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陸浩聽完沉默了半晌,重重吐出一口氣,說:“看來,韓一洋的車禍極有可能是她制造的?!?/br> “是啊,那起車禍被你們警方鑒定為酒駕導致的交通事故?!蔽覈@了口氣,“車禍沒留下任何可疑之處,很符合她完美布局的特點?!?/br> 陸浩皺緊雙眉,歪頭想了想:“單是制造那樣一起車禍就很有難度,要想騙過警方就更加難上加難,她是怎樣做到的呢?” 我緩緩搖頭,說:“我也猜不到。不過要想查明所有真相,唯一的辦法就是搞清楚她的犯罪動機。到那時,無論她布下的詭局多么縝密,一切都會不攻自破?!?/br> 陸浩這次沒有反駁,贊同地點點頭:“嗯!確實有必要查清她的犯罪動機?!?/br> 我抬手看了看腕表,距第一節上課還有半個鐘頭,忙站起身問道;“我要的東西呢?” “哦,”陸浩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然后對我說,“你稍等下,一會兒就送來了?!?/br> 大概過了兩分鐘,一個穿制服的女警員送來個小紙包。女警員走后,我打開小紙包,就見里面只有兩粒紅色膠囊。 “怎么就給我兩粒?堂兄,你也太摳門兒了吧?”我抱怨道。 “呵呵,這可不是我摳門兒?!彼嘈σ宦?,解釋說,“許蕾留下的藥瓶里一共只有七粒,給你兩粒不少了?!?/br> “一共就七粒?” 我皺起眉頭,腦子里閃過一個猜想。這個猜想,讓我更加堅信提前下毒的可能性。 他看我長時間沒說話,忍不住問道:“怎么,你還嫌少嗎?” “不,不是?!蔽易呓徊?,舉起手里的紙包問,“這種藥,每日的服用劑量是多少?” “一天三次,每次兩粒?!彼纱嗬涞卮鸬?。 “哦?!蔽野焰偰X靈膠囊小心包好,裝進兜里,“我記得你曾說過,這是治療周期性偏頭痛的藥,對嗎?” “對?!标懞普f,“我也吃過這種藥,屬于中藥成分,副作用小,療效還不錯?!?/br> 我想了想,又追問了一句:“瓶里的七粒膠囊,你都檢測過了?都沒摻著毒鼠強?” “都檢測過了……”他有點不悅地看著我,“怎么,你不相信我們警方的檢驗結果?” “怎么會?”我沖他笑笑,“第一節有課,我先走了。等我這邊實驗結果一出來,立刻通知你?!闭f罷,我轉身走出辦公室。 2 上午9點,距京海市百里之外的虎石鎮。 蘇可曼從老家的居民樓里出來,沿著不算寬敞的馬路,快步向前走著。她是昨天傍晚回來的,幾天前發生的那件事,一直瞞著年邁的父母。但父母發現懷孕6月的孩子掉了,就向她追問原因。她謊稱不小心摔倒流產了。 她邊走邊四下環望,半年沒回老家,變化挺大,很多熟悉的建筑物都消失不見,被一棟棟嶄新的高樓大廈所取代。其實,她這次回來主要是想去那座小公園看看。公園在老房子附近,距父母現在的住所很遠,自從搬家后,她就再沒去過那座小公園。 她暗暗祈禱,公園千萬別發生任何變化。 公園里熟悉的景物,會勾起某些記憶。雖然她曾把那些記憶藏在大腦的最深處,永遠不愿回憶起來,但不知為什么,此刻卻特別想喚醒那些沉睡的記憶。 穿過交通崗,前邊出現一大片樓群,鱗次櫛比地排列著。這里是虎石鎮的中心地帶,醫院、學校、商場和住宅區等建筑密集地分布開。她繞過鎮中心醫院,走出百米左右,忽然駐足。 在幾個居民區的中間,是一所小學,大理石壘砌的門柱上,赫然刻寫著:京海市虎石鎮雙語小學。 雖然木頭柵欄變做高高的圍墻,小鐵門換成電子大門,甚至連校名也變更了,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正是自己童年時就讀的小學。 由于自身的原因,小學畢業后,她就再沒回來過。她好奇地向校園里望了望,教學樓還在原來的位置,小cao場也沒什么變化。 她忽然有種沖動,想進學校里看一看。但現在是上課時間,學校大門緊閉著。她敲響電子門,很快,一個校警從門衛室走出來?,F在的小學管理都很嚴格,校外人員是不允許隨便進入的。她畢竟是教師出身,很容易就想到了辦法,以校友的名義,去拜見校長。 做完登記后,她走進了校園。雖然小cao場鋪上了紅色的塑膠,但一踩在熟悉的土地上,那些封存在大腦深處的記憶,立刻被喚醒了。 剎那間,腳下的塑膠跑道還原成黃色的沙土,四周的高墻變成木頭柵欄,一群扎著紅領巾的孩子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一首熟悉的兒歌也從遠處悠悠地飄來——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敬個禮呀握握手……” “小曼,你在干嗎?” 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忙轉回身,就見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過來。那女孩看上去也就八九歲的樣子,不時還會做出咬手指的幼稚舉動。 “老師正找你呢,”小女孩跑近后,拉著她胳膊說,“讓你組織咱班去參加拔河比賽?!?/br> “拔河比賽?”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也變成了八九歲的孩童,手里還捏著幾片紅透的楓樹葉。 “是呀!”小女孩指了指cao場的遠端,那里聚滿了孩子。 “那我們快去吧?!彼拥羰掷锏臉淙~,拉著小女孩向那邊走去。 “小曼,只要你去組織,咱班這次肯定能贏?!毙∨⑻蛄颂蚋闪训淖齑?,稚嫩的臉上露出自信。 走回到人群里,小同學們都圍住蘇可曼。年輕的女班主任老師也走過來,讓她在拔河時喊口號。老師認為,只要是她喊口號,就能最大限度地調動同學們的凝聚力。 比賽很順利,蘇可曼所在的班級獲得了第一名。滿臉汗水的小同學們興奮地圍著她,女老師又走過來,并說她的口號喊得最響亮。 頒獎典禮時,蘇可曼代表班級去領獎。領獎臺設在高高的領cao臺上,她登上去,恍然察覺到臺下密集的人群里,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時空瞬間切換了,蘇可曼坐進教室里。女班主任老師站在講臺上,正在公布期中考試成績。 “小曼,你這次又考了雙百呀!”女同桌滿臉敬佩地看著她,說,“還是全校第一名,真了不起啊?!?/br> 她似乎早就習慣了,微笑著說:“你也要努力呀?!?/br> 女班主任老師公布完考試成績,對學生們叮囑道:“放學后,大家到講臺領取成績單,回去讓家長簽字,明天千萬別忘了帶回來?!彼焓种噶酥柑K可曼:“班長,你明天負責收上來?!?/br> 蘇可曼趕緊起立,應聲道:“是,老師?!?/br> 女老師擺手示意她坐下,然后環視全班,抬高聲音說:“接下來,我們開班會。這次班會的主題是——做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學生?!?/br> 女老師在黑板上寫下班會的主題,轉回身,面向全班問道:“同學們想一想,我們身邊有沒有這樣的模范呀?” “有!” 孩子們異口同聲地答道。 “她是誰呀?”女老師引導式地問道。 “蘇可曼!” 聽到自己名字的剎那,蘇可曼絲毫沒感到驚訝。在全班同學的要求下,她走上講臺,發表了一番怎樣成為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學生的演說。 精彩的演說結束,班級里響起孩子們的掌聲。 那一刻,她又察覺到了那雙眼睛。 而且,那雙眼睛里正射出兩道充滿忌恨和憎惡的光芒,好似兩支染了劇毒的箭矢,直刺進她身體里! 她仿佛真的被毒箭射中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不但沒有同桌,還與其他同學隔著很遠的距離。再低頭看看自己,竟然一下長大了不少。 “蘇可曼!你怎么又溜號了?” 老師的斥責聲刺進耳鼓,她猛抬頭,卻發現換成了一位中年男老師。她吐了吐舌頭,翻開課本,教材也變成了六年級下冊。 她向后翻了幾頁,突然看到某頁的空白處,畫著一個人臉豬身的圖畫。雖然畫工拙劣,但稍加分辨就能看出,那張臉像極了講臺上授課的男老師。 但這幅圖畫,并非蘇可曼的杰作。 “是誰在我的書里畫下了這幅圖畫?” 她覺得很好奇,盯著看了一會兒,發現圖畫少了些什么。她又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豬”竟沒有尾巴,忙從文具盒里拿出鉛筆,把“豬尾巴”補上去。 可就在這時,耳邊忽地響起一聲斥責:“蘇可曼!你在干什么?” 她嚇了一跳,抬起頭,只見男老師正站在桌旁。她想伸手遮住圖畫,卻被男老師一把奪走了課本。 “這節是外語課!你翻出數學教材干什么?”男老師似乎還沒發現課本上的圖畫。 老師話音未落,班級里響起了孩子們的哄笑聲。同學們的笑聲,宛如一根根無形的鞭子抽打在她臉上,火辣辣的痛感滲透皮膚,直鉆進心里。 “嗯?”男老師皺起眉頭,邊看課本上的圖畫邊說,“不好好聽課,卻在畫……”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也一下變得青紫。 “啪!” 男老師把課本摔在桌上,指著圖畫怒氣沖沖地問:“你畫的這是什么?” 這位男老師在學校出了名的厲害。她嚇得半死,戰戰兢兢地說:“老師,這幅畫……不是我畫的?!?/br> “還敢狡辯!” “老師,真不是我畫的?!彼难劭艏t了,眼淚含在眼圈,委屈地說,“我翻開書就看到了,不知道是誰……” “別狡辯了!”男老師使勁拍了拍課桌,“我在你桌邊站了半分鐘,你一直在低頭畫畫!” 她想說“我只是把豬尾巴補上去”,但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哽咽著說不出話。 “別哭了?!蹦欣蠋煴涞貏窳艘痪?,俯身拿起畫著圖畫的課本,“犯了錯誤還狡辯,真該好好教育教育你這孩子。下課到我辦公室!”說完,他走回講臺。 委屈的淚水,如開閘的洪水般從眼眶里涌出。她沒有伸手去擦,任憑淚水肆無忌憚地漫過童年的臉頰。 漸漸地,眼睛仿佛被淚水蒙上了一層模糊的斷層。 隔著迷霧一般的斷層,她看不清同學的背影,看不清老師的輪廓,看不清周遭的一切。然而,那雙如毒箭般可怖的眼神,卻清晰地放大在瞳孔里! 蘇可曼的身體猛抖了一下,又用力晃了晃頭,那雙可怖的眼睛消失了,周遭也變回了原來的樣子。環顧著鋪滿紅色塑膠的cao場,她還是難以安心,蹲下去摸了摸,指尖傳來富有彈性的塑膠的真實觸感。 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無比真實的幻覺。 她重重吁出一口氣,繞著塑膠cao場走了一圈,然后離開童年時的母校,向小公園走去。 3 中午11點剛過,陸浩來到新起點高中。正值放學時間,身著統一校服的高中生自校門蜂擁而出。他等了幾分鐘,錯過人流高峰,走進校園。 堂弟約他在實驗樓會面,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實驗樓。他四下看了看,一個扎馬尾的女生正從教學樓出來,忙走過去詢問。 “實驗樓?”女生向遠處指了指,對陸浩說:“哦,就在體育館后面?!?/br> 陸浩點頭致謝,繞過體育館,這才看到實驗樓。一走進來,他就聞到一股臭雞蛋味兒,忙伸手捂住鼻子,快步登上臺階來到二樓。 我站在樓梯口等了他半個鐘頭,看他上來,忍不住抱怨了聲:“你咋這么慢?” “恰巧趕上放學?!彼砰_捂在鼻子上的手,輕輕抽動了幾下鼻翼,皺起眉頭問,“這鬼地方怎么有一股臭雞蛋味兒?” “有個班剛做完硫化氫不完全燃燒的試驗,”看他一臉擔憂,我笑道,“呵呵,硫化氫雖能毀滅地球上的所有物種,但現在空氣中的量,還不至于讓你中毒?!?/br> 陸浩走近幾步,直入主題:“你用那兩粒鎮腦靈,做了什么實驗?” “體外消化試驗?!?/br> “嗯?”他一臉茫然,似乎想問為什么做這個實驗,卻沒問出口。 “昨晚在酒吧,我曾說你之所以認為時間不相符,是因為忽視了非常重要的一點?!蔽翌D了頓,“這一點就是——鎮腦靈裹著的膠囊皮?!?/br> “你是說,膠囊在體內也要經過一段時間才能溶解?”陸浩問完,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很幼稚。 “當然!但不同膠囊的溶解速度是不一樣的,所以我要用鎮腦靈做這個實驗。于是,我在體外模仿胃部環境,進行消化實驗,不過學校器材有限,實驗可能會有一定誤……” 他打斷我,迫不及待地問:“實驗結果怎樣?”