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她猶豫著坐下,把在家吃蟹的事情講了一遍,說完了撇撇嘴:“……您瞧,很無聊的……” “是很無趣?!奔疚臒钆牧伺乃亩亲?,問道:“那你吃飽了嗎?” 真把她當寵物養了?!她頷首:“吃飽了?!?/br> 這時,季文燁拿過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看:“蟹黃油很難洗的,你用什么洗的?” “用茶葉水洗的?!彼X得自己放在他掌心的手,變成了爪子,此情此景像極了寵物做出的‘手來’動作。 季文燁明目張膽的握著她的手,見她沒什么反應,果然比以前平靜多了,覺得她傻乎乎的極可愛,忍不住摸著她的發頂,笑著嘆氣。他說什么,她就信什么,真聽話。 對,這就是摸發頂這個動作,太像摸貓狗了,映橋不滿的撅嘴,從調香小師傅變成賣身丫鬟,最后淪落成了‘寵物’,她果然遺傳了老爹的倒霉體質,越長大越悲催。想到這里,不由得長長嘆氣。 他把胳膊搭在她肩頭,瞅著她輕聲道:“大過節的,你有什么犯愁的事嗎?我已經讓你回一趟家了,若是回家不快樂,以后別回去了?!?/br> “……不是因為回家……” 他沉下臉:“那是因為什么?因為我嗎?” 映橋哪敢說是他的錯,悶悶不樂的找借口:“……因為我吃了螃蟹……結果柿子、石榴和梨子都不能吃……連濃茶也不能喝…… ” 季文燁捏著她的臉笑道:“你啊你,整日里就想著吃?!?/br> 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額角:“也不是整日里都想……”在他身邊坐著,渾身不自在,映橋如坐針氈,希望季文燁開恩叫她下去??上н@時就聽他問道:“云映橋,你怎么不問問我這一日都做了什么,吃的好不好?” 她一驚,故意結結巴巴的道:“……這樣問、問好嗎?我詢問您的行蹤,也太、太沒規矩了?!?/br> 季文燁挑挑眉:“不了解主子,怎么伺候主子。我若是今天吃了螃蟹,回家來你上了濃茶,豈不是要我難受?!?/br> 反正他怎么說怎么有理。若是她隨便問他今日去哪里吃了什么,敢打聽主人的行蹤,再被一巴掌拍飛了。映橋小心翼翼的問:“您中午在魯公公那里用過什么酒菜?” “我提醒你,你才問,還有為什么意思了?!彼檬种缚丝哪橆a,道:“下次主動點?!?/br> “……是?!?/br> 正此時,就見海棠挑簾子進來,看到映橋坐在季文燁身邊,愣了下,也僅僅愣了下而已,就像往常一樣鎮定的匯報道:“少爺,侯爺又派人來催了,叫您去那邊過節呢?!?/br> “你告訴來人,說我馬上到?!?/br> 太好了,季文燁要走了,映橋暗暗松了一口氣。 “別愣著了,咱們換件衣裳,一起去?!?/br> 她把那邊幾乎得罪了一個遍,太太侯爺和大老爺都想她死,她跟他去那邊過節,不是把她往虎口送嗎?!她不想去,心驚膽戰的道:“我撞破了陳姨娘的事,大老爺恨不得我死,侯爺也恨死我了。我、還是留下給您熬醒酒湯吧……” “你怕他們干什么,光明正大的出現他面前,他才不敢害你。還是說,你不信我能保住你?”他抬起她的下巴:“那邊住的畢竟是我的親人,以后少不了和他們打交道,我不想你畏首畏尾的,咱們就理直氣壯的去,我看誰敢動你?!?/br> 這是試膽大會嗎?!映橋畏懼大老爺和侯爺,抓著床的護欄不松手:“我、我還是不去了,大過節的,我不想給侯爺找不痛快?!?/br> 季文燁道:“有我在,你怕什么?!”說著,去掰她的手:“快松開,跟我走!” 映橋搖頭:“我不去,您罰我去門口跪著罷,我寧愿挨罰,我也不去!”閉著眼睛,等著懲罰。 他若是想掰她的手,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但卻偏偏去抱她的腰,將她拽離床榻:“云映橋,反了你了,快松手!” 映橋架不住他力氣大,抻的胳膊疼,松開了護欄,如此一來,便被季文燁抱著腰攬到了懷里。他占了便宜,嘴上卻兇道:“我的話,你也敢不聽,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中秋節舉家團圓,大家難得有個好心情。大老爺和侯爺見到我,肯定滿腹怨恨……” 抱著她,心里有些燥熱起來,不過面上仍鎮定的道:“他們恨你,又不是你的錯,你在乎他們做什么。既然中秋端午來請我,便是看中我和魯公公的地位,我喜歡帶誰,他們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都得給我受著!”云映橋好像比想象中的有rou,果然還是親自抱一抱有感覺。 以這種姿勢討論正經事,映橋差點找不到重點在哪兒,是該先叫他放開自己,還是先爭辯不去侯府過節的事?想了下,還是快點離開他更重要,便掙扎道:“我不逃了,請您放開我……” “???”他如夢初醒一般,似乎才意識到這樣不妥,皺著眉放開手:“是啊,我這樣太累了,你快下去?!?/br> 映橋趕緊下去,站到一旁道:“……我去了,弄不好會引起紛爭。按您說的,是大老爺和侯爺的錯,可是其他人和做事的下人沒錯啊,主子不開心,要拿他們出去的??傊?,我去了會給添麻煩,我還是不去了?!?/br> “所以,你給我添麻煩就行了?”他冷冷瞥她。 “……”映橋想不出要怎么回答。 “還是你覺得就算反抗我的話,我也不會把你怎么樣?” “……”她快被他嚇死了,雖然季文燁平日對她很好,但他一旦沉下臉冷聲說話,真的能叫她體會到什么叫做毛骨悚然。這大概就是做錦衣衛南鎮撫的氣場。 這時季文燁起身,到她身邊居高臨下的看她。 映橋的小心臟撲通撲通亂跳,心想完了,完了,難不成要死在這里,連寵物也當不成了? “……我的確不會把你怎么樣?!彼呐乃哪橆a,無所謂的笑道:“不愿意去就不去吧?!?/br> 映橋長出一口氣:“……謝少爺恩典?!?/br> 不帶映橋過去,季文燁對中秋筵席便興趣缺缺了,隨便換了件衣裳,領了個小廝便出了門。一臉的不愉快,顯然對筵席沒什么期待。 傍晚開始的筵席,不開一兩個時辰散不了。他一走,映橋和黛藍他們也有空做別的事情了,中秋節要禮月,擺了案桌,供了瓜果和月餅,幾個丫鬟圍在一個圓桌上,禮月后團團坐著賞月。 映橋剛才被嚇的不輕,多有擔心:“咱們這樣cao辦,被爺發現了……” 黛藍低聲笑道:“你都在少爺身邊做事這么久了,難道你還沒發現么,他很少管下人們做什么,咱們中秋擺一桌吃喝,又不耽誤什么,他才懶得管?!?/br> “……是么,可我怎么覺得他好像什么都管呢……”有的時候簡直是吹毛求疵,腰帶沒扣好,衣裳沒熨平,宣紙沒鋪好,被子疊的不好看。一樁樁想起來,映橋忍不住掩面哀嘆自己命苦。 海棠和黛藍交換了下眼神,暗暗笑映橋當局者迷,兩人不敢多說什么,畢竟映橋現在是丫鬟,若是和主人有染,便是‘養主子’,四少爺自己承認還好說,若是別人嚼舌頭傳他耳朵里,吃不了兜著走。 這時,有個看門的小丫鬟跑來報信:“……黛藍jiejie,曲娘子來了,說請少爺過去參加酒席?!?/br> 黛藍和海棠的臉色猛地一變,黛藍沒好氣的道:“你去告訴她,就說爺早走了?!?/br> 那小丫鬟走后,映橋發現桌上的氣氛一下子變的沉重起來,她拿起一塊月餅,默默的啃著。等著她們中間的某人先說話。 黛藍飲了一小盅桂花酒,恨恨的罵道:“真是個賤|人!當初叫她嫁,她不嫁,避瘟神似的躲著咱們爺,未婚夫重傷就剩半條命了,她立馬悔婚另外嫁人了。嫌表哥被拐過,做錦衣衛名聲也不好聽,挑三揀四,叫她嫁進來,尋死覓活的?,F在好了,嫁了個紈绔子弟,一天打她八遍。又想起表哥的好來了,跑來發sao,呸!說起來我就想吐!” “可不是!” 她們兩個輕易不點評人,能有這么大怨氣,看來真對那個曲娘子深惡痛絕。 映橋默默啃著月餅,看來曲娘子跟季文燁是表兄妹關系,還有婚約,結果他受傷瀕死的時候,她改嫁跑了。 涉及主人的私生活,她少搭話為妙。 “明知道咱們少爺認祖歸宗是為了履行幼時的婚約,娶她進門,她居然還棄他而去!這是人干的事嗎?!” 映橋一呆,嘴巴里的月餅餡差點掉出來。 ☆、22、第 22 章 .. 映橋嘴里的月餅餡差點掉下來,趕緊反手抹了下,屏住呼吸聽她們繼續罵曲娘子。 黛藍顯然對曲娘子一肚子的不滿:“過年那會,才嫁了幾個月啊,就反悔了,跑著回來找咱們少爺、要死要活的改嫁,我要是她爹的話,這種不要臉的女兒,干脆一棒子打死算了?!?/br> “我的jiejie,梅道學對別人家的女兒嚴厲,對自家人可下不那黑手。他閨女要和離改嫁,也沒見梅道學戳她一個手指頭。有心思管人家寡婦改嫁,怎么不管管自己不要臉的閨女!對了,她閨名叫什么來著?” “安云?!?/br> “嘁,安什么啊安,就她最躁動,性子跟名字是反的?!?/br> 映橋心道,所謂的梅道學,應該是個綽號,而不是名字。大概曲娘子的父親是位道學先生,天天抨擊寡婦改嫁有傷風化,卻不管自家閨女有夫君還來勾搭表哥。 這時,方才報信那個丫鬟又跑了回來,一臉心驚的指著角門處道:“不好了,曲公子來了,正在那邊吵嚷,眼看就要動手了?!?/br> 海棠眉梢也不動的道:“不要理她,人家相公打自家娘子,干咱們這些人什么事?”拿簽子戳了瓣梨子悠然嚼著。 黛藍看樣子也不打算管,瞅著月光不動彈。 可此時,就聽吵嚷聲越來越大,女人的凄厲的哭泣聲在月夜中,十分駭人。女人的聲音本就尖利,在夜晚中一叫喊,一般人都無法坐視不理。眾人皆有所觸動,還是映橋先道:“咱們去看看吧?!?/br> 海棠和黛藍亦起身,不耐煩的道:“走吧,別出人命?!?/br> 海棠和黛藍各提了一個燈籠,映橋咬著月餅,來到角門處,就聽外面有女子在嗚嗚哭泣,還有男子的咒罵聲:“我曲連岷怎么娶了你這個yin|婦?!一會看不住你,就給我放sao丟人!看我打死你!看我打死你!” “姑爺——姑爺——您別打了——要出人命了——”黛藍上前說道,提著燈籠照地上跪著的曲娘子。 映橋見她身邊有一個燒壞的燈籠,應該是在爭執中被毀掉的。曲娘子捂著臉哭,她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身段線條曼妙,跪地啜泣自有一股風流,不見面容,都能感覺她的俏麗。 曲連岷被黛藍拉著衣袖,還不往抬腳去踹她的娘子,可見怨恨之深。映橋作為季文燁的‘忠誠’奴仆,不知該不該去扶梅安云,畢竟她悔過婚,或許季文燁心里十分怨恨她。 曲連岷甩開黛藍,叉著腰出了幾口氣,似乎想起了什么,接著罵道:“姓季的,弄了個丫鬟在身邊,聽人說長得像你,你就給我不安分起來了!我去見客人的功夫,你就跑到這邊來了!”說著,挽著衣袖又要打。 映橋聽的清楚,有人說她長得像這位梅安云,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季文燁整日里對她那樣算什么???她心里亂糟糟的,百味雜陳,忍不住道:“尋常夫妻之間,有什么事關起門來說,在大庭廣眾之下打妻子的,還是頭一遭見。你們有什么事,找個不透風的屋子說不好嗎?!在這吵吵嚷嚷,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少爺做了什么呢?!?/br> 曲連岷瞪眼:“你是什么東西?” 映橋哪里能叫他逮住,過完嘴癮,正欲跑路,就見韓氏帶著幾個丫鬟仆婦匆匆趕來,其中一個丫鬟大概是梅安云的人,撲過來一邊抽噎一邊把人扶起來:“太太來了?!?/br> 韓氏見這情景,擰著帕子,急道:“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還動起手來了?” “舅媽……舅媽……”梅安云掩面抽噎道:“我活不成了,他要打死我……今日不要我的命,明日也不能讓我活……”一邊說一邊抽噎,自始至終都拿在拿帕子拭淚。 曲連岷見幫手來了,不屑的呸了聲:“賤人,有一個算一個!”然后背著手,大搖大擺的走了。氣的韓氏直哆嗦,牽著梅安云的手道:“別怕,咱們找你舅舅評理去!” 曲娘子嚶嚶啜泣。 韓氏掃視了一圈在場的人,最后目光落在映橋身上,口中道:“都看什么,還不快散了!”映橋她們便朝她福禮,轉身回自己院去了。 這么一鬧,大家都沒胃口了,圍在桌前說了會話,便叫小丫鬟撤了瓜果月餅,干坐著等季文燁回來。誰都不說話,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少爺回來一定會發火。 尤其是映橋,心里醞釀著一股說不明白的滋味。她像他以前的未婚妻?他是把她當替身嗎?!那他平日里對她摸來摸去的,就不是主人和貓狗的關系了,如果是這樣,她和季文燁都很可悲。 又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季文燁繃著臉進了屋,臉色遠不如走的時候,一看就知道憋了一肚子的氣。 黛藍端了醒酒湯來,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季文燁瞅了眼,質問映橋:“怎么是黛藍端的,你手斷了嗎?”他回來的路上聽說了表妹梅安云來這院鬧了一通,哪還有好心情可言。結果回到屋里,云映橋不知怎么了,也眼神冷冰冰的看他。 找茬找的太明顯了,映橋便走上去道:“回您的話,酒勁還沒過,腦子不靈光了,等您這碗喝完了,我麻溜給您盛滿新的?!?/br> “你們先下去?!奔疚臒顚τ硺蛏砗蟮钠渌诀叩?。 不知怎地,映橋這時候反倒不怕他了,只覺得他挺可悲的,得不到人家千金小姐就找丫鬟代替。 季文燁料定是她得知梅安云的存在所致,只是納悶她在生什么氣,就算她喜歡他,她一個丫鬟也不該吃‘未婚妻’的醋。況且,她現在應該對他沒什么意思。把她拽到跟前:“是不是黛藍她們跟你說什么了?” “???黛藍jiejie會跟我說什么?”她輕描淡寫的道,使勁抽出手,不許他碰。心里嫌棄的想,你不是挺能耐的么,何必我摸這個山寨假貨,去摸正版啊你。 他一驚,短短幾個兩個時辰之間,形勢急轉直下,出門前摟摟抱抱都沒關系,轉眼警惕性居然這么高了,到底哪出問題了?季文燁蹙蹙眉,道:“你坐過來,我有話問你?!?/br> 映橋才不想坐過去:“……” “怎么了,又不聽主人的話了?” 好吧,還是有點怕他的,映橋暫時妥協,坐到榻上,但表情心事重重,全不像之前那么自然。季文燁擺弄著她的頭發:“誰惹你了?曲連岷打的是梅安云,怎么好像打在你身上一樣?!?/br> 打在梅安云身上,像打在她身上一樣?他是這么說的吧。映橋忍不住抬眸瞪他:“幸好當時燈籠滅了,四周黑漆漆的,否則曲公子怕是要認錯人,連我一塊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