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當然,選擇她去送死還有一個好處,她是平西侯花穆的千金,如果她死了,她的爹爹勢必沖冠一怒,為了替她復仇,領著花家軍北征時,戰場上殺敵勢必會更加勇猛了。 對于炎帝和姬鳳離這樣的計策,花著雨著實佩服。 心中,不是不恨的??墒?,現在卻沒有工夫想這些了。對于即將到來的殺局,她要如何應付? 想通了這一切,花著雨清眸中一片冷澈,她非但沒有悲傷,反而更加冷靜,她花著雨絕不是坐以待斃之輩。 “錦色,你對趕車的侍衛說一聲,就說我有些不適,需要歇息,讓他稟告賢王,讓隊伍先不要進峽谷,休整片刻?!被ㄖ瓿谅晫﹀\色說道。 錦色依言而去,不一會兒,隊伍便停了下來,恰好是前方那段峽谷的入口處。 “小姐,你究竟怎么了?”錦色問道,眸間滿是關心。 “錦色,不要驚慌,有人要刺殺我,我們必須逃離這里?!被ㄖ陦旱土寺曇粽f道,“你攙扶著我,我們下車,就說到前面如廁,別讓人跟著。一會兒想辦法找一個隱蔽之處,先藏起來?!?/br> 唯今之計,也只有先躲起來。 既然炎帝決意要她死,北朝的軍士肯定保護不了她,因為炎帝對北朝迎親的人數一清二楚,派來刺殺的人數,一定足夠得手。而那個胡子花白的使者賢王,也并非武藝高強之人。 錦色聞言,驚得臉色煞白,杏眸圓瞪。她一言不發,攙起花著雨下了馬車,對馬車外的侍衛冷聲道:“公主有事,你們在這里守著?!?/br> 侍衛伶俐地知曉,這事是什么事,一路上,公主也不是第一次去如廁,都知趣的沒有跟隨。 錦色攙扶著花著雨走了幾步,轉過山崖,彎腰便背起花著雨,施展輕功,深一腳淺一腳奔了起來。山巔盡是終年不化的殘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響,撲面的冷風,帶著徹骨的寒意襲來。山路崎嶇,忽然腳下殘雪一滑,兩個人沿著山坡滾了下去。 后面,一片馬嘶人沸,在暗夜中聽著格外的刺耳,有血腥味隨著夜風,遙遙飄了過來。很顯然,躲在谷中的刺客,已經開始動手了。 花著雨清眸一凝,瞬間現出犀利之色。 錦色從雪地上爬起來,動手便要背起花著雨再跑。 “錦色,別跑了,今夜月色清明,他們馬上就會發現我們,先找地方躲一躲?!被ㄖ昱e目一望,但見陡峭的山路旁,是一片矮矮的灌木叢。 錦色望了望眼前厚厚的積雪,銀牙咬了咬,忽然伸手開始脫花著雨身上的衣衫。 “錦色,你要做什么?”花著雨厲聲問道。 錦色一言不發,三兩下將花著雨身上的嫁衣褪了下來,又伸手摘下了戴在她頭上鳳冠霞帔。 花著雨忽然明白了錦色要做什么,但是,她渾身無力,根本就無法去阻攔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錦色動作麻利地將她的嫁衣換到了她的身上。 “錦色,不要傻......”花著雨話未說完,便被錦色點住了啞xue。 夜漸深,一輪明月掛在天邊,清明如水的月色籠著一身紅衣的錦色,如畫的眉目在紅衣襯托下,分外凄美。她淺淺一笑,深邃的美目中氤氳著朦朧的霧氣,她抽了抽鼻子,忍住了即將落下的一滴淚水。 “小姐,當年若不是你救了錦色,錦色早就被那幫無賴虐待致死了。這么多年,也是小姐給了錦色安身之所,小姐有難,錦色是一定要救的。這山上就算有藏身之所,也只是暫時避過,逃不過那些殺手的追捕。所以,只有錦色扮作公主死了,他們才會停止追捕?!卞\色緩緩說完,從脖子上摘下來一個掛件,掛到了花著雨脖頸上。 “小姐,這是錦色自小戴著的東西,是和家里人團聚的信物。錦色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家人團聚,這事情,就拜托小姐替錦色完成了?!卞\色一邊說著,一邊將花著雨抱到一處深溝里,手捧積雪,向花著雨身上不斷灑落,不一會兒便將花著雨深深掩埋在積雪里。 冰冷的寒意鋪天蓋地襲來,而這比不過她心頭冰冷的絕望和凄涼。 錦色。 錦色...... 花著雨的唇不斷張合,卻呼不出這個名字。 雪從她微張的嘴里浸入,化作冰冷的雪水,那冷意順著喉嚨,沁入到她的心里,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抓住了她的心,痛的令她窒息。她用力的伸手,想要撥開身上的積雪,可是,綿軟的雙手,卻無論如何也使不出力氣。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隱隱聽到有人喊道:“在這邊,那個女子在這邊!” 風聲,廝殺聲,兵刃相擊聲,隨后,是一陣齷齪的笑聲。 “上頭交給我們的任務不錯啊,瞧這細皮嫩rou的,瞧這眉眼。今夜,倒是便宜了我們哥們?!币粋€粗魯的男聲說道。 正文 第七章 嫣紅月色 “今夜,我們弟兄艷福不淺,也能嘗一嘗這京里出來的貴家小姐是什么滋味。哈哈......”另一個男聲說道。 那樣的聲音,縱然花著雨被埋在雪里,依然能聽得出那聲音里的yin邪和不堪。 周遭都是冰冷,花著雨心中卻染了一腔怒焰。 她試著運行真氣,然而丹田之中空蕩蕩的,而經脈劇痛難忍,似乎隨時會爆裂。內力沒有了,她不甘心,再次運功,只覺得丹田之中一陣陰寒之氣緩緩升起,霎時間流遍全身,四肢愈發的綿軟了。 這到底是什么毒?如跗骨之蛆一般,除也除不掉! 恨! 她從未如現在一般去恨過一個人。 她恨姬鳳離! 她也恨自己!她不該讓錦色跟著她的,她應該讓她和桃色一起回去的。錦色的武功,哪里是訓練有素的殺手的對手? 錦色...... 你們不能碰她,你們不能傷她! 她張開嘴,徒勞地地喊著,唇劇烈地哆嗦著,被點了啞xue,喉嚨中只能發出一陣嘶啞的荷荷聲,就是喊不出來聲音來。雙手努力地戰栗著,去撥頭頂上雪,一點,一點,又一點。 終于,眼前有了些許清冷的月色,她的頭終于露了出來,但是,接著傳來的錦色凄慘的叫聲,令花著雨心中劇痛,頓時氣血攻心,一口鮮血從口中噴涌而出。 雪白的殘雪一瞬間被染紅了,好似雪里紅梅,艷的凄美。 身子,猶如篩糠一般抖個不停。心中,疼痛的幾乎窒息。 錦色...... 她只是一個丫鬟,她何其無辜,為何,要代她遭受這樣的侮辱和慘烈。 為什么??? 她努力的想要爬出深溝,然而,方才的一番掙扎將她那微末的力氣耗得精光,她只覺得綿軟的身子好似失了重量一般輕飄飄的,周遭的冰冷殘雪被她的體溫化作雪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凍結了她的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隱隱約約的說話聲驚醒。 “殿下,這邊還有一個活的,咦,是一個女子?!币粋€聲音里透著驚喜的男聲說道。 花著雨感覺到自己被一雙手臂從積雪里挖了出來。 花著雨這才驚覺,自己方才昏迷了過去。 昏了多久?錦色呢? 花著雨的呼吸乍然急促,清冷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左臉的黛黑色印記被雪水浸濕,暈染的整張臉一片墨色,墨色之下,卻是一片慘白。 她的視線掠過眼前幾個人,落在不遠處的雪地上。 那里空無一人,只有血。 暗紅色的血和殘雪融在一起,那么一大片...... 在月光的照耀下,看上去觸目驚心。 那是錦色的血! 花著雨頭腦一片眩暈,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染上了一片血紅,就連那輪明月,似乎都是紅艷艷的,紅的扭曲,紅的破碎,紅的如魘如癲。 紅色的光影里,掠過錦色清秀如畫的臉。 她沒有姐妹,在她心里,錦色就如她的jiejie一般。雖然錦色只比她大了一歲,然而,卻比她要穩重許多。少時,曾經闖了多少禍,也都是她為她掩護。 雖然錦色整個人總是淡淡的,看上去很疏離,可是,只有她知曉,她的心,是如火一般的熱。雖然她自小遭遇不幸,但她從未怨天尤人,相反心地善良,對饑民乞丐,多次救助。 她才十七歲??! 這樣風華正茂的錦色。 再也......看不到她了,看不到她那柔柔的,清淺的笑。聽不到她那淡淡的,清冷的話語。 淚模糊了花著雨的眼。 錦色,是替她死去的! “你是誰?你是暮云公主是不是?還是......那個丫鬟?”一道不敢確定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花著雨瞇眼望去,看清楚了說話的人。 五十多歲的年紀,花白的胡子上沾染了一片紅色,大約是血。堅毅的鼻子,炯炯有神的一雙利目,望著她,眸中滿含著期待。 這是......? “王爺,難道您沒見過公主?”一旁的侍衛小心翼翼問道。 “南朝的規矩,未成親前,是不能揭開蓋頭的,所以本王并未見過?!毖矍暗耐鯛旍o靜說道。 看來,此人是北朝的賢王了。 他竟然沒有死?! 也對,這樣的刺殺,如果南朝想要嫁禍給北朝,賢王是不能死的。 “你是暮云公主?對不對?”賢王趨步上前,焦急地問道。 耳畔忽地響起一聲冷哼,似漠然,似狂傲,似不屑...... 花著雨緩緩轉首,只見一個男子長身玉立在一側的山坡上,高大的身形被清冷的月華包裹,周身縈繞著無盡的寒氣,令人不敢接近。 他的面目在月光的暗影里,一時看不清楚,唯覺一雙明亮懾人的眸光中,燃燒著凜然的尊貴和倨傲。 他居高臨下站在那里,仿若帝王之姿,俯視眾生。 “此地不宜久留,把人先救回去再說?!蹦凶娱_口,低沉的聲音傳來,淡淡的語氣,似微風徐徐拂來,卻如冰霜一般凝結在身上。 花著雨張了張嘴,依舊發不出聲音來。身側一名侍衛見狀,在她身上輕輕一拍,解開了花著雨的啞xue。 “別走,求你們找找她,一定要救她?!被ㄖ曩橘朐谘┑厣?。 平生第一次,她如塵埃般低下。平生第一次,她開口求人。 就算是錦色不在了,她也要找到她,她不能任她暴尸在這荒山上。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 男子聽到她的哀求,懾人的眼眸淡淡從她身上掃過,清冷波光在眼底如水流轉,卻掩不住他眸底森森冷寒。這樣凜凜迫人的目光,只**叫人窒息。 他只是掃了花著雨一眼,便冷冷開口吩咐手下:“你們,還不帶人速速離開?!毖粤T,轉身負手離去。 有侍衛將花著雨從地下一把撈起,負在背上,向山下而去。 “呵呵呵呵......”許久,花著雨對著清冷的月色,笑出了眼淚。 錦色,如今的我什么也不能為你做。但總有一日,我會為你討回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