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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山初就在廳里等著曾外祖母,曾外祖母和陳阿婆一樣翻箱倒柜,感覺每個老人家都有一個百寶箱似的。 好不容易,曾外祖母翻了一張珍藏的照片出來,是年輕的自己和弟弟的合照,給沈山初看。 沈山初一看,林飄風長得跟自己真是八九不離十,真是隔代基因強大的力量啊。他的心仿佛打破了一杯咖啡一樣,泛著苦。 曾外祖母看著自己年輕的照片倒也有點迷惘,然后高興地對沈山初說:像不像?就是性格沒那么像,我弟弟比較內秀,話也不太多,沒你這么張揚??墒峭饷部梢哉f是一模一樣,你簡直是老天爺給我的補償。 沈山初勉強笑,喃喃說:是啊,真像,我自己都分辨不出來。 他比自己好,他比自己穩重,有著崇高的目標,孤獨地徜徉于藍天之上,所以有人矢志不渝地找他。 他看了一下手機,對曾外祖母說:我得趕一個行程,馬上要走,下回回來吃飯。他怕在曾外祖母面前挺不住,露了形,讓老人家擔心。 沈山初茫然坐在車上,讓司機隨便開。他心中恍惚地想著,其實他自己的潛意識早就猜出來了,只是自己不承認,非要把人證物證端出來,自己才不得不承認不是嗎? 他第一回 遇到自己就問自己是否會開飛機; 他在戴家祠堂和他偶遇;他愛喝潮州茶,拼了命要做一個茶葉品牌出來,而戴思舟家里以前就是做茶的,他是想把欠家里的,欠父母的補上。 他不吃辣,愛吃粵菜,他能親手做出一份腸粉,簡直像有特異功能,現在有幾個人能純手工做出一份腸粉? 又不是廚師。他受不了供暖,因為太干燥,不似他南方的家鄉,永遠是溫潤的,四季長青的天氣,那綠植蔓延在各個角落,郁郁蔥蔥,簡直懷疑里面藏著古代小說里的怪物。 他說自己不會開飛機,可是危機時候,指揮起來比誰都溜; 陳阿婆堅定不移的叫他少爺,不只形容像,性格也像,他卻對陳阿婆柔情似水,讓她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他不是戴思舟還能是誰?雖然這很奇怪,說出來恐怕沒人信,可他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知道,這個答案是正確的。 他對自己這么好,不是沒有理由的,當然理由也不是自己,只是因為自己像他故友的影子,他把對故友的愛和歉疚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而這個故友是自己長輩,自己又能怨恨什么呢?一個死了很多年的人,他又能比較什么呢? 而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成了一個替身,洋洋自得地上了他根本沒打算布置的圈套,越陷越深。這又能怪誰呢? 因為以他的深謀遠慮以及小心謹慎,他如果真要瞞著自己,根本不會漏出這么多破綻。 他大可不必和自己一起去見陳阿婆,告訴自己愛吃粵菜,他根本沒打算騙自己,只是他自己說不出口,如果他發現了,想必他一定也不會否認,其實是自己在騙自己。 他自己現在一心為著他,可是這個人來到這個世界當然不是為了自己,他是為了另外一個人,他拼命在找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可能是他人生的終極目的,自己是那個人偶然落在水上模糊的影子。 他胡亂想著,覺得自己和自己的驕傲一敗涂地,無數的思緒像是天天氣驟然入冬,樹葉一夜紛紛掉光了。 他這個人生來決絕,向來選擇絕對或者零,從不要一些或者中間。 卻陷入了這樣滑稽的境地,他知道他向來不要的原因是因為有得選,可是這次他有得選嗎?他沒有 車無邊際駕駛著,從城里開向郊外,直到暗淡無光的郊外,又往回走。 世界整個安靜了下來,他分外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沉在湖底,仰著臉看著整個湖倒在自己的臉上,漾漾的,無窮無盡,可這無窮無盡都和他無關,巨大的無能為力擊敗了他,巨大的挫敗感淹沒了他。 顧云霄,不,戴思舟又發了微信過來問他怎么樣了。他覺得自己現在沒有力氣應付這些事。 但也不打算隱瞞他,就直接說:我猜到你是誰了,戴思舟。 立刻,對方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接起來,那邊是氣喘吁吁的語氣,對方還沒說話。 沈山初先道:你別說話,讓我冷靜一下。他掛了電話,關了機。 他知道自己不是賭氣,而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面對這一切。 他問自己,當我去廟里,我是覺得這世間廟里的佛真的都有靈力嗎?不是,是人們的愛和崇拜讓他們有了靈力。 我愛的人也不是神,他有巨大的缺點,他有綿綿舊情難忘,甚至轉移到其他人身上,他有錯。 我愛的人也不過是個凡人。是我的愛讓他變成了神。但是我愛的這個凡人,也比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杰出。 而我自己呢,我對自己說,我一定要得到。我早就知道這里面有重大的差錯,我不去正視,不過是因為我要得到這個人,我需要對我自己的這份愛負責。 他笑了,所以說到底這一切都怨不得任何人,不過是周瑜打黃蓋,如果說是飛蛾撲火,誰又是飛蛾,誰又是火?分不清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自己家的樓下,半夜三更,人影稀少,遠遠就看到有個高大的男人穿著深色大衣戴著帽子口罩在那里站著,如一盞熄滅了的路燈。不是戴思舟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