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說完這話,他竟真的行禮告退,仿佛完全不在意剛才殿中發生的事情。 劉緒詫異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再轉過頭來,只見安平笑著對他擺了擺手:“回去吧慶之,沒事?!?/br> 就算是賭,她豈會毫無顧忌地賭?風險不是沒有,但至少目前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 原本劉緒是在替她擔心,可是一下子被她挑明又覺得不自然,隨便吱唔了個借口便告辭離去,腳步邁的飛快。 安平忍不住低笑,這害羞的毛病還不知道何時才能改掉啊……前線戰事很快便出現轉機。 與安平所想竟然毫無二致,最后果然是在青海國邊境撞上了西戎軍隊。 趙老將軍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當初追隨攝政王與西戎也交手過許多次,但是這一戰卻尤為辛苦。他老人家在好不容易阻截了西戎軍后,搖頭感嘆,這世上行事詭譎的可不止他家安平殿下一人啊……不過狡詐多變的西戎王金玨也很吃驚,他很早就計劃了擒王之策,只要抓住在青海國休養的崇德皇帝,割地要錢那都是信手拈來的事情。消息本來就得來不易,這一戰他也是抱了必勝之心,哪知軍隊剛到青海國境內,就遇上了人數眾多的梁軍。 仿佛早就等候在此,對方簡直是以逸待勞。而青海國的士兵一見他們自然是立即與梁軍合到了一起,瞬間已對西戎形成夾擊之勢。 能推測出他的意圖還不算什么,難得是有膽量放手一搏。一向看不慣青海女兒國的西戎王頭一次對女子生出敬佩。 不過這不代表他會認輸,既然計劃敗露,那便正面交鋒好了。 只可惜,趙老將軍也不好惹啊……安平收到消息后,恰逢除夕將至,宮中喜慶一片,心情自然大好。蕭靖已經很久沒有鬧騰了,蕭竛也出奇的安靜,諸位大臣更是本分,自從前線戰報傳來,便沒有了之前的氣焰。 周賢達與劉珂、齊簡圍坐在一起飲茶,望著窗外枝頭殘雪感嘆:“想必朝中這下要對殿下改觀不少了?!?/br> 齊簡點頭:“沒錯,此時對殿下來說是個好時機啊?!?/br> 只有劉珂表示擔憂,飲了口茶后搖了搖頭:“好時機?殿下只要不做什么離奇的舉動就謝天謝地了?!?/br> 話音一落,周賢達與齊簡齊齊扭頭看向他,然后彼此對視一眼,深沉地點頭:“忽然覺得朝卿的話好有道理啊……” 事實證明劉珂的確有先見之明,很快安平便做了個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決定。 西戎軍前面計劃敗露,后面自然來勢兇猛。起初兩方各有損傷,但趙老將軍很快就摸清了周圍的地形,沿襲以前作戰之法,又改進了一些戰術,與青海**隊配合,終于大獲全勝。 這一戰行動迅捷,大快人心,重挫西戎主力,一時半會兒對方恐怕很難恢復元氣。對此朝中自然贊譽一片,而作為這一仗最成功的幕后謀劃者,正如周賢達所言,安平的確在大臣心目中的形象大為改觀。 可是,樹立了新形象的安平殿下做了個很奇怪的舉動,她明令要求趙老將軍繼續將重兵留在青海國內,完全沒有撤兵的意思。 原先大臣們推測是出于威懾西戎的目的,可是等西戎派遣的和談使臣都已踏上趕來大梁的途中,她也仍舊沒有撤兵的意思,于是這下連青海國都慌了。 這這這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而面對猜測不斷的朝堂,安平照樣什么都不說,除去抽空給母親寫了封信,每日該干嘛干嘛。 除夕當日,宮中設宴,群臣盡歡。因為與西戎一戰耗費頗多,所以宴會很是節儉,不過也因為這點,安平在朝臣心中的形象又提高了一個層次。 夜幕降臨不久宴會便結束了。安平換下繁重的禮服,著了往日的月白深衣,系了件大氅便出了宮。 手中提著的是上好的佳釀,她沒帶圓喜,由侍衛護送著到了地點,吩咐眾人在外等候,便徑自去拍面前的大門。 朱紅大門開啟,院內有些清冷,然而在進入不久后就察覺到了熱鬧。 明明還是寒冬深夜,面前卻有四名男子圍坐在花園內,身下是席地而放的軟墊,當中燃了一叢火,好似行軍打仗時露營一般。 聽到腳步聲,幾人紛紛停止交談,紛紛轉頭看來,繼而愣住。 蕭靖最先反應過來,戲謔地笑道:“殿下這是怕微臣無人相伴呢,還特地來陪微臣守歲?” “是啊,擔心皇叔一人過年太過寂寞,便過來瞧瞧,不曾想見到這么多熟人?!?/br> 安平勾著唇,視線從他身上緩緩流連過去,稍帶不安的劉緒,自在悠然的齊遜之,不羈狂放的林逸,這三人竟會在此出現,難怪在宮中沒有見到。 幾人紛紛起身見禮,齊遜之順便作了解釋:“先前半路遇見慶之,便跟著過來了,后來又遇見了林先生,也就順便一起,說起來也是巧合,不想還能在此遇見殿下?!?/br> 管家拿著軟墊過來要給安平安排位置,卻又猶豫著是不是該換個暖和的地方。安平隨手接過軟墊坐下:“原來如此,本宮這里有好酒,諸位公子可要嘗嘗?” 蕭靖不冷不熱地回了句:“那就謝過殿下了?!?/br> “唉,可惜啊,還以為今日能與另一位叔叔好好歡飲一番呢,不想卻沒見到?!卑财睫D頭看向蕭靖,笑意盎然:“皇叔不是去請人了么?怎么,這么久還沒到?” 蕭靖瞇了瞇眼:“殿下說的是哪位?” “明知故問么?”安平挑了挑眉,火光下的臉怎么看怎么陰險:“攝政王世子入京了,皇叔想瞞著本宮不成?” 二五章 院外爆竹聲聲,煙花陣陣,歡聲笑語清晰可聞,院內卻是氣氛冷肅。 蕭靖飲了口酒,冷笑起來:“微臣是請了攝政王世子入京,也的確到現在都沒見到他人,殿下滿意了?” 旁邊的三個人齊齊驚悚,剛才是不是不該讓蜀王飲酒?待會兒不會再現那天在齊府的場景吧? 好在安平并不以為意,只是笑了一下:“本宮滿意的很,竚皇叔的脾氣你我都知道,若是逼他,他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出現,所以皇叔您還是安分些吧?!?/br> 說完這話,她徑自起身,拍了拍衣裳便要走人。 “殿下,”劉緒立即起身道:“微臣送您吧?!?/br> 安平淡淡掃了他一眼,視線落在旁邊垂頭飲酒的齊遜之身上:“不用了,讓子都送本宮吧?!?/br> “……”齊遜之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殿下您是故意的吧?= =等二人到了院外,安平卻沒再讓齊遜之繼續送自己,上車之前,她轉身問他:“知道本宮叫你出來所為何事么?” 周圍燈火晦暗,她的神情難以看清,齊遜之忽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想了想才道:“大約是要說些話吧?!?/br> “知道就好?!卑财礁┥砜此?,離得近了才能看出她神情間的不悅:“既然已經決定要做本宮的心腹,為何還有事瞞著本宮?” 齊遜之蹙了一下眉:“殿下指什么?” “慶之的事,你明知道他與蕭靖一直私下有來往,卻沒有稟報?!?/br> 齊遜之愣了一下,嘆了口氣:“微臣就知道殿下一直盯著蜀王,您早就知道了不是么?”他移開了視線,看向蜀王府的大門:“而且微臣相信慶之?!?/br> 安平是一直盯著蕭靖,蕭竛和劉緒經常偷偷進入蜀王府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所以她也知道齊遜之在附近發現了劉緒的事情。 默默凝視了他一瞬,她拂袖上車,冷冷的丟下一句話:“本宮只相信自己?!?/br> 在其位,謀其政。當她選擇走上這條路的時候,就注定不能將全部的信任托付給一人。劉緒口口聲聲對她情真意切,背地里卻又與蜀王來往密切。齊遜之亦是,愿意成為她的心腹,卻又有事隱瞞。 原本只要無關大局,她都不在意,但是蕭靖此次請來攝政王世子蕭竚,顯然是要干預她對西戎的戰事。若不是趙老將軍行動迅捷,蕭竚又來得晚,也許此戰在中途就會受到更大的阻撓,更別提戰勝了。而能替蜀王傳遞消息的,除去蕭竛便是劉緒。 蕭竛一向因為父輩反叛遭鎮壓一事對攝政王忌憚頗深,倒是劉緒因父親之故,與攝政王妃關系不錯。他人又善良,蕭靖那只老狐貍隨便找個理由就能利用他送出消息去了。 安平倒不是真的要追究此事,她只是在警告齊遜之。所有人都以為他深藏不漏,她卻知道他骨子里很重情。因為腿疾之故,他以前受了很多白眼,劉緒這幾個為數不多對他好的人便自然受到他的重視。 為人,此為優點;從政,則為破綻。面對政事,什么都不能牽扯進感情。 林逸出來時,看到坐在輪椅中的齊遜之獨自凝視著空無一人的街面,有些奇怪,上前問道:“齊大公子怎么沒送殿下回宮?” 齊遜之轉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卻遮掩不住其中的慘淡:“在下忽而明白殿下為何一直不在乎感情之事了?!?/br> “哦?” “大概是不想感情用事吧?!?/br> “……” ※市集上熱鬧非凡,燈火通明,夜不閉戶。 有人在兜售昆侖奴的面具,攤前聚集了一大群孩子。沒多久,有個成年男子擠到了前面,一臉新奇的看著面前各種各樣的面具。 攤主本來見他面相俊雅,想必有些來頭,正打算兜售,一眼看見他背后背著的長劍,又吶吶地閉了嘴。男子卻毫無所覺,挑了個面具后丟了銅錢便離開了,一句話也沒說,不過看神情似乎對面具很是喜歡。 沿著街道走到盡頭處,人漸漸少了,燈火也晦暗了些,他卻仍然戴著面具,似乎覺得這樣很有趣。再往前,直到再不見一人,他忽而停下了步子,嘴角笑意斂去,神情轉為凜然。 四周只有風聲和遠處未歇的笑語隱隱傳來。他驀然轉身,就見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在他幾丈之外停住,而后有人緩步走下車來,大氅罩身,臉上竟也戴著塊面具。 這氣氛著實詭異,周圍只有附近宅院里透出的火光可以勉強看清對方,偏偏還都看不見臉。 來人在他面前幾步處停住,抬手解開大氅,隨意地丟在地上,抱拳行了個江湖禮節,下一刻,竟直接攻了過來。 男子吃了一驚,連忙側身避讓,對方卻一掌拍向其背,他順勢躲開,背后的長劍便被抽了去。彼此拉開幾步站定,男子笑了起來:“安平吧?” 面前的人也發出一聲輕笑,抬手揭下面具,露出真容,嘴角掛著一絲淺笑:“叔叔,許久未見了?!?/br> 男子也揭下面具,露出一雙與她極為相似的深邃眼眸,這倒也算蕭氏皇族的一個標志了。 “幾年不見,武藝倒是大為精進了?!?/br> 安平雙手托劍奉還:“是叔叔承讓了?!?/br> 蕭竚走近,接過劍,拍了拍她的肩頭:“長大了許多,差點便認不出來了?!?/br> “叔叔倒是一點沒變,還是同往常一樣俊美啊?!?/br> “嘖嘖,這張嘴還變甜了?!笔捀m左右看了看,見她帶的人不多,才放下心來,朝她招招手,神神秘秘地道:“安平啊,跟你商量個事兒哈?!?/br> “什么?” “你能不能當做沒看見過我?” 安平笑瞇瞇地看著他,遺憾地搖了搖頭:“不能?!?/br> “呃……那我當做沒看見過你吧?!?/br> 說來有趣,攝政王膝下一子一女,繼承了父親性格的反而是小女兒,一板一眼不說,簡直就是個面癱,嚴肅而冷漠。反觀長子蕭竚,倒是像極了母親,機靈圓滑,為人處世游刃有余,可是又讓人沾不到半分好處。崇德陛下曾說他若不是生性隨意,實在是個混官場的奇才。 見他要走,安平笑著搖了搖頭:“叔叔難道不是奉了祖父的命令來的?” 當年崇德陛下感念攝政王扶持之恩,曾欲拜其為皇父攝政王。攝政王雖沒有領受,但安平出生后深受攝政王妃喜愛,后來便一直以祖父祖母相稱,對攝政王世子和郡主也是親昵的叔叔、姑姑的稱呼。 后來安平游學時曾在蕭竚身邊待過很長一段時間,跟著他四處尋訪名師,修習武藝,關系自然越發親厚。但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此時聽她這么問,蕭竚便知道她都知曉了前后因果,倒也不驚訝:“其實不是,蜀王的那封信根本就沒交到我爹手里,你也知道他的脾氣,說不管朝政就絕對不會插手半分了。此次我本是要去別處,只是想到也要給他個交代,才順道來了趟京城?!?/br> 安平眼角抽了一下,你在大街上閑逛就是給他交代? “所以嘛,”蕭竚從她擠擠眼:“你就當沒看見我唄,反正此戰已勝,我來不來也無所謂,何況我爹也不希望拿他以前那點威勢在朝中施加壓力?!?/br> “可是堂堂攝政王世子入京,監國豈能當做沒看到?” “錯了,是晉王世子?!笔捀m搖頭,明明父親撤去攝政王頭銜后便領回了以前的晉王頭銜,偏偏人家還是習慣用攝政王來稱呼他,連帶他也成了攝政王世子。 安平擺擺手:“稱呼而已,不重要,總之你不能就這么離開?!?/br> “可是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啊?!?/br> “什么事情?” 蕭竚一臉深沉:“此事說來十分曲折……” “那就長話短說?!卑财奖е觳?,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蕭竚撇撇嘴:“好吧,有人誠意相邀,我打算前去拜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