眼,眼神跟大多第一次見到夏芍的人一個樣——不可置信。這也太年輕了吧? “大師不敢當,我姓夏?!毕纳忠琅f神色冷淡。 吳玉禾的夫人見她言語之間氣度斐然,不由略微收斂,但看夏芍這樣年輕,她還是打從心底懷疑她有沒有真才實學,因而盡管收斂了尖銳的嘴臉,眼底還是能看見三分傲慢。 “那好吧,夏小姐。既然咱們也見著了,我們家老吳的事就請你幫幫忙了。他遇上點麻煩事,希望你能幫忙化解了。他也算是你的客戶了,你也知道我們家里不缺錢?!?/br> 夏芍耐性極好,微笑著聽她把話說完,這才道:“吳夫人,錢不是什么都能買到,要不然你也不會來找我。你要是真的覺得錢這么好用,不妨把你想砸在我身上的錢,拿去做些善事?;蛟S可以幫吳老板積點善德,以后少遭這種牢獄之災?!?/br> 她說完轉身就走,吳夫人卻臉色大變。 不因為別的,就因為夏芍提到了牢獄之災! 今天早上,他們家老吳突然被幾個公安局的上門帶走了。這可嚇壞了她,這些人,平時都是給他們一些面子的??墒墙裉煸绯繀s不容分說把老吳帶走了,說是涉及什么……侵犯未成年少女!聚眾yin(禁詞)亂吸毒! 跟吳玉禾做了這么多年夫妻,她自然知道自己老公是什么貨色,但能怎么辦?他要是進去了,這家業不就倒了?他們兩口子老來得子,兒子寵得不成器,親戚們也虎視眈眈,沒一個好東西!她這一天忙著跑各種關系,可是那些王八蛋,沒出事的時候跟老吳稱兄道弟,見了她一口一個嫂子的叫,現在老吳出事了,誰見了她都躲!那些當官的更是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她跑遍了關系,還是沒能見到丈夫。 心急之下,她這才想起這些天丈夫時常提到一位風水大師,說怎么怎么神,她開始沒往心里去,如今被逼得沒辦法了,這才找來了。 哪知道這少女一開口就是“牢獄之災”,難不成,老吳真的會判刑不成? 陳滿貫在一旁看著,心中又是佩服又是嘆氣。佩服的是夏芍看得可真準,昨天說吳玉禾有牢獄之災,今天就應驗了!嘆氣的則是看見吳夫人這副著急的模樣,他不免想起自己落難之時,妻子也是這般四處看人臉色。但他慶幸的是,他家有賢妻,不像吳玉禾。他夫人這個態度,恐怕夏小姐是不會幫忙的。 夏芍當然不打算幫忙,吳玉禾糟蹋了多少女孩子?這是自作自受,她決計不會管的。 她轉身便往里面走,吳夫人卻慌忙抬起頭來,作勢要攔她。 這時,店門口忽然傳來一聲驚疑不定的聲音,“小夏?” 夏芍一愣,吳夫人和陳滿貫也是一愣,三人一齊轉身,看向門口。 那里站著個男人,四十歲出頭,身量中等,一身斯文氣質,鼻梁上架著副眼鏡,看起來有些學問,看人也有那么點威嚴氣度。 陳滿貫先認出來人,立刻笑著上前與其握手,“徐處長,你好?!比缓筠D身便對夏芍介紹道,“夏小姐,這位是市政府的秘書處的徐處長,按預約今天來找你的?!?/br> 夏芍輕輕挑眉,笑容頗深,對方已是一臉驚愣。 陳滿貫看出點門道來,問:“怎么,你們認識?” 認識! 自然認識! 這不就是徐文麗的父親,東市政府秘書處的處長,徐志海么? 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夏芍意味頗深地一笑,徐文麗的父親居然來找自己看風水運勢?呵,且不說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家最近的事都是她下的局,只說這位平時高人一等的知識分子,居然也信這些了? 夏芍的笑容看在徐志海眼里,只覺臉上火辣辣。市政的工作人員,自然是不能公開信這些的,他只是偷偷地來看看,誰想到這位近期在圈子里很有名氣的風水大師,竟然是自己認識的人。 這女孩子跟自己的女兒是同班同學,同樣大的年紀,沒想到竟然會自稱什么風水大師。 徐志海臉上火辣之余,便有些尷尬和被人欺騙了的惱怒。夏芍的家庭情況他自然清楚,她會不會這些玄學上的事,他還能不知道?八成是她利用課余時間,出來騙人的!最丟人的還是自己,竟然因為最近家里發生的事,就想著偷偷來找所謂的風水師看看運勢,結果丟人丟大了! 徐志海臉色不太好看,當下便端起姿態來負手說道:“小夏啊,我是聽說最近有人自稱風水大師,大肆給人卜卦算命,在社會上引起了很不好的影響,這才過來看看。沒想到竟然是你。你這孩子,聽說讀書成績不錯,怎么能這么糊涂?搞這些迷信的事!你這不僅僅是亂搞封建迷信,還是詐騙,懂么?這件事造成的影響極為惡劣,是要嚴肅查處的!” 他也挺會打官腔,立刻就給自己找好了出現在這里的理由。 夏芍一笑,心下輕嘲。 這時,吳夫人卻眼珠子骨碌一轉,聲音陡然拔高,“好哇!我說怎么你不愿意救我們家老吳,鬧了半天是騙人的神棍??!你給我說清楚,你之前可是騙了我們家老吳三百萬!” 她聲音尖利,立刻就引來了外頭街上過往行人的注意,不少人停了下來,遠遠地看熱鬧,更有兩旁的商家探出頭來,往這邊瞧。 夏芍目光一冷,店里面,徐天胤從茶室轉了出來。 徐志海卻沒注意到走過來的人,他聽見那三百萬,倒抽一口氣。 “小夏,這事可是真的?你這性質可就嚴重了??!”他神色嚴肅,卻搖頭嘆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父母辛辛苦苦把你教養長大,你怎么能干這種事?” 夏芍卻沒理他,而是目光冷冷看向吳夫人,吳夫人被她看得一驚,卻很快氣不打一處來,撒潑般道:“怎么?我說的不對?我就說你這小小年紀的,怎么可能會是什么風水大師,真要是大師,干嘛躲在這古玩行里給人看風水?看你年紀不大,長得也漂亮,卻不是什么好東西!誰知道你和陳老板私底下搞些什么見不得人的勾……??!” 吳夫人話沒說完,忽然慘叫一聲!肥胖的身子原地轉了兩轉,霍地砸去了外頭街上! 人群呼啦一聲散開,震驚望向店內。 店里,徐天胤薄唇抿成刀子,負手立在夏芍身前,擋住了外頭圍觀人群看向她的視線,深邃的黑眸冷肅一掃,目光狠戾。 人群頓時鴉雀無聲,徐志海立在旁邊還沒反應過來。 吳夫人已趴在地上爬不起來,臉頰腫得老高,別說是尖叫了,現在她連喘氣都困難。她只覺兩眼發黑,胸口發悶,嘴里全是血氣,耳邊更是傳來一道刺耳的剎車聲! 圍觀的人群紛紛散開,只見一輛黑色林肯車駛來,停在了福瑞祥古玩行門口,車里下來兩名黑衣男子,上前架著半死不活的吳夫人便拖去一旁。 接著,車里走下來一名淺白唐衫的俊逸男子。他笑容有些漫不經心,下了車便目光在徐天胤臉上一頓,接著直直落向他身后。 夏芍從徐天胤身后走出來,龔沐云見了她便是一笑。 “好熱鬧?!?/br> ☆、第一卷 重生之始 第六十章 華夏拍賣公司 龔沐云的身份在東市并非人人都知道,徐志海卻是認得他! 安親會雖是人盡皆知的黑道,但表面上的安親集團卻是正經的國際大財團,這樣的財團當家人,不管是到了哪個城市都是極受政府籠絡的存在,更別提東市這種剛剛開始發展的小城。 三天前,副市長劉景泉還以市政府的名義宴請過龔沐云,徐志海不過是秘書處的處長,并未列席,卻是瞥見龔沐云一眼,記住了他的長相。 如今,見龔沐云竟然來到了福瑞祥,徐志海是驚疑不定。官場混得久了,他自然懂得察言觀色,此刻,龔沐云走來,看著夏芍,語氣揶揄,態度熟稔。 “好熱鬧?!饼忋逶粕⒙恍?,卻連看也沒看被拖去一旁的吳夫人,只是淡淡瞥了眼四周圍觀的人群。 “我以為閣下的性情,應當不愛熱鬧?!毕纳忠采裆?。 “那要看是誰的熱鬧?!饼忋逶坪Φ?。 兩人在福瑞祥門口你一言我一語,眼神再不好的人也看出來兩人相識了。 這時,吳夫人被人架去旁邊,已經漸漸喘過來氣來。她一半臉腫得不似人樣,身體直哆嗦,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眼神卻是驚恐地盯著徐天胤。這男人一臉閻王爺似的表情,他、他竟然敢打自己? 這光天化日的! 徐處長還在旁邊呢! 徐處長此時可沒心情顧及她,他正驚愣地看向夏芍。 她怎么跟安親集團的董事長認識的?她的家世背景,不應該認這樣身份的人才是!而且,此刻看她說話的神態氣度,竟一點也不像十五六歲的少女,就算是成年人,在面對龔沐云這樣身份的人時,都難免會局促,就像此刻他自己一樣,完全不知該不該上前與其打招呼。而夏芍竟然神色平淡,好似面前站著的是再尋常不過的人。 這讓徐志海不敢隨意說話,他得先弄清楚龔沐云和夏芍的交情到底怎么樣。別的不說,他就是憑著這份察言觀色和謹慎,才坐上了今天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