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曲輕裾聽到這話,就覺得瑞王這對夫妻,都有讓人品嘗茶葉的愛好,像她這種對茶道沒什么研究的人,最不耐煩的就是聽這種問題了。掀起面紗,露出白皙的下巴,曲輕裾笑著輕啜一口,然后放下面紗,礀態優雅的把杯子放回桌面。 “清幽淡雅,唇齒留香,”賀珩放下茶杯,笑著道,“三弟的日子好生悠哉,二哥我可尋不了這般好東西?!?/br> “近來不用上朝,自然在這些東西上多費了些心思,”賀淵似笑非笑道,“二哥事務繁忙,哪里有心思放在這些俗物上?!?/br> 見對方提到朝堂之時,賀珩偏頭看了眼窗外,回頭看著賀淵道,“三弟說笑了,父皇不過是一時在氣頭上,待四弟查明真相后,三弟只怕也要忙于朝堂之事了?!?/br> “希望四弟能早些回京,洗刷弟弟我的冤屈,”賀淵狀似無奈的嘆息一身,轉而對旁邊沉默的曲約素道,“聽聞三小姐琴藝非常,不知小王可有榮幸一品?” 曲約素面紗下的臉色一僵,微微頓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茶杯,語帶笑意道:“拙曲一首,還望諸位不要笑話?!闭f完,便起身走到琴前坐下,一撥琴弦便發出叮咚聲。 賀珩面上的笑意不變,心頭對昌德公府上的人更加看不上,如今輕裾是端王妃,曲約素作為她的meimei,竟是甘為瑞王獻曲,一個公爺府上的嫡女,竟是要上趕著去做妾侍,真不知丟的是輕裾顏面,還是昌德公府的門面。 曲約素的琴藝確實很不錯,曲輕裾側耳聆聽,心里對賀淵的狂妄有了更深的認識,他能當著自己這個二嫂的面,讓曲約素為他彈琴,就說明他沒有把賀珩與他這個二嫂看在眼里。 狂妄的人往往死得早,曲輕裾冷笑,就這手段還想做皇帝,真是做夢。還有這昌德公府,真是有夠不要臉面,幸而全京城上下都知道自己這個端王妃與昌德公府不親近,不然他們丟得起人,她也丟不起。 曲約素彈奏的是《瀟湘水云》,是首很出名的曲子,有人認為這是首懷古傷今的曲子,但是亦有人覺得這只是一首描繪山水的曲子,不管如何,此曲對琴藝要求十分嚴格,若是有半點不妥,便不能彈出其中的內涵。 對于古琴曲輕裾不是行家,但是曾經作為舞者的她,對曲子是有些敏感的,至少她能聽出,曲約素彈奏此曲時,心情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 “三小姐的琴藝果真非凡,”賀淵聽了一會兒,便繼續喝茶,突然道,“想必二嫂琴藝定也不凡?!?/br> 這話便逾越了,曲輕裾不怒反笑,她放下茶杯的動作比之前重了些,她冷冷道:“三叔果真很有閑情逸致,不然怎么會關心這等些微小事?!?/br>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甚至沒有給賀淵留半分顏面,坐在她旁邊的賀珩沒有出聲,顯然不覺得曲輕裾這話有什么不好。 賀淵面上露出一絲愕然的情緒,其實當話出口他便已經察覺不妥,只是他向來囂張慣了,沒有料到這位二嫂會說得這般不客氣。 心頭壓下一口氣,他看了眼賀珩,見對方神色不太好,只好舉起茶杯,“是弟弟逾越了,請二嫂見諒?!?/br> 曲輕裾懶散的端了端茶杯,“三叔客氣?!辈贿^,這茶倒是沒有喝下去。 賀珩臉上露出一絲笑,抬起茶杯對賀淵道:“三弟,這茶不是酒,可別酒不醉人人自醉?!彼R珩的女人,就該有這般氣性。若是這種事也要忍著,要他做丈夫的情何以堪? 賀淵勉強擠出一個笑,喝了一口,卻覺得嘴里的茶澀口難耐,心頭火氣怎么也壓不下去。 ☆、第 41 章 一首《瀟湘水云》結束,曲約素收回手,優雅的起身對著三人徐徐一拜,便回到了座位上。 曲輕裾看到她的指尖有些發紅,眉梢微微一動,扭開頭看著面前的糕點,伸手捻了一塊吃了起來。 賀珩看著那盤咸酥糕越變越少,開口道:“小心口干?!币估锍赃@種糕點,不怕變成胖子? 端起茶喝了一口,曲輕裾不再吃糕點,而是有些感慨的指著窗外盛放的焰火道,“去年的焰火想必也如今日這般漂亮,可惜妾在府中,只能看到焰火燃放時的光亮,看不到焰火有多漂亮?!?/br> 聽到這話,曲約素心頭一跳,去年的上元節,她與弟弟是出府賞過花燈的,大姐與二姐被留在了府里,往日她覺得雖有些愧疚,但是沒有大姐的確能玩得自在些。如今聽到大姐提及此事,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日后每年的焰火你想必會看膩煩,”賀珩偏頭看向窗外,焰火印紅他的眼瞳,讓他有些眼花,“以往的事,不必放在心上?!闭f完,移開視線繼續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茶。 一旁的賀淵自從被曲輕裾噎過后,便沒有怎么開口說話,顯然心里還有些火氣隱忍不發。只是對于賀珩來說,賀淵這點火氣算不得什么,明日朝堂之上的事情只怕會讓他火氣更大。 “嗯,”曲輕裾也不再看窗外,風起吹動她的面紗,露出了白皙的脖頸,隨即又被面紗遮住了,她摩挲著杯沿,對安靜的曲約素道,“三妹的琴藝越來越好了?!?/br> “大姐謬贊,”曲約素勉強笑開,明知對方話里話外并不怎么看得上自己,她卻不得不保持恭謹的樣子,“不過是平日彈得多罷了?!?/br> 曲輕裾點了點頭,“你素來都比我這個jiejie強上很多?!?/br> “大姐天姿國色,meimei豈能與之相比?!鼻s素起身福了福,不敢接下這話,只是說出的話卻不是那么對味。 天姿國色?曲輕裾覺得自己是在說自己空有美貌,卻胸無點墨,不過她倒是不介意,別人夸她美,值得她高興,至于又有沒有頭腦,她自己清楚就夠了,別人怎么說,又能代表什么? 世上何人不被說,不遭人妒為庸才,她向來不怕別人惡意的詆毀。 無所謂的笑了笑,她放下手里的茶盞,突然道:“河畔的行人越來越少了?!?/br> 賀淵往外看去,果見河畔的人少了很多,他淡淡道:“時辰不早了,讓船靠岸吧?!彼膊荒涂蠢隙c他女人膩歪。 煙火再美,也有停下燃放的時候,河畔上的行人漸漸變少,熱鬧漸漸變成了蕭索。 畫舫漸漸靠岸,曲輕裾看著仍舊掛在河畔卻無人欣賞的各色花燈,想起自己那個讓下人拿著的玉兔燈。 “那盞燈誰看著呢?”曲輕裾由賀珩扶著下樓,開口問起燈的行蹤。 “放心,錢常信讓人好生提著呢,”賀珩走下最后一級臺階,見曲輕裾舍不得那制作粗陋的玉兔燈,臉上的笑意濃了幾分,“府里也掛了不少花燈,待回府我讓人選幾盞漂亮的掛正院里?!?/br> 曲輕裾點了點頭,與賀珩相攜著下了甲板,看了眼四周,發現天已經下起薄霧,也多了幾絲寒意。 候在旁邊的錢常信奉上兩人的披風,先伺候著王爺披上后,正準備伺候曲輕裾,卻被賀珩揮退,親自動起手來。 柔軟的蜀錦披風上繡著淡淡的花紋,在月色下有種朦朧的美感,曲輕裾見賀珩給自己披上了披風,便低頭要去系帶子,卻又被賀珩搶了先。 賀珩的手指修剪得很干凈,骨節有些明顯,給人一種非常有力非??煽康母杏X,曲輕裾笑了笑,抬起下巴任由賀珩給自己系好披風。 曲約素靜靜的站在角落里,沒有誰殷勤的伺候她,甚至每一誰把她看在眼里,她看著前面端王俯首為jiejie系披風的畫面,突然覺得難堪又諷刺。如今大姐是高高在上,無數人捧著伺候著的端王妃,而她自己卻要用盡心思去討好瑞王,就算討好成功也不過是一個側室。 “既然時辰不早,二哥與二嫂還是早些回歇息,”賀淵見賀珩動作停了下來,才開口道,“我也該回府了?!?/br> 兩府上的馬車早停在一旁,等著接主子回府,賀淵說完這話,便向自己府上的馬車走去。 跟在他后面的曲約素猶豫了一下,向賀珩與曲輕裾福了福后,還是跟著賀淵的步伐上了瑞王府的馬車。 曲輕裾看著瑞王府的馬車離開,面上的笑意多了絲嘲諷,“瑞王爺可真是性情中人?!?/br> 賀珩聞言笑道,“他從小就這種性子,就因為這,不知與大哥鬧了多少事,只是父皇偏愛他,讓他這些年越來越……有個性了?!?/br> 能讓賀珩說出偏寵這個詞語,可見慶德帝此人心眼有多偏,而賀淵做事有多得罪人。按理說,這般受帝王寵愛的皇子,定有不少人擁戴,以圖撈個從龍之功,可是這瑞王偏偏就沒有多少人跟他是一派,可見其人囂張得讓朝臣都覺得他有一天會玩脫。 不過,沒準慶德帝就喜歡他這任性的毛病,至少對他比較放心? 覺得自己想得有些偏,曲輕裾呼了一口氣,“也不知三妹怎么會跟著瑞王,這事是越來越亂了?!彼缓谜務搸孜换首拥氖虑?,只好把話題扯到昌德公府上。 “他們做什么也與你無干,不必為了這些人傷神,”賀珩心里明白賀淵的打算,對賀淵這種小家子氣看不上,他納一個昌德公府上的女人,還真以為能打自己的臉,好讓自己因此遷怒輕裾? 賀珩想到這里,覺得有些好笑,自己又不是毛頭小伙子,怎么會因為這些事情遷怒,賀淵這種以己度人的想法,還真不適合他。 回到王府時,夜已經深了,早有下人把花燈掛在了正院中,曲輕裾與賀珩洗洗便睡了,不過心情倒是很不錯,沒有受賀淵半點影響。 倒是賀淵回到府里后,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甚至連秦白露的求見也沒有搭理,只是吩咐下人把曲約素送回了昌德公府。 秦白露聽到王爺與昌德公府的三小姐賞花燈時,氣得差點砸東西,只是最后仍舊壓下了心頭的怒意,昌德公府不是出了一位王妃,怎么會想著送另外一個嫡女來做側室? 勉強壓下心頭的怒意,秦白露恨恨的想,不管如何,若是這個女人真的進府,她可不是憐香惜玉的主。 上元節的第二日一大早,朝堂上便爆出一件大事,派往江南的欽差還未到江南,便受到刺客襲擊,誠王被人刺傷了胳膊,高燒不退,右丞魏炆廣更是傷得嚴重,現在已經昏迷不醒。 一時滿朝嘩然,何人有這么大的膽子敢刺殺欽差,難不成有人想殺人滅口? ☆、第 42 章 刺殺欽差可是一件大事,慶德帝性子雖軟和,但是遇到這樣的事,還是覺得自己的臉面被人重重抽了,當下大怒讓人測查。 賀珩站在賀麒身邊,聽著賀麒義憤填膺的慷慨陳詞,仿佛真的在為父皇分憂般,他眉梢動了動,沉默的低下頭。 “既然如此,此事交給寧王與刑部測查,”慶德帝余怒未消,語氣也有些生硬,“此等歹人,太過猖狂!” “兒臣領命?!辟R麒單膝跪下接了圣旨,低垂著的腦袋掩飾了眼中的得意。 下了朝后,賀麒沒有與往常一樣同其他人說話,反而是匆匆的走了,賀珩看著賀麒匆匆的背影,面上露出一絲笑意。 “端王殿下可曾聽說螳螂與蟬的故事,”兵部尚書羅長青走到賀珩身邊,對他拱了拱手,他笑呵呵的看著寧王的背影,“這個故事雖俗了些,總還是有些意思?!?/br> 賀珩對他微微頷首,笑道:“羅大人高見?!?/br> “什么高見不高見,不過是說兩句廢話罷了,”羅長青捋著胡須,臉上繼續是笑呵呵的表情,“也不知誠王殿下傷勢如何了,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真是萬分擔心?!?/br> “羅大人請不必擔憂,本王四弟只是傷了手臂,報信的人說,傷勢已經控制下來了,”賀珩把手背在身后,領先羅長青半步,“父皇已經派了太醫院的院正與院判快馬趕去了?!?/br> “如此甚好,我們這些為人臣者,也免了擔憂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羅長青笑呵呵的拱手道,“端王殿下,微臣還有事先走一步,告辭?!?/br> “羅大人慢走,”賀珩淡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看著羅長青不緊不慢的走遠,賀珩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去,羅長青這只老狐貍是在擔心他的孫婿呢,說了這么半天,不過是想確認賀明的消息而已。 想到老大與老三背后玩的那些把戲,賀珩勾了勾嘴角,這人表現得再忠心,可是某些時候還是會為了自己考慮,比如現在的羅家。 若是賀明真的出了事,羅家的姑娘做了寡婦,只怕羅家人不會就此罷休。聽羅長青這只老狐貍方才的話,想必已經猜出真正動手的人是誰,至于對方為什么會告訴他,他并不關心,至少有一點他是肯定的,那就是羅家人對老大與老三有了惡感。 端王府里,曲輕裾看著掛在院子里的一些花燈,讓下面的人把花燈都收了起來,花燈雖好看,不過每晚都要人點亮,還要人守著以免出現走水事故,這也太折騰人了,她雖愛享受生活,但也不想為了這么點小事去折騰人。更何況,美好的東西就是需要在特定的時候去看,才能更加的美好。 “王妃,奴婢聽聞瑞王府上今日有些鬧騰,瑞王妃氣得坐著馬車回了娘家,”金盞走到曲輕裾身后,壓低聲音道,“外面還有些人在傳昌德公府想把三小姐送到瑞王府去?!彼行┎荒芾斫?,三小姐一個才貌雙全的嫡小姐,怎么會想著去做一個側室? 曲輕裾伸手去拿花燈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有些意興闌珊的收回手,扶著她的手往院子外走,“梁氏當年不也是用盡心思進了昌德公府的大門,我那好父親可是連百日都沒用過,便急得把她迎進了昌德公府。世間每個人想法都不一樣,別人選的路,我們無法去置喙,只要與我們沒有關系就好?!?/br> 金盞聽出這話里的冷淡,她也明白昌德公府對王妃不好,她與銀柳、玉簪三人是祥清候府安插到公爺府,以便能近身伺候王妃的,而木槿姐是夫人還在時領養回府的,王妃出生后便跟在王妃身邊了,盡管這些年來她們盡力護著王妃,也還是讓王妃受了不少的委屈。如今王妃待公爺府上的人淡漠,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可是奴婢擔心他們這樣做,影響王妃您的聲譽,”金盞想起公爺府上那些人做過的事,面露嫌惡皺眉道,“真是讓人氣不過?!?/br> “氣什么?”曲輕裾笑開,“整個京城誰還不知道我這個端王妃與昌德公府不好,與繼母更是交惡。更何況在京城這個圈子里,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我是由舅母教養著長大,曲約素行為如何,只能與梁氏有關,還牽扯不到我身上來?!?/br> 金盞頓時醒悟過來,自從王妃痊愈后,便與昌德公府疏遠,與祥清候府親近,以往的事早傳遍了京城。她有些慶幸道:“真是謝天謝地,可不能讓這些人影響了王妃?!比羰峭鯛斠驗檫@些事誤會了王妃,那可就是禍事了。 曲輕裾只是笑了笑,世上哪有這么多幸運與巧合,不過是事在人為罷了。想到那一家子人,她笑意有些冷,而世間也沒有那么多的以德報怨。 走出正院,便是一條青石小道,兩邊種植的綠竹隱在假山后,倒有幾分清凈的意思。穿過一道月亮門,正對著便是王府的大花園,右邊的青石小道盡頭有一條小溪,小溪上有個拱橋,曲輕裾沒事喜歡到橋上喂喂魚,這可比坐在九曲回廊上看荷花池里的金魚有意思。 隨意扔了一把魚食下去,看著不時有幾只金魚小心又快速的把魚食吞進嘴里,她指著一只不起眼的黑背魚道,“這魚雖沒有錦鯉漂亮,可是這么靜靜游在石頭旁邊,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br> 金盞仔細看了看,有些不確定道:“這好像也是一只錦鯉,就是太不顯眼了些?!?/br> 挑了挑眉,又撒了一把魚食下去,她看到那黑色的錦鯉就像是一道閃電般,在水面一竄含住魚食便游開了,當真是快狠準的標準示范。 曲輕裾有些無趣的把所有魚食倒了進去,百無聊奈道:“明日去長公主府上的有哪些人?” “這些奴婢不清楚,但是聽說長公主邀請了不少人,”金盞想了想,“奴婢聽聞京城中很多未出閣的小姐也收到了長公主府的請柬?!?/br> 曲輕裾點了點頭,明白了長公主的用意,與其為一個男人傷心,不如找些人來陪自己找樂子? 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 “昌德公府的也收到了?”曲輕裾突然想到,若是明天曲約素與秦白露都到了,也不知以秦白露的性子,會鬧出什么事情來。 金盞點了點頭,“昌德公府上也得了請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