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他淡笑頷首。隨后,蹲身拿起那木犬,說道:“你若是再會些東西的話,我怕是無法配得上你了?!?/br> 攥著衣袖,我揉揉自己有些發熱的臉頰,笑語:“可是,我不知如何才能讓這木犬輕易地停下來?!?/br> “若是制一犬舌伸延于其腹中,舌尾制一阻物,待轉動犬舌之時,阻物抵住內里的機關,想必這犬就能停下來了?!彼月运紤],淡然啟唇,言語中好似在說什么極為簡單的事,但明明這解決之法,我思慮許久都未曾想出一星半點。 “我定要去試試?!甭犃T,我躍躍欲試,伸手欲從他手中抱過木犬。他倒也欣然,將木犬交還于我,笑而不語。 看著他和煦的笑靨,我抱著木犬想要起身的動作滯了滯。片刻之后,我放下木犬,問他道:“你何時歸來的?” “一月前?!彼Υ?。 “隆中可安好?”我接著問些毫無意義的問題,自己都覺得自己別扭得很??墒?,想要同他待得久一點,一時間我又想不起該說些什么。 “安好?!彼σ庥?,未露不耐煩之色。 “那你今日來是為了看望家父的?” “不盡然?!彼D了頓,接著說道:“此番前來主要是為請期?!?/br> “???”我驚訝出聲。請期乃是古代親事六禮中的第五禮,這般說來此今離親迎之禮也該是不遠了。想著將要嫁予他,我心里五味雜陳,自然喜悅占了多數,于是我又輕輕地發出一聲:“哦?!?/br> “原本你我的親事該是依著六禮來的,但是從承彥向我說親起似乎就有些不依常理,因而六禮越過了多數?!彼麥\笑,修長的大手伸到我的眼前,似是想要拉我起身,“如此,阿碩,你可介懷?” 看著他的手,我攥著衣袖的力道不經意間大了許些,手心中也滲出細密的汗來。從相識到如今,我同他還從未有過任何的肢體接觸,所以要不要把手遞給他,要不要抓住他的手,讓我猶豫了良久。 最終,我還是抵不住自己的內心緩緩地將自己的手置放到他的掌心,由他輕輕握住。感受著他指尖淡淡的溫暖,我借力起身,克制地道:“阿碩并不在意虛禮?!边@一瞬,我終是將自己的心毫無保留地交予他手中,不帶任何防備。 以往的那些思慕,帶著疏離帶著仰視,而如今卻只余坦誠相待。此時的他就只是諸葛孔明,我將要托付終生的男子,而再也不是那個一直被我束置高閣的神人,可望而不可即。只有平等,我才有資格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地得到他同樣的思慕。 他聽罷,笑意加深,握著我的手也稍稍得緊了些卻是恰好不會遺落的模樣。此今,歲月靜好,你我風華正茂。 “你托龐統轉贈于我的荊釵,我已收到……”我想我姑且可以將其稱為幸運,得夫如此。 “嗯?”他卻是依舊含笑,等待著我接下來的話語。 “當日,我本欲讓龐統替我寄書予你,可是彼時龐統騙我言你收不到,我便由此作罷?!蔽益告傅纴?,“不過禮尚往來,我自是也有一件物什想要贈予你?!?/br> 他隨即放開我的手,對我作揖施禮,道:“如此,亮多謝有禮阿碩相贈?!?/br> 我含笑,仰首望天,日上三竿時分,夏日炎炎,豈不正是相贈那份禮物最好的時候?提起裙擺,我言:“你且等我片刻?!彪S后,悠然轉身,信步離去。不過,他并不知曉此時背對著他的我已是滿滿的愉悅。 …… 把錦盒遞交到他手中的時候,我補充著說了句:“其實這份禮,與此今的氣候還是較為契合的?!?/br> 他聞言審視了片刻那錦盒,笑起卻未將其打開。 “咳咳?!倍驮谖疫€想說些什么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略帶不悅的輕咳,隨即老爹熟悉的聲音幽幽地傳來,“你這姑娘近來倒是閑得緊?!?/br> 我回首,諂媚地笑起,借著老爹的話茬說道:“自從不久前龐士元不再教授女兒琴藝,女兒委實無趣得緊,不禁想起前些年在酒肆中的日子?!彼銇?,老爹將我關在家中已有兩年,再大的氣也是該消了。 瞪了我一眼,老爹更是不悅,他堅決道:“在你出嫁前不要妄想踏出黃府半步?!彪S后,他又瞧了瞧孔明,言:“若是日后孔明允你離開隆中,那我倒是不會多管?!?/br> 看來我是低估了老爹的怒氣,十五歲那年的事,縱使老爹并不清楚地知曉發生過什么,但他還是對我的任性妄為心有余悸。 “女兒知曉了?!睙o奈地應聲,我彎腰抱起地上的木犬,自覺地對著老爹道:“女兒就不打擾你同孔明議事了?!痹挳?,我抬步欲走。 “等等?!崩系鶇s是將我喚住,但他并未看我,而是對著孔明說道:“我向來沒有將阿碩當做尋常姑娘教養,如今你我商議婚期若是留她旁聽,不知可否?” 孔明淺笑,頷首,“自是可以。這婚事到底是阿碩同亮兩人的事,她旁聽也算是應當的?!?/br> 我愣愣地看著那二人,想說其實我并不想留下來旁聽。但是,素來不敢忤逆老爹意思的我,猶豫了片刻之后選擇默然,默然地跟著他們去了老爹的書房。 老爹和孔明雖是名士,不拘禮數,但是在說到某些問題之前也難免要拋磚引玉一番。因而,待孔明落座之后,老爹詢問他:“三年來天下動亂,你一路可順利?” “還好?!彼麛y笑作答卻未隱瞞分毫,“途中倒也遇過幾番動亂,所幸保住了性命?!?/br> “亂世天下,以你的才智足夠保全自己,但是老朽想知曉若是老朽將阿碩托付于你,你可能保她亦是無虞?”面色嚴肅,老爹問得認真。 而我想,娘親說得是對的,老爹遠比我思緒中還要疼我得多?!皭壑?,責之深”,縱使老爹待我永遠都是一副嚴厲的模樣,但是無可辯駁,他待我是真心真意的,是只有作為一個父親才能付出的真心真意。 “亮向來不喜說假話?!睋P唇,孔明笑答:“因而亮唯一能給出的諾言便是‘生同衾,死同xue’,只要亮活著便會盡力護住阿碩?!?/br> 生同衾,死同xue……我聽罷擺弄起自己的衣角來,忽略掉老爹望向我的目光。而事實上,我如此作為并非是由于我羞怯或是感動??酌鞯倪@番話更多的是對我的責任,我聽得出來也分得清楚。有些事急不得,所以我避開了老爹的目光,愿意全然聽從他的安排。 良久,老爹鎖在我身上的目光緩緩挪開,轉而對著孔明道:“生死相隨也是不錯了。老朽作為父親求得倒也不多,只盼你能好好待她便可?!?/br> 隨后,孔明的眸光亦是投了過來,那淺淺的笑意中帶著溫暖,聲音似是變得空曠縹緲起來,說著動人的話語:“此前,亮需用心對待之人只有阿均,此后便是多了阿碩?!?/br> 聞言,老爹終是露出了些許笑意,他滿意地捋著胡須,說道:“老朽福薄,如此年歲卻只有阿碩一女,難免不舍。但因你我早已有約,所以老朽想這婚期便就定于年末,一來也好讓阿碩再陪陪我同她娘親,二來也好讓你我準備的齊全些,不知你可愿意?” “自是極好?!蔽丛嘧魉紤],孔明便欣然應道。 …… 與多年前大致定下婚期不同,此番老爹和孔明正式定下了確切的時日,決定于建安九年年末臘月初八讓我出嫁。不過,讓我委實有些感慨的是,臘月初八乃是建安九年中最后一個吉日。老爹舍不得我,我懂。所以對于這么個日子,我雖有感慨卻樂于接受。 然而,商議到最后,老爹冷不丁地同我說了句,“縫制嫁衣前,切莫忘了欠為父的披風?!?/br> 我撇嘴,無語。想來,老爹也真夠記仇的。 父母恩情不可忘 “三拜之禮之后是沃盥之禮,所謂‘沃盥’便是用清水潔凈新人之手面,沃盥之禮之后是對席之禮……” 看著眼前眉飛色舞的婆子,我單手托腮,有些郁郁。自幾月前定下婚期之后,我就被迫去為婚事做各種準備,縫制嫁衣、學習禮儀等等接踵而來??p制嫁衣雖說工程量浩大,但好在款式、風格皆由我一人決斷且無需重復縫制,我倒也樂得自在。然而,這學習禮儀之事委實無趣,除了要記下的無數的禮儀之外還需來回的復習,弄得我此今時而會夢見自己被未來的師長提問古代婚禮的儀式,然后無從應答,被趕出教室。 “姑娘……姑娘……”搖動著昏昏欲睡的我,教授禮儀的婆子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樣,嘆氣,“你這般若是到成親那日忘卻了禮儀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