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當真?”霎時,劉循對待我的態度就不同了,收斂起所有的輕視,試探性地問道:“若是真的,你可能當即預知某事瞧瞧?”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后,淡淡然:“龐統死,諸葛孔明將領趙云、張飛等入益州,溯流攻占白帝、江州、江陽三城?!?/br> 言罷,冷靜坦然,從容不迫。 劉循卻是頓了頓,半晌,才勉強笑起,斷斷續續地說道:“好……好,若是先生此言能成真,吾……吾必封先生為軍師,且是正軍師?!?/br> 我不為所動,但,還是對著劉循抱了抱拳,“仰仗將軍了?!?/br> 隨后,劉循命張任帶我下去安置,要好生照拂。 張任為我安排的寢居,位于幾棵簇生的竹木之下,推開窗牗便可觸摸到低垂下來的片片翠綠,很幽靜也很清雅。寢居內,簡單的布設,內室,一張床榻,上支淺淡的藍色帳幔,鋪蓋著月白的棉布,床榻邊是一張小幾,置放著精致的燈臺。外室,一方桌案,筆墨紙帛,堆放的整齊。而內室與外室間隔著一扇屏風,畫有桃花紛飛之景。 似乎,很舒適。 張任說,他的居室就在近旁,往后,若是我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尋他。 我點點頭,心里知曉若是別人同我說這話,幫我安排住處,定要得體地道聲謝,可,當這個別人變成張任,我就全無感激了,相反的,還有那么一絲厭惡。 不耐煩地,我看著門扉,對張任說道:“如此,將軍可以離開了?!?/br> 但,他沒有走,依舊立在原處,喋喋不休。他說,我身上有傷,待會大夫就到;他說,已讓下人替我準備熱水,大夫診治畢,我就可沐浴休息了;他還說,我沒有衣物可以更換,可以先穿他的,或許有些大,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些話,他每說一句,我的眉頭就蹙得更深,到最后,已有些猙獰。 男子同女子的脈搏到底是有著差異的,若是請大夫前來診治,豈不是會被當場戳穿身份?還有,男女授受不親,即便是衣物,也不該貼身穿著!更重要的是,沒有布條裹胸,我要怎么繼續扮作男子? 萬一,不巧,我又來了葵水要怎么辦? 這些問題,光是想著,我就覺得頭疼,更何況是面對。 情急之下,我條理不清地擺手道:“不,不,我不要大夫,衣物也不要,我會自己診治,我只要干凈的棉布就可以了,不對,也要干凈的衣物?!?/br> 張任聽得迷糊,“你到底要什么,不要什么?” “不要大夫,不要衣物,要棉布,要衣服……不對……”此時,我的舌頭就像打了結,思緒也混沌不清,越說越說亂七八糟,最后,無奈,我吼道:“總之,我只要干凈的衣服和棉布,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撲哧——” 倏地,張任失笑出聲,望著我滿眸愉悅,“傷藥也不要嗎?” 我“……” 要死,我到底在胡說八道什么?! 凝了凝面色,我極力地挽回自己的形象,有條不紊地重述,“我……”可,乍一轉眸便見張任還在笑,彎著眉眼,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別扭的孩子。他說,“不管有多么的博學多識,到底只是個孩子,你何必故作老成?” 孩子?年滿二十五卻活了四十年的女子也能稱之為孩子? 我不滿,強調,“我只是身材矮小,不是年歲尚小?!贝呵镉嘘套?,瘦弱矮小,不一樣是男子,一樣有年長的時候。所以,成為一個如晏嬰一般的男子,未嘗不可。 他忍笑,詢問:“那你多大?” “二……”我抿唇,捂嘴,恍然發覺自己和他說了許多不該說的,便立刻住嘴。良久,才移開手,再不理睬他的情緒,冷淡道:“勞煩將軍幫忙準備先前所說的那些物什?!?/br> 可惜,他不甚在意,微笑提醒我,“你的后背也有傷,若是自己醫治難免有所忽略,還是請大夫的好?!?/br> 后背……那就更不能請大夫了,若是大夫替我醫治,要我褪去上衣,就什么都完了。 顰眉,我厭煩地看著他,說道:“我與將軍相識不過幾個時辰,將軍管得是不是有些多?我自己的傷自己可以處理,用不著將軍cao心,將軍只要替我將東西準備好就可?!?/br> 尤其,不需要你這仇人cao心。 他唇角的笑意滯了滯,而后,猶如陌生,“好?!?/br> 不知木蘭是女郎 低頭不見,抬頭見,因是同張任居住的相近的緣故,時常我都能瞧見他進進出出,或是便衣常服,或是戎裝鎧甲,有條有理,不緊不慢地打理著自己的生活。如此,不久,我便摸清了他的日常行蹤:每日,卯時初起榻,在庭院中習武練劍一個時辰,然后,回屋用早食。早食罷,換上戎裝,前往軍營,練兵布陣直到日暮。歸來后,沐浴更衣,用晚食。待到入夜,燃燈苦讀,兩個時辰后方才入睡。規規矩矩的,毫無荒廢。 相比于他,我就顯得要頹然許多,日日睡到自然醒,除了無趣翻翻書便是養傷,躺在床榻上養傷,躺在居室前的矮欄上養傷,總之,無所事事到了極致。 張任知曉,卻沒有理睬。 直到,某日,我艱難地從矮欄上爬起,卻因著背部的疼痛而支撐不住地往下滑,結結實實地磕在了矮欄的側沿之上,疼得齜牙咧嘴,想要輕撫卻發現怎么別弄都觸碰不到,最后,一個不慎,竟是險些從矮欄之上往外翻下來。 所幸,張任眼疾手快,立即放下手中揮舞的長劍,使力扶了我一把,撐著我與矮欄保持平衡,給我時間端正姿勢,回到安全的位置。 可,不巧的是,他的手恰碰觸我背脊上的傷口,壓制著,帶給我更為深刻的疼痛。如此,別說端正姿勢,就連想要使力都變得極為困難。 半晌,我沒動,眉頭卻是蹙得緊緊,額上冷汗涔涔。 見狀,張任才驟然憶起我背上有傷,抬起另一只手扶住我的雙肩,將我緩緩地從矮欄上抱了下來。他松手,看了我一眼,詢問:“你背上的傷還沒好?” 我搖搖頭,退開幾步,猶豫了許久才勉強對著他抱了抱拳,說道:“多謝?!?/br> 治傷時,我碰觸不到后背的傷處,便想著將傷藥傾倒在布條之上,然后,借著布條的長度上藥,卻不料,還不待布條挪動到傷處,上面的傷藥就已是被蹭了個干凈。 如此反復多次后,我終究是放棄了。這傷,也就拖延到了如今。 “不行?!逼骋娢翌~前被冷汗打濕的碎發,張任略有不忍,提議,“若是你當真不想大夫前來醫治,尋個旁人幫你上上藥也好,總歸不能這般拖著?!?/br> 我頷首,敷衍,“好,改日就去?!?/br> 說罷,我撐著背脊,歪歪倒到地就要回寢居。 張任卻是突然扼住我的手腕,一把拉回我,與我四目相對,目光銳利,“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竟是一再推拒外人替你醫治?!?/br> “我……”一時之間,我難免答不上來,支吾著,企圖用最短的時間思索出一個最為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