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這些父母因為自己私人的感情,便罔顧兒女的意思隨意定下婚約,還要美其名曰父母之母。兒女婚姻大事難道是他們證明彼此間友誼的手段?還是說覺得長輩間是朋友,彼此的兒女就一定能夫妻和睦,丈夫就不會虧待妻子? 現實往往比理想骨感,曲田氏并沒有因為長輩是好友,便得到昌德公的溫柔對待,不知道當時還未逝去的老祥清候有沒有后悔過? 她不是真正的古人,所以理解不了這種心態,但是如果她日后有了孩子,一定舍不得這么對待。 “我知道,”賀珩把人摟進懷中,輕聲道,“以前欺負你的人,我都替你記著,以后我們的日子還長著,不要因為這些人氣壞了身子,不然找機會你把他們欺負回去也好?!?/br> 曲輕裾坐在椅子上把頭靠在賀珩的腰間,聽著擁著自己的男人說著以后讓自己怎么欺負把那些人欺負回來,她心里那點小憂傷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反手攬住他的腰,笑著把額頭在他腰腹蹭了蹭。 旁邊伺候的下人們莫不是小心翼翼的低下頭,不敢去看兩位主子,不過木槿等人嘴角已經掛上笑意,看來不管昌德公府如何,王爺都不會因此降低半分對王妃的喜愛。 這些日子瑞王府的下人莫不是戰戰兢兢,王爺與王妃感情不睦已經是府里不敢外傳的公開秘密,王妃極度不喜歡西側院的曲側妃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過因為曲側妃受王爺的寵愛,也沒有哪個下人敢真的去開罪曲側妃。 但是這些日子昌德公府的事情鬧了出來,府中下人的閑話便多了,雖不敢明目張膽的在曲約素面前提及,但是曲約素還是隱隱約約察覺到下人們看她的眼神不對。面對這些下人或鄙夷或好奇的眼神,她只能苦苦忍著,連半點不滿都不能表現出來。 “曲側妃,王妃有請,”一個太監進來,對曲輕裾隨意行了一個禮,不陰不陽道,“王妃說了,若是曲側妃沒有時間,可以不用去,但是昌德公夫人的帖子王妃就要打出去了?!?/br> “勞煩公公傳報,我即刻便去,”曲輕裾仿佛沒有看到太監的怠慢似的,笑著從椅子上站起了身,還讓瑤溪塞了個荷包給這個太監。 不是她想忍氣吞聲,眼前這個太監是王妃跟前最得用的太監,她一個侍妾豈能對他擺臉色。待這個太監離開,曲約素才笑容全消道,“瑤溪,替我更衣?!?/br> 如今昌德公府上想必已經是亂作一團,她不用猜便知道原本那些所謂的朋友親戚此刻會躲多遠。 秦白露嘲諷的翻著手里的帖子,嘲諷的把帖子隨手丟到一邊:“這昌德公府真是個笑話,求人竟求到咱們府上來了?!?/br> 她身后的如畫小聲道:“王妃,既然如此,您何必還讓曲氏去見娘家人?”這不是給曲氏機會嗎? “為何不讓她見,”秦白露冷笑,“我就要讓她看看,王爺究竟會不會因為她出手相助曲家和梁家?!?/br> 如畫看著王妃冰冷的目光,再說不出話來,如今王妃與王爺幾乎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王妃對曲氏的恨意也越加的明顯,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除非曲氏被王爺厭棄,不然就沒有辦法收場。 沒過一會兒,秦白露看到身著八成新素色衣衫的曲約素進來了,她看著這個女人規規矩矩的給自己行禮,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昌德公夫人下了帖子想見你,我也不是什么苛刻之人,便讓你們母女到西側院見上一面,不知曲側妃意下如何?” “奴婢謝過王妃,”曲輕裾幾乎是福身到底,她看著秦白露眼中的嘲諷,咬著牙轉身出了正院的大門。 秦白露不是真的同情她,只是想看自己求她的樣子,也許對于秦白露來說,自己越落魄她才越高興。 扶著瑤溪的手回到西側院正屋坐了好一會兒,才有下人領了梁氏進門,曲約素看著臉色比往日憔悴許多的母親,站起身向梁氏迎去。 “素兒,”梁氏看著女兒,未語淚先流,“咱們府上如今是大大不好了?!?/br> 曲約素扶著她坐下,勸道:“母親先別哭,你先跟我說說,現在外面的情況?!彼缃裆碓谕醺笤?,很多消息都聽不到,只知道朝上很多人彈劾娘家,別的卻什么都不知道了。 梁氏摸著眼淚把家里的現狀一五一十說了,提到不愿幫忙的曲輕裾時,話里帶了一絲狠戾:“早知道那個死丫頭會有這么一天,當初我就不該留著她!” 聽到這話,曲約素苦澀一笑,她無奈道:“母親,事已至此,你還抱怨這些有什么用。如今竟是無一人愿意幫我們,咱們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br> “如今就連弟弟也被東山書院勸退了,我原本讓他參加今年秋闈的,如今這個樣子,你弟弟哪里還能考個好成績?”想起兒子,梁氏面色更加難看,“更可惡的是田家,偏偏還要牽扯出十幾年前的事?!?/br> 曲約素隱隱覺得這次只怕不太好,可是看著母親的臉,她卻說不出來。 “素兒,你如今是王府的側妃,不如你求求瑞王,瑞王最受皇上寵愛 ,若是瑞王能替咱們家說幾句話,比別的什么都管用,”梁氏抓著曲約素的手有些用力,“你就替咱們府上想想辦法吧?!?/br> 手被捏得有些疼,曲約素卻覺得心里發苦,她一個侍妾有什么資格讓王爺替她做這些??墒敲鎸δ赣H的哀求,她最終只能點點頭道,“我去求求王爺,如果王爺不同意……” “瑞王一定能同意的,”梁氏面上的驚惶退去一半,她看著女兒如花似玉的臉,篤定道,“我在外面就聽說過,瑞王對你十分喜愛,你去求情怎么會不同意?” 喜愛? 想起王爺這些日子待她的態度,曲約素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母女倆還沒來得急說多少話,府里的管事便來催了,梁氏只以為王妃嫉妒自己女兒,只好不甘心的走了。出了瑞王府的大門,梁氏有些得意的想,那曲輕裾是王妃又如何,她不給老爺的臉,到了最后,一府的希望不還是拴在她所生之女身上? 月色如霜,秦白露看著窗外皎潔的月色,似笑非笑的對身邊的如畫道:“王爺去西側院了?” 如畫點了點頭,“方才有人瞧見王爺已經朝那邊去了?!?/br> 秦白露驀地笑出聲,似暢快似悲傷,笑容越來越大,卻淹沒在了夜色中。 賀淵松開捏著曲約素下巴的手,就著她的手飲下一杯酒,他似笑非笑的把手放在她胸前的綿軟上:“怎么今日小美人如此熱情,難道是有事相求?” 曲約素心頭一跳,隨即媚笑道:“王爺說什么呢,妾是真心想伺候您呢?!?/br> “是嗎?”賀淵打量了她一眼,在她臉上的笑快繃不住時,才道,“真是可惜,本來本王還想著,你若是有事相求,本王也可以幫上幾分,既然你沒有什么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還是及時行樂吧?!?/br> 順勢倒進男人懷中,曲約素伸手劃著賀淵的胸:“妾確實有一點小事,王爺目光如炬,竟是看出來了?!?/br> “哦?”賀淵單手攬著她,另一只手端著酒杯問道,“不知美人有什么事?” “妾是想問問昌德公府……” 賀淵一把推開懷里的人,也不顧她摔到了地上,賀淵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嘲諷的笑道:“本王沒有想到,你真的有臉提此事?!?/br> “王爺,”曲約素臉色一變,跪行到賀淵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腿道,“王爺,你救救妾的娘家吧,妾……” “本王至始至終就沒有把昌德公府看在眼里,”賀淵嗤笑一聲,一腳踢開她,慢慢站起身道,“若不是見你眼睛有幾分姿色,本王何需收你進府,不過一個妾,真把自己當成本王的心頭寶了?” 說完,也不看被自己踢躺在地上的女人,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真是掃興,看來還是東院的青柳識趣些?!?/br> 曲約素捂住被踢疼的胸口,艱難的坐起身,卻只看到賀淵毫不猶豫走出去的背影,銀色的月光灑在他的肩頭,無端讓人覺得多了幾分冷意。 ☆、82·曲梁落幕 曲家最終還是沒有求到人幫忙,十六年前的事情雖已不可考,但是當初曲田氏產女后請過的太醫還活著,他當初給曲田氏把過好幾次脈,脈象均很平穩,毫無病弱之相,結果不過月余,曲田氏便病逝了,他心中存疑,所以這么多年還記得當初給曲田氏把脈一事。 這位太醫的口供雖不能證明曲田氏就是被昌德公府害死的,但是結合曲田氏剛死,昌德公便急著迎新人梁氏,梁氏進府不足八月又產下龍鳳胎,這一系列的巧合足以證明曲田氏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這事鬧出,頓時是滿堂嘩然,這男人花心雖是道德敗壞,但還不至于讓人憎惡,但若是因為外面的女人殘害假發之妻,那便真是人冠禽獸,人人喊打了。 慶德帝原本聽聞端王妃與生父不和,還隱隱對端王妃有些許不滿,但因為婚是自己賜下的,才不好發作??墒沁@事一出,慶德帝又看了一些昌德公府如何苛待嫡長女庶女的折子,才覺得自己這個二兒媳實在不容易。 他不由得對正給自己研磨的敬貴妃道:“原以為是個不敬父母的女子,不曾想竟是有著這般讓人唏噓的過往,幸而田卿家心系晚輩,處處照顧,不然咱們這個二兒媳怕是要換人了?!?/br> 敬貴妃也不去看那些奏折,只是道:“皇上您是不知道,珩兒媳婦是個極孝順的,平日但凡得了什么新鮮的好玩的,就眼巴巴的給妾送進來,剛開始妾還嫌她孩子氣,如今才知道,這孩子怕是把妾當成自己母親,什么都惦記著妾?!闭f完,眼圈一紅,“這么好的一個孩子,昌德公府竟人心苛待,實在是太過狠心了?!?/br> 慶德帝被敬貴妃說得十分動容,伸手拍著她勸慰道:“如今你是她的婆婆,那就是她的母親,她處處惦記著愛妃,一乃她為人孝順,二乃因你待她親近,不止她是好兒媳,你也是好婆婆,方才有這般親近之像?!?/br> 敬貴妃被慶德帝勸得破涕而笑,正在這時,外面的太監來報,說是淑貴妃求見。 敬貴妃面露難色道:“既然meimei有事求見皇上您,妾還是回避吧?!?/br> “不用了,”慶德帝伸手拉著敬貴妃,不讓她走,轉頭對傳報的太監道,“告訴淑貴妃,說朕沒有空閑,不見?!?/br> “皇上……”敬貴妃還未說完,便被慶德帝打斷了。 “愛妃來看看這幅畫如何,”慶德帝打開一卷畫,敬貴妃欣賞起來。 敬貴妃笑著上前幾步,仔細端詳后,點頭贊賞道:“此幅畫山水相交,天地廣闊,畫技出眾不說,還能看出作畫之人胸襟廣闊。不知是何人所畫,若是皇上能召此人入官場做事,定是國之棟梁?!?/br> “哪里是什么國之棟梁,不過是朕閑暇時所作,”慶德帝自得的把手背在身后,見敬貴妃面上露出驚訝崇拜之色,高興道,“不如朕來教你作畫?!?/br> 敬貴妃自然是順勢而為,由著慶德帝捏著自己的手開始作畫。 看著筆下漸漸成形的牡丹花,敬貴妃看著窗外漸漸黯下來的天色,嘴角露出一絲不甚明顯的笑意。 淑貴妃看著緊閉的宮殿大門,不甘心的轉身慢慢離開,什么沒有空閑,韋氏那個賤人又怎么能陪伴御前? 二十多年前韋氏沒有迷住皇上,難不成二十幾年后韋氏反而勾住皇上了?這種事,別說她不信,說給誰也不會相信啊。 因為牽扯到曲田氏死因之謎,又有昌德公府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慶德帝氣怒的想要處斬昌德公,最后念及昌德公對端王妃有生養之恩,便免了他的死罪,但是卻收回曲氏一族的爵位,貶昌德公府一家人為庶民,昌德公被押入大牢,其他人雖無牢獄之災,但是卻被趕出了昌德公府。 至于梁家這種小門小戶,慶德帝根本就不需要花多少精力,直接封了梁府的家宅,并抹了梁宏身上的功名,并言明曲家與梁家人三代之內,不能再參加科舉。 引得京城風風雨雨的曲家就這么倒了,民間甚至有人開始以昌德公府為原型編寫了不少戲本子,有涼薄男如何殺妻再娶,也有狠心父與繼母如何折磨發妻之女,甚至還有原配女如何忍辱負重,最后終于嫁得如意郎君之類。 反正不管戲本子如何改,昌德公與梁氏永遠都是最狠毒的大反派,曲輕裾都是被人折磨的小白菜。 翻完手上寫自己如何風光嫁給如意郎君,霸氣側漏的蔑視娘家一干子壞人的故事,曲輕裾簡直笑出了眼淚,果然戲曲是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什么叫自己乘坐十二抬金色大轎,什么叫王爺一怒之下,把整個公爺府的人拉出去通通打板子,這種情節未免也太霸氣了些。 木槿見王妃看話本看得笑出眼淚,便上前細心替她按著肚子,笑著道:“王妃仔細別笑岔了氣,之前奴婢還聽說了一個版本,不知王妃可要聽聽?!?/br> “快講來聽聽,”曲輕裾喝了一口茶,興致勃勃的問。 最后聽木槿講完后,曲輕裾才覺得古人的創作能力其實是非常強大的。 故事的大意便是她這個小白菜大冬天里冒雪去給梁氏買豆包,衣著單薄的她在寒風中艱難前行,偶遇騎著白馬的端王,兩人一見鐘情,二見傾心,最后譜寫出一段感天動地的戀情。 這故事的邏輯簡直是被作者給吃掉了,梁氏大冬天不吃燕窩吃豆包?還有那種天氣下,誰還擺攤賣豆包,就算有人賣,有誰會去買?最神奇的是,那么大的雪,賀珩出門不坐轎子,不坐馬車,為什么要自虐的騎馬? 就在曲輕裾快要把自己笑傻的時候,明和突然過來,說是王爺要帶她出府,曲輕裾雖然不明白所為何事,但是見明和的樣子似乎有些急,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沒有什么不妥,也不換衣服便直接跟著明和出去了。 待上了王府的馬車,曲輕裾見賀珩已經坐在里面了,有些疑惑的問道:“王爺,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戲都演到最后了,不讓你去看看結局,有什么意思,”賀珩笑了笑,拉著她的手對外面趕車的馬夫道,“去昌德公府?!?/br> 曲輕裾有些意外的看著賀珩,待馬車動起來后,才道:“王爺怎么想起帶我去那里?” “今天昌德公府的人全部被趕出來,那里畢竟是你生活過的地方,在封府前讓你看看,有什么不對,”賀珩笑瞇瞇的開口,“我知道,輕裾是個念舊之人?!?/br> 聽著賀珩把看熱鬧說得這么冠冕堂皇,曲輕裾跟著笑道:“王爺說得對,我是個念舊之人?!币虏蝗缧氯瞬蝗绻?,是有道理的。 馬車踢踢踏踏的來到昌德公府門前時,昌德公府大門口此時正是一團混亂,哭聲叫聲哀求聲,把這個地方吵得猶如集市一般。 明和上前半掀起馬車前的簾子,恰好讓馬車里的兩位主子可以看到府門前的好戲。 穿著制服的禁衛軍們強行把一些舍不得離開的人押了出來,地上還灑落著一些包袱衣衫等物,還有不少下人垂頭喪氣的離開,看到端王府的馬車還不忘小心翼翼的上前行了禮才匆匆走遠。 曲輕裾冷眼看著曲家二小姐扶著曲老太太出了大門,二人后面還跟著滿臉驚惶不甘的梁氏,曲望之走在梁氏后面,垂頭喪氣的就像是拔了毛的鴨子。 一家子人站在府門口,看著身邊這些伺候過他們的下人們紛紛離開,漸漸的人越來越少,最終由喧鬧變得寂靜。 曲老太太看著府上寫著“昌德公府”的牌匾被取下來砸到地上,看著朱紅的大門被貼上蓋著官印的封條,良久后才嘆息道:“作孽啊作孽?!彼钢I的梁氏道,“當年若不是娶進你這個喪門星,我曲家何至于走到這一步?” 梁氏如今哪里還聽得曲老太太的話,當下便頂了回去:“老太太怕是忘了,當初是老爺把兒媳求娶進府的,老太太若是要怪我,不如去怪老爺!” “你,”曲老太太氣得一個踉蹌,因為曲回雪扶著才勉強沒有摔倒,“梁家就是這么教導你不敬長輩的嗎?” “如今還有什么梁家,不是被你們曲家連累了嗎?”梁氏覺得自己的娘家就是被曲家連累的,當下便尖聲道,“老太太怎么反倒怪起我們梁家來了?” “母親,你便少說一句吧,”曲望之聽著梁氏的話越來越難聽,忍不住道,“如今我們家已經這樣了,你們還吵來吵去做什么?” “打擾各位,這是我們家王妃送給諸位的,還請諸位收下?!?/br> 曲望之聽著這聲音不太像正常男人所有,回頭一看,就見一個身著藍袍的太監站在身后,手里還拿著一包銀子。他忍不住往太監身后看去,就見到不遠處停著一輛豪華的馬車,馬車內端王與大姐并肩而坐。 因為離得遠,他看不清二人的表情,但是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全身都處于一種尷尬難堪的情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