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文燁冷靜的道:“……其實兒臣身上有多處舊傷,早就不能堪此大任了。之前不知您是孩兒的父皇,一直強撐著,履行職務。如今,您是兒臣的君父,父愛子,兒臣斗膽懇請您許我卸職?!?/br> 皇帝皺眉:“……錦衣衛的職務確是太重了,但是你不是進士出身,卸職之后,還是只能做武職……武職免不了去校場巡查,風吹雨淋,也不輕松啊。叫朕好好想想,從長計議?!?/br> 有實權的官職,都不輕松。輕松的,沒前途。 文燁道:“兒臣靜等父皇諭令?!闭f罷,跪下磕了個頭。 皇帝騎虎難下,給兒子調任新職務的事情,必須記在心上,辦妥了,才不枉這句父皇和這一響頭。 蔡公公長出一口氣,滿面笑容的看著季文燁,仿佛認親的人是他一般。 此時,他忽然想起云映橋這個促成父子相認的“功臣”不在,便對皇帝道:“陛下,不如將季夫人也請進來,一家人重新用膳,肯定與方才不同,更加其樂融融?!?/br> 皇帝對這兒媳婦也滿意,道:“去叫來吧?!?/br> 文燁站起身,趁此機會道:“……兒臣這許多年漂泊在外,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未曾有幾個真心待我的,除了映橋,她對我不離不棄。之前我要充軍,她也毫無怨言的跟隨我?!?/br> 皇帝聽出弦外之音,擺手笑道:“賜婚的事,朕不會再提了。朕看得出來,她是個好女子,不比公侯王孫的女兒差?!?/br> 聽到皇帝這么多,文燁吃了定心丸了。 此時就見蔡公公先走了進來,親自給映橋打簾子:“夫人,慢走?!?/br> 映橋餓得身子發飄,輕聲對蔡公公道:“不勞公公?!闭Z氣輕柔,極為溫雅。 她餓到現在,又因為皇帝認親耗費了不少精力,直覺得腿腳發軟,腳下不注意絆了一下,整個人咚的一聲,結結實實跪到了地上。 文燁心疼,正要去扶她。就聽皇帝火急火燎的道:“朕的孫子——快叫御醫——” 映橋和丈夫面面相覷,完了,瞞得過初一,瞞不過十五。 ☆、第88章 完了,要穿幫了。 映橋腦海里瞬間閃過這幾個字,驚慌的看向丈夫。不等文燁有舉動,就聽皇帝火急火燎的道:“朕的孫子,快叫御醫——” 文燁趕緊上前扶起妻子,道:“沒事的,映橋不是那種身嬌體弱的人,輕輕摔一下沒事的。是不是,映橋?” 映橋重重頷首:“……我沒事?!?/br> 皇帝不信:“她怎么不身嬌體弱了?朕看她很柔弱嘛,以防萬一,快傳御醫?!?/br> 當著皇帝的面把脈的話,一定會穿幫的,文燁道:“不用傳御醫了,映橋沒關系的?!?/br> “是的,我肚子一點不痛?!?/br> “你們又不是大夫?!被实鄣溃骸斑€是叫懂的人過來看看,朕也放心?!滨久汲蚣疚臒?,你剛才不還口口聲聲說與云氏伉儷情深,怎么懷孕的妻子摔了一跤,卻不往心里去。 蔡公公得到皇帝的口諭,這時已經出了門,喚來個隨從叫他去請胡御醫來。 映橋滴冷汗,愈加手腳無力了:“……又要驚動御醫了么?這怎么好?” “文燁,你還說她沒事,你看她的臉色多難看?!”皇帝道:“快下去休息吧,一會太醫來了,好好看一看?!?/br> 文燁心想,扶映橋去臥室的話,像上次一樣,叫黛藍在帳內躺下,露出一只胳膊糊弄胡御醫就是了。便道:“好,映橋,你快下去吧?!?/br> “是?!?/br> 就在映橋轉身要出門的瞬間,皇帝突然道:“哎呀,你怎么叫她一個人回去?你送她吧?!毕肓讼?,道:“朕跟你們一起過去,到后屋說話?!闭f罷,起身催促文燁:“別愣著了,走吧?!?/br> 皇帝果然真性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文燁道沒辦法,只得扶著映橋往后屋回了。叫丫鬟扶她進內室,他則和皇帝在外屋坐定。他心道,這次麻煩了,皇帝在這里坐鎮,蒼蠅都飛不進去,沒法用調包計了。 映橋進了屋,在床上歇好,揉著膝蓋不停的吸氣。她相信,晚上睡覺脫衣裳的時候,肯定會見到兩膝上的于青。確實摔的不輕,幸虧沒有身孕,否則的話,這一跪,孩子可就危險了。 揉著膝蓋,她擔心的想,一會胡御醫來了,要如何應付他呢? 他一定會驗她沒有身孕的,才給皇帝留下的好印象,全要付之東流了。 黛藍這會不在屋內,就是在屋內,她如何當著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的面,公然叫映橋鉆進她帳中,代替她?欺君之罪弄的身邊人都知道了,還不如直接跟皇帝攤牌了? 難道真要跟皇帝攤牌,沒別的路可走了嗎? 映橋抱頭痛苦的想,周圍的丫鬟見她這樣,有一個后退了幾步,跨出屋門,到外廳對文燁道:“少爺,不好了,少奶奶痛的不得了了?!?/br> 文燁一愣,朝皇帝欠了欠身,忙跟著丫鬟的步子進了臥室,坐到床邊,扳住映橋的肩膀,關心的道:“你怎么了?真的疼?” 她欲哭無淚,在丈夫耳邊用極小的聲音道:“文燁,我不想功虧一簣?!?/br> 皇帝和滿屋子的丫鬟,想再用調包計實在困難,反而會弄巧成拙。文燁輕輕摟了摟妻子:“沒關系,我保你。別怕,有我呢?!?/br> “都怪我,我不該摔倒……”太內疚了,否則安然送走皇帝,完美收工。 “不怪你?!彼谒呅Φ溃骸肮炙裘珤?,要不然你哪里會挨餓。沒事的,順其自然,晚上咱們好好吃一頓?!?/br> “……”映橋點頭:“嗯……好好吃一頓……” 文燁拍拍她的臉蛋:“等御醫來了,該怎么樣就怎么樣?!闭f完,慢慢放開她的手,起身到外廳去了。 皇帝見他出來,忙問道:“怎么樣?” “……不是腹痛,是膝蓋痛?!蔽臒罘A告道:“她沒大礙?!?/br> “你怎么一口一個沒大礙?還得大夫來看?!?/br> “是?!蔽臒铎话驳牡?。 他和皇帝已經相認了,算是父子了吧。如果皇帝發現他欺君,會怎么處罰他?應該不會要他的命,但少不了大發一頓雷霆。 只要不傷害映橋,穿幫就穿幫吧。 季文燁抱著視死如歸的想法,靜靜的等候胡御醫的到來。 胡御醫在太醫院當值,聽說季家請他,忙坐轎子趕來出診。他無論如何沒想到皇帝在這里,著實嚇了一跳。 皇帝很隨意的道:“盡管去看吧,看好了,出來稟告?!?/br> “是?!焙t小心翼翼的提著藥箱,由丫鬟引進內室。見屋里頭還守著六個丫鬟,床幔垂下來,與上次一樣只露出一只皓腕。 胡御醫瞧到那只潔白的手腕,愣了一下,好像上次沒有這么白。他有點納悶,但不敢評價指揮使夫人的肌膚,搖搖頭,坐在繡墩上,開始把脈。 “……”胡御醫一愣,以為自己發昏了。 不對啊,上次明明有兩月胎了,此間又過了一個月,該有三個以上的胎像了。怎么回事?現在摸著卻還像剛懷孕一般,這胎像還會往回倒退?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以為自己今日昏了頭,把墊在她腕子上的手帕拆開一層,讓自己能更清楚的摸到脈象,于是又摸了一會,發現脈象仍舊極微弱,全不像三個月的。 “這個……”胡御醫回身對一丫鬟道:“你去問指揮使大人,能否叫我見一面夫人,以便確診?!?/br> 不等那丫鬟說話,這時就聽帳內人道:“可以?!闭f完,撩開幔帳,露出一張少女的面龐來。 胡御醫一見云映橋,見她目光幽冷,似乎有難言之隱。他便低聲道:“我聽說夫人剛才跌了一跤,現在脈象不穩,很是虛弱,全不像三個月的胎像……我……我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怪事?!?/br> 映橋聽了他的話也很奇怪,他這是什么意思?沒有三個月?她分明一個月也沒有吧。 “那你看我像有幾個月身孕的樣子?” 胡御醫低聲道:“似乎像剛有孕的樣子……可我上次診脈時,您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如何時間又過去一個月,反倒……”他冥思著,正因為懷疑上次問診的女子不是季夫人,所以這一次,他才想看看季夫人的容貌,以免下次再看錯。 “嗯?”映橋呆怔的眨眨眼:“像剛有孕?” 胡御醫點頭:“是的,像頭一月的樣子?!?/br> 映橋不由得咧嘴笑道:“真的?”她癸水不調,一直以為沒來癸水是因為喝湯藥調節所致。原來是懷孕了,她忍不住呵呵不停的笑著。 胡御醫脊背發冷:“季夫人何故發笑?” “……啊……那個,是不是因為我身子太虛弱的關系?我最近食欲不振,連續幾天沒吃飽了,方才更是頭昏腦脹,跌了一跤。我就是沒有身孕,脈象怕也是極弱的?!?/br> 胡御醫苦著臉搖頭:“大人體虛,但是胎兒……” “你們去把少爺請進來!”映橋打斷胡御醫的話,吩咐丫鬟去喊丈夫。 很快,文燁挑簾子進來,他其實在外廳已經做好等待胡御醫告狀的準備了,不想胡御醫久久不出來稟告,恰好映橋喚他,他就趕緊進來了。 “相公,胡御醫說我的脈象像是剛懷孕的樣子?!庇硺蚝俸傩Φ?。真是腿也不疼了,腦袋也不暈了,渾身充滿了干勁。 “???”文燁愣了下,反問道:“像懷孕的脈象?”隨即反應過來,映橋是懷孕了。于是也跟著樂開了:“真的?” 胡御醫匪夷所思的看著季文燁夫婦:“是真的,我從沒碰到過這樣的情況,若是像季夫人所說,是體虛所致……也、也并非沒有可能?!彪m然想不通,但眼下只能這樣應付皇上了。 “那請太醫開些滋補的方子吧?!蔽臒畹?。 “……也、也好?!碧婀至?,明明上一次診斷的時候,婦人身體康健,脈搏有力,他還說不需要額外的滋補,不成想一個月剛過,就得開方子另外滋補了。胡御醫硬著頭皮隨季大人往外走。 皇帝等在外面,見他們出來,急問道:“如何?” “季夫人沒有大礙,胎像有些虛弱,但很平穩?!焙t滿腹狐疑,但不敢貿然說胎像怪異的話,畢竟季夫人肚子里真的有孩子,有胎像。若把蹊蹺說出來,怎么看都是他無能,不是上一次看錯了,就是這一次看錯了。 “虛弱?怎么會虛弱?”皇帝皺眉。 文燁道:“娘胎里帶的不足之癥?!?/br> 胡御醫心道,怎么會呢,上一次明明很健康的,而且就算這一次,季夫人除了有些憔悴外,身體也是很好的,不像有不足之癥。 皇帝便問胡御醫:“是嗎?” “不是很嚴重?!焙t回道:“而且生育過子嗣后,會越來越好的?!?/br> 皇帝一點不懷疑兒媳婦的身體虛弱,她那如弱風扶柳一般的身姿,若說她體弱,他信。他道:“……嗯……沒大礙便好。去開方子吧,朕信得過你,才讓你來瞧病,不要辜負朕對你的信任?!?/br> 胡御醫抹了把汗,跟著丫鬟去臨屋寫安胎的方子。 皇帝忽然發現季文燁嘴角帶著笑意,便也跟著笑道:“這回你可以安心了,沒事,哈哈,沒事?!?/br> 文燁神思飄忽,道:“……是啊……是……”哎呀,他居然要做爹了,幸福來的這么快,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啊……我……” 這時蔡公公打圓場:“剛才季大人一定是太緊張了?!?/br> “是……是這樣?!蔽臒畹?。他盼著皇帝趕緊走,他現在就想去見映橋,有一肚子的話要跟她說。 胡御醫開了安胎的方子回來,小心翼翼的奉給季文燁,文燁裝作重視的揣好。胡御醫欲言又止:“這個……呃……該注意的都寫在上面了。若有事,再找小醫過來?!?/br> 皇帝微微雙目:“好了,你可以回去了?!?/br> 胡御醫跪拜退了出去,走到太陽底下不停的抹汗。以后季夫人的胎像會不會再出變故?為什么自己會摸錯呢?胡御醫不禁懷疑起自己的醫術,但又覺得自己這般厲害,不是他的問題,肯定是季夫人本身體質奇特?;蛘哌@肚中的孩子不一般?神跡? 這么嘀咕著,出了季府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