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元寶!” 聲帶著怒氣的冷喝,花著雨忙止住了腳步,緩緩迎了上去。 “奴才沒有看到圣駕經過,請皇上恕罪!”花著雨忙施禮跪拜道。 “沒看見?”皇甫無雙的聲音從頭頂上悠悠傳來,帶著幾分玩味和幾分壓抑的怒氣。 花著雨心中頓時一凜,小魔王怕是真的怒了。 “奴才記得皇上說不想看到元寶,所以才躲開, 生怕皇上看到奴才生氣!”花著雨垂首慢慢說道,明明是他說不想看到她的。 皇甫無雙不悅地哼了哼,凝眸緊緊盯著花著雨,薄唇抿的緊緊, 良久拂袖道: “你倒是巴不得朕不想見你?!?/br> 花著雨黛眉蹙了蹙,都說君心難側,件君如件虎。她依著他的話做,倒是不和他意了。 看少年天子的臉越來越陰暗,犀利的眸光帶著懾人壓迫感盯著她?;ㄖ曛挥X得寒意漸漸從脊背上升起,心中暗自斟酌,這小魔王該不會是要對自己下手了吧。都說,飛鳥盡, 良弓藏 。她幫他登了帝位,如今,姬鳳離也被絆倒,他會不會…… 就在氣氛越來越緊張時,只聽得“撲哧”一聲,皇甫無雙憋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花著雨詫異地抬眸看他,看到他咧嘴笑得開心,心中頓時有些惱。 “小寶兒,你在戰場上,真的如一頭嗜血的狼?真的那么悍勇?” 花著雨這才想起這句話,是那夜溫婉對自己的評判。她忍不住皺了皺眉,緩緩說道: “戰場之上,若不悍勇,就隨時被殺?!?/br> “說的對,小寶兒。其實朕沒有生氣,朕對你,不知為何生不起氣來,好了,這兩日你繼續來當差吧。沒有你,朕覺得很不適應?!被矢o雙緩緩說道。 “是!”花著雨頷首道。 皇甫無雙忽然拂袖道: “你們都退下,朕和小寶兒有話說!” 一眾內侍頓時都退得遠遠的,皇甫無雙走到花著雨身側,立定,忽然低聲問道: “小寶兒,有句話朕早就想問你了?!?/br> “什么話?”花著雨有些納悶,皇甫無雙何時也這般吞吞吐吐了。 “朕隱約聽說,左相對你甚好,你不會也對他有什么心思吧!本來,朕是不相信的,但是,這幾日,感覺你似乎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左相之事?” “不是!”花著雨斬釘截鐵地答道,沒有一刻猶豫, “皇上,這件事你是從誰口中聽到的,這絕對是謠言,想要加害小寶兒的。小寶兒和姬鳳離之仇不共戴天,怎么會對他……再說,小寶兒雖是太監,可卻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是有人見不得皇上對小寶兒恩寵有加,這是要挑撥離間!” 皇甫無雙聽剄花著雨義憤填膺的話語,心中頓時一松,揚了揚眉, “小寶兒,朕相信你,起來吧,既然不是,明日,你倍朕到天牢一趟。有你這頭小狼陪著,朕就不怕了!走,隨朕回宮吧!” 花著雨聞言臉色一僵,她淡淡一笑,緩步追上皇甫無雙。 刑部天牢,是京師最戒備森嚴的牢獄,據說這里,就是飛進來一只昆蟲,也插翅再難飛出去。 一入刑部大牢,便感覺到陰森幽暗的氣息撲面而來。長長甬道中,燃著數盞昏黃油燈,黯淡的光亮,憧憧猶如鬼燈??v然外面是青天白日,這里面卻猶如鬼蜮。大約也因為關押了姬鳳離,這里戒備更加森嚴。 看守牢獄的刑部官員顯然沒料到皇甫無雙今日會來,嚇得戰戰兢兢命牢中獄卒將甬路上每隔十尺插上一支火把。頓時, 甬路上亮堂了起來。 皇甫無雙冷哼了一聲,沿著甬路負手向前走去, 花著雨緊隨其后。 火把的光亮,照的石壁上森森然全是寒色。這里終年日夜不分,比普通的囚室更加森冷, 比之花著雨和皇甫無雙曾經住過的內懲院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一路行來,鼻端漾滿了腐臭腥味 ,令人幾欲作嘔。 終于,走到了一間囚室前面,透過厚重鐵門上的暗窗,借著甬跆上火把的亮光,隱約看到牢內墻角的石榻上躺著一個人。 “開門吧!”皇甫無雙冷聲命令道。 牢官忙取出鑰匙,將厚重的大鐵門打開,皇甫無雙緩步走了進去,花著雨尾隨其后,也緩緩走了進去。 燈籠的亮光,照亮了墻角上的石榻。 只見妞風離一身囚衣躺在石榻上,身上垂掛著一條細細的金屬鏈子?;ㄖ甑哪抗忭樦饘冁溩恿鬓D一圈,才看到那鏈子鎖住了四肢,并且穿過兩肩胛的琵琶骨,最后釘在了胸前的膻中 xue上。 膻中xue是練武之人修煉內功的重要之xue。這個xue道用來走氣運氣,一旦被封,全身真氣便被塞滯,無論多強的內功高手,也要任人宰割。而且,這個xue道被人打傷一拳,便會受傷,更不 要說被刀劍所傷。 正文 第121章 釘住膻中xue,這是封住了內功,再鎖住兩肩琵琶骨,這是限住了外功。他的蓋世武功,已經毫無用武之地,如今的姬鳳離,就相當于一個廢人。 江湖人一生習武,全身功力若被毀掉,比被殺還更讓人痛苦。若非極深的仇怨,鮮少有人下此辣手。 花著雨從未料到, 皇甫無雙會這么狠辣無情。 她尚記得,當日,自己初進宮,皇甫無雙和自己對弈,當時,自己說,觀棋識人,說他殺伐精妙,決斷雷厲風行,心胸深廣,極有氣魄,將來必是一代明君。她本是夸皇甫無雙,不想他用的是姬鳳離的招數,是以,她一番夸贊竟是夸了姬鳳離。 彼時,皇甫無雙聽了,一臉暴虐拾起一粒棋子,將棋盤上僵局攪得七零八落,冷笑著道:任你再好的棋藝,也躲不過我的致命一擊! 從那時,花著雨便知,皇甫無雙恨姬鳳離。如今,這便是他的致命一擊吧? 他這么對付姬鳳離,顯然是知道姬鳳離武功甚高。 這一刻,花著雨也突然明白,為何當初姬鳳離要隱瞞自己的武功,或許,他早就想到了自己有今日這一日,所以才隱瞞武功,為自己留一條后路,以防備被抓后,對手對他內功武力封鎖 。這樣,他或許會有機會逃出生天。 可以說,姬風離確實思慮周全。 如若,他沒有在戰場上救自己,就不會暴露武功, 或許,他此刻就不是這祥子的。說起來,他眼下這種狀況,多多少少,和她關系甚大。 這樣想著,花著雨的目光在姬鳳離身上流轉一圈,忽然,就不知道眸光應該落在哪里了。他全身上下,實在是讓人有些慘不忍睹。囚服上,斑斑駁駁全是血跡,腳上,沉重的鐐銬在暗影中閃 耀著鐵青色的光芒。 這種光芒,好似針一般,一霎間,刺痛了花著雨的眼眸。 花著雨將目光飛速挪開,凝注在墻角處的一個點上。 牢房內寂靜如死,她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慢慢急促了起來,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是疼痛,似于是難過,在心底,一點一點慢慢地彌漫開來。 不想看,卻終宄忍不住,過了一會兒,她又將目光慢慢地轉了回去。 虛弱昏黃的光暈在室內緩緩流轉,姬鳳離側躺在石榻上一動不動,長發凌亂披散而下,遮住半邊面容。 “姬鳳離,皇上來看你了!還不起來見駕!”牢官冷聲喝道,氣勢凌人,若是當初的左相,恐怕他絕不敢這般呵斥的。 躺在石榻上的姬鳳離長睫微揚,慢慢地睜開眼晴, 露出一雙清華的眸子來。如今,他全身上下,似乎,也只有這一雙眼晴能讓人凝住目光。 他緩緩側首,昔日俊美無暇的面龐在昏暗的光線映照下,蒼白到極致,額角全是細密的汗珠,似乎在忍受著劇烈的痛楚。他的眸光,波瀾不驚地掃過皇甫無雙,唇角慢慢漾開一抹笑意, “原來是皇上駕到,我說呢,這幾日這里還沒人敢來。 皇上駕到,請恕姬某不能施禮了?!?/br> 他緩緩地動了動手臂, 身上鐐銬頓時窸窣作響,那是鐐銬互相撞擊的聲音,也有鐐銬和骨骼摩擦的聲音?;ㄖ曷犞?,感覺到自己的琵琶骨似乎也疼了起來,不過,姬鳳離除了修眉微凝 ,除了額角滲汗,唇角依然勾著風華無雙的笑意,倒好似自己的血rou之軀是木頭一般。 “哦?原來,寶公公也來了?!奔P離的聲音,溫雅如風地傳了過來。 花著雨艱難地轉過臉,目光凝往在姬鳳離唇角那抹笑意上,嘲諷的不屑的笑意。他似乎早就猜到花著雨肯定會隨著皇甫無雙一起來,乜斜著眼,似笑非笑地望著花著雨“姬某如今這樣子 ,不知是否讓寶公公分外滿意?” 他的語氣,從未有過的淡漠和疏離,再也不是當初輕輕喚她寶兒的語氣。 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疏離的氣息,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讓人——無端感到恐懼。 花著雨只覺得胸臆間氣息一滯,她攥了攥拳頭,緩緩扯開一個笑容,慢慢道:“是啊,能看到左相大人也有這一日,我自然是高興至極?!?/br> 她的目的終于達到了,可是為何,她的心中,卻有萬種心酸,好似有蟻蟲爬過心頭,輕輕噬咬? 姬鳳離忽然仰首大笑,花著雨從未看過姬鳳離大笑,他的笑容,極其燦爛,就好似優曇在暗夜里乍然開放,絕美到極致,似乎要挑起夜的嫵媚,月的清華。 皇甫無雙有些惱了,冷喝道:“姬鳳離,你笑什么?” 姬鳳離笑意一凝,睫毛一挑,緩緩道:“沒什么,笑自己而已?!?/br> 皇甫無雙臉色微沉,劍眉凝了凝, 負手走剄姬鳳離面前不遠處站定,瞇眼道:“小寶兒,左相大人似乎還沒有給朕施禮,你去幫幫他!” 花著雨心中一凜,她知道皇甫無雙會折磨羞辱姬鳳離,卻沒想到,他會讓她來。她強壓著內心的洶涌,慢慢地走了過去。 姬鳳離側眸看著花著雨一步一步走近,鳳眸微瞇,冷冷注視著她。被這樣的目光一盯,花著雨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心頭慢慢升起。 她走到他面前,唇角勾著邪邪的笑意,伸手,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四目相對,在這樣近的距離,彼此的情緒都能一目了然。 姬鳳離的相貌,本是俊美高雅的,眉目分明,鳳目在nongnong長睫掩映下,幽深如夢?;ㄖ昀淅淠曋脑サ难垌?,片刻有些失神。這深不見底的瞳眸,好似有一種洶涌的力量,瞬間能 將她吸進去一般。 “小寶兒……” 皇甫無雙淡淡哼了一聲。 花著雨心神一凝,冷冷地殘忍地說道:“姬鳳離,你也會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 她忽然猛力一扯,妞鳳離便從石榻上跌了下去。 手足上的鏈環窸窸窣窣作響,鏈子一拉扯,姬鳳離勢必忍受刮骨磨筋之痛。他慢慢地抽了一口冷氣,額角冷汗涔涔而出。他躺倒在地面上,直直凝視著花著雨,就連眼皮連貶都不曾眨一 下。 “好……好……”他瞪著花著雨,目光瞬間沉靜如死水。 花著雨迎視著姬鳳離的目光,唇角一直掛著殘忍的笑意。 姬鳳離胸口劇烈起伏著,唇角淌下一抹觸目驚心的紅,而肩胛的琵琶骨處,也有血在慢慢滲出。他凝了凝眉,唇角一直勾著笑。 花著雨望著他,再次慢慢走了過去,扯住他的后領,將他從地而上提了起來。在挨近他的那一瞬間,那淡淡的血腥味,那鐵鏈摩挲的聲音,讓她眼前一件恍惚,胸臆間忽然一陣翻江倒海 。這么長時日來,自從開始服藥,花 著雨已經不曾再吐了,今日卻是無論如何也掩不住胃里的洶涌,她忽然轉身沖了出去。扶著牢房的墻壁,彎腰干嘔了一會兒。 “小寶兒,你怎么了?”皇甫無雙隨后跟了出來,疑惑地望著她,伸手輕輕拍了拍花著雨的后背,為花著雨順著氣,一邊擔憂地問道。聲音極是溫柔,看在旁人眼里,好一副情深意切。 花著雨一手撐在牢房里的墻壁上,一手按住胸口慢慢地將胸臆間的洶涌壓了下去,慢慢直起身道:“這牢里氣息太難聞,而且……太……血腥…… ” 幽暗的牢房內,傳來姬鳳離似笑非笑的聲音:“怎么,見慣了血腥的寶公公也有被血嚇住的一天?!?/br> “皇上……這里太悶,奴才要出去透透氣!”花著雨低低說道。一張臉慘白如雪,胸口那點不適也強行被她壓了下去,“皇上,不如您也回去吧!” 她不確定,再在這里待下去,會不會再嘔吐。而且,她實在不想再看下去了。 皇甫無雙凝眉道:“好,依你,既然小寶兒不舒服,那朕這就陪你回去!” “你們,好生看守著,若是出了意外,朕端你們人頭!”皇甫無雙冷狠地嚇著命令,回身攙扶著花著雨慢慢沿著甬跆走去。 “皇上,不用了!奴才自己能走!”花著雨凝眉道,緩緩地避開皇甫無雙的攙扶。 “朕偏要扶!”皇甫無雙開始耍小孩子脾氣,執拗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