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歡迎回家!” 耳邊,仿佛響起似曾相識的聲音。她晃了晃頭,深呼吸一口氣,走到門前,雙手用力一推。伴隨著一連串“嘎吱”的響聲,鐵皮門被推開了。 蘇可曼走進去,環望著荒草叢生的四合院,那些封存在大腦深處的記憶,無比真實地浮現在眼前。 19年前的夏天,蘇可曼9歲。晚上放學后,她像往常一樣趴在桌上做功課。在老師、父母和鄰居的眼里,她是個非常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不僅學習成績優異,各方面的能力也比同齡孩子突出。 就在童年時的蘇可曼快要做完功課時,身后忽然響起“啪啪”的響聲,她連忙回頭去看。一個留著荷葉頭的小女孩站在窗外,正用手敲著玻璃窗。 原來是剛搬進四合院不久的許蕾,和她同在一個班。自打許蕾搬進四合院,她們每天都一起上下學,晚上做完功課后,會結伴找周圍的小伙伴一起玩耍。在家長看來,她們是一對非常要好的朋友。 蘇可曼放下鉛筆,走過去推開窗:“你做完作業了?” “嗯,剛做完?!痹S蕾蹺起腳,向房間里張望,“你還在做作業嗎?今天怎么這么慢呀?” “老師留的作業我早做完了,”她趴在窗臺上說,“過幾天不是要參加數學競賽嗎,我讓mama買了幾本競賽題,我正做題呢?!?/br> “真是用功呀!” “你不也要參加競賽嗎?進來和我一塊做題吧?!?/br> “不了,不了?!痹S蕾使勁搖了搖小腦瓜兒,然后伸手指向大門外,“那你一會兒還去跳皮筋兒嗎?” “去呀!等我做完題就去找你們玩?!?/br> 許蕾噘了噘嘴,點點頭:“好吧,那我們等著你,你要快點呀?!闭f完,她跑向了大門外。 半個月后的數學競賽,蘇可曼考了全鎮第一名。許蕾考的也不錯,和蘇可曼只差三分,但那次競賽異常激烈,沒能拿到名次。獲獎成績公布的那天,老師的表揚,同學的祝賀,家長的贊賞,不絕于耳。好朋友許蕾一直陪在她身邊,也說了很多祝賀的話。 但當天下午放學后,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蘇可曼做完功課,像往常一樣去找許蕾玩耍。她走到門前,正要伸手敲門,卻聽里面傳出哭泣聲。 是許蕾的哭泣聲!她怎么了?會不會出了什么事呀?蘇可曼很擔心,趕緊湊到門前,貼著門縫去聽。 “你天天就知道玩,也不好好做功課!”許蕾mama的斥責聲傳出來,“你看人家蘇可曼,這次競賽得了第一名!而你呢?連個名次都沒拿到,還好意思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玩?” “我……我們只差了三分?!痹S蕾抽泣著說。 “三分?三分還少嗎!” 許蕾的mama是鎮上一所中學的老師,對她學習要求非常嚴格,有時甚至會為一個錯別字,嚴厲地教訓她一頓。mama好像在什么東西上拍了幾下,屋里響起一陣“啪啪”的響聲,與此同時,許蕾的哭聲更大了。 “別哭了!”mama又嚴厲地教訓了幾句,然后說,“今天不許去玩了,趕緊去做作業!” 第二天一起上學時,許蕾非但沒提起昨晚發生的事,反而謊稱身體不舒服,所以才沒找她玩。從那天以后,她發現許蕾學習加倍努力,放學后很少出來玩了。 大概一個多月后,班長突然轉學走了。班主任老師打算從班上最優秀的兩名學生——蘇可曼和許蕾之間選出一個,于是采取了民主選票的方法。班主任認為,她們的選票應該不相上下,但結果卻令她大為驚訝。 許蕾只得了兩票! 許蕾也沒想到票數會這么低,況且,她還投給了自己一票。也就是說,班上40名學生,只有一人把票投給她。然而,她卻不知唯一把票投給自己的那個人,正是蘇可曼。 蘇可曼當上班長之后,組織能力得到充分體現。每當有各種活動時,她都能把所有學生的積極性調動起來。拔河比賽、運動會、環城賽等學?;顒?,都取得了第一名。用班主任老師的話說,她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凝聚力,能最大限度地把所有同學凝聚在一起。 雖然在組織班級活動上耗費了不少精力,但蘇可曼在年底的期末考試中,仍考取了全校第一名。許蕾位列第二名,總成績差了三分。 又是差了三分! 那年寒假,下了一場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四合院里的積雪,幾乎沒過了腰際。不過,這場天災般的大雪,卻給孩子們帶來無窮的樂趣。 住在附近的孩子們,都跑來四合院玩。她們用一整天的時間,在院子里堆起了一尊巨大的雪人,并用樹枝勾勒出臉部輪廓,用菜葉點綴出五官,還給它起了一個可愛的名字——雪寶寶。 就在孩子們堆起雪人的第二天清晨,不幸的事情發生了。 蘇可曼那天清晨起床,就聽院子里有人在喊:“天吶!雪人的腦袋怎么不見了?” 她趕緊穿上衣服,跑出去一看,雪人的大腦袋被砍掉了,脖頸上突兀地插著一把鐵鍬。周圍的孩子聞訊跑來了,看到這一幕,都感到無比悲傷。 “是誰干的?這也太缺德了吧!毀掉了我們一整天的勞動成果呀!”“雪寶寶被人害死了,我們一定要找出兇手!”孩子們七嘴八舌,試圖找出元兇。 “肯定是用鐵鍬砍掉腦袋的,”一個年齡稍大的男孩突然開口說,“看看鐵鍬是誰家的,不就知道是誰干的了嗎?” “對!”一個胖墩墩的小男孩蹺腳拔下鐵鍬。孩子們立刻圍了上去。 胖男孩仔細檢查了幾遍,忽然發現了什么似的舉起鐵鍬,瞪大眼睛沖蘇可曼吼道:“這不是你家的鐵鍬嗎?” “我家的?”蘇可曼連忙湊近去看。 “真是她家的鐵鍬!”年齡稍大些的男孩指著鍬頭,對孩子們說,“昨天堆雪人的時候,我管她借過這把鍬,當時就發現鍬頭有個月牙形的大豁口。你們看,這里有個豁口?!?/br> “是啊,我昨天也看到她拿的鍬上有這個豁口?!迸帜泻⑧僦旄胶土艘痪?,怒氣沖沖地瞪著蘇可曼說,“這把鍬肯定是你家的,雪人的腦袋就是你砍掉的!” 童年時的蘇可曼僵在原地,茫然地盯著鐵鍬上的豁口。這兩個小伙伴說得沒錯,鐵鍬確實是我家的,但雪人的腦袋卻不是我砍掉的。究竟怎么回事?是誰用我家的鍬砍掉了雪人腦袋? “賠我們的雪人……賠我們的雪寶寶!”孩子們把她團團圍住,大聲嚷嚷著。 蘇可曼向孩子們解釋了一通,但沒人相信她的話,她委屈極了。后來,家長聽到嚷嚷聲跑出來,把孩子們驅散了。 站在空蕩蕩的院子里,她望著殘缺不全的雪人,捂著臉哭了。 寒風吹過9歲童年的臉,凍干了委屈的淚水,卻難以凍結幼小心靈深處的疑惑。單憑鐵鍬是我家的,就斷定是我干的?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我?又究竟是誰干的這件缺德事? “小曼,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币浑p小手忽然搭在肩上,她轉回頭看到是許蕾,“肯定是哪個淘氣的家伙干的,還沒勇氣承認!” 她伸出凍得通紅的小手擦了擦眼淚,點點頭:“謝謝你相信我?!?/br> “我當然相信你?!痹S蕾輕輕抓住她的胳膊,滿臉真誠地說,“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br> 然而,雪人事件僅僅是開始。 自從那年寒假之后,厄運接踵而至。蘇可曼總是被人冤枉,被人誤會,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少?!翱荚囎鞅资录卑l生后,班主任老師也開始不信任她,把班長的職位撤掉了。 童年時的她一度認為,自己的人生受到了惡魔的詛咒! 不過,幸虧有許蕾這個好朋友,一直陪在身邊。每當厄運降臨時,許蕾總是第一時間出來安慰、鼓勵,這讓童年時幾近崩潰的她,看到了一絲曙光。在那個厄運纏身的童年時代,她覺得生活的全部,也僅剩下那一絲微弱的曙光。 她每天都擔心起床后看不到那絲曙光,于是想拼命地抓住,死死地抱緊。但那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以后,那一絲微弱的曙光,也突然從她的世界抽離。她的人生徹底墜入永無光明的暗夜,永遠都逃不出去! 直到那時,她才幡然醒悟:惡魔一直陪伴身邊! 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傳進耳朵里。這聲音雖然微弱,但在這荒蕪一人的棚戶區,聽上去就格外刺耳。 蘇可曼從回憶中回過神,仔細一分辨,聲音是從大門外傳來的,像是有人正蹚著荒草走來。她忙走出去,向小巷兩邊張望,沒看到人影。 她屏住呼吸聽了聽,微弱的響聲消失了。 “奇怪,怎么我一走出來聲音就消失了?難道是我剛才出現了幻聽?” 站在荒蕪的小巷里,她忽然緊張起來,決定立刻離開這里。她蹚著荒草,向來時的方向走去??勺咧咧?,她發現腳下的踩踏痕跡不見了。 她停住腳步,四下看看,確實不是來時的那條小巷,而且方向也走反了。真是見鬼了!我一直沿著腳印走,怎么會弄錯方向?但轉念一想,也許是剛才走得匆忙,拐錯了方向。 蘇可曼在這里生活了16年,還不至于迷路,分辨了一下方向,繼續前行。大概走了一分鐘,她再次駐足。 這次倒不是因為方向出錯,而是看到了一座民宅。這座民宅除了比其他的破舊之外,再沒什么特別之處。但在她看來,卻感到背脊發涼、心跳加速,與此同時,大腦里閃過一幕幕可怖的影像,如快放的電影鏡頭,反復不斷地爆炸般重現! 沒錯,改變她一生命運的可怕事件,就發生在眼前這座民宅里。 她身體不住顫抖,冷汗像瀑布一樣從額頭流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吐出一口氣,伸手去擦臉上的冷汗。 她盯著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視線的余光忽然掃了到什么,忙低頭去看。門前的荒草有明顯的踩踏痕跡,而她還不曾走到門前。顯然,有人來過這座民宅。 她扭頭向來時的方向望了望,心想難怪剛才沿著踩踏痕跡走會走錯方向,原來那些踩痕不是我留下的,而是來這座民宅的人踩踏的??蛇@片棚戶區荒廢已久,怎么會有人來呢?難道是……那個死去的“惡魔”的靈魂回來了? 正想著,身旁突然響起“嘎吱”一聲。 在如此幽靜荒涼的小巷里,突然聽到異響,無異于一記晴天霹靂。她嚇得幾乎蹦了起來,猛回頭去看,就見那扇破鐵門拉開了一條縫兒。 門縫彼端,站著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正沖著她怪笑…… 5 下午兩點一刻,京海市虎石鎮,十幾輛警車呼嘯著駛向鎮郊。 第一輛警車里,坐在副駕駛位的警員小李指向斜前方,對陸浩說:“浩哥,舉報群眾稱,兇犯就藏匿在那片棚戶區里?!?/br> 陸浩向斜前方望了望,距那片棚戶區不足三公里,命令道:“讓所有警車,關掉警笛!” 一分多鐘后,十幾輛警車停在棚戶區外。 陸浩讓所有警員和特警隊員分散開,展開地毯式搜索。只過了5分鐘,對講機里就傳來訊息:發現目標,兇犯藏匿地點鎖定。 陸浩問清坐標,蹚著荒草,快速跑過去。當跑到那條小巷的拐彎處,一名女警員指著十幾米外的一座宅院,對他說:“兇犯就在那座宅院里!我們已經封鎖了這條小巷,他無處可逃?!?/br> “為什么不立即抓捕?”陸浩急問道。 女警員面露難色,答道:“兇犯手里有人質,正僵持著?!?/br> “人質?” 陸浩心中一驚,趕緊跑向那座宅院。 長滿荒草的宅院里,六名特警隊員正端槍指向一名蓬頭垢面的男子。男子背靠墻,左手環抱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右手握著匕首,將利刃抵在女人雪白的脖子上。 “退后!都給我退后!”兇犯聲音沙啞,歇斯底里地吼道。 陸浩跑進宅院,看到兇犯的剎那,積壓在心頭的憤怒和仇恨,迅速被點燃。他恨不得立刻沖上去,將對方撕成碎片。然而,當目光落在被挾持的人質的臉上時,他不禁露出無比驚愕的表情。 沒錯,那名女人質正是蘇可曼! “蘇可曼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又怎么會變成人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腦子里涌出一連串難解的疑問,緊接著又想起了堂弟曾說過的話:我怎么覺得連環jian殺案與這兩起案子,也存在某種關聯呢?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三起案子真的存在某種關聯?” 陸浩正想著,兇犯的吼聲再次響起。 “退到外面去!” 兇犯瞪大通紅的眼睛,手腕一緊,匕首的利刃在蘇可曼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我再說一遍,都給我退到外面去,否則我現在就殺了她!” 現場的情形萬分危急,陸浩來不及多想,就做了個后退的手勢,讓六名特警退出宅院。他發現蘇可曼一直垂著頭,臉上有幾塊淤青和血斑,似乎是昏迷了。 他看向兇犯,為了不刺激到對方,只好強忍心中的憤怒,用盡量平淡的語調說:“你這樣負隅頑抗,是沒有任何作用的,請你釋放……” “閉嘴!” 兇犯厲聲打斷他,吼道:“要想讓她活,很簡單!你們統統退到外面的馬路上,然后給我準備一輛加滿油的汽車,對了,還有錢。否則……”說著,他用匕首的背面在蘇可曼的脖子上輕輕蹭了幾下。 陸浩很清楚,說服兇犯自首是不可能了,而在緝捕兇犯之前,必須要確保人質平安。于是他應允道:“只要你不傷害人質,我們答應你所有的要求?!?/br> “少廢話!立刻按我的要求去辦?!眱捶赣秘笆琢瞄_擋在蘇可曼臉上的長發,厲聲吼道,“如果半個鐘頭內,我看不到你們的誠意,我一樣會殺了她!” 陸浩退出宅院,招呼所有警員和特警隊員撤離。當然,他沒按照兇犯的要求退到馬路上,而是布控在這條小巷的拐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